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一卷結束就要開虐

手臂的鐵鏈随他手臂擺動飛出。

紅煙擴散成一片煙瘴,隔着這股煙瘴,對面的人馬都怕着了托勒的道,誰也不管病重年老的城主。

流星錘去勢如雷電。

驟然一聲慘叫。

馬上墜下一個人,城主滿口鮮血,手下這才七手八腳圍上去将人扶起。

城主連吐出兩大口血,才咳嗽着說出話來,膽寒地望着托勒手裏飛快轉動的流星錘,似乎怕他再砸一次。

“有作用了。”李蒙欣喜道。

只見穿戰袍的西戎人紛紛警惕地舉起兵器,之後潮水般往後退。

“托勒。”趙洛懿忽然出聲。

托勒卻置若罔聞,手中流星錘又一次飛出,這次目标是唯一沒有後退的那輛馬車,方才嘲諷趙洛懿的聲音就是從車中發出。流星錘砸在車轅上,卻有一柄寒光四濺的劍從馬車裏刺出,流星錘鎖鏈絞纏在劍刃上,鎖鏈收緊,仿佛能聽見金屬碰撞時難耐的聲音。

誰也沒有料到,同樣是冷硬堅固的冷兵器,僵持卻沒有持續太久。

對方的劍削鐵如泥,鎖鏈斷裂的剎那,托勒瞳孔緊縮,釋放出的內力盡落了空,整個人從馬上向後飛出,墜在地上,一臂撐着地,托勒接連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這才穩住身體。

“得罪了。”那嗓音聽上去溫潤如玉,高山泉水一般。

與當初氣質全然不同,李蒙卻對他印象深刻,立時叫出了一個名字:“青奴?!”

厚厚的皮簾子掀開,走出個渾身籠罩在黑色鬥篷裏的男人,袖口那雙手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反襯之下,呈現出詭豔之感。

從後拉下兜在頭上的布帽,久違了的一張清麗的男人臉從暗色的錦繡帽緣下露出。

“李蒙小兄弟,”他的目光調轉,望向趙洛懿,“殺手窮奇。別來無恙。”

“和他們廢什麽話!”車內傳出一個聽上去虛弱的聲音,似乎方才嘲諷趙洛懿那一句,已耗盡他的力氣,不過強撐而已。然而一截黑色布帶從後方急速甩出,繞住青奴的腰,車簾半開着,趙洛懿這邊的人都能看見,青奴被一雙手抱着,兩個身影疊在一起,顯然在激吻。

“……”

“……”

“……”

趙洛懿看了會,低頭叼住李蒙的耳廓厮磨,低聲問他:“我們也來?”

腦門頂着趙洛懿的額頭用力一撞,李蒙哭笑不得:“來個屁!”耳朵卻通紅得像火燒火燎。

“你們兩個,太也不把本王放在眼裏。”先怒的不是趙洛懿,反而是托勒。

安巴拉有個小巴拉,李蒙與趙洛懿則一出現就是公不離婆秤不離砣的親熱樣,唯獨托勒這個正派大王子,從西戎萬裏迢迢離家出走到了大秦,好不容易有個看對眼的,人家卻看不上他,成天睡一個屋幹柴烈火,卻連火星子都沒擦出來半個。

這時滿腔妒火頓時燒得他有點控制不住脾性,從馬背上挂着的兵器囊裏又取出一對西戎人常用的圓月彎刀,兩刀交錯,拼出一聲激烈的金屬之聲。

依然是一條油光水滑的布帶,跟方才纏青奴進去的是同一條。

那布帶如同蛇一般,扭曲顫抖。

“托勒小心!不要讓他碰到你的皮膚……”李蒙喊出聲時已經晚了。

半空中一團東西朝李蒙飛去,安巴拉的聲音随之傳來:“接住!”

