第56章 一卷結束就要開虐
,迅速移開眼。
一只大手無聲無息握住他,李蒙定了定神。
“站住。”
已經走入門中的李蒙師徒被守衛叫了住。
那人半邊臉上一道疤,走近時熏人的酒氣令李蒙忍不住皺了眉。
“你們倆,哪兒來的?”
趙洛懿不答。
李蒙眼珠匆促轉動兩下,盯住那士兵:“北邊,中安城。”
“皇城根下來的啊?”士兵倨傲擡起頭,亮出尖下巴,說話時難聞的酒氣噴在李蒙臉上。
“少爺。”趙洛懿低下頭,竟顯出了一絲服從的意味,抽出一張銀票,看李蒙一眼。
李蒙慌忙點頭。
“少爺出門匆忙,請你們吃茶。”趙洛懿一轉臉就換了副神色,隐有震懾之意。
李蒙心叫要遭,眼前的士兵一看就是個混吃等死欺軟怕硬之輩,桌上他面前一個子兒也沒了,想必是輸了錢,打打秋風。趙洛懿态度不卑不亢,就怕這無賴要不依不饒。
那士兵展開一看,趙洛懿出手便是一百兩。
在靈州城,大戶人家一年開銷不過六七十之數,士兵嘴巴咧到耳旁,一面忙不疊把銀票揣入懷,一面收斂猥瑣的笑意,才靠近一步,被同伴拉扯過去說話。
李蒙不敢與趙洛懿說話,只不住擔憂,是不是被看出了什麽。
Advertisement
中安的消息來得這麽快?抓回去一定是個死。趙洛懿會護着他嗎?還是會嫌他是個麻煩自己跑?他認了師父的名分,不會跑吧?但他另一個徒弟不就被丢下了嗎?
李蒙注意到趙洛懿已在摸腰間煙杆。
那士兵卻忽然松了口,向外擺手:“走走走,還愣着幹嘛?等過年啊?”
話雖說得不好聽,語氣卻變了,似乎對兩人頗有忌憚。
趙洛懿拱手,一手牽馬,一手牽李蒙,邊走邊壓低聲朝李蒙道:“我們從中安下來,出手又大方,他們定是猜測你是哪個大人的公子。但又不能确定,以防萬一,不敢為難你。”
李蒙“嗯”了一聲,感覺到握自己的手從冰涼到溫熱,趙洛懿的手總是涼,但很大。李陵則全然不同,那雙文人的手總是幹燥光潔,朝廷常常賞下些給大臣及家眷用的脂膏,李陵一家人保養都不錯。
想到父親已經不在,李蒙心裏就憋着一股氣,總是高興不起來。
晚上時李蒙和趙洛懿提,要去看父親的墳頭。
趙洛懿給他脫了鞋子,李蒙臉上發紅,忙道:“我自己來。”
趙洛懿渾不理會,把他的腳泡在及小腿的木盆裏,食指在李蒙腳底穴位按壓。
“啊——”李蒙叫了一聲。
趙洛懿神情大不自在,站起來理了理袍子。
李蒙自是也看見了,看着窗戶裝作什麽也不知道的樣,心裏卻有一絲異樣。
“你說我跟着你幾年了?”
趙洛懿手上力道放輕,李蒙忍着腳底被按得癢痛,又不能笑,甚是辛苦。
“三年。”
“對,”李蒙想來想去,還是好奇,便道:“什麽時候好上的?”
