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一卷結束就要開虐

眼睫一顫一顫,仿佛許多時光的掠影從趙乾永的記憶裏閃過。

從前那人更是不懂得要守規矩,還敢把油膩膩的菜湯潑在他身上。

“皇上你笑了!”桃兒驚奇道。

趙乾永滿臉的冰霜已不知去向,嘴角略微彎翹起,眉宇間也籠罩起一層寵溺,手一伸攬過桃兒的腰,讓她坐在自己腿上,輕輕嗅了嗅她的脖子。

她身上的香也與那個人一模一樣。

“有勞費心了。”

莫名其妙的一句話讓桃兒心尖顫,她疑惑地看了一眼趙乾永。

趙乾永扶起她來,起身,振臂,放下雙手,推了推桃兒:“還不去叫人,朕要更衣。”

當晚,東夷來的使臣在中安城中專門接待外賓的驿館住下,唯獨一個女人,留在了深宮。

三更天,趙乾永打了個哈欠,立刻有機靈勁過頭的太監捧上來一個青瓷碗。

“皇上,用碗參茶罷,麗妃親自煎的,正好合口。”太監道。

趙乾永端起來,喝了一口。

“太後那邊。”

他才起了個頭,太監便回話:“已經歇下,入亥時就從玉乾宮起駕回去。”

趙乾永将碗蓋一放,太監點頭哈腰接過碗去,置于盤中,畢恭畢敬地躬身退出。

宮門落鎖已久,皇帝從暖閣出來,去了貴妃那裏。聽下人來報,桃兒便恹恹打個哈欠:“知道了,本宮歇息了,今夜不必留人伺候。”

都知道麗妃是婢女出身,起初進宮受了不少冷待,到年初皇帝進進出出都帶着她,位份一晉再晉,才知恐怕這是投了皇帝的好了,皇帝出宮微服,身邊帶了兩個人,一個是多年聖寵不絕的貴妃,另一個便是桃兒,她的話如今已沒幾個下人敢不聽。從前她還只是個宮女時讓她一天打掃三間宮殿的一個大太監,後來不知怎麽就沒影兒了,桃兒還是那個春風滿面楚楚動人的桃兒,欺負過她的人就不知道去了哪裏。宮裏多有傳言,不過誰也不敢多問,只知道這個麗妃不是能被人欺負去的。

聽着外面腳步聲離去,桃兒卸去釵環,從一口鎖着的舊木箱裏翻出做宮女時穿的衣服,如今天子偶爾還要叫她在無人時穿一穿宮女的衣服,也不知道是有什麽怪癖。

她換好衣服,将鬥篷一展,那是一頂深灰色的鬥篷,一出門就與夜色交融,她燈也不必點,宮中每一條小道都有宮燈,本就明亮。

這麽若無其事地離開自己的宮殿,也不是一兩回了,從來也沒被人發現過,真的發現了也好說,就說是去見皇上。

她是出身卑微的麗妃,使出什麽狐媚手段勾引人都不足為奇,雖然太後不喜歡,皇帝可很喜歡。

一路都是寂靜,只聽得見自己很輕的腳步聲,那聲音要是不仔細聽,根本分辨不出。

終于,桃兒在一間宮室門前站定,她轉過頭臉,小心地四下看了看,才推門進去。

關門聲響起的同時,其中一間小室點起了燈。

桃兒走去,推開門,每當要偷偷摸摸做點什麽,她的心總是從換衣服時就不由自主被一根繩子提起來,直至看見這個人,心才能又落回肚子裏去。

“讓侯爺久候,我得得了信,說皇上去哪裏過夜,才敢過來。”

正在喝茶的霍連雲略點點頭。

桃兒察覺他的神色有異,無論什麽時候她見過的靖陽侯,都是春風得意,五陵少年樣,何曾見他像今日這般沉默。他的臉也瘦了,雖是一如既往的英俊,但依他掌管肅臨閣的城府,都掩飾不住憔悴,想必是有大事。

“侯爺今日找我來,有什麽事,就盡快說罷。我得盡快趕回去,否則要是半夜裏皇上又想起到我那裏,可就不好了。”

桃兒輕聲提醒霍連雲。

霍連雲這才回過神,他放下茶杯,從萬千思緒中捉到一根線。

“今晚東夷使團帶來的女人留下了?”