落在李蒙懷裏的巴拉興奮得兩眼直放光,咿咿呀呀地叫,李蒙卻吓得心都要跳出來了。

“安巴拉你要死!”李蒙忍不住叫罵。

就見安巴拉一手抓着那條布帶,順勢朝外一拉,手臂上舉,重重落下,這麽掀起一道黑練的狂浪。

無數吱吱叫的蟲子落在沙地上,迅速沒入黃沙中。

圖力冷笑一聲:“安巴拉,你還敢出現在本座眼前,斬殺蛇神,是萬劫不複的死罪,你百死難贖。今日本座沒有心情料理你這樣的小喽啰,還不閃開!”

“蛇不是他殺的!”李蒙高聲叫道。

圖力沒有看他,那雙冷冰冰的眼珠直瞪着安巴拉,他曾經最忠誠順從的奴仆,回憶起在南湄他是聖子,安巴拉則是唯一能憑他驅策的臣子。

“本座不想懲罰你,以免髒了本座的手。蛇神會對你有一個公正的審判。”圖力說完這幾句威懾的話,忍不住又喘起氣來,就像一個随時會頭一歪就喪失知覺的将死之人。

李蒙想不通。

就算趙洛懿不能打了,托勒和安巴拉也都是高手,為什麽會怕這樣一個只差一口氣就徹底歸西的人,難道裏頭有什麽他不知道的機密?

就在李蒙還沒想通的時候,托勒整個人直愣愣地倒在沙地裏,四肢平攤,兩眼怒突,嘴角還挂着一絲涎水。

安巴拉臉上的震愕已完全不能掩飾。

“你們以為,本座下毒還需要沾到皮膚嗎?要讓一個人中毒,辦法多的是。”圖力側頭對青奴說了句:“扶我起來。”

蹲下身,安巴拉就要去扶托勒。

“不怕死你就碰他看看。”圖力冷道。

安巴拉的動作僵住,縮回了手。

“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談談條件了。祭司大人,你說是不是?”圖力似乎很疲憊,腦袋斜靠在青奴的肩頭,白玉一般的手指纏繞着青奴的頭發把玩。

要不是說那話的,追擊他們的,安巴拉告密的,青奴侍奉的人,只能是圖力。現在的圖力,即便是站在長老殿的頭兒,源西泉的面前,說自己是聖子,都沒有幾個人能信。

他整個人虛弱得找不出一絲當初意氣風發的模樣,容貌盡毀,手腳像個病人似的虛軟無力,時不時還抽搐一下。

趙洛懿看了李蒙一眼,要下馬時,卻被李蒙緊緊拽住了袍子,他人已經下馬,袍子下擺還拽在李蒙手裏,露出裹着黑長褲的修長雙腿。

“……”李蒙只得也翻下馬,一只手緊緊抱着巴拉,巴拉也抱着李蒙的脖子,口水全糊在他的頸子裏。

趙洛懿向前走了幾步。

“趙兄。”

撥開安巴拉伸來攔阻他的手,趙洛懿淡淡走過安巴拉身邊。

“給。”李蒙把巴拉塞回到安巴拉懷裏,不太熟練地拿着一把劍,是最近練劍用的,不是他的那把無妄劍,而是趙洛懿常用的一把劍,劍鞘沒有花哨裝飾,黑沉沉的如同暗夜,光投射在這把劍鞘上,也激不起一絲光的紋路。

“借着本座爬上去的野種,見了本座,不該跪嗎?”圖力雙手痙攣地強撐着坐起,目光現出狠毒與興致勃勃,嘴角牽扯起陰冷的笑意。

“如果沒有我,南湄王室早已将你踢下那個座位。至于跪,”趙洛懿看了一眼李蒙,“這輩子我跪天跪地跪父母,惹了媳婦不高興,可以跪一跪。你又是誰?”

沒有一絲波瀾的深沉目光回落到圖力臉上,圖力冷冷笑起來,他如今聲色粗噶,這笑聲幾乎讓人汗毛倒豎。

“我是你祖宗!”聖子的架子,長輩的尊嚴,似乎都在這一刻被圖力盡數抛去。

他只是一個簡單的,充滿仇恨,即将如願以償讓敵人嘗盡折磨慢慢死去的普通人。

趙洛懿沒有回這句話,眉宇間頗有些不耐煩:“怎麽了斷,你開口罷。這件事,你應該已經想了很久,從我娘離開南湄,你不是一直就在想,怎麽讨回這筆債嗎?”