“你十六以後。”
李蒙自己的生日還是記得,笑了起來:“那也才沒幾個月。”
“你從前小,有那個意思,我不舍得。”趙洛懿認真看着李蒙的腳,似乎全天下沒什麽抵得過李蒙這雙腳重要。
言下之意,倆人之間該做的事都做全了,李蒙忍不住扯起領子,往脖子裏扇風。
“沒下雨了?有點熱。”
趙洛懿就起身去開窗戶。
李蒙望着趙洛懿魁梧高大的身形,想起那個無稽的夢境,長這麽大他從未做過那麽真的夢,既然趙洛懿所言非虛,李家已然被推平,重新修了兩間宅子,一間賣給了商人,另一間還沒人住,簡單一圈圍牆,圍着叢生的蓬草。那與趙洛懿成親的事,自然是夢了。
無端端做那樣的夢,李蒙想想就窘得一身發汗。
晚上兩人躺在床上,李蒙把趙洛懿的劍擺在中間,趙洛懿看見了,也沒說什麽。
“你另外一個徒弟,是什麽來頭?”李蒙病着時睡得太多,現在精神得很。
“打鐵的。”趙洛懿道。
“他為什麽跟着你?你們倆也相好嗎?你們男的和男的相好是不是也可以有好多個……”李蒙想了半天,才想到怎麽說,“可以養好多個妾室。”
“……沒有。”聽上去趙洛懿有些無語。
“我們倆到底成親沒?沒有吧?我爹從前不許我跟別的世家子弟胡混,是有些人把長得柔弱的男孩養在家中,但沒見過娶過門的。你是中安人嗎?對了,你是哪裏人?口音聽不大出來。”
“沒有,不是,不知道是哪裏人。”
趙洛懿回話極為簡短,讓李蒙覺得好沒意思,但人一睡不着,念頭就極多,越是想越是睡不着。
“在瑞州出生,那年到中安辦事,有人出錢讓我救你一命。你不願意走,我就收了你當徒弟。”
“我不願意走?”李蒙難以置信。
“你一心想着報仇,想跟我學武。”
“那我學會了沒有?”李蒙話一出口就後悔了。
“你不會也沒什麽。”趙洛懿雲淡風輕道。
即使在黑暗裏,李蒙也知道趙洛懿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裏似乎有很多話,他都看不懂。李蒙感到一陣心虛,別過臉,喃喃道:“我都不記得了。”
李蒙以為趙洛懿會說點什麽,沒想到他只“嗯”了一聲,起身幫李蒙掖被子,低沉的聲音說了句:“睡。”
旋即李蒙才閉上的眼睛又睜開,趙洛懿的側臉冷靜沉穩,仿佛暮色中一尊不動如山的影壁,任憑黑夜吞噬。
李蒙猛然深喘了口氣,不安地閉上眼。
☆、一一八
半夜李蒙起來尿尿,迷迷糊糊的,撞上一堵牆。
“啊——!!!!”一個驚天動地的聲音怒吼。
“啊啊啊啊啊——————!!!!!!”另一個更加天崩地陷的聲音加倍怒吼。
趙洛懿提劍而出。
走廊上倆徒弟一個比一個叫得大聲,誰都沒睜眼。頓時趙洛懿沒眼看了,出聲叫道:“李蒙、曲臨寒,你們倆幹什麽?”
李蒙先停下來,一手按在咽喉,眼睛微微鼓出。
曲臨寒是後腦勺被趙洛懿拍了一巴掌才停下來。
“對不住,卡住了……”李蒙咳嗽兩聲,回頭看趙洛懿一眼,指了指拐角,“我去茅房。”
“去,師弟你去。”曲臨寒笑道。
李蒙提着褲子出來,走到門口,放慢腳步,想聽一聽趙洛懿他們兩個在裏頭說什麽,耳朵貼到門上,曲臨寒的聲音傳來。
“靈州也不能呆,我和蔡榮打了個照面。師父,上一次在靖陽侯府,蔡榮似乎已經認出來了。”
“東西你到底見着沒?”趙洛懿問。
一陣沉默。
即使隔着門,李蒙也察覺到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氛。不知道他們在談論什麽“東西”,但和自己無關,李蒙擡手剛要推門,曲臨寒又道:“二師叔是好意,他始終是維護師父的,他對師父的心意,師父難道不知道。如今師弟什麽也不記得了,師父将其強留在身邊,要是他一直想不起,難不成就叫他怨您一輩子?”
屋裏又靜片刻。
趙洛懿的聲音傳來:“這是為師私事。”
“弟子自然不敢逾越,這一年來,師父轉了性。要是換了從前,這話我不敢說。但如今,說一句旁觀者的實話。當初見到師父的那股銳氣,現在一絲也找不到了。”
“你想說什麽?”