“留下了,住在玉乾宮。”

“皇上……”

“皇上沒去她那裏,去的是貴妃娘娘宮中。”

“放心,皇帝不會寵信東夷人。叫你來沒有什麽大事,不過想着這三個月未見你,不知道安排你進宮是對是錯。”

桃兒臉上出現了一絲恍惚。那年在知府內衙當個燒火小丫頭,得到的一條路子,竟然是一條一步登天的青雲路。

“這我倒沒有擔心過,富貴在天,若不是李小公子叫我去靈州府找侯爺,若不是恰好就碰上宮中要人,又托了侯爺的福,今日的一切就像一場夢。能到這份上,我再要多求些什麽,就失了本分,太貪心怕是老天爺會收回去。真要是到了失寵的那一日,不過是清貧度日,回到從前的樣子罷了。只是侯爺……”桃兒欲言又止,咬了咬牙,還是問:“李小公子現如今在何處?近來可好?”

“你還挂念他?”霍連雲道。

桃兒艱難啓齒:“他是我的恩人,我總想他能平安順遂,侯爺放心,既然進了宮,皇上就是我的天。只是這一顆心,它有時候要牽着,實屬身不由己,見到侯爺,才能問問,見到旁的什麽人,我就不問了。”

霍連雲看了她一會,才道:“近來我也沒有他的消息,他出關去辦事了,這些時日也該回來了。總歸我一時半會也不會離開中安,有他的信我會告訴你。”

桃兒千恩萬謝地給霍連雲跪下,霍連雲連忙讓她起身,她還是執意磕了兩個頭,才起身道:“我從前是做奴婢的,別的什麽不會,最會磕頭,侯爺幫了我這麽多,我卻無以為報,磕兩個頭,我的心才安。”

“那正有一件事托你辦。”霍連雲道。

“只要不是傷天害理的事,我能辦到的,決不推辭。”

“是件很簡單的事,一來要請你留意太後的動靜,見了什麽人,有什麽口風漏出來。二來,皇上面前,是時候吹一吹枕頭風了。”

“要說霍家的好話嗎?”

“不,說一些你年少時候的樂事,尤其是與母親在一起的那些樂事,從前我問過你小時候的情形,照你和我說的那般,和皇上說就行了。”霍連雲道,“不用刻意,你和皇上獨處時,閑聊幾句。”

桃兒點點頭:“知道了。”見霍連雲沒有什麽吩咐,桃兒拉起兜帽,起身告辭。

“夜路不好走,這盞燈籠你拿着。”霍連雲取來一盞燈籠給她,見桃兒反複打量,又道:“宮制的,提着無事。”

桃兒朝他一笑,這一笑雖沒多少絕色風情,卻很是真誠。

未幾,宮殿中光亮全無,死寂一般的深夜日複一日。

☆、一六七

往南走氣候漸漸濕潤起來,所見城鎮也變多,進入大秦地界,最痛快便是能聽見熟悉的鄉音,再也不必猜別人在說什麽。

當即李蒙就想找個客店好好睡個三五天再走。

“你要睡個三五天不打緊,你師父身上的毛病,拖得越久,恢複的可能就越小,不過我看你身手一日強似一日,以後換你保護你師父,也是不錯。”安巴拉說,他把巴拉從身後抱下來,戳孩子肉嘟嘟的腮幫,“以後我的巴拉長大了,我就再也不舞刀弄槍了,搞得老子連個媳婦都找不到。”

