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一卷結束就要開虐

亦然。”

李蒙愣了好一會,倏然滿面通紅像被燒熟的蝦子,支支吾吾道:“先生誤會了,本來我們平日裏也不常……”

孫天陰擺了擺手,“白提醒你一句,難不成我還能蹲到床頭去看着你們?多注意就行了。”

不知什麽時候姜庶把剩下的藥拿了進來,都結結實實捆着,他打的十字結比孫天陰捆得紮實,一只手搭在孫天陰的肩頭,孫天陰擡頭,就聽姜庶問:“你想看什麽?”

“……”孫天陰幹巴巴地盯着徒弟笑了笑:“沒什麽沒什麽。”

“師父要是有事,不妨說出來,弟子一定為你分憂解難。”

李蒙滿腹心事地關門出去,孫天陰“不用真的不用”的嚎聲在身後遠去,他本也沒聽進去,脖子、手臂、肩都挂着一長串的藥包,他走一步,全身的藥都在晃。

屋頂上一襲影子拖到地上,李蒙擡頭去看,安巴拉跳下來。

“這麽多藥。”他啧啧地嘆,“窮奇日後會成個藥罐子咯。”

李蒙悶悶不樂地回房去,安巴拉只是來找他要銀子,跟到他屋裏取了銀票就走了。

到下午趙洛懿回來,看見李蒙伏在案上寫東西,便在一邊坐下,把李蒙的舊衣服翻出來,都是洗幹淨的,曬的時候他就看見了,好些地方撕破了,這便取出針線來縫。

李蒙一直寫到晚飯前才坐起來,伸了個懶腰,看見趙洛懿在縫衣服。

“師父。”

“說。”

“你別弄了。”

“不弄這個弄什麽?”

“擦擦你的煙槍。”

“煙槍又沒髒,以後也派不上什麽用。”看李蒙臉色不對,趙洛懿彈了一下他的腦門,“想什麽呢,孫天陰叫為師戒煙。”

“哦。”李蒙悶悶道,又叫,“師父。”

“嗯?”

李蒙咬了咬嘴皮,忽然蹿到趙洛懿的身上,把人拱倒在榻上,胡亂地在趙洛懿領子裏身上拱來拱去,最後安安靜靜伏在他的頸子裏,茫然地發起呆。

趙洛懿寬厚的手掌就那麽落下來,落在李蒙烏黑的頭發上,他只覺得徒弟的頭發就是好摸,柔軟,細滑,倒不是說像女人,少年人,就像一棵春日才發出來的芽,怎麽看怎麽好。反觀自己,已經是個幹癟土豆,風吹日曬,刀林劍雨裏讨生活,留下一具粗糙皮囊。

“師父,我給大師伯和三師叔都寫了信,待會你喚信鹞來發出去。”

“告訴他們我們回去了?”

“嗯,早點回去,該安排人安排人,元宵節的事躲也躲不過。明日起我聽見雞叫就起來,絕不賴床!”

“好,你不起來我把你踹下去。”

“……”李蒙語塞一陣,“我會自己起來的。”

“成,是時候把畢生絕學傳給你了。”

尋常人在趙洛懿的年紀,方才窺到武學門徑,正是大好練武的年歲,他卻已經要退出江湖了。李蒙反複在趙洛懿胸膛上蹭了蹭臉,他的臉有點燙,心裏有點難受,暗暗握拳,一定要給師父長臉,不能輸。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天太忙啦,根本不能定時,将就一下了啊QAQ

☆、一六九

踏上回瑞州的路,冬季悄然而至,從北而南的旅途裏,冬衣添了一件又一件。趙洛懿仿佛有一種嗜好,就是看李蒙穿衣服,每當路過一間看上去體面又寬敞的成衣鋪子,就叫李蒙進去試。

馬車後面添了一口大木箱,獸皮包了四角,挂着一只從來不鎖的銅鎖。

但凡李蒙試過一次的衣服,他都大手一揮:“買。”

連阿汀也知道要在趙洛懿給李蒙買衣服的時候試裙子,試了什麽沒有二話,都是買。終于李蒙有點憋不住,問趙洛懿還剩了多少銀子,別沒走到瑞州,就要停下來街頭賣藝了。

“師父能沒錢?”趙洛懿正在清理他的寶貝煙槍,斜眼乜他徒弟。

“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什麽意思?”煙嘴裏沒煙絲,趙洛懿嘴唇吧着煙嘴,吸了口氣。

“師父。”李蒙無奈道:“咱以後還得過日子,過日子要細水長流,早點有個打算,對嗎?”