“徒兒不敢。”曲臨寒話聲一頓,片刻後又響起,“我與師弟如今都是無父無母無根無基之人,難免有一些想通之處。他自然是要娶妻生子的,師父難道忍心見李陵斷了血脈?”
“李陵?我不認識。”趙洛懿冷冷道。
“師弟如今前事俱已遺忘,之前瘋瘋癫癫,現在人清醒了,唯獨記不起遇見師父之後發生的事情。”曲臨寒慢吞吞道,“興許,這是命。”
“曲臨寒。”趙洛懿話中已帶了寒意,似是警告。
“從南湄回來,徒兒跟在二師叔身邊,見識過了肅臨閣。在我看來,十方樓與肅臨閣,并無太大不同,都是出鞘就要人命的利劍,差別無非在于,誰是執劍之人。大師伯貪財,二師叔是朝廷的人,三師叔武功略欠。”
“這不是你有資格談論的事。”
“師父就是殺了我,這話也要說。”曲臨寒音調霍然拔高,“要不是帶着這個拖累,師父執掌十方樓,對樓裏弟兄都好。如今為了區區一人,枉顧樓中數百人的前途,太師父不會瞑目。”
李蒙從來想不到,成天圍着趙洛懿轉的曲臨寒有膽子說這番話。再說也不是他死纏着趙洛懿,是趙洛懿不放他走。李夢不是滋味兒地想,耳朵緊緊貼在門上。
“師父就不能放了師弟嗎?要是真的不放心,托付給朋友便是。就算沒有了師弟,我依然會侍奉師父左右。”
“……”李蒙呆了,果然他們倆也是相好?
就在此時。
李蒙面前的門忽然拉開,一個收勢不住,李蒙一頭撞進趙洛懿懷裏。
“……師、師父,師兄。”李蒙讪讪站穩,連稱呼也不忌了,幹巴巴地笑了兩聲,“外面景致好,我多轉了會兒,沒打擾你們談話吧?”
趙洛懿掃了一眼這個破舊客棧無人打點的院子,讓李蒙進來,朝曲臨寒道:“此事我已經決定了,你照辦就是。實在不願意,随時可以走。”
曲臨寒聳了聳肩,似乎并不意外,笑道:“徒兒告退。”
被窩裏趙洛懿的身體暖呼呼的,李蒙縮手縮腳地躺着,半天沒睡暖,想靠過去,心頭又別扭。才說了不喜歡男人,自是不能做出這等舉動引人誤會。
“過來。”趙洛懿随手把劍丢到地下,伸臂将李蒙抱在懷中。
“不、不用……”李蒙肩膀被按住,掙紮不得,只得睜着一雙眼睛,緊張得心裏撲通撲通跳。
趙洛懿不理會,疲累地抱着李蒙入睡。
李蒙偷看了他一會兒,愈發覺得這便宜師父其實挺好看的,許是順了眼。客棧的床被子薄,恰夠遮風罷了,兩人依偎着,很快便溫暖起來,好入眠。
在靈州呆了兩日,趙洛懿每天天不亮出去,李蒙起來時,就有買好的早飯。住的客棧不好,卻在兩天裏吃遍了靈州的風味小吃,李蒙樣樣都覺得新鮮,不喜歡的總會剩下一些,趙洛懿拿來就吃,總惹得李蒙臉紅。
趙洛懿從不嫌李蒙,他吃剩的東西,他拿去就吃,晚上還要給李蒙按腳。
李蒙不幹時,趙洛懿則說不能纾解勞累,第二天會影響趕路。
李蒙總不禁想到曲臨寒說的“拖累”,畢竟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趙洛懿還給當護衛,這天大的便宜,沒給報酬已是不該,再給人添麻煩就是罪過了。
離開靈州時,趙洛懿的兩個師兄趕了上來。李蒙也不與他們招呼,好在趙洛懿自己也不與他們招呼,少了那份兒失禮的尴尬。
衆人雖然同行,彼此之間卻甚少交流。
李蒙也看出來了,大概趙洛懿與他的兩個師哥确實不和,他的徒弟曲臨寒卻是八面玲珑四處逢源,照顧人的本事了得。
有了曲臨寒,一路倒也沒那麽無聊。又趕了半日的路,路越走越偏,進了山裏,是早晨,青山籠罩在溟濛薄霧之中。
李蒙被馬颠得腦袋不住往下點。
趙洛懿把他抱緊些,放緩速度,半日的路程足走了一晚上,路上沒地方歇覺,好在夜晚清朗。李蒙在馬上睡覺,趙洛懿帶馬走得很穩。
“下來。”趙洛懿伸手去抱李蒙。