“你找不到媳婦是臉上刺青駭人,常年四處奔波,哪個小丫頭願意跟着你浪跡天涯,多大臉呀?”阿汀不服氣地說。

“喲,前幾天不是不愛說話麽?”從離開石堡,阿汀沉默了好幾日,每天晚上鼓搗半天不睡覺,孔孔向骧賢說了,阿汀每天晚上都在把玩鴉姑的那兩件東西,一開始孔孔有點害怕,畢竟那是死人身上磨下來的,後來阿汀天天在帳子裏自言自語,說鴉姑的好,那些好孔孔也知道,他們都是鴉姑帶大的,要不是有鴉姑在,也早就死了。每日裏都在說鴉姑,幾乎讓孔孔忘記鴉姑已經死了,那個總是不茍言笑的老婦,卻救了所有被關押小孩的命。大概心裏的郁結都在這些天裏對着孔孔呱嗒完了,阿汀又恢複到見人就嘲的活潑樣。

阿汀別過臉去,懶得搭理他。

安巴拉追在後面大聲問:“要不然你長大了嫁給我算了,今年多大了?不是說你們西戎人十一歲就要定親,孔孔,你阿汀姐姐多少歲了?”

“不許說!你敢說今晚就不要和我睡了!”阿汀臉色一變,生怕孔孔那個沒心眼的小孩胡亂說話。

“別怕,今晚咱們用不着在外頭安營紮寨,總歸你也不和她一塊兒睡的。說了也沒事。”安巴拉又朝阿汀道:“你就這麽想和孔孔一塊兒睡啊?今晚都有自己的屋,你真那麽想和孔孔一塊兒睡還省一間屋子的錢!”

“你……!”阿汀二話不說從地上撿起個石塊,對着安巴拉的腦門就砸。

安巴拉輕輕松松側頭躲過,眨着眼道:“再丢啊再丢啊,賭你砸不中!”

看着大家都很熱鬧的樣子,李蒙悄悄把頭偏向趙洛懿的肩,面前羊雜湯喝光了,嘴上全是膻味,就想去親趙洛懿。

趙洛懿卻以為李蒙有話說,低下頭,耳朵挨着李蒙的嘴唇。

李蒙只好改親了親他的耳朵,趙洛懿剛毅的側臉微微發紅起來。

“今晚咱們有屋子睡了。”李蒙小聲和趙洛懿咬耳朵。

“有屋子睡怎麽了?你們倆想幹什麽?”忽然插|進來一個調笑的聲音,安巴拉不知道什麽時候抱着孩子站在了他們身後,換成旁人一定聽不見,李蒙剛才說話極小聲。但安巴拉不一樣,他內裏高深,聽覺異常靈敏。

“關你屁事。”趙洛懿擡腳就踹。

安巴拉往後一躲,不滿道:“現在你可打不贏我,你再這樣嚣張,人吶,總有個落單的時候,看你徒弟不在的時候,老子怎麽收拾你。”緊接着就被趙洛懿冷冰冰的目光看得一縮脖子,莫名一陣心虛,坐下來,自言自語地嘀咕:“我怕你幹什麽,你那點毒功還是我幫你找的秘籍,我也看了點兒。再說了,你這內力所剩無比,外招就是花架子。還是你長得可怕,才讓老子一看見你就覺得可怕。李小兄弟,你說斷袖就罷了,為什麽不能找個好看的,也不怕壓垮你這副單薄的身子。”

見安巴拉越說越沒邊,李蒙忙把一只羊腿塞在他的嘴裏,以免他真的被趙洛懿記恨上。李蒙不知道自己現在內力成什麽樣了,但他确信打不過安巴拉,但凡有點武功的人,怕是他也要費很大功夫才能打過,畢竟別人五六歲就開始找人單挑鬥毆之類,他五六歲還在背千字文呢,不可同日而語,不可。

到了晚上,骧賢找了間看上去很幹淨的客棧,一身的臭汗,成天用冷水洗,怎麽也洗不幹淨。李蒙就說和趙洛懿一塊兒去洗澡,到了角房才發現,擺着三個浴桶,安巴拉和骧賢也在洗澡,看見他們倆進來,安巴拉暧昧地一擠眼睛:“你們倆用一個桶就成了,像我和巴拉這樣。”