“嗯,你說得在理。坐那麽遠幹什麽?怕我打你?我什麽時候打過你了?”趙洛懿放下煙槍,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李蒙才不怕趙洛懿打他,除了一開始趙洛懿常常一言不合,擡腳就踹,而且那會趙洛懿自己控制不好力道,大抵因為在十方樓裏沒人理會他,要教訓也找不到人教訓,頭一個教訓的就是李蒙,下腳總控制不住力道,常常踹得李蒙腿發青。不過也很久沒被踹過了,別說趙洛懿自己舍不得踹,誰要踹李蒙,他還得撩袖子跟人拼命。

李蒙是怕他動手動腳,青天白日,窗戶還開着。

“……”李蒙低下頭,“師父,你的手。”

“手上沒勁,手指頭不知怎麽特別麻,你幫我捏捏。”趙洛懿的手放到李蒙手裏,李蒙低垂眼睫,任勞任怨起來,他現在每天早晚三回給趙洛懿捏肩捏背的,捏手力道剛好,也比以前識得穴位。

“為師發覺,你給人按摩的功夫見長啊,誰教的?”趙洛懿懶洋洋靠在榻上,一條腿伸着擱在床上,一條腿大咧咧搭在李蒙的腿上,小腿貼着李蒙大腿磨蹭。

“姜庶,他師父也常叫他按。”李蒙頭也不擡,他做事總透着一股認真勁,略帶稚氣的眉眼有一些天真意味。

“快十八了,怎麽覺得你臉皮子看着還那麽嫩呢?”趙洛懿納悶道。

“不好麽?”李蒙問。

“不好,本來別人以為我是你兄長,以後怕要以為我們是父子了。”趙洛懿悶悶不樂地皺了下眉。

“怎麽也是你占便宜,不好麽?”李蒙換了趙洛懿另一只手捏,這手不知道從幾歲開始提刀拿劍,他知道趙洛懿過過不少苦日子,從小就要照顧他娘,否則也輪不到他來藥死他親娘,在十方樓除了霍連雲也沒人與趙洛懿親近,遠了不說,近了的饕餮是大師兄,得照應樓裏事務,忙得說句話還要撥冗。霍連雲雖對趙洛懿有那麽幾分意思,畢竟是後來的,即便是在樓裏習武的時候,也常要回去靈州。老三梼杌是個藥癡,能待在山野裏找藥恨不得一年也不回樓裏一次。

李蒙想象不到趙洛懿小時候是什麽樣,估計跟個小老頭似的,成天看誰也不順眼的樣。

“好是好,就是有點不是滋味……想什麽呢,笑什麽?”

等李蒙回過神,是趙洛懿拽住他的手臂,把人拉倒在自己懷裏,趙洛懿愛這麽抱着李蒙,他有力氣的時候把李蒙抱在身前,沒力氣拖也要把人拖到懷裏來。李蒙掙紮坐起身,不過沒違逆趙洛懿的意思,背靠師父的胸膛,窗戶外頭就是一堵青色的牆,走到這裏竟然見了點南面的景色,這間客棧老板據說是安巴拉來找恩人時認識的,是個好人,大概老板是南方來的,在少雨的北方依舊建了一間南邊的木結構客棧,挂大紅燈籠,夜裏月憑闌幹,北方的樹這時節已光禿禿,伸展在夜色裏,蕭索也帥氣。

“想你小時候。”李蒙頭發讓趙洛懿扯散了,他也懶得說,這師父最近是越來越手賤,不扯頭發就要摸來摸去,雖然就倆人在,總還是有點不好意思。趙洛懿又常不拘小節,反正同行衆人都知道怎麽回事,便當着外人面,也能和李蒙自然而然牽手,拖到一邊咬耳朵,偶或騎馬,又要一起騎。

