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一卷結束就要開虐
着俸祿,自己沒用,想讓江湖人為你們賣命,憑什麽?”趙洛懿聲音沒有起伏,不怒卻叫人愈發膽寒,“不踏踏實實習武,卻到處找一本傳聞中的機關圖,這樣就能打勝仗,你說,王霸自己為什麽不搶龍椅來坐?”
蔡榮硬逼得自己梗起脖子,“是聖上要找此書……”
“找書歸找書,草菅人命是朝廷命官當為之事?”
“……”蔡榮殺過不少人,實則已經對殺人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此時不得不服軟,“你說,要本将軍怎麽做?”
“讓你的人,橋幫的人,都滾。”
“好好好,滾滾滾,立刻就滾。”蔡榮出離憤怒而又小心翼翼轉過臉去吼他的副将,“沒聽見好漢說的話啊?叫人傳令!”
“等一下。”
聽見李蒙的聲音,蔡榮心裏一咯噔,只抱了一絲僥幸,希望李蒙不知道自己追着他不放的原因,更不要知道當年李家滅門是自己的手筆。蔡榮眼珠子骨碌一轉。
對了,那晚李蒙不在破廟。
李蒙走到蔡榮面前,眼前的仇人,以人生中最狼狽的姿态,雙腿竟不住在發抖。
指揮千軍萬馬時的蔡将軍從不畏懼死亡,因為沖鋒陷陣輪不到他,他坐鎮中軍多年,即便被敵軍拿下,也是用來談判的條件。
但當脖子被冰冷的刀子架住時,蔡榮忽然意識到,和江湖人是不能講道理的,他們講的就不是官場那一套。
“等一下,我找個東西。”李蒙說着就去摸蔡榮的身。
作者有話要說: 存稿的寶寶迫不及待想讓你們看到這章!
☆、一四〇
從蔡榮身上摸出來的個卍字福壽玉佩碧瑩瑩散發出柔潤的光澤,李蒙嘴角一翹,小心把它收起來。
“可以滾了。”
蔡榮:“……”
只聽蔡榮一聲令下,他的四個副将紛紛上馬傳令。
方大則叫橋幫的人都後退。
方大吩咐完走過來,朝趙洛懿抱拳,道:“事已至此,還是要先下去,現在到處都是火油,一不小心還是很危險。”他的眼神從衆人身上掃過,最後停在許老三的身上,“三哥,你看,誰下去弟兄們會放心跟上來?”
這個人選不作他想,許老三當即答應,親自下去。
“方大,解藥。”趙洛懿冷冷道。
“是是,解藥,我都忘了。”方大找來手下,片刻後,解藥拿來。
李蒙看了一眼藥丸子。
趙洛懿也看了一眼,下巴微揚,“你先吃一丸。”
方大讪讪一笑,“趙大俠這是不信我,”不過仍然把藥喂到嘴邊,一伸脖子吃了。
“蒙兒。”趙洛懿道。
李蒙這才吃了解藥。
“三妹人呢?”上來以後李蒙一直沒看到許三妹的蹤影。
“這裏刀光劍影的,怎麽好讓她出來站着。”方大笑了起來,“方才叫罵都是瞎說的,我讓她在後面待着。放心,有橋幫的弟兄守着,不會有事。”方大轉而朝趙洛懿道:“既然蔡将軍已經下令撤退,趙大俠不妨放人,畢竟将軍是朝廷命官。”
方大語氣已是有些重了。
趙洛懿嗯了一聲,緊貼着蔡榮脖子皮膚的刀鋒卻一點沒移開,他看了一眼方大,“山坡上都是油,這狗官得和我們一起下去。”
方大臉上的那點和顏悅色徹底消失,眼神略透出陰鸷,“趙大俠真要這麽做?”