圖力眼仁上翻,片刻後,他垂下頭來,狠狠出一口惡氣。

“我是想了很久,一開始我想要把你娘抓回來,讓她給我生一群孩子,再打斷她的腿,這輩子她什麽也不用想,只要盡神女的職責,為南湄誕下一批優秀的統治者。誰知她死了。長老院那群見風使舵慣了的庸蠹,想除去我。我試過接受你,栽培你,我忘了你身上一半流着奸猾的秦人的血,落得如今的下場。今日我就再行一回教育你的職責,歷代祭司都受聖子的教誨才能長成,這也是……你該受的。”說了這麽多話,圖力覺得累,靠在青奴肩頭的頭沉了幾分,青奴為他倒出一杯熱騰騰的藥湯,他喝了,嘴唇稍恢複了點血色,滿臉疤痕仿佛是無聲的痛苦,“雖說你用不上了,不過既得聞道,就該叩天謝地。”

“圖力。”趙洛懿出聲。

“求情也沒用,我不會放過你。”圖力咳嗽着說。

“不。”趙洛懿眉峰隐隐抽搐,似乎已忍耐到了極限,“在地宮裏你着了我的道,正因為說了太多。我是晚輩,這一次不欺負你,啰裏啰嗦的廢話,打完了再說。”

“就是。”李蒙小指掏了掏耳朵,憋着一股氣,才聽圖力說他師父的壞話。

“好,好。”圖力怒極反笑,“你已為你這個小徒兒吮過毒,受蠱毒反噬,連日又要放血做藥引子,本座也不欺負你。”

圖力的話在李蒙腦海裏炸開了,怪不得趙洛懿手腕也有傷,蠱毒反噬?他怎麽什麽都不知道?所以趙洛懿功力大減,被他踹一腳都站不住?

趙洛懿沒有看李蒙,只是握緊他的手,那只不太熱的手驅走李蒙背脊的寒意,才聽清圖力說:“本座武功被廢,總要讨點本。就讓你的徒弟,替你出戰,如何?”

李蒙手被捏得疼,看上去胸有成竹的趙洛懿,是在緊張嗎?

這念頭一轉,李蒙一步邁出,初生牛犢不怕虎地朝圖力喊道:“要打就快,昨夜跑出來,早飯還沒吃。”

“……”圖力臉色已難看至極,幹瘦的兩腮不住抖動。

☆、一六二

托勒還在地上躺着,一時半會起不來。

那邊廂被托勒一雙流星錘唬得後退出丈許的城主人馬彼此看看,眼神商量要不要上來圍攻。

安巴拉提起一口氣,幾個縱身,将他金光燦燦的大刀提起,手腕一翻,亮兵器。

互相語言不通,肢體語言卻誰都看得懂,城主的臉不知是因為失血還是年事已高不經吓,這時又白又灰,仿佛要是提不上這一口氣,就要挂在當場。

“窮奇,你沒有什麽想問我嗎?”青奴不甚在意地攏了攏衣襟,攏了又散開,脖子、胸膛俱是青青紫紫的痕跡,便不再掩飾了。

“沒空。”趙洛懿翻身坐上馬。

所有人有意無意讓出了個戰場,馬車被青奴趕到趙洛懿身邊,他彎了彎腰,旋即坐上車夫的前座,微微睨起眼,把一莖野草咬在齒間。

單獨與人對陣,對李蒙而言還是第一次,從來有人護着,唯獨在南湄時殺那條大蛇,雖然親手把蛇開膛破肚的人是他,但有青奴和安巴拉做幫手,也幫他不少。李蒙拼命克制自己想打戰的兩腿,實在怪不得他,圖力現在的臉,皺巴巴地像個老人,偏偏他一雙眼珠子好看,勾魂攝魄一般。

李蒙閉起眼睛,晃了晃頭。

“攝魂之法?”回過神,李蒙腳下不由自主朝後踉跄退,穩住身形之後,方才覺得一背都是冷汗。這還是頭一次得見傳說中神乎其技的邪門功夫,李蒙忽然有點明白圖力的可怕了。畢竟世上最可怕之事,是未知。