巴拉還是個孩子,軟趴趴地攀在安巴拉身上,安巴拉的手在給他抹泡沫,他手掌太粗,弄得巴拉一直扭來扭去,一會兒怒瞪他,一會兒格格直笑。

于是李蒙先洗,之後搬來一張凳,坐着給趙洛懿搓背。

整個角房都彌漫着一股白蒙蒙的熱氣,個個洗的臉色發紅,安巴拉膚色黑看不出,骧賢卻是真細皮嫩肉。

“啧啧,看不出,你小子這一身好皮肉,難怪把西戎的王都迷得七葷八素。”安巴拉哈哈大笑,朝骧賢臉上潑水,骧賢被水迷了眼睛,好半天才擦幹淨,睜開刺痛的眼睛,“王?”

“安巴拉!”李蒙警告道。

安巴拉讪讪打了個哈哈,“說笑的你也信,他要是西戎的王,我就是南湄國主。巴拉你洗幹淨了沒啊?”變了形的尖細聲音自問自答道:“洗白白了!”

“那咱們回去睡覺了好不好啊?”安巴拉眼睛朝上瞥,又自己答道:“好呀爹。”

“……”等安巴拉抱着巴拉從身後過時,李蒙側過身去踹了他的屁股一腳,罵道:“臭不要臉!”

安巴拉裹在腰上的布差點掉下來,連忙拽好,飛快溜了。

骧賢一直沉默着,洗完也走了,李蒙也沒敢問他什麽,最好他是什麽都不知道,看樣子骧賢也是成天傻乎乎的,估計也沒聽明白,沒看出什麽。

“洗一下。”趙洛懿抓過李蒙的手,按在腹部。

李蒙臉騰地就紅了,沒空再想別的,急道:“等一下,我去鎖門。”

半個時辰後,李蒙腳底打滑地從角房出去,院子裏坐着安巴拉在給巴拉做小玩具,李蒙怕他看出什麽,把兩條腿繃得筆直,腰背也挺起。

好在安巴拉只分了一眼看他,就再沒看過來。

趙洛懿從後攬住他的腰,輕重得宜地捏李蒙的腰。

一進房中,李蒙就累得不行趴到榻上,身後騎上來一個人,扳着他的臉親吻,這個姿勢很是吃力,李蒙被吻得嘴角口水也來不及咽下去。

度過了一個近乎不眠的夜晚,李蒙再也不想在這座大秦邊鎮上住下,不到中午就下去退了房,雇好車馬。等着所有人起來,用完早飯,再度啓程。坐在馬車上,李蒙還恨不得站着,根本坐不穩,趙洛懿甚至示意叫李蒙坐到他腿上去,李蒙想了想,臉皮子雖然不能當飯吃,還是要點,畢竟他的臉薄,這戳穿了不好看。

一連數日趕路,趙洛懿收到的信鹞指示的方位很難找,最後發現,是在一座大山上。到山腳下時,才發現這是一座道山,山上道觀聳立,隐沒在層層疊疊的林立大樹中,上到半腰,就真正是雲深不知處了。

“你那兄長還真喜歡住在山上。”從前閑人居也是在山腰裏。

“他不想被俗世雜務絆住罷了。”

“什麽雜務?”李蒙好奇起來,對這位先帝長子,他也略有耳聞,知道攝政王叛亂時,幾乎是靠這人,才讓皇帝重回中安。奇怪的是,明明此人是先帝的長子,當時手握重兵,正是奪木又篡位的好時機,他卻仿佛從來沒有動過這個念頭。以至于閑人居人去樓空,也不知道究竟是他自己離開的,還是被迫離開的。

“皇帝想讓他賣命。”趙洛懿言簡意赅。

“你那個當皇帝的兄弟比你們心眼都多,你千萬別和他鬥,師父你根本就鬥不過,到要鬥的時候,讓我去。”李蒙拍了拍胸脯。

“才有了一點內功傍身,就敢說大話。”趙洛懿拍拍李蒙的臉,嘴角不禁帶了一絲難以察覺的笑。

“我可以學啊,有你在,哪有學不成的功夫。”