好在諸人見怪不怪,都當趙洛懿病着,不能與病人計較太多。

不過趙洛懿什麽人,從小到大也沒怎麽臉皮薄過。

用他的話說:“臉皮要薄怎麽敢把你睡了,你是我徒弟,那時又小。”

李蒙當然知道,要不是顧着自己小,恐怕兩人能在一起的時候更多,那會趙洛懿可是想方設法怎麽把他丢了最好。眼下不想拆他的臺,這身上流着師父的血,夜裏睡一張床,心裏身體裏進進出出也都是他,加上趙洛懿現在沒點力氣,李蒙單手一甩能把他丢個馬趴,再不敢像從前那樣往趙洛懿身上撲。主要是李蒙功夫不到家,沒法收放自如,趙洛懿的內力在他身體裏也常流竄得讓他難受,仿佛皮膚底下,血管之中一股巨大的力量要炸開。

當李蒙劈倒了一棵橘子樹,活生生被一樹的枝桠和小燈籠似的橘子砸了個暈頭轉向,他才又一次生動意識到自己的力氣。

“人呢?橘子給我摘兩個。”趙洛懿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李蒙撥開臉上紮着的樹條,給趙洛懿撿橘子,邊問:“要吃幾個?”

“兩個,不,三個!”

李蒙扯下兩個在手裏,眼前不遠處有一叢枝條一顫一顫的,像下面有什麽東西。

趙洛懿也看見了。

“小心點,沒準今兒有烤兔肉吃,正好練練你的眼力。”趙洛懿放低聲。

李蒙瞪着眼,凝神分辨在動的枝條,把橘子放在原地,弓起身,猛然縱身一躍。

“抓到了!”李蒙興奮大叫,轉過頭去看趙洛懿。

趙洛懿在剝橘子,嘴巴一癟一癟,嗯了一聲:“提起來我看看。”

李蒙就去提,花色是麻的,還是條紋,兔子有這個紋兒的?又瘦又小抖個不停,看着也可憐。李蒙心生疑窦,撥開樹條,這才看了個全貌,頓時哭笑不得:“師父,沒兔子肉吃了。”

“怎麽是個貓?”趙洛懿把袍襟都撩了起來,兜了不少橘子在裏頭,脹鼓鼓地走過來,搖搖頭:“貓肉吃不得,酸的。”

“這你也吃過?”李蒙話一出口就覺得問錯了。

“不止貓,耗子、蟲子、蚯蚓,你知道生蚯蚓吃起來什麽味兒……”

“別說了!”李蒙連忙打斷他,把貓抱起來。那貓扭來扭去,爪子在李蒙的手上撓,李蒙早就知道貓愛撓,連手掌都籠在了袖子裏。

“不想聽啦,這麽快就嫌我煩了。”趙洛懿背過身去,長長嘆出一口氣。

“哎……這話怎麽說的,我什麽時候嫌你煩。”李蒙急着繞到趙洛懿面前去,趙洛懿偏不讓他站到面前,李蒙走一步,他就轉半圈。李蒙簡直拿他沒辦法了,想分說明白,趙洛懿卻忽然站定,李蒙總算站到他對面,貓兒已安分了下來,從李蒙胳膊裏探出個頭,貓眼機靈得不行。

趙洛懿看着它就讨厭。

“不能吃就不要了。”趙洛懿說。

“不養着麽?還是個奶貓呢!”李蒙把貓一舉,那貓四個掌露出來了,起初張牙舞爪,眨眼功夫又乖順了起來,撇過臉懶得看人。

“這個……”趙洛懿眉頭一跳,抓着貓掌捏了捏,肉嘟嘟的掌墊就落在他的手裏,貓不耐煩地扭了扭頭,警告地“喵”了一聲。

“師父。”方才才說不要,這會趙洛懿卻讓李蒙把貓給他抱。

“……”李蒙小心地抱起貓,交給趙洛懿,告訴他怎麽抱,“仔細它的屁股,你的手小心,別被撓了。”