“心法。”

一個低沉冷淡的聲音入耳,李蒙閉起眼,嘴唇微不可見地念叨的,正是那套武功招式不記得也忘不掉的心法口訣,畢竟好長一陣子和曲臨寒兩個,都沒有武功可學,天天背一個口訣,這輩子也不可能忘記。

消得片刻,李蒙再睜開眼,已是眸色清明,他微微笑道:“前輩所學,果然讓人大開眼界。”

圖力一計不成,不驕不躁,索性席地盤坐下來。

李蒙疑惑地歪了歪頭,看他,随口就問:“還打不打了?”要不是那麽多人看着要給師父長臉,李蒙确實是餓得很了,他自己都能聽見肚子一直咕咕叫,在場俱是武功不弱之人,被人聽見也是沒臉。

就在這時,圖力取出一支白色的笛子。

不遠處青奴眉峰一蹙。

“不會是從你身上拔的罷?”趙洛懿冷笑道。

青奴肋下生痛,沒有任何外傷,卻忽然有點喘不過氣,待那股難以言喻的激烈疼痛過去,他方才抿了抿顏色淺淡的嘴唇,“我甘之如饴。”

趙洛懿這回看他了,不過是一個“關懷傻子的眼神”,青奴癟癟嘴,不與他多說。他知道趙洛懿大概已很明白他的來歷,沒有說破是給他家的臉,要是趙洛懿給他爹捎一封信,那這逍遙快活的日子也就到頭了。

青奴很是惜福,知道什麽時候不能多嘴。

很快,笛聲響起,安巴拉神色一變,嘴一張,剛要朝李蒙喊話,恰好見趙洛懿警示的神色。安巴拉忽然想到什麽,遂閉口不言。

尋常笛子吹出的曲調往往溫純低沉,這支笛子吹出來的調調卻尖銳刺耳,且不成曲調。

李蒙聽了才半刻,忍無可忍地朝圖力叫道:“聖子大人,當年你先生教你音律時你都在打瞌睡吧?這吹的什麽亂七八糟……”

話音未落,噗噗噗的無數聲,沙地裏一個個指甲蓋大小的蟲子仿佛受到不能抗拒的一股力量沖擊,從地下被彈出地面,落地之後,個個撒開無數條腿兒朝李蒙站着的地方飛快爬去。

“……”那一晚的恐怖記憶湧上心頭,李蒙忍不住覺得惡心,想着要跑,心怦怦跳得要鑽出嗓子眼,李蒙連忙運起輕功,往哪兒去呢?沒有樹,只有城主方才騎的馬,李蒙便朝那裏斜掠過去,驚了城主的馬,大馬一陣尥蹶子前踢後跳,李蒙嘴裏大聲叫,一手緊緊挽住缰繩,一手死死抱着馬脖子。

笛音陡變,圖力紋絲不動地坐着,他被廢的一雙手只是手指勉強能按住笛孔而已,每當他手抽搐,那笛聲就有一瞬凝滞。

窺準其中那一瞬,李蒙猛然一抖缰繩。

那馬屁股上挨了李蒙一劍,頓時飛踏而出。蟲子爬得飛快,幾乎一瞬之間,奔騰的半匹馬被黑色籠罩,馬本是黑的,被蟲子裹住一點也看不出。

凄慘至極的一聲馬嘶從揚長伸出的馬脖子裏發出。

待李蒙還要再催,倏然又迎來一次笛聲凝滞,蟲子紛紛掉在地上。濃重的血腥氣這才散開,從馬蹄到馬腿的一截白骨森森,維持着朝前奔跑的動作,上半截還是血肉生動的駿馬,威風凜凜的鬃毛油光水滑在晨光中抖開,下半截卻是被啃得一幹二淨的骨頭,骨頭與血肉粘連處頓時噴出一大灘血來。