“狗官。”
蔡榮一時沒反應過來這是叫自己,是脖子上出現了細細一道血口,那股慢條斯理滲入皮膚的刺痛才令他清醒。
“是,是,在,不就是跟着下去。”蔡榮峻聲道:“其他人先撤,不用管本将軍。”
方大往前一步,被趙洛懿看了一眼,不得不站住。
“你。”趙洛懿看向方大,“也一起。”
方大眉毛一擰,身邊橋幫的弟兄正欲發作。
“我徒弟剛吃了解藥,還不知道能不能解毒。”趙洛懿下巴向蔡榮點了點,“他和我們一路,你有什麽不放心的?”
方大皮笑肉不笑道:“趙大俠這麽說了,在下卻之不恭。”
“幫主!”
方大豎起一只手掌,“不必多言,這位趙大俠乃是光明磊落之人,我們橋幫也是正派。”他扯直衣領,抖抖衣襟,笑道:“那就這麽辦吧,三哥,你先?”
許老三愁眉不展,隐有些擔憂,顯然趙洛懿在針對方大,卻不知是為何,難不成護短護到這份上,還在記恨方大下毒?也不太對,真要是對方大有不滿,在山下時卻又沒有。
“等一下。”李蒙出聲阻止。
方大頓時臉色陰沉下來:“怎麽?二位要真信不過在下,我便第一個下。”
方大不過随口一說,不想李蒙立刻點頭:“那方幫主先下,方才晚輩還在想,怎麽下去得方便,小輩這傷不是時候。”
李蒙的傷是方大逼他喝的毒酒作為要挾,舊事重提,難免心虛,只得撇撇嘴:“那蔡将軍又怎麽說?”
“蔡将軍……”
聽見李蒙聲音停頓,蔡榮感覺十分不妙,連忙大叫起來:“我有什麽怎麽說的?本将軍沒意見,全聽少俠一句話。”
“師父,不如讓方幫主帶着蔡将軍下去……”
“好啊好啊,就這麽辦。”蔡榮話音未落,只聽李蒙又道,“點他的穴道,省事一些。”
“……”蔡榮張嘴要罵,就被點了個正着。
于是方大最先下,懷裏抱着蔡榮,蔡榮一身鐵甲,方大又不願意顯得自己力氣不濟,饒是臉色不好看,也只有照辦。
許老三随在其後。
趙洛懿仍然像上來時一樣,抱着李蒙下。
山坳裏一個人也沒有,許老三走在最前面,邊走邊說:“方才想着可能會發生争執,萬一起火,就叫盧老哥先帶兄弟們去藏好。”
“山裏還有地方能躲?”方大問。
許老三狡黠地一笑,對方大已是換了臉色,似笑非笑的神情:“狡兔三窟,這還是當年你常和我說的,怎麽忘了?”
李蒙四下張望,沿路走來,一個人也沒有,撤得很幹淨。百來號人能躲在哪裏,還不怕火燒。
“大敵當前,還有心情吃飯,許老三,你這泰山崩于前仍不改色的架勢,這麽多年也沒變。”剛解開啞穴不久的蔡榮,說起話來聲音粗噶像只公鴨,他的話聽上去有一絲感慨。
“這可不是我的主意。年紀大了,比從前怕事,本來想江湖事江湖了,不想你也來了。”現在蔡榮下來,身後沒有千軍萬馬,許老三也不再那樣怕他。
“是這小子的主意?”蔡榮被趙洛懿冷飕飕看了一眼,立刻改口道:“這位少俠倒是氣度不凡。”
“……”李蒙從第一次見蔡榮,他就是一副飛揚跋扈的做派,眼下這姿态,要麽是惺惺作态,要麽真是能屈能伸,成大事者。
“趙大俠能解開我的上半身了罷,這下面,沒繩梯,我也上不去。要上去,手腳也不可能比你們三個都快,我不會冒險。這麽點着,不舒服,待會兒見了村裏人,也沒臉,他們要扔我臭雞蛋,總也給我個躲的機會罷?”蔡榮同趙洛懿打商量。
趙洛懿看了李蒙一眼。
蔡榮一雙虎目盈盈有淚,望向李蒙。
“……”李蒙感覺此前喝的茶似乎要從胃裏翻騰上來了,難受地捂了把胸,“解開吧,反正他也跑不掉。”
蔡榮禁不住喜上眉梢。
“跑的話抓回來打斷腿就是,不必給我面子。”
“……”蔡榮頭埋到僵硬的胸前,暗想:不愧是李陵的種。
最後許老三停在自己房舍前,屋檐下一對白紙燈籠,上書兩個“許”字。
“三叔?”