“人外有人。”趙洛懿只說這一句,便不再多話。

李蒙也覺出大概是和圖力一戰輕而易舉就贏了,自己也有點飄飄然起來,怪不得武林中的人對那些絕技秘籍都趨之若鹜,在這個江湖,誰的武功高,誰就有話語權。而在朝中,寒門子弟,非經十年寒窗不可入仕為官,更遑論位極人臣。也許一生才能混到個一二品,要是不小心惹皇帝不高興,又或者像父親那樣站錯了隊,也許就是個抄家流放被殺頭的下場。

接待衆人的是一個小道童,生得眉清目秀,頭發卻剛長出來,與其說是個道士,還不如說是個小沙彌。

“貧道做過兩年和尚,可師父說,要做道士,修仙求長生,才可保貧道這一生活得長長久久。”雖然小道士五官清奇,卻看得出是帶着些不足,臉上毫無血色,嫩得花瓣一樣的嘴唇也不是紅的,泛着灰白。

這時,一個人還沒出來,聲音卻先跳脫地傳到衆人耳朵裏——

“總算來了,也不快點上來,就顧着和我的病人胡聊。”說話的正是寬衣大袍的孫天陰,他走來,揉了揉小道士的頭,“去,找你師父要點好茶。”

小道士對孫天陰一揖,又對衆人行禮,才退下去。

孫天陰身後一個少年才緩緩走來,冷冷淡淡地點了一點頭,是他的徒弟。

“這座道觀是趙乾德的一個老友所建,閑人居被皇帝找到,是不能再住,所以暫且在此處避居。他已找了匠人,圖紙也已經繪好,再過一年左右,便要搬到新居去。屆時我就不跟他們兩口子去了,晚上見到趙乾德,你可以問問,他将要搬到何處。”孫天陰接過徒弟遞來的茶,拈着他兩根指頭把玩了一會才松手,他那個冷面的徒弟臉發紅地給李蒙和趙洛懿也上茶,便退出門去。

“連孫先生也不知道他們會搬去哪裏嗎?”李蒙奇道。

孫天陰呷一口茶,長籲一口氣,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知道的人越多,留下的痕跡越多。要是常有人進出他的地方,自然就難免被人找到。既然他不想再為朝廷賣命,勉強我與他們夫婦也算得上朋友,君子之交淡如水,心頭常常挂牽,不見面又有何妨?”搖搖頭,孫天陰有點唏噓:“若是有緣,什麽時候又不可以再見呢。”

“孫先生仗義,我兄長想必會領情。”趙洛懿道。

“哈哈哈,”孫天陰撫掌大笑,“這會你稱他是兄長了,當面你卻又……”見趙洛懿有些不悅,孫天陰收起笑,“言歸正傳,你寫的信我看了,手來,我看看是什麽毛病,先瞧你徒弟。”

李蒙便遞出手去。

“我沒什麽病,只是我師父為了給我驅毒續命,曾經以西戎人的秘術把內功傳給我,又喂我喝了一些他的血,孫先生,我能不能把這些內力還給師父。我問他究竟是什麽樣的秘術,他死活不告訴我。”李蒙瞥了一眼趙洛懿。

孫天陰摸了一會他的脈,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他當然不肯告訴你是什麽。”

“先生知道是什麽?”

孫天陰閉起眼,凝神想着什麽,嘴唇動了動:“什麽奇門異術我都有所耳聞,雖然知道得未必夠清楚。不過,不知道你聽沒聽過西戎有一個教派,叫做魔王教。”

“這名字起得……”

“很難聽是吧?”孫天陰說,“別看這個教派名字古怪,他們是西戎真正的王,相當于是西戎的朝廷。教主同時也是這個國度武功最高的人,只不過他們的武功有點邪門,說不走正道,其外功招式路數正、發招快而狠,不走陰邪路子。只不過教主會一門功夫,便是與豢養的十二個器人行和合之術,這十二個人,必須是內力卓絕之人,起初通常都是壯年或是年逾四十之人,不論男女。後來大概他們的教主也精通享受一道,便在教衆有子女誕生下來時,根據根骨進行挑選,集中起來培養,直至二十五六歲以後,通常只能剩下不到二十人,這些人裏再挑選器人。器人在教中的地位極高,很受教主庇護。”說到這裏孫天陰搖頭嘆了口氣。