馬向前栽在沙地裏。

笛聲重變得平穩,雖不成曲調,卻有固定的節奏。

來不及多想,李蒙從懷中摸出一塊硬邦邦的東西,是趙洛懿給的玉佩,他咬咬牙,但覺肉疼,還是揮出了手。這一刻與每一次李蒙出手都不一樣,在他眼中,他的動作變慢了,而他清楚知道他出手比平日裏任何一次都要快,一瞬之間,玉佩怎樣從他的手裏飛出,打向那個方向,圖影都在他的腦中構出。

李蒙“啊啊啊”地大叫出聲,千鈞一發之際,手勢微微向下調整。

就在同時,玉佩飛了出去,數以萬計的蟲子、毒蠍子,就地取材的毒物,彙成一條巨大的黑色緞帶,頂着黑色光亮的背殼,朝李蒙兜頭撲去。

笛聲戛然而止。

一道血痕赫然出現在圖力的頸側,滿臉的疤痕都蓋不住他難以置信的神色。

毒蟲大軍頓時從空中跌下,蟲子們窸窸窣窣地打洞鑽到地表之下,只剩下了一只倒黴蛋不知在想什麽,那些蟲子來得快,退得更快,比潮水還快。一只小毒蠍在李蒙面前趴着,一動不動。

李蒙伸出手指想戳一下。

“當心。”趙洛懿的提醒還沒傳達到李蒙的耳朵裏。

李蒙就被蜇了一口,還甩都甩不脫,好不容易甩脫了,蠍子倒好像回過神來,一溜煙紮地裏不見了。

“……”要是知道所中的毒,還有解的餘地。趙洛懿不會用毒,李蒙只得巴巴兒将求助的眼神投向安巴拉。

安巴拉卻抱臂自持,還刻意轉過身,一臉:老子在看人沒空理你。

圖力脖子上帶傷,卻還笑得出,手指在血口上一抹,這點小傷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李蒙站起身來,搖搖晃晃走出兩步,只覺得頭暈目眩,呼吸急促,他握住自己的脖子,不知道臉上是個什麽光景,中毒死的人都特難看,不是面皮紫漲,就是辨不出面目。

朝着趙洛懿的方向走出兩步,圖力沒攔着他,冷笑哼了一聲:“這麽快就結束了。”他好整以暇地去看趙洛懿的臉。意料之中的肝腸寸斷沒出現在趙洛懿臉上,圖力嘲道:“早該想到,你這樣冷心冷性之徒,怎麽會因為區區一個徒弟之死,就體味到挖心之痛呢?”

李蒙滿臉通紅,呼吸越來越慢,提不上氣的感覺将他牢牢抓着。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丢了師父的人,師父生氣也是該。但不是說過生要同衾死同穴嗎?他還不能死。李蒙想着,已走到了趙洛懿的面前,膝一軟,就要跪拜下去。

膝下卻被一只腳給托住。

那是趙洛懿的腳,李蒙猶記得才沒多久自己一腳就把師父給踹得差點摔地上,忙收住勢,站起身。

“放心罷,你師父對你怕沒有只言片語要說,輸都輸了,沒有追責算對得起你。”圖力越說越覺得不夠解氣,起身朝青奴走來,想再補李蒙幾個窟窿。他心裏覺得好生沒勁,本想讓趙洛懿嘗嘗痛失所愛的痛苦,這才兜了一個大圈子。

“青奴,還愣着做什麽?”圖力冷冷道,“你那一身功夫,都被狗吃了去嗎!”

青奴笑了笑,略有失神。天曉得他的武功可不是被狗吃了,而是被圖力抓去南湄時喝的藥廢去,眼下斷藥許久,又重新練了起來。圖力自信趙洛懿受蠱毒反噬,輕而易舉一個黃毛小兒都能取他性命。

況且趙洛懿現在武功不濟,他堂堂南湄聖子,殺人何必自己動手。

李蒙撲到趙洛懿身上那刻,腰立刻被緊緊箍住了,他癟着嘴,要哭不哭的,想不起來要說什麽,半晌才擠出一句:“師父,我給你丢人了。要是來不及找孫先生,徒兒不能活着替您送終,您千萬別忘了我,也不要找別人,再沒人比我對你好了。”人之将死,李蒙也顧不得什麽臉皮了,再不說可就來不及說了,他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叫了一聲:“師父!我真真特別喜歡你!就算跟着你過一輩子刀口舔血的日子,就算不帶我游山玩水,就算你沒武功了,我也只喜歡和你一個人在一起!”