“到了?”李蒙說話時鼻音甚重,揉了揉眼睛。
第一縷霞光穿破雲霧,激得李蒙虛虛眯起眼。
“嗯。”趙洛懿在李蒙跟前蹲身,示意他上來。
這兩天趙洛懿事事周全着他,李蒙也不別扭了,總歸這人不放,就走不成。李蒙也想明白了,趙洛懿的話不無道理,投奔誰不是投奔。只要趙洛懿不強求他不娶妻不求學,什麽都好說。
趙洛懿背脊寬厚,邊往山上走,李蒙邊恍惚起來。
“你上回說,你沒爹沒娘的?”李蒙以只有趙洛懿能聽見的聲音問。
“嗯。”
“現在我也是了。”
“你爹娘都葬在這座山上,請人算過,有山有水,是塊寶地。”趙洛懿道。
“依大秦律,罪臣的屍身……”李蒙有些猶豫。
“使點銀錢,什麽都好辦。別做得大張旗鼓便是。”趙洛懿步子沉穩,連喘氣聲都不帶。
“誰辦的?得好好酬謝人家。”李蒙想到什麽自然而然便說了出來。
“我出的錢。”
一條濕潤的枝桠拂過李蒙的臉,他一低頭,就碰到趙洛懿的耳朵,霎時間那耳朵就通紅。
李蒙忍不住呵呵笑了起來。
趙洛懿這麽嚴肅的人不會生氣吧?
李蒙小心地去窺他的側臉,卻見到連着耳根的脖子也紅了一大片。腳下水花被趙洛懿的步子帶起,李蒙失神地望着趙洛懿堅毅的側臉,濕潤的空氣令他話聲走了樣。
“師父。”
趙洛懿渾身一顫。
李蒙細細咀嚼着這兩個字,又喊了一遍。
“想到什麽了?”趙洛懿托着李蒙的臀,令他更穩地趴在自己背上。
“沒有。”什麽都沒想到。李蒙說不清這一刻心裏那絲異樣是什麽,涼絲絲的,是失望嗎?
山中漸漸有鳥叫聲,雉雞五彩斑斓的羽毛由草叢中一閃而過,李蒙靜靜伏在趙洛懿寬闊的肩上,他凝神想了一會兒,什麽也沒想到,茫然地往前一看。
“快到了,下來走走。”趙洛懿放李蒙下地,李蒙一時沒站穩。
趙洛懿伸過去扶的手還沒沾到李蒙的衣袖,就被揮開。
“……”李蒙飛快看了趙洛懿一眼。
趙洛懿已經往前走,做了個手勢讓他跟上。
兩座墳頭挨在一起,長了薄薄一層青草。趙洛懿蹲在墳頭拔草,指給李蒙看。
“這是你爹,這是你娘。”他擡起手,指向不遠處散落的一片墳包,“那些是你哥哥嫂嫂,哪個是哪個我也記不清了。”
微風從山谷間呼嘯而過,吹起李蒙烏黑的額發。
趙洛懿拔幹淨一座墳,就到別處去拔。
曲臨寒上山時,看見李蒙滿面茫然的在發呆,走前拍了拍他的肩,放下竹籃,取出香蠟紙錢,滿斟了酒,擺在墳前。
“伯父、伯母,你們小兒子來了,我這久都沒去拜過我爹,不知道你們在底下認不認識。我爹會點小手藝。”曲臨寒點上香,青煙從李蒙臉上游過。
李蒙取三炷香,借他爹墳頭的燭,點燃後插在他娘墳頭。
“你爹喜歡什麽?”曲臨寒撞了撞李蒙的手肘。
“玉雕,他喜歡收集玉雕。”
“正好,讓我爹給他刻。”曲臨寒笑嘻嘻道,拜三拜,口中喋喋不休地念叨:“爹你要和伯父、伯母好好說說,叫他們保佑我師弟,順着也照看點兒我。我倆過得好,就多給你們捎些花用。”
李蒙從前在家中,祭祖掃墓都是跟在最末的,他年紀小,什麽也用不着自己張羅。前面兩個哥哥,加上父親在。
燒完了紙錢,李蒙腿也蹲麻了,眼圈被煙熏得通紅,擡起酸痛的脖子,李蒙一手按着頸子,回頭看見趙洛懿蹲在自己父親墳前,低聲在說什麽。
趕着不到正午,衆人就下山。李蒙一路神思恍惚,只覺得心裏空落落的,他娘是早就沒了的,連曲臨寒問他他娘喜歡什麽,李蒙也答不出。
但缺了一塊記憶,仿佛落不到實處。李蒙知道父親已經不在,卻總盼望這是另一場夢,就如和趙洛懿成親那個荒誕無稽的夢一樣,可以醒來。
回南洲的路上,一天早晨趙洛懿走後,李蒙睡不着,就起來了。
正在院子裏練武的曲臨寒見着,武功丢下不練了,邊擦汗邊走過來問李蒙,“這一路你可想到什麽了?”