“就在這裏。”許老三推開門,門扉發出一聲吱嘎。
原來許老三的院子裏,有一口井,人得坐在水桶裏放下去,那只桶比尋常水桶大了足足三圈。
“頭兒?”于四警惕的聲音從井底傳出。
“是我。”許老三先上去,繩子可以自己控制,桶上有一個巧妙的轉軸用來放繩子。
蔡榮才轉過臉去,還沒來得及探看逃跑的機會,就又被趙洛懿點了穴。
方大随在許老三後面,之後是蔡榮,蔡榮是被李蒙他們在上面轉動另外一個轉軸放下去的,之後是李蒙,趙洛懿在上面轉,放他下去。
“就是這個狗官,殺了他!”一人手裏柴刀舉到一半,當一聲激出的火花将昏暗的井底照亮了一瞬。
“且慢。”趙洛懿随在李蒙身後走上去。
李蒙向衆人拱手:“這位大人在朝中頗有地位,現在殺了他,不利于大家逃命。”
蔡榮不停眨眼,又不停看趙洛懿。
趙洛懿則壓根不理,放開蔡榮,又有一番麻煩,到時候一個弄巧成拙,他還想快點離開這個村子,帶着徒弟一路幹到下一站,自從李蒙病後,這段日子對趙洛懿而言,積攢了太多疲憊。
李蒙脖子被趙洛懿手掌捏着,他沒當回事,朝趙洛懿道:“解開他的啞穴,大家好好談一談,看看怎麽離開。”
“先揍個半死不活,咱們說什麽他也得答應!”于四那個莽夫揮舞起手裏的鐵錘叫道。
“你從哪裏找來的錘子……”李蒙哭笑不得,示意趙洛懿護住蔡榮,“三叔,您說個話。”
“我們手裏只有他一個,現在還不好說上面的情形。”此時蔡榮已經能說話了,許老三轉過臉去,問他:“冒昧問一句,除了我們,朝廷可還派了別的人來?”
蔡榮揉脖子咳嗽兩聲:“這樣的好事,我當然想獨占功勞,本來是不告訴別人的,但朝裏有一個人,耳目衆多。肅臨閣你們沒聽過,這位十方樓樓主卻熟得很。”
地下稍微有一點聲音,都能擴得很遠。
一時間竊竊私語聲紛紛冒出。
“都先閉了!”許老三不失威嚴地低吼,千元村村民很快安靜下來。
“那他也找來了?”許老三直勾勾看定蔡榮。
蔡榮身上還不能動,緊繃的唇紋深刻,他說:“這個人,我既視為出生入死的兄弟,又視為争權奪利路上的仇敵,他熟悉我的行動,和我熟悉他的行動一樣。說不好是否在趕來的路上。不過,許老三,我有個話說了你別不當回事。”
“十數年前,第一次見你,我就沒敢不把你當回事。”許老三深谙蔡榮是個睚眦必報的人,自認除了當年盜金的事對他有所欺瞞,從未做過什麽能惹火蔡榮的人。為了讓其他人聽明白,許老三又道:“如果不是托蔡将軍的福,我們也不能清清靜靜在這山中避世十數年之久,當年的緝捕令,是蔡将軍幫忙,找旁人頂了罪。”
離許老三近一些的幾個村民看上去沒什麽反應,想必他們知道一些,其餘人卻是變了臉色。
李蒙抓了抓趙洛懿的手。
趙洛懿看了他一眼,手掌托着他的脖子,掌心粗糙溫暖,李蒙一時間簡直想鑽到他懷裏去,懶得管這些彎彎道道的事。
同樣是江湖人,李蒙不得不慶幸,他遇上的是沒什麽所圖的趙洛懿。他多年孤獨,沒有親情牽絆,沒有值得信任依靠的朋友,才讓自己輕而易舉在無意之間占了趙洛懿世界裏最重要的位置。
“那個人是誰?”許老三峻聲向蔡榮問,他頭略略低着,以示請教。
“是與我同年保護聖上重回中安的陳碩,要是我沒料錯,他已在馬不停蹄趕來的路上。”蔡榮這一句輕描淡寫,眼角餘光瞥向方大。
方大臉色低沉到極點。
“恕我直言。”蔡榮身體雖不能動,這一聲卻沉穩如同虎嘯,震動在場每個人的心肺。
“你們當年誤盜走的東西,對江湖人而言,甚至對朝廷而言,都不像傳說中那樣有用,我願意用一萬兩黃金買這本殘卷。”