“……”趙洛懿隐隐帶着笑意,“确實丢人。”

安巴拉實在忍無可忍,破口大罵道:“幹!李蒙小子!你喝足了一個月師父的血,別裝了!他娘的你想中毒還沒幾樣東西毒得倒你!”

這一聲震得李蒙腦中一片空白。

圖力臉色劇變,手還沒能入懷,脖子就貼上一件冰冷鋒利的兵器。

李蒙滿臉都窘得通紅,手也有點顫,但對付個內力近乎零的圖力還是綽綽有餘,圖力已失了先機,李蒙更是因為怕着他的道,一手卡住他的肩頸,一手把劍按在他要命的大脈上,眼睛卻慌亂地瞟他師父。

青奴拔出了劍。

此時安巴拉已飛身而來,直接一個斜踢,把青奴連人帶劍踹進車中,細不可察的灰塵撲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這文快要完了,在存新文了,新文還在存稿中,等這邊完了就會開。所以這幾天更新時間可能不固定,什麽時候寫了就更,寫多少更多少。

這邊應該還要幾天,啊,新文的題材我很喜歡,講下堂夫的,受是個粗役,被個王爺娶了因為王爺不想遠嫁,用完就扔。

之後遇到了一隊接盤俠,千挑萬選終于走上有點小心驚的幸福之路。

受性子比較接地氣,畢竟是個粗役,但心地溫厚,做派粗放內心細膩。

攻是一堆王侯将相當中的一個,基本上這一群人是不同的性子,腹黑、冰山、野獸派都有,有興趣的話可以去隔壁看看,放了一篇存稿……希望你們稀飯~

應該是這個月底會發,還想算算八字、、、

☆、一六三

“沒用的廢物!”圖力斥道,本以為沒人看見,卻被趙洛懿抓住手腕,直接用缰繩綁在馬身上。

“……”圖力冷冷道:“這樣就能制得住我?”話音未落,趙洛懿直接将一團布塞進圖力的嘴裏,圖力憤怒地鼓着雙眼。

青奴已爬起來,被安巴拉點了穴。

“你去摸。”安巴拉對青奴揚了揚下巴,支使他去弄解藥,之後解開他其中一處穴道,令他能走不能動用武力。其實方才交手安巴拉也試出來了,青奴功力不深,劍招精妙而已,震懾常人足矣,真的和現在的趙洛懿打起來,還不好說,趙洛懿那套外功也不知道是哪兒學的,不好對付。

圖力瞪着青奴。

青奴苦笑着,這苦差事,回頭不知記仇中的祖宗圖力又要怎麽問自己讨。

托勒還躺在地上,面色鐵青,眼皮卻安穩地閉着,被藥倒了竟給了他個睡好覺的機會。

李蒙笑搖搖頭,拍他的臉,把解藥喂他吃下去。

托勒能動時,就坐起來,盤腿而坐,提氣運功,以便将餘毒逼出。誰也說不好,他是真的着了圖力的道,還是不想打架,至少安巴拉很是懷疑,睨眼一直瞥他。

“你們怎麽說?”托勒問。

“城主你處置,這兩個我們處置。”安巴拉大手一揮,替李蒙師徒做主。實則圖力還有用,趙洛懿身上的蠱毒還要盤問圖力怎麽解去。饒是解了,他已将內力過半傳給李蒙,難不成從頭來過?趙洛懿是個殺手,且惡名在外多年,安巴拉在南湄皇宮裏侍奉多年,也略有耳聞。忽然成了虎落平陽,自會有仇家上門。李蒙得了趙洛懿的內力,但顯然還不知道怎麽回事,否則豈會和圖力打成這個亂七八糟的樣子。圖力驅策毒蠱的功夫,南湄無人能敵,稍有不慎,怕又起事,直至再次返回城中,也沒人敢給圖力解開繩索,更不要說周身諸穴,都被趙洛懿指點李蒙點了。李蒙點穴的手法實在不好,有幾處沒點對,弄得圖力五官扭曲,嘴巴歪着,還合不上。