李蒙搖了搖頭。
“我就說這法子不行,”曲臨寒似有感慨,忍不住道:“所以說這世間,感情最靠不住,腦子一壞,什麽山盟海誓都化作虛無。誰知道這腦子裏想過的事兒是不是真的存在過?前兒個晚上,你師哥我還夢見自己當了武林盟主,昨天早晨對着一棵樹劈了半天也劈不開。”
李蒙微牽扯起嘴角,露出一絲笑。
曲臨寒坐到李蒙身旁,晨光裏李蒙的側臉近乎透明。
“從青鴉山回來,你就不高興了。”
“沒什麽可高興的。”誰死了爹媽能高興呢?李蒙沒力氣地想。
“是。”曲臨寒理解地點了點頭,握住李蒙的肩,“不過有個事和你說,師父那頭我是勸不動了,咱打個商量,是為你好,也是為我好。”
李蒙眉毛動了動。
“你記得,咱們最好看的那個師叔吧?”
李蒙點頭,“記得,怎麽了?”
“他惦記着師父,要是師父看上了二師叔,自然沒你什麽事了。我看你也不喜歡男人了,幹脆給師父找個下家,他有了念想,就不會再抓着你不放。”
“……”李蒙沉吟片刻,總覺得哪裏不太對,猶豫道:“你師父不好忽悠,弄不好也許會殺了你。”
“放心,真要是成了,二師叔會護着我。不把你這事兒解決了,恐怕耽誤十方樓的大事,看在師哥給你打了這麽多天洗臉水的份上,這點人情總得還吧?”
李蒙嘴上答應下來之後,看趙洛懿的眼神愈發古怪。
走在瑞州街頭,忽然間一個抱孩子的婦人沖了過來,一把把熟睡中的小孩塞到李蒙手上。
那婦人極其壯碩,猛然撲到趙洛懿身上,熱淚盈眶地大叫道:“%¥#%……!!!!”
“……”這叫喜歡男的?趙洛懿連孩子都有了?