誰知剛到趙洛懿的手裏,貓忽然睜開眼,伴随一聲尖利的“喵”,蓋臉就是一爪。

還好李蒙反應快,趕緊把貓抱回來,趙洛懿才沒被撓個正着。

“不要了。”李蒙把貓放在地上。

那貓原地坐着,不太明白地看李蒙。

“這不沒撓到。”趙洛懿話沒說完,被李蒙抓着手就要拖走。

“哎,真不要了?它還坐在那。”走出五步,趙洛懿說。

“讓它坐着。”李蒙頭也不回。

“過來了。”趙洛懿又道。

李蒙有些煩地皺了皺眉,回頭一看,那貓果然亦步亦趨跟着,李蒙按捺性子,他現在的一腳,別說貓經不起,人都經不起,以足尖把它推開些,朝貓說:“別跟着了,不養你。”

貓直接前爪抱住李蒙的靴子,露出尖牙咬了一口,歪着頭看李蒙。

“……”那貓順杆爬爬上李蒙的小腿,趙洛懿還在旁邊煽風點火:“連貓也不放過,還是個奶貓,啧啧。”

“師父!”

“養了吧。”趙洛懿說。

“它撓你!”李蒙堅持不想要。

“它又不認識我,我這人看着是比較欠撓。”趙洛懿自嘲道,不過彎腰抱起來那貓,這次他把貓臉朝着李蒙那邊,那貓撓不着,不過爪子都露了出來,喵喵叫個不停,趙洛懿拍拍它的頭:“叫個屁,再叫烤貓肉吃,酸我不會放糖嗎?”

不知是否錯覺,那貓嗚嗚兩聲,竟然乖順起來,輕輕啃趙洛懿的手,趙洛懿皮糙肉厚的自然咬不疼,他還覺得很好玩。

李蒙拿趙洛懿沒辦法,只好就這麽着了。原本養的曲臨寒那只黑貓跑不見了,這只是花貓,便叫麻花了。

晚上休息,那貓也不亂跑,人在哪裏,它就在哪裏。還是喂它吃小魚幹拌飯,一頓狼吞虎咽的,那貓本來瘦骨嶙峋,吃東西伸長脖子,李蒙摸過它的骨架,脖子也就二指粗,也不知道吃了受不受得住,只讓它吃半碗,就把剩下的都喂了客店老板養的狗。

麻花抗議,逮着李蒙的手指頭就咬,也啃不動。等它咬得累了,就閉着眼靠在李蒙手背上打盹,李蒙不想讓貓睡在榻上,可天太冷,客店老板又說這是個才斷奶不出一個月的貓,養在地上也沒棉絮給它鋪,拿衣服給它鋪又舍不得,而且一放到地上就喵喵叫不停。

李蒙無奈,只好把它抓到肚子上,小貓一趴到人肚子上就舒服地窩着睡覺。

“早知道不讓你養了。”趙洛懿苦惱地讓李蒙側過身,那貓就窩在李蒙的肚子旁邊,腦袋貼在他的肚皮上,隔一層貼肉的單衣。

“怎麽辦?”趙洛懿手往李蒙腰上一攬,讓他貼着自己的那個。

李蒙頓時尴尬得滿面通紅,結巴道:“孫先生說了。”

“哦。”趙洛懿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

李蒙半天沒聽趙洛懿說話,想轉過去看他,肩窩裏靠着的腦袋卻很沉,趙洛懿呼吸平穩,就像誰着了一樣。

然而那東西卻越來越興致勃勃,就那麽磨磨蹭蹭的。

天亮之後,趙洛懿四仰八叉睡着,被窩裏少了李蒙,貓也聰明,挪了地兒,四仰八叉躺在趙洛懿的肚皮上。

李蒙曬了兩人的襯褲,下午走時便幹了,還不算太狼狽。

但養了一只貓,确實很妨礙兩人的夫夫生活。

這一晚上李蒙抱着貓坐在榻上看趙洛懿給他畫的招式,趙洛懿寫字別有一股凜然出鞘的鋒利,畫畫技術卻突飛猛進,據說是看的圖多了,自然也會了。

趙洛懿不知道跑哪去了,回來時臉有點紅,把門砰地一聲踹上。

李蒙除了趕路就是研習招式,早上天不亮起來準備早飯,練一會武。

“喝酒了?”倒不是看臉,李蒙那狗鼻子,一聞就知道,“喝了多少?孫先生說……”