“有什麽害處嗎?”李蒙忍不住問。

“當然有害處。這門功夫,只能由一人傳給另一人,并且有過一次經歷之後,決不可反逆,否則經脈逆行,爆穴而亡。這也是為了防止器人獲寵後,教主與器人若是有了感情,也許會不忍心再吸取器人辛苦練成的內力。而內力以‘氣’而成,長久被人吸取,自然是短壽的命。”

李蒙起先只模糊聽見孫天陰提及“和合之術”,卻未深想,這時候孫天陰笑了笑:“知道什麽是和合之術嗎?”

“孫先生。”趙洛懿冷冰冰地打斷孫天陰。

“反正事已經做下,還怕他知道嗎?這是在讨論你們的病情,我很嚴肅。”孫天陰從來不怕任何人的威脅,做事只随心所欲。

李蒙恍然大悟,這時才想明白了,怪不得那陣趙洛懿需索無度,即使再累再晚也要與他纏綿一番。而且總是會點他的穴道,又不為讓他不能動,想必是這門秘術需要。李蒙越想臉越紅。

孫天陰看他神情,道:“明白了?”

“嗯。”李蒙讷讷點頭。

“總之這東西是不能逆轉的,所以既然給了你,你便收着。”

“那我師父會折壽嗎?”李蒙問。

“這倒不會,要不是把內力給了你,他現在恐怕已經被蠱毒反噬而死。”孫天陰的手離開趙洛懿的脈,他想了又想,忽然對李蒙說:“你去找姜庶,讓他帶着你去見一見夫人,讓她把我的金針交給你們帶過來。我要為你師父施針。”

李蒙走出屋子。

姜庶看了他一眼。

李蒙愣愣站了一會,才叫上姜庶去拿東西。他何嘗不知道,孫天陰是刻意支開自己。那就是說,趙洛懿的壽數确實會受到影響。李蒙眉頭猛然一蹙,只覺得金針還沒拿來,就一把全插在了自己心上。

“怎麽了?”姜庶冷淡地問。

“沒事。”李蒙使勁揉了揉自己的胸口,一整衣袍,擠出絲微笑:“走吧。”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天忙點案子,基本上都是晚上回來,然後就癱瘓掉啦,抓緊時間更兩章,麽麽噠~

☆、一六八

當李蒙與姜庶取了金針回來,李蒙先是站在房門外聽了一會,裏面沒有動靜,這才走進去。

趙洛懿與孫天陰挪到榻上矮幾兩側對坐着,桌上放着一只紅漆木盒,李蒙放下金針,看了趙洛懿一眼,見他半閉着眼不知在想什麽,這才拿起來看。

裏頭是一枚丹藥,深褐色,聞起來是許多種藥材的味道,只能聞出人參、當歸,李蒙沒學過醫術,一竅不通,一頭霧水地問孫天陰:“先生,這是做什麽用的?”

“給你師父吃的。”

“哦。”對孫天陰李蒙還是很放心,他這麽說,李蒙便不再理會那藥丸。

孫天陰示意趙洛懿褪去上半身衣袍,李蒙跪在榻上,替他整理衣袍,掖入腰中。

趙洛懿挺拔的身體上爬滿勁瘦的肌肉,只是膚色比從前白皙很多,不再像個常年在外風吹日曬的殺手,反有幾分儒将風範。興許是趙家人帶在骨子裏的東西,李蒙曾經在趙乾德身上也見到這種氣質。

“看不夠啊?”孫天陰笑着揶揄,手下出針卻快而狠準。

約莫盞茶功夫,汗水已經濕透趙洛懿的上半身,他閉着眼,每當金針刺入眉心便微不可見地跳動。

當孫天陰停手,李蒙這才松了口氣。他見到趙洛懿隐忍不發的樣,心裏就難受,但趙洛懿睜開眼時,李蒙朝他一笑:“孫先生醫術高明,師父一定沒事。”