作者有話要說: 達成,明日見,晚安。
☆、一一九
蓬頭垢面的胖婦人親熱地與趙洛懿抱了抱,又在他肩頭拍了兩下,轉過身去拍李蒙。
李蒙下意識向後一躲。
懷中被迫抱着的孩子卻扭過身去,伸出雙臂想讓那婦人抱他。
李蒙正求之不得,幹淨把燙手山芋丢出去。
眼前的婦人怎麽還長胡子,還有喉結,半邊臉上盤踞着一條暗綠色的蛇。怕是外族人,李蒙疑惑地打量他。
“找了你們好久,一路打聽過來,大祭司……”
李蒙這才聽出來,是個男的,才見他抱着個孩子,自然而然李蒙以為是個女的,不成想原來是條漢子。
趙洛懿神色一變。
安巴拉連忙改口:“趙兄,兒子餓了,你看?”他征詢的目光卻不往趙洛懿看,反而詢問李蒙。
安巴拉懷中的孩子把髒兮兮的手指往口中塞,李蒙連忙抓住嬰兒的手腕,那孩子眼神發亮,緊緊抓着李蒙的手搖來晃去。
“吃飯吧,找地方先吃飯,我也餓了。”李蒙朝趙洛懿道。
安巴拉先去內堂洗手,其他人被趙洛懿打發去找地方住店。李蒙則幫安巴拉抱着孩子,那孩子軟趴趴靠在李蒙肩頭呼呼大睡,對李蒙沒半點防備。
“來,洗把臉。”安巴拉給小孩擦淨了臉,圓乎乎的臉上,皮膚嫩得能掐出水來,孩子困得很,只不滿地吧唧兩聲,別過臉去靠在李蒙另一邊肩膀上,旁若無人地繼續大睡。
小二端上酒水和肉菜來,安巴拉揚聲問:“有牛肉嗎?”
小二又按他吩咐切了半斤醬牛肉,安巴拉直接上手。
李蒙本來不餓,盯着面前趙洛懿給叫的大碗牛肉面,他抱着孩子,沒手吃飯。
趙洛懿把面卷在筷子上喂他。
李蒙才說了餓,此時自然只能吃,還要吃得心甘情願食欲大開。
“嗝兒。”
裝牛肉的盤裏只剩下點零星肉渣,安巴拉才端過面碗,筷子在碗裏攪動,騰騰熱氣讓他的臉看上去很是模糊。
他操着一口不算太流利的大秦官話,吸溜着鼻子說:“總算找到你們了,以後我就跟趙兄混了,還望不要嫌棄。”
“我們已經分道揚镳了。”趙洛懿沒什麽表情地說,“吃了這頓,你們就走。”
“你是哪兒的人?”李蒙忍不住問。
安巴拉頓時如臨大敵:“聽得出來?”
“有點怪,能聽出不是本地的。”
“看來只能跟着你們,以前我做你們兩個的老師,現在反過來,要拜你為師了。先生受我一拜。”安巴拉說話嬉皮笑臉,當然不是真的要拜。
“你為什麽問我從哪兒來?你不知道我從哪兒來?”安巴拉覺得李蒙古怪,仔仔細細看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望向趙洛懿,“解決了?”
趙洛懿沒理他,問李蒙:“面不想吃了?”
李蒙揉着肚子,已經有點打嗝。
趙洛懿便将李蒙沒吃完的面接過去,先吃這一碗,然後吃自己點的那碗。把牛肉挑給李蒙,李蒙歇了會兒,能吃一些了。
“我生了場病,忘了許多事情。讓我們重新認識一下。”李蒙笑道。
安巴拉露出了然的神情,指着自己:“安巴拉,南湄人,孩子是我恩人的,暫時叫巴拉。要是不礙事,幫忙想一個好聽的大秦名字。我們倆現在無家可歸,又流落他鄉,我一個大男人,帶孩子不方便,馨娘給了我個地址,叫我去投奔這家。”
李蒙一看,忍不住擰起眉,“怎麽像個妓館……”
“正是。本來不知道,到了以後才發現。人家一看我長成這副尊容。”安巴拉側過臉,露出臉上的刺青,那條蛇看去陰冷而邪惡。
“女人們喜歡小孩,老鸨卻不放心叫我留下做工,讓我們住了兩天,有一天我出門找活,回去看門的就不讓進,巴拉被人用鋪蓋卷裹着,丢在後門外。”
“太可憐了。”
安巴拉屈起手指勾弄巴拉的下巴,巴拉正在熟睡,沒有理他。
“我帶他先去的南洲,打聽到閑人居之後,被告知你們北上了。就一路上來,好歹找到了,再找不到,真要餐風露宿了。養孩子花用不少,這話雖難以啓齒,但還是要問你們借點錢。要不然我給你們做工,當個跟班也好,要不然幹趙兄的本行也行。”話是朝趙洛懿說,安巴拉的眼神卻一直沒離開李蒙。
孩子睡得很熟,李蒙只覺手足無措,怎麽抱都不得勁,生怕摔了他。
“你吃完了嗎?”李蒙眼巴巴看着安巴拉。
安巴拉挑起一撮面,“啊?沒有,等吹涼了吃。抱累了吧?要不還是我來。”說着安巴拉低頭唆了口面。
“……算了,你吃吧。”李蒙道。
“那多謝了。”
“……”李蒙欲哭無淚地抱着軟綿綿的嬰兒,不敢動彈。
“所以趙兄,你看,我們倆都要帶孩子,都不容易。”安巴拉試圖對趙洛懿曉之以情。
李蒙面部抽搐,看了眼巴拉。
“帶着吧。”李蒙小心地出聲問趙洛懿,又道:“看你決定,我覺得有點可憐,孩子這麽小。而且你們以前認識?幫他個忙?”