“喝不了幾頓了。”趙洛懿懶洋洋地往榻上一躺。

李蒙就去打水來給他擦臉,孫天陰說要戒煙戒酒,煙趙洛懿一時半會戒不掉,平日裏他也不太喝酒,今日喝這麽多,實屬意外。

“跟誰喝的,安巴拉?”骧賢就是個小兔子,肯定不會約趙洛懿喝酒。

“他那小崽子也喝了。”

“你們給巴拉喝酒?”李蒙頭疼起來,那還是個幼兒,怎麽能喝酒。

“反正又不鬧我。”趙洛懿早就閉起了眼,一臉濃濃睡意,睜開眼時李蒙頓時覺得心被撞了一下。

何曾見過趙洛懿這樣柔軟地癱倒,他臉上一年也換不了幾個表情,更不要說這樣眸子裏濕漉漉的,軟成一潭春水。三分迷離,七分迷茫。

貓兒不滿地叫了一聲,舌頭舔了兩下李蒙的手掌,緊接着就發出一聲凄厲的貓叫,是後脖子的那塊肉被趙洛懿提着,直接丢了下床。

趁他徒弟還愣,滿眼含春帶雨的趙洛懿,抓起李蒙的手,就在他的手掌心裏舔了舔。

“……”李蒙腦子炸了,“師父,貓兒的口水……”

很快李蒙就顧不上他師父吃了貓的口水了,因為他在吃他師父的口水。

窗戶被雪風撼動,屋裏的火盆到天快亮才滅,難得趙洛懿關了窗戶睡覺,一早兩人都熱得滿頭大汗從被蓋裏鑽出。

貓兒就團在地上散落的衣袍上睡覺,李蒙醒來時趙洛懿還在睡,他現在嗜睡得很,常要接近三竿才起。李蒙簡直面紅耳赤,幹脆剪掉那件被揉得皺巴巴的外袍,給貓做墊布。

今冬的第一場雪,總算在回十方樓的第一天晚上下了下來。

十方樓裏擺了一場宴,給遠行而歸的人接風洗塵。

作者有話要說: 争取明天能多存點,然後可以定時更。。

忙碌狀态要持續到下個月中,吶,來看更新哦!

☆、一七〇

細雪紛紛揚揚落下,馬車馳入暗巷,拐了個彎,前方豁然開闊起來,融融燈光照出門前一片開闊之地。

十方樓門前的白色風燈都換了一層紅紙,十數人在門前恭候。

馬車停下。

“恭迎樓主歸來。”

李蒙面紅耳赤地讓開,他頭一個從車中出來,沒想到外面是這樣的陣仗,頓時窘得滿面通紅。

跟在後面的是阿汀,接着骧賢抱着孔孔,安巴拉抱着巴拉,趙洛懿最後才露面。

饕餮迎上來,他系了圈銀灰色的狐皮圍脖,身後讓出來一個人。

“許三叔。”骧賢響亮地叫了一聲。

“好,好,平安無事就好。”許老三被推到前面來,他看上去有些佝偻背,骧賢看了一圈,朝許老三問:“三叔,娘呢?”

“晚秋時候身體有點小恙,養着,吃藥須得早睡。”許三叔抓着骧賢的手,将他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又一遍,末了,欣慰地點點頭:“又長高了。”

“師弟,師兄們這番已經認定,你就是我們的新樓主,十方樓大小事宜都你一人拿主意,我們絕不掣肘。你說,咱們的招牌是不是叫木匠重新刻來,大小三十餘間正鋪,都換上新匾。這是你三師兄的意思。”席間,饕餮笑呵呵地朝趙洛懿道。