趙洛懿眼神微動,沒說什麽,略點頭而已。

等到金針拔出,下榻時,趙洛懿腳底竟一軟,李蒙眼疾手快把人抱住,只覺得趙洛懿渾身沒勁一般虛軟地靠在自己身上,一時只得把他抱得更緊。

臨了,孫天陰把兩人送到門口,一把攬過徒弟的小蠻腰,一腳踮起,倚着門,笑眯眯地揮了揮手:“好機會,可不要錯過了,以後該換李小兄弟做主,你師父從前欺負你了沒?不要緊,他如今這體力,到了榻上,還不是能力說了算。”

姜庶一把抓住孫天陰的手握住,板着臉,破天荒認同孫天陰的話:“抓緊。”

甫一進門,李蒙便一腳踹上門,趙洛懿抓着他的領子,李蒙手忙腳亂地抱着他,總覺得趙洛懿身子會倒到地上,絲毫不敢撒手,只能不停叫:“師父,當心,凳子,後面是桌子,師父您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話音未落,李蒙已被帶到榻上,他是領子被拽歪到榻上去的,立刻以手臂撐在趙洛懿身側,以免壓到他。

“你不想?”趙洛懿輕佻的尾音比任何時候都讓李蒙覺得心窩子裏一股抓心撓肺的癢癢,但他克制着,滿臉憋得通紅,眼也不敢看他師父,擡頭看了看窗戶:“哎,窗戶還沒關,那兒有兩只鳥,師父你看,你看他們在做什麽……”只覺得褲腰帶一松,前門失守,風吹屁屁好涼爽。

“……”李蒙一時語塞,腿也軟了,膝蓋略一曲,腿貼着趙洛懿的腿,聲音軟綿綿猶如一汪春水:“師父……你……”

“外面有什麽好看,現成的你不懂看?”

李蒙哪兒敢看,他從面子到裏子都只有臊,臊得褪下的袍襟裏皮膚都通紅,只差沾點醬吃了。

滿頭大汗的兩個人并排躺在榻上,空氣裏一股心滿意足的慵懶氣味,李蒙側過頭去,看趙洛懿的輪廓。

底下趙洛懿的腳貼着他的小腿摩挲,皮膚挨着的感覺讓人很放松。一切都懶洋洋的,好像什麽也想不起來,李蒙腦袋裏似被塞了棉花,就那麽眼睜睜看着趙洛懿臉上的日光從黃的變紅的,光線一點點變暗,朦胧中李蒙覺得自己睡着了一會,睜開眼時窗戶裏漏入的已是清皎月光,趙洛懿閉着眼,顯是已經睡着,不知道什麽時候把李蒙攬在胸膛裏睡的。

李蒙摸了摸趙洛懿的胸肌,又滑下去摸他的腹肌,手指在趙洛懿小腹上畫圈時,趙洛懿忽然睜開了眼睛,按着李蒙親了一會,兩人都又有了反應。

這一夜沒有什麽話說,李蒙長到這年紀上,頭一回全然放縱,仿佛在無休無止的浪中随風擺蕩,風去哪裏,浪去哪裏,浪頭時高時低,他的身體也一會兒飄在天上,一會兒沉入海底,一會兒癱在礁石上休息,卻又被大浪卷入海水裏。

他把眼前的臉看了一遍又一遍,身上的皮膚摸了一遍又一遍,可總也不夠。

側着身,頭抵在榻頭,李蒙眼神已有些渙散,他聽見趙洛懿貼着他的耳朵說:“師父幹得你舒服嗎?”