到夜裏,青奴就坐在他的旁邊,他的手也被縛着,加上內力不行,試了半天也沒能給圖力解開穴道,只是讓他嘴能動了,但圖力啞穴被封,想以聲音操控方圓數十裏內的毒物也是不能。難得天時地利,卻沒法加以利用,氣得圖力臉色難看至極。

圖力壓根不看青奴,吃飯也不看,喂到鼻子裏時怒瞪青奴一眼,這就算了。

輕輕嘆一口氣,青奴放下碗,呆坐着,他不打算跑。這一臉的空白,讓圖力很是生氣,要不是現在不能動,他早就撲上去一口一口咬得他告饒。

圖力不覺得是自己耐不住性子,策應不周,又妄自托大,更兼記恨錯了對象的錯。他是聖子,是永不會錯的聖子。

這一晚,衆人總算享受了一次座上貴賓的待遇。城主唯唯諾諾回答托勒無止無休的問題,李蒙則大吃大喝,連着當地特有的酒都喝了不少下去,初入口被辣得快哭出來了,城主才道是有一種果酒,不辣的。

李蒙也不知道自己怎麽這麽餓,他從來沒有這麽餓過,硬是覺察到前胸與後背粘黏一處,幾乎打起架來。

等他吃得打嗝,托勒也問完了問題。飯後城主借故告罪而出,分別時托勒低聲警告了他一句什麽。

直至回到住的院子,李蒙才蹲下身,輕輕捏住阿汀瘦小的肩膀,朝她問:“托勒和老城主談了什麽?”

“我渴了!”阿汀不滿地撅起嘴,下午她已經知道趙洛懿他們跑了,本來以為人不會回來,哭得眼睛都腫了,晚宴也沒有什麽胃口,更沒喝什麽水。

李蒙笑了,勾着女孩的小手指,邊走邊說:“好,你要喝涼水我給你拎,你要喝茶哥給你泡。”

阿汀哼哼一聲扭過頭去。

趙洛懿洗澡去了,房中只剩下李蒙和阿汀。

喝着李蒙泡的茶,阿汀目不轉睛地看他,李蒙在一張紙上畫畫,圖上有高山有小河。

“你在畫地圖嗎?”阿汀問。

“像嗎?”李蒙年少時跟大秦名畫師,曾為帝王後妃畫像的曲如一學過畫圖,後來曲如一離開中安,據說是厭煩了繁華名利,雲游山野去了。

“還成。”阿汀手裏捧着杯子,好奇地到處看,最後看回李蒙的身上,她緊張地舔了舔嘴皮,又癟癟嘴。

“有話就說。”李蒙落筆沉穩,雖久沒動過畫筆,但人少時學的東西,往往最難忘,畫着畫着就又找回了那股描繪胸中丘壑的恣意。

“你和趙大叔,同為男子,他又是你師父,你怎麽能……”阿汀臉蛋發紅,像個小蘋果,似乎極為難以啓齒,最後一咬嘴皮,說不出口。

李蒙勾勒完最後一筆,擡起臉來,眼神亮晶晶的,調笑道:“怎麽不能?”

“男為天女為地,女為陰男為陽。你們在一起……以後就沒有小孩子可以養。”阿汀鼓起勇氣說。

“誰告訴你天地必須相合,一陰一陽才是正途?”李蒙放下筆,和圖力一戰,緊張多過耗費力氣,現在松懈下來,人就困得很。打了個哈欠,李蒙道:“要是看順了眼,管他是什麽性別、種族、年齡,兩個人過是這兩人的事,只要他們舒坦,不礙他人的事,為什麽不能?”