趙洛懿坐的是上座,從前他師父落座的地方。

梼杌在右,饕餮在左,都在下首,容得上百人的廳內,只有十數人在席,都是十方樓中說得上話的高手。

李蒙看見不少熟人,從前,他們都是不太搭理李蒙的高手,或多或少有些古怪脾氣,今日卻肯坐在趙洛懿之下,不能不說饕餮在這兩三個月裏,花了不少功夫,才聚起這些人來。大概元宵比武一事也不是秘密。

果然,就聽饕餮說:“元宵節由哪些弟兄出戰,我們都聽樓主的吩咐。”

“自然是樓主帶着兩位護法出面,我們這些雕蟲小技,沒什麽本事,豈敢班門弄斧。樓主說是不是?”說話的粉衫女子年紀甚輕,要不是腰上纏着的金絲軟鞭是李蒙熟識的,恐怕還認不出來。據說此人有千面,當然是誇大之詞,不過她的易容技巧十分高明,今日示人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容,一副嬌俏模樣。

“朱某從前多有得罪,一時耳根子軟,着了姓柴的道,這杯酒,給樓主賠不是。”樓裏使的酒杯是大杯,足有一碗的容量,朱天多的二話不說,一口幹了個見底,把杯向着衆兄弟一亮。

“我們都聽左護法說了,将來唯樓主的命令馬首是瞻,大家跟着老樓主,不就為謀一條生計。有樓主在,咱們也不擔心打不過朝廷那幫狗腿子,拿到皇商的頭銜,大家也不必再過刀口舔血的日子。要是樓主覺得不解氣,就是要打兄弟們一頓出氣,也全任憑處置!”話說完,朱天果斷撩袍在堂下直直跪着。

一時間堂內寂靜。

這一下李蒙手裏筷子掉地的聲音就十分引人注目了。

“從前對李小兄弟也多有得罪,朱大哥給你賠不是。”朱天說話硬氣,低着頭,實是一副悔不當初的樣。

李蒙讪讪道:“我沒拿穩。”

“這杯,敬小兄弟,當初老樓主的事,冤枉了兄弟。”早有其他人給朱天滿了一杯,他又是不容拒絕的一杯下肚。

“先不要忙叫樓主。”趙洛懿道。

“樓主留下的遺囑,一定要叫趙兄擔這個責任,你就莫要推辭了。”

有人附和:“就是,莫不是窮奇還計較咱們從前的過錯,要怎麽賠罪,直言便是,咱們決不推辭。”

李蒙心下卻很明白,趙洛懿不接這個擔子,從前是真的不想,沒那心思。現在是有心也無力,他武功已失,一個江湖幫派,總不能拜個沒武功的人做老大,這不是擺明了等着旁人來踩嗎。

“我師父的意思,這才回來,今日說好是接風宴,提這話,誰還有心思喝酒?”李蒙站了起來,趙洛懿沒吭聲,端起來一杯酒,默不作聲地喝。

“不如改日再議,我師父總也要考慮考慮,和幾位師叔商量商量看怎麽辦。樓主的位子是莫大殊榮,論資排輩,确實也輪不上我師父,今兒就喝酒,喝痛快。正事改日再說,如何?”

朱天臉色有些難看,他還在地上跪着,憋了半天,總算不好太給李蒙難看。

“好,那就改日,也得有個具體的日子,不能沒休沒止等下去,咱十方樓也是個大幫,群龍無首的日子一過大半年,豈非讓江湖上的朋友們笑話。”

“那就三日後,給大家一個答複。”饕餮出來打圓場,朱天這才起身,回到自己座位上。

“早先不是想要這位子得很嗎?否則何來斷龍崖下那出。”

“誰知道呢,聽說是個斷袖,你看他徒弟那模樣,沒準身子骨早就睡得酥了,只想拿了自己那份回去享清福不管弟兄們了罷。”

“女人我睡了沒一千也有八百,男人的滋味卻沒嘗過。”一聲猥亵的笑。

重重一聲咳嗽,将茅房裏撒尿的一排排男人唬了一跳。

見是李蒙,衆人這才放下心來,反正趙洛懿收的是個膿包徒弟,不能把他們怎麽樣。李蒙臉皮子薄又人盡皆知,加上嫩臉晚生,誰也不把他看在眼裏。

只是朱天才在廳上跪了一次,結果跪得毫無用處,這會酒意上頭,目不轉睛盯着李蒙出恭。

李蒙解褲帶的手忽然頓住。

“方才大師伯在門外找你們,說有事相商,對了,朱大哥,大師伯說,今晚的事情辦得不漂亮。”