那數字簡直振聾發聩。
連李蒙都忍不住想要搶錢了。
趙洛懿湊在他耳畔說:“我去搶。”
“……”李蒙就手在他腦袋上拍了一記,又抱着他的腦門狠狠親了一口。那意思很明顯,眼下這情勢,必定是聽者有份,有得賺。
但搶錢不行,李蒙捏着他的手狠搖。
趙洛懿輕輕恰好握住他的手。
李蒙手也還有點痛,也沒空再和他鬧着玩,他也想看看大家搶破頭的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才踮起腳,就聽許老三說:“兩萬。”
“……”李蒙正在腹诽真不怕獅子大開口,這時蔡榮眼皮也不眨地答應了。
李蒙心裏排着隊的有限的粗口跑過去,想到那天蔡榮在自家外面的古董一條街上買東西,一副財大氣粗的樣子,想必這些年沒少斂財。但一個武将,不該有這麽多錢,是皇帝拿了錢給他辦這件事?
那也不會,這件事皇帝是交給霍連雲在辦,曾經在閑人居還親開尊口過問過。
“那就一手交貨,一手交錢,我放人。要快,否則陳碩趕來,就不好說了。”蔡榮道,他看了一眼旁邊臉色沉郁的方大,嘴角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有勞方幫主,我也不是卸磨殺驢的主,這次一樣,方幫主也有得分。”
方大猛然暴起,一把貼身軟劍自他腰中抽出,甩了出來。
趙洛懿抓住蔡榮的肩就把他推得滾出去,壓向人群。
李蒙連忙抓着離得最近的許老三後退,大叫道:“托勒!”
人群裏躍出一人,護住他們兩個。
作者有話要說: 帶別的稿子,今天寫了一萬三,簡直累劈叉。
昨天沒有加更,回家去了,打臉啪啪的,不要打我臉【
☆、一四一
方大就地一滾,從人群中抓住向後仰面倒去的蔡榮。
側旁嗖嗖兩聲飛來的石子令方大眼中精光大盛,口中發出一聲怒喝,一手拽着蔡榮衣領,整個身體向後平出躲避。
電光火石之間。
蔡榮已感到麻痹的腿抵在方大兩腿之間,膝蓋彎折,雙手抓住方大的胳膊,将人提起,又以整個身體的重量壓上去。
“啊……”方大一聲痛呼。
兩人四條胳膊纏在一起,瞬息之間,方大已騎在蔡榮身上,蔡榮上身擡起,迎頭挨了方大腦門一記痛擊。
蔡榮後腦勺撞在地上,有如一口洪鐘在他顱內敲響,震天聲響令他眼冒金星,他眼皮一下一下撐開,茫然四顧,力竭一般地躺在地上不動了。
方大激劇喘氣,肺部的痛楚嘶吼着要沖出,肋下劇痛不已。蔡榮本來是不能動的,不想趙洛懿一次彈出的石子不成,第二次彈出的石子打開他穴道,才有了這出其不意的一擊。
不過——
方大側身,舌尖緊緊抵住牙關,從齒縫間狠狠吐出一口血,他緩慢地擡起了頭。
鼻青臉腫的方大,傲然直視趙洛懿,陰鸷的目光繞過他,回到自己的宿敵臉上。
許老三被托勒護在後面,身邊站着李蒙。
“方大,你要做什麽!”許老三才往前走了半步,又被托勒拖回身後。
“……”他看了一眼托勒,被五大三粗的身材唬得一愣。
“便宜都讓你們占盡了,豈不是和十多年前一樣,我如今是橋幫幫主,不是個要飯的!”方大氣息不穩,疼得嘴角抽搐,一絲血沿着下巴蜿蜒而下,滴落在前襟。
“你不是說,既往不咎嗎?”許老三質問道。
方大仰天狂笑,很快恢複平靜,一手捂住肋下,顯是傷得不輕。
“不這麽說,你豈會跟着我一塊兒上去?差一點,就差一點……”方大恨得牙癢,切齒道:“若不是這狗官搖擺不定,你以為自己還有機會活到現在?”