趙洛懿看了眼李蒙,起身去結賬,也不說到底帶不帶。
離開面館時,安巴拉便自然而然抱着孩子跟上了隊伍。
李蒙坐在趙洛懿懷裏,朝後一看,他們已經成了七個大人一個嬰兒,一夥人浩浩蕩蕩上路。
夜裏下起雨來,路上沒有村鎮,荒野裏找到一間破廟,紮在及人高的野草叢裏。
這些日子裏什麽地方都睡過了,加上趕路疲累,李蒙顧不得挑剔,吃了點饅頭片就靠在半幹的稻草堆上打瞌睡,一股子黴味。
過了會兒,趙洛懿挨在李蒙身邊,把睡得迷迷糊糊的李蒙往自己懷裏撥,讓他頭枕在自己胸膛上。
李蒙眉頭微微皺了一下,旋即睡去。
半夜裏,趙洛懿霍然睜開眼,手摸到腰上煙杆。
同時,斜對面靠着熟睡的饕餮也醒了過來。梼杌将疏風向旁邊挪移,安巴拉把嬰兒放到李蒙的旁邊。
睡得昏昏沉沉的李蒙聽見動靜,只覺得眼皮子沉得很,勉力張開,幾個高手已經都起身。
李蒙一動,聽見嬰兒不滿的哭聲,連忙把小巴拉抱在懷裏。
這時候連李蒙這個不懂武功的都聽了出來,破廟外面有人接近,穿過草叢發出的窸窣聲與雨打不同。
“師弟。”曲臨寒在黑暗裏靠了過來。
“啊?”李蒙緊張地腮幫子有點酸,“是蔡榮派人來追我的嗎?”
“不一定。你別管,抱好孩子,師哥護着你。”曲臨寒抖開一張包袱布,撕出了形狀,把嬰兒捆在李蒙身前。
“這、這這怎麽辦?”李蒙嗓音打顫。
“放心,這幾個人在,放眼江湖,沒幾個人敵得過。”
李蒙将信将疑,在他有限的認知裏,從未遇上過這種半夜打鬥,朝臣就是在禦前鬥成烏眼雞,也絕不會挾私報複,更不要說直接操刀子上。
李蒙摸到身邊的劍,那是他和趙洛懿晚上睡覺用來隔開的,冷冰冰的劍鞘在李蒙掌中當當作聲。
“別怕。”曲臨寒邊說邊起身張望,看見角落裏有用來遮蓋佛像的紅布,将李蒙扯起,拉着他,三人一起躲到下面。
很快,兵戈相接之聲傳來,李蒙懷裏的嬰兒放聲嚎啕,吓他一跳,連忙捂住他的嘴,又怕捂得太死會憋氣。
“沒事,外面聽不見。”曲臨寒道。
“現在怎麽辦?”疏風緊張地問。
李蒙探頭出去,冷風拍在臉上,他循着風來的方向,忽然把孩子塞到曲臨寒懷裏,起身出去。
“哎——師弟!”曲臨寒在身後大叫。
撥開破布和雜草,牆上顯出一個坍塌出的泥洞,李蒙撲上去察看,拔出劍來。
“從這裏出去!”劍劈在牆上,震得李蒙虎口生疼,疏風也上來幫忙。
屋外傳來梼杌一聲大喝,疏風登時色變,喊道:“你們先走,當心些,我出去看看!”