“……”趙洛懿極少會這樣說話。

李蒙微微濕潤的掌心貼着趙洛懿的臉撫摸,最後捂住了他的眼睛,拼着最後一點力氣吻他,分明只是一個吻,卻仿佛比和圖力對戰還要吃力。

“蒙兒。”指腹撫過李蒙的眼角。

怎麽眼角都濕了呢?李蒙模糊地想。

“為師以後就是一個平凡人了。”落音極重,李蒙手臂被反握在身後,肩胛很疼,他卻還覺得不夠疼。

“孫天陰沒說錯,以後師父可沒資格擺布你了。”

李蒙張了張嘴,他想說他沒有這麽想過,卻被一個吻堵了回去。

“要不然讓你來?”趙洛懿已是帶了戲谑。

李蒙緊緊閉着眼,猛然身子一挺。

“王八蛋。”幾乎是低喊在罵。

趙洛懿一愣,他從來沒聽過李蒙罵粗口,一時間眼神都亮了。

到後來李蒙已經全無力氣,邊踹邊罵,根本不知道什麽時候睡過去的,只知道趙洛懿仿佛在耳朵邊說了許多莫名其妙的話,從未聽過的話,那些話讓他直想哭。更想哭的是,李家滅門那一晚,那個虎口刺着窮兇極惡的上古兇獸,提着他就像拎小雞仔的男人,再也沒法把他夾在胳膊底下禦風而行。每當想到這個,李蒙就忍不住視線模糊,眼圈滾燙,但他沒法真的嚎啕,不能傾訴,只能在縱情時當做是生理反應,才能得以宣洩一二。

次日先是趙乾德要見他弟弟,趁趙洛懿被叫去的時候,李蒙去找孫天陰,拿趙洛懿要吃的藥。

“稍待,昨兒徒弟偷懶,還有好些沒收拾出來。”孫天陰一襲白袍,灰色發帶,比之前次在閑人居見到又清瘦不少,愈發有股仙風道骨的意味。

姜庶臂上挽着一件大氅過來,給他圍上,孫天陰皺一皺眉,也只得由他去。等姜庶給他弄好,人走了,這才抱怨:“這天兒哪兒就冷得不行了,成天婆婆媽媽,我看年紀越大越婆媽,真該給他找個媳婦好好管管。我說李小兄弟,你們李家的姐妹是沒了,不過總還有些遠房的姐姐妹妹,幫留意着,總要找個悍婦收拾收拾他。”孫天陰忽覺得說錯了話:“對不住,我還真不該提這個……”

“無事。”李蒙平靜地說:“當年害死我爹娘兄嫂的兇手已在西戎得了報應,想必父親在天之靈足感安慰。”

“可不是嘛,仇仇怨怨的不能總放在心上,你的人生還很長,要往以後看。”孫天陰說。

“受教。”李蒙鄭重道,對孫天陰,他一直存着一份感激,若不是托這個人的福,多少次趙洛懿和自己都該沒命了。

孫天陰自己身體似乎也不大好,這時節就咳上了。

“這個茶是很好的,我也給你師父弄了點,你自己也可以喝,生津活血,能補氣養神。沒有了再寫封信來,我要是收到了,自然讓人給你們送去。”孫天陰把趙洛懿的藥分開包好,竟有幾十包,一一叮囑李蒙該什麽時候怎麽弄給趙洛懿吃。

“麻煩瑣碎一些,不過為了多享幾年福,都是值得。”孫天陰拍了拍李蒙的手,表情一肅,“不過有一件事,你千萬不能縱你師父。”

“先生請講。”

“他現在身體虛,餘毒也沒清,功力也在漸漸消退,雖已有南湄的高人為他用蠱,但不出半年,必功力散盡,成為普通人,那時身子骨會比普通人更虛弱。不怕告訴你,這半年要是不好好吃藥,将來後患無窮。”孫天陰喋喋不休道。

“先生的吩咐,不敢不聽。”李蒙又想問趙洛懿的壽數,他總覺得趙洛懿和孫天陰有事瞞自己,孫天陰也聚精會神盯着他,似乎料定李蒙要問什麽,結果李蒙卻沒問,他只得将重中之重要說的事提出來說了:“不能讓他勞累,操心費神都不行,這個你得多擔待。無論什麽事,都要有節制,在那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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