朱天頓時一個冷噤,酒醒了大半。

“這難不成還能怪我,你師父不接招……”

“朱天!”有人警告地叫了聲,“別讓饕餮等急了。”

“怕什麽,他還能把我怎麽着不成?”話是這麽說,朱天卻急吼吼收拾好衣袍,随衆人出去了。

李蒙冷着臉撒完尿,方才席間不少人過來給趙洛懿敬酒,擋的酒大半都喝到李蒙的肚子裏,少說也有半斤。

他系好褲帶,走路還覺得肚子裏叮鈴桄榔響,腳步也有點浮。

外面風冷,雪未停,給撲面而來的雪渣子打在臉上,李蒙一縮脖子,整個人一哆嗦。道旁的樹上都挂着火紅的小燈籠,給風吹得七零八落,也吹不去那紅色帶來的喜慶,這喜慶卻讓李蒙覺得冷冰冰的。

忽然一個巴掌落在李蒙的肩頭,吓得他“啊”地叫出聲,待看清來人,渾身一軟,幾乎站也站不住。

趙洛懿攬住李蒙,讓他靠着站了會,一面說:“已經散了,怎麽出來這麽久,為師以為你掉進茅坑,撈你來了。”

李蒙嘴角抽搐:“師父你還是別說笑的好。”李蒙腦子裏猶如塞着一團棉花,心裏也堵得慌,燈籠零星的紅光映照着趙洛懿剛毅的輪廓,既溫柔又冷酷,唯獨他的眼看着,李蒙才覺得渾身一暖,三兩下把人攔腰抱着,就往房裏拖。

睡的還是從前的屋,饕餮早在十數日前就接到趙洛懿的信,知道他們要回來。

李蒙貪戀地吸了一口被子上熏的松香,那清冽氣味,讓他熾熱混亂的腦子稍微清明了點。

“不知道大師伯怎麽收拾了他們幾個,那個朱天,一聽到大師伯的名頭就怕得要命。今日要不是我阻着,你是不是就要把武功沒了的事說出來。”

才洗了澡的身體幹淨好聞,皮膚卻冷冷的,隔着一層薄薄單衣也能感覺到。李蒙卻因喝得醉,渾身滾燙。方才在雪風裏站着,本來酒意已經壓制下去,現在到了室內,火盆靠着,被子是才曬好的,少年人的身軀又不能自主地熱起來。

“早晚他們要知道。”趙洛懿淡淡道,側身抱着李蒙的腰,腳底下一團毛茸茸的東西,趙洛懿腳向外輕輕一推。

“什麽聲音?”李蒙腦子裏有些熱,聽不大真切,他唯一真切的,只有手下摸着的皮膚。

“沒什麽。”礙事的貓滾在了地上而已。趙洛懿抱着李蒙,任由他在自己身上亂拱,他手無意識在李蒙下巴颏上來回勾弄。

李蒙頭昏昏地聽見他師父問:“這個樓主,讓你來當如何?”

李蒙還在亂拱的頭頓住,擡起臉來,一臉哭笑不得:“不成不成,我怎麽約束得了他們。”

“真不想當?”

“不想。”

“不再想想?”

“想再久也不想當。”李蒙靠在趙洛懿有了點溫度的頸子裏,喘了口氣,臉色潮紅,連脖子也透出一層薄薄的粉,“我看得出,樓裏都是亡命之徒,大家走投無路,投到太師父門下,有了落腳之地,雖說殺手的日子也不安穩,總比從前好太多。而且十方樓不比那些建幫上百年的大幫,人雖然多,武功也不弱,人心卻不齊。說白了,太師父于他們有恩,沖着這份混江湖的義氣,有事大家願意擔着。但比起其他門派,十方樓根本不能被稱作一個幫派,更像是……”李蒙皺了皺眉,“一個江湖組織。大家為了共同的利益聚在一起,為了讨一份生活。大家的武功不是同門同派,也不曾一起習武,連吃住都是分開,這裏只是一個落腳之地。現在聚在一起,大半也是為了十方樓要是贏了這場,就會變成遍布大秦地界的商鋪,有利可圖。”