曲臨寒握了握他的肩膀。
“師弟,你來抱孩子。”
曲臨寒會武功,力氣比自己大。李蒙心中迅速轉過念頭,把劍遞給曲臨寒,小心接過那孩子。
嬰兒咧着嘴像要哭,這時李蒙才發覺,他臉上沒有一點淚痕。
“乖,很快就出去了,不會有事。”李蒙低聲哄孩子,回頭看廟門。
破舊紅木門緊閉,将裏外隔開成兩個空間。
“好了!”曲臨寒滿頭是汗,劍歸入鞘中,從李蒙手裏抱起孩子,推李蒙先過去。
牆外冷硬的風拍打在臉上,幽深的草叢中沒一個人。李蒙左顧右盼片刻,确定沒人埋伏,才扭着身體爬了出去,“呸呸”吐出滿嘴的泥。
“快走。”曲臨寒催促,把嬰兒綁在自己背上。
嬰兒當即放聲大哭。
李蒙忍不住拍了拍他的頭:“別假哭了,沒事了。”他看了看四周,征詢曲臨寒的意見:“往哪邊走?”
“我們從北而來,”曲臨寒沉吟片刻,眼神發亮地擡起看李蒙,“賭一把,往東走。”
挖開足夠兩人通過的牆洞裏,木門震動發出巨大的聲響,李蒙一陣心慌,仿佛聽見了人被砍殺的慘叫。
“走!”曲臨寒強硬地扯過李蒙,将他推到前面,催促他跑路。
☆、一二〇
李蒙腳底踉跄,幾番回頭,被曲臨寒推着只能往前跑。
天地間風雨大作,寒潮漫卷,濕潤的草葉噼裏啪啦打到臉上,仿佛一把把小刀子慢慢割破皮肉。
“這邊!”曲臨寒大吼,扯住李蒙。
一時收不住沖勢,李蒙打了個跌,旋即爬起身,被曲臨寒拖着朝另一邊跑。腳下地面踩上去綿軟,黏膩的泥土糊上褲腳。
“往……往哪裏?”李蒙反手抹去臉上雨水,深喘一口氣,咳嗽了兩聲。
“這邊,好像沒人追來,可以慢些跑了。”曲臨寒把孩子從背上解下來,讓李蒙抱着。
那孩子睜着黑白分明的圓眼盯着李蒙不住看,李蒙手忙腳亂抱住他,示意曲臨寒幫忙綁好孩子。
“行了,輕點,要吐了。”李蒙哀嚎道。
“走吧。”曲臨寒攙着李蒙,師兄弟二人一腳深一腳淺地朝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夜裏狂奔。
“啊——!!”随着饕餮一聲厲喝,正與梼杌激戰的黑衣人胸前破出一柄長刀,血花爆了梼杌一臉。
“大師兄,當心!”
饕餮嘴角扯出一絲弧度,看也不看便刺出另一柄劍,劍鋒斜刺而出,腳步回旋,又是一刀割斷那人咽喉。沒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的敵人重重跌在泥漿之中。
饕餮拍了拍袍袖,将梼杌扯到身後。
四野俱寂,趙洛懿旋腕收了兵器,注視虛空,沉聲道:“出來。”
“咱們樓主親自發話,再不出來,可要動真格的了。”饕餮笑揶揄道,借着內勁,那說話聲于一裏外仍能聽見。
李蒙霍然停下腳,回頭只看見蒼茫草叢,前方已有稀疏燈光散落在大地上,從高地望下,大抵是個人口不多的村落。
“師弟,你累不累?”曲臨寒滿頭是汗。
李蒙也一背汗,不住喘氣,“還、還好,怎麽下去?”李蒙面前是數十米高的崖壁,近在咫尺的村落在山坳之中,看着近,實則不知要繞到哪裏才能下去。
“我去找找路,你等會兒。”曲臨寒去而複返,伸出手,“把劍借我使使,你要是累了就睡會。”
一路沒命狂奔,李蒙早已經累得不行,聞言也顧不得滿地的泥,一屁股坐在地上。懷裏嬰兒精神奕奕地抓着李蒙的頭發把玩,李蒙頭發也亂得不成樣子,看着嬰兒懵懂無知的臉,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