“還有你們。”方大一字一頓道,眼光徐徐從昔日的兄弟臉上身上掃過,他望了望頭頂那方透過井口漏下的天空,“大家今天,同歸于盡罷。”
許老三的眉峰急促地抖動了一下:“方大!是好漢就沖着我一個人來!”
“好漢?”仿佛聽了極其荒謬的笑話,方大笑得嗓子都發澀,“別遮遮掩掩了,你從背後捅過我,我也曾經背叛你。百兵譜根本不在這裏,竟然連十方樓樓主也攪合進來,給你陪葬,你好大福氣呀!”
刺啦一聲,方大手分開衣襟,腰上赫然纏着一圈炸藥。
“……”李蒙悄無聲息朝人群後面躲,他找到了骧賢,骧賢和他的母親在一起。
溫婉的婦人看見是李蒙,緊張緊繃的肩膀略耷下來,鼓勵地看着他。
李蒙指了指自己的嘴,搖搖手,又指了指骧賢。
“我……”骧賢話沒說完,嘴就被李蒙一把按住,把他帶到一旁。
角落裏散落着一些炊具,甚至還儲備了幹糧,但看得出是死路,要出去只有井口一條通道。
李蒙拿了只木桶。
“要做什麽?”骧賢眼睛鼓鼓的,好奇地看李蒙動作,只見他二話不說開始解褲腰帶,順便留意那邊人群的動靜。
他兩個個子都不高,李蒙小心地往桶裏撒尿,示意骧賢也來。
骧賢了悟地睜大了眼睛,樂颠颠也扯開褲子。
骧賢的娘:“……”她側臉微微發紅,不再回頭去看那兩個孩子在做什麽,只是下意識朝側旁邁出一步,遮住李蒙和骧賢。
“想不到你始終放不下,剛才在上面,你是想要我的命吶?”許老三痛心疾首地搖頭。
“這十多年,我沒有一刻不想生啖你的肉,喝你的血。當年在南洲,我們剛剛結拜,你許諾的什麽?你搶走珑妹,我的兄弟都讓你吆喝去用,為你賣命,想不到你是朝廷的走狗。我早該想到,要不是跟了蔡榮這樣的主子,你怎麽會變得兩面三刀。”方大冷笑一聲,“現在你的靠山倒了,識相的把東西交出來。”
許老三鎮定下來,想了想,沉吟片刻,方道:“如此一來,你就放過千元村的兄弟?”