阿汀若有所思地轉動眼珠,結巴道:“可是生不出小孩啊。”

“世上無父無母的小孩那麽多,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我們可以養沒有父母的孩子,還是功德一件。總得有人做功德,維持平衡才好,對不對?”李蒙笑道,阿汀是個女孩,要是孔孔,就可以揉他的腦袋搔他的下巴,那男孩也害羞得很。

阿汀一時不知用什麽話去駁他,臉色很是糾結。

“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

“告訴什麽?”阿汀這才想起,李蒙叫她來是要打聽事兒的,便道:“你們在哪兒遇到大王子的,和他一國不一定有好處。”

李蒙道:“他是我們的朋友,不是為了好處。”

阿汀眨眨眼。

“他對城主說了什麽?城主又怎麽回答?”

“這座城是西戎的邊城,如果有戰事,戰報就從這裏傳回,通知魔王教的人。魔王教你知道嗎?”阿汀問李蒙。

“略有耳聞,有多少人入教倒是不知道。”李蒙答。

“嗯,這麽說,魔王教大概只有千餘人,這千餘人,即便是普通教衆,也相當于是官吏,地位在城主之上,持藍焰黑火令,可以調動兵馬,具體等級我不是很清楚。不過教主是我們西戎人的王,老教主上月忽然死了,大兒子逃家在外未歸,幾大世家扶持二王子登基。在野的游俠又接了黑火令,追殺大王子,你們和他一起,也許會受到牽連。大王子在說服城主站到他這邊,城主說還要考慮。”

“追殺?大王子不也是教主的兒子嗎?”

阿汀有點不耐煩了,坐不住似的在板凳上扭來扭去。

李蒙:“你可以站着,怎麽了?”

“癢。”阿汀小胳膊越過肩頭,向後伸出,怎麽也夠不到癢癢的地方。

李蒙示意她轉過身去,隔着衣服幫她撓了撓。

阿汀舒服得眯起眼。

“你們在做什麽?”一個不悅的聲音傳來。不能說不悅,趙洛懿說話語氣總是如此,讓人分辨不出他的情緒。

阿汀猛然跳起,規規矩矩回到凳子上。

“她背上癢,我幫她撓一下。”李蒙解釋道。

趙洛懿不發一言,收拾好洗具,坐到榻上去。

“你的衣服呢?”趙洛懿問。

李蒙只穿着單衣,把外袍找給他,趙洛懿就翻出那上面的破洞,修補起來,半晌,擡頭略蹙起眉:“繼續啊。”

李蒙讪讪摸了摸鼻子,明明沒做虧心事,卻有點被抓奸在床的感覺,又見阿汀只是個小女孩,神色愈發古怪。

阿汀總避着趙洛懿,這時把板凳轉動過去,背朝趙洛懿端正坐好,手提起裙子,完整地遮蓋住膝頭,像個閨秀似的坐好,語調也雅正不少:“這是老規矩,西戎人好戰,往往在新的王上任以後,會将兄弟驅逐出去,或者殺之。大王子出逃本就意味着他放棄了王位,世家也是用這個作為支持二王子繼位的根由。現在他忽然回來了,新王和他之間只能有一個人留在西戎。”

“那也不至于下令暗殺……怎麽也是手足。”

“大王子在教中威信頗高,二王子資質平庸,武功、才幹、擁護者都在大王子之下,連裴家的二公子都選擇了大王子,如果不能斬草除根,早晚要栽大跟頭。”

“你懂得倒多。”看阿汀一板一眼像個成年人說這些話,李蒙忍不住想起自己在這個年紀,還是只知道蹴鞠和怎麽不被先生罰的小孩,既覺得阿汀厲害,又有些心疼這個早慧的小孩。

“有吃的嗎?剛才沒怎麽吃飽。”阿汀眼珠到處亂看。

“廚房應該有,我帶你去。”

“那不用了,也不是很餓。”

忽然阿汀發出一聲驚呼,李蒙已經把她抱起來了,邊往外面走:“餓了就吃,還是你怕長胖?你還小,不吃多點會長成矮子。”

小半個時辰後,李蒙才從外面回來,随便洗了一番,爬上床,趙洛懿在打坐,閉着眼整個人紋絲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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