“腦子還算聰明。”趙洛懿捏起李蒙的下巴,親了親他的嘴。

李蒙被他吻得身體發軟,一時間都忘了還想說什麽,聽見趙洛懿說:“那這事我們不管了。”

“好啊。”李蒙笑道,不住喘氣,右耳朵通紅,左耳朵卻平白無事。

趙洛懿注視着他。

“我說好你難不成真的就不管了,真要是不管,還不得念我一輩子。你現在已比從前話多,等上了年紀,不得唠叨死我。”

“都說酒後吐真言,敢埋汰你師父了。”趙洛懿咬了一口李蒙滾燙的耳朵,叼着那耳垂的一塊軟肉在齒間碾磨。

李蒙眉峰難受地蹙着,伸手推了推,卻沒真的使勁,頗有欲拒還迎的味道。

趙洛懿已是饞得平靜無波的眼裏也迸射出了一絲餓鬼的精光。

李蒙卻冷不丁往後一抽身,隔着點距離看趙洛懿,兩手抵着趙洛懿的胸膛,只一層貼肉的單衣,底下的肌肉分明。

“這件事成了,你欠太師父的恩情,就算還完了,從今以後,你就只欠我一個人。”李蒙一板一眼說話的樣子就像個書呆,還揚着下巴,等趙洛懿點頭。

趙洛懿偏沒點頭:“我欠你什麽了?”

“你欠我的多了去,這輩子都還不清。”尾音一顫,被李蒙吞了回去。

“說來聽聽。”趙洛懿嘴角一絲弧度,把李蒙抱着,手順着脊梁骨往下數,一塊一塊單薄的骨頭突起,摸上去讓人心裏踏實。

“占我便宜,老牛吃嫩草,這就夠你還一輩子。欺我是男的,斷我李家香火,夠你還十輩子。沒經我同意,把內力傳給我,逼得我不得不挑擔子,知道我不樂意,還要回來,嘴上是半句不說,你做的哪一樁不是賭我一定會本本分分做一個徒弟該做的事。”李蒙不徐不疾的字字句句讓趙洛懿聽得變本加厲地想按住他,想得身體某處叫嚣着疼。

“這是徒弟該做的事?”趙洛懿不知什麽時候滑到被窩裏,正抱着李蒙的腰,将他按向自己。

隔着一層布,李蒙胸口一陣刺激,令他頭微微後仰,咬牙切齒道:“那也是師父的錯,為老不尊。”

“放屁!”趙洛懿惡意地咬了一口,聽見李蒙喉嚨裏不敢完全發出的聲音,興奮地抱着他磨蹭,“你們村兒的人不到三十就算老了?”

李蒙撇撇嘴:“反正是比我老,這輩子哪一天都比我老。”手指不由自主抓緊了趙洛懿的頭發,指腹緊緊貼着他的頭皮。

半夜裏李蒙渴得要命,起來喝水,喝完了,站在榻前,看見趙洛懿睡得沉沉的。他現在已能分清到底趙洛懿是睡着還是假寐,趙洛懿一天比一天更像個普通人。正四仰八叉地躺着,一條橫着的胳膊,是給李蒙枕着睡覺的。

他不再那樣警醒,有一點動靜就能立刻清醒過來。

當日蕭苌楚帶人偷襲,人未動,在外面埋伏,趙洛懿都一清二楚。現在李蒙把手指都快撬開他的嘴了,趙洛懿還沉沉睡着,一點反應也沒有。

李蒙指腹反複揉了揉趙洛懿的嘴唇,果斷起來收拾得幹淨利落,取下他的無妄劍,到院子裏操練起來。

等李蒙大汗淋漓地回來,趙洛懿還在睡,姿勢都沒換。李蒙擦淨了手腳,複又輕手輕腳摸到榻上去,枕着趙洛懿的手臂睡覺,半個時辰後,雞鳴起,李蒙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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