“自然,他們也曾是我的兄弟。”
“……”許老三嘴皮顫抖,似乎還有話要問。
“你想問你的下場罷?”方大仰起脖子,笑了兩聲,那笑聲陰冷無比,他臉上早已懶得粉飾半點僞善的笑容,滿面陰冷,眉毛一揚,“聽說你找我了解這一切,是為了續弦,好繼續過不必提心吊膽的安穩日子。”
一時間村民都去看骧賢的母親。
沒人留意到李蒙捧着個木桶,繞着人群邊緣,又擠回了前線,不過不冒頭,他就躲在第二排裏。
趙洛懿看見他,眼神不露痕跡地滑到一旁,看什麽看得入神了似的,就盯着那堵石壁。
“十數年相思,珑妹已亡故這許多年,你要再娶,本無什麽不應當。”方大溫和的語氣陡然一轉,聲量提高一個八度,“但當年是因為你癡心不渝,生死相随的誓言才打動了她。我不過是說了一句實話,我方大是真小人,珑妹死了,我必不會追随。男兒立于天地,有比兒女私情更重要的事要做。是以她問我時,我如實相告。”
許老三臉色變得很是難看,胸口激劇起伏,似乎有些喘不過氣。
骧賢的母親素手交疊,像是一幅出塵絕美的畫像,玉立在遠處。
許老三看了她一眼,視線還未及收回,聽見方大的聲音在問:“你還記得,對珑妹說了什麽?”
許老三仿佛做出了決定,他轉過來坦然注視方大,答道:“上窮碧落下黃泉,三哥竭盡所能,即使要豁出性命,也護你周全。因為你的命,比我重得多。”
“江湖險惡,要是有一日,珑妹先行。”
這一句語氣婉轉,連充滿怨恨的方大也放緩了聲調。
李蒙看出來,他是在模仿許三妹的娘說這一句。
“三哥不會讓你孤單,處理好牽挂,便随你而去。”
“別……”方大眼眶微微發紅,整個身軀略有顫抖,他的目光仿佛穿破這個幽暗的地窖,回到當年,“她當時,捂住你的嘴,不讓你再說。然後她看了我一眼,向我行禮道謝,便義無反顧随你而去。”
方大眼中充血,隐含淚光,對許老三怒目而視,斥責道:“如今你居然要續弦,從許三妹嘴裏聽到這個消息,我才知道,多年未了你也不着急的恩仇,怎麽這時候你會主動來找我。還不惜以珑妹的女兒作餌,你以為我會傷害她的女兒?我沒有你這麽無恥。”
許老三長長嘆出一口氣,周遭人不可思議的目光已經不讓他感到恥辱。
“當年珑妹留下一個女兒,那是她的牽挂,也是我的牽挂,我自然要撫養她長大成人。這麽多年,我無時無刻不在想,那時珑妹難産,最後抓住我的手,想說的話究竟是什麽。她還沒能說出來,就已經走了,卻始終沒有閉上眼睛。”
方大冷笑一聲:“她就是知道你不會踐諾,才死不瞑目!珑妹比我們都看得清,可惜情字誤人。”
“不,她是害怕。”許老三失神地想着往事,良久,剛張開嘴。
“等一下。”趙洛懿沉穩的聲音剛一出。
方大即刻被“死過去”的蔡榮掀翻。
“許老三!”方大倒在地上掙紮,還在叫許老三的名字,“你們他媽的商量好騙我!”
“……”無辜的許老三被身後一股猛力撞開。
緊接着兜頭一盆沒涼透的液體,從蔡榮頭上澆到方大身上,方大兩個手被蔡榮死死按着動彈不已,蔡榮要是放手就會立刻被方大這個不要命的掀翻,鼻子裏聞到奇怪的氣味,也不敢輕舉妄動。
“……”方大氣得渾身發抖。
許老三走前去看,看到方大身上的炸藥打濕透了,松了口氣,和顏悅色轉過身來朝衆人道:“沒事了。”
“……放你娘的狗臭屁!我告訴你許老三,你攤上大事了!今天老子非恁死你不可!”随之方大一條腿猛地發力,還沒踹到蔡榮的後腦勺,蔡榮快反應地向後一坐。
李蒙簡直有點沒眼看了,一個征伐沙場多年的将軍,一個江湖大幫的幫主,打架打得滿身尿,還像孩子一樣意欲互毆。
趙洛懿走出來打圓場:“沒事了,上去嗎?”
“你們上去啊!上去我馬上下令點火!”
蔡榮怒不可遏:“你當我的兵都是白吃幹飯的嗎!給我閉了!蠢貨!”
“蔡将軍!我們才是一起的!”方大忍不住大叫道。
蔡榮眉峰擰起,想了一會兒,破口大罵:“滾蛋!只有陳碩和我一夥的!”
“陳碩來了就不好辦了,得盡快離開。”李蒙走去提醒許老三。
許老三也渾身一激靈,拱手道:“一本爛賬,讓你們看笑話了,作為報答,待危機過去,我許老三定有重謝。”他一副看淡了的模樣。
李蒙知道,是和許三妹的娘那些往事觸動了他心裏隐秘的過去,每個人都有一段想忘又忘不掉的回憶,回憶固然珍貴,卻不得不被時間推着朝前走去。
這也是一種無奈。
李蒙打哈哈笑道:“三叔太客氣,這裏有別的出去的密道嗎?”
方才李蒙看了一圈,認為只有從上面出去,但如果從上面出去,仍然是受制于人,只要從山上點火,眼前混亂的贏面就會化為烏有。
“有。”說話的是一個蒼老的聲音,老盧咳嗽着拄着杖往南面兌的幹糧走,他毫不顧惜地戳破麻袋,稻米從中如同雪白的泉水湧出。
拐杖挑出一個個空癟的麻袋,到第十個,才看見後面掩埋的是一個竈臺,竈臺側上方,同樣被麻袋堆得密不透風的牆體上,一塊很深的黑色。
老盧點燃一支燭,靠近牆,照出來一個洞。
“這裏是為了以防萬一備下的藏身之所,這是煙道,從這裏可以爬出去。”
李蒙臉上的表情已經完全是嘆為觀止了,又覺有些難言的悲哀,這些人當年也曾經過過逍遙自在的日子,最後雖然有了錢,卻也不得不躲躲藏藏,不敢出山,為了逃生,準備這許多隐秘的通道。也許這十多年,千元村的人從未有一刻真的自由過。
“等等。”蔡榮的聲音響起,他提着方大起身,像喝醉酒一般,腳步虛浮地走來。
許老三看着他一步步走近。
“許三,便宜不能讓你一個人占盡了。只要還在大秦,那東西你帶着,還是一句話,沒有用。就算你帶去別的國度,為了一本自己不能用的破東西,懸心一輩子,有什麽好?”蔡榮近乎和顏悅色地勸道。
許老三卻揣起袖子,正色道:“将軍,這回你猜錯了。東西小人不會要,方才已許給趙大俠作為謝禮,将軍要,就不該再找小人了。”
蔡榮一臉難言的複雜表情。
“哈哈哈哈。”方大眼珠轉了轉,忍不住放聲大笑。
李蒙卻變了臉色,“這個我們不要。”
“對,不要。”趙洛懿攬着李蒙的肩頭。
輪到許老三一臉難看,待要說什麽時,人群中有人忽然顏色大變,趴到地上去。
蔡榮一愕,旋即一笑:“許三,你不要聰明反被聰明誤。兜了這麽大個圈子,朝廷的東西,給你做了這麽些年保命符,做人,不可太貪。”
“頭兒,人很多,現在就得走。”
人群頓時有些喧鬧。
老盧拐杖在地上拄得咚咚兩聲,深陷的眼盯着許老三:“不是老大哥要說你,這一次,是你親手葬送了千元村的寧靜。”
許老三抿緊着唇,待要辯駁一句。
“趕緊走!”李蒙一聲大叫,有着共同過去的江洋大盜們,這才醒悟過來,在許老三和于老四的指揮下順着煙道往外走。
蔡榮和方大被安排在最後。
趙洛懿在一旁斜靠着颠石子。
“趙大俠,久仰大名,咱們這可算握手言和了?”蔡榮自覺脖子上的腦袋穩固得很,與趙洛懿搭話。
趙洛懿在眼前瞄了一下石子。
蔡榮又道:“不如結拜成兄弟,為朝廷效力如何……”
話音未落,蔡榮又被點了穴。
“你帶着他。”趙洛懿看了一眼方大。
方大粗喘着氣,茫茫然地嘆了一聲:“我不想活了。”
趙洛懿哦了一聲,從地上撿起一把刀。
“算了,還是活吧。”方大看他來真的,沒來由一陣心慌,趕緊扶着蔡榮跟上逃難大部隊。
☆、一四二
冗長的暗道,空氣中漂浮着一股難言的潮濕氣味。
“當心,石子割手。”趙洛懿跟在李蒙後面,低沉的聲音提醒道。
一路上衆人都是無話,誰也不知道爬出去之後是什麽光景,隐約有股沉重的意味蔓延。
“到啦!”打頭的人一聲驚喜大叫。
“不要着急,上去看看,外面有沒有人。”許老三下令。
一段格外漫長的沉默之後,所有人都聽見那人回話:“沒事了!外面沒人!大家快上來!”
李蒙回頭看了一眼趙洛懿,在黑暗裏握住他的手,輕輕捏了捏。
先爬出洞外的人橫七豎八倒在地上休息,個個喘着粗氣,又累又餓,這時已經是半夜,天已全黑了。
“現在怎麽辦?”有人問。
“蔡将軍。”許老三走來,蔡榮氣哼哼地不想說話,看了一眼趙洛懿的方向。
許老三賠笑走到趙洛懿面前,長身一揖:“請趙兄為蔡将軍解開穴道。”
趙洛懿看了眼李蒙。
李蒙簡直哭笑不得,點點頭。
只見趙洛懿高大的身形籠罩住蔡榮。
那一瞬間蔡榮有一種被人扼住咽喉的壓抑感,旋即趙洛懿蹲下來,他看得很清楚,那是一張英氣勃發的臉,卻帶着不屬于他見過的武官,武官們多少帶着點收斂,而眼前的人,渾身帶着森森寒意,那是殺氣。
當趙洛懿的手指點到他的身上,蔡榮身體松弛下來的瞬間,察覺到背上俱是冷汗。
“蔡将軍。”許老三恭敬道。
蔡榮起身,本想拍幹淨身上,但一身濕噠噠的不知道淋了什麽,此刻還沒幹透,拍得一手粘黏的泥灰。頓時不悅地擰眉,粗聲粗氣道:“說!”
“我想清楚了,不屬于我的東西,占着也沒有用。”
蔡榮眉頭舒開,這一天遇到的都是什麽倒黴事,回去要上相國寺燒他三炷。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想清楚就要有行動。”
“是,不過東西不在這裏。”許老三說,“蔡将軍要是信得過,說一個日子,我派人送去您的府邸。”
蔡榮将信将疑,腮上粗糙的皮膚禁不住抖動起來,“說得輕巧,要是你跑了怎麽辦?”
“我還帶着這些弟兄,能跑到哪裏去?”許老三看上去真的想明白了,眼神澈亮,那股渾渾噩噩的樣已完全從他臉上消失。
如果還在撒謊,那此人真可謂演技高明。李蒙暗暗地想。
忽然許老三轉過來看趙洛懿,看完看李蒙。
李蒙脖子一縮,咳嗽兩聲,拱手道:“三叔有何吩咐?”
“十數年前,許老三做了一件錯事,延禍至今,本只是我一個人的過錯。退隐山林之後,兄弟們也都娶妻生子,如今拖家帶口,想求一個安穩的所在。”
李蒙看勢頭不對,忙上去相扶,不讓許老三下跪。他就知道這許老三為了脫身,早就沒有什麽膝下黃金一說,先給方大跪了,現在連自己這個小輩也肯跪,無非是知道,趙洛懿聽李蒙的。
“三叔有什麽難處,不妨直說。”
“沒錢沒地方住,天大地大,卻沒有容身之處。裏頭滋味,沒誰比我知道得更清楚。”方大累得渾身酸痛,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眼望漆黑蒼穹,容色滄桑難言,“有如喪家之犬,孤魂野鬼,游蕩在冷冰冰這人世間。”他聲調陡變,尖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