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敬書閣
樓晏民上任不過兩年,進士出身,成婚三年,婚後一年便帶着妻兒老小到福城上任,為官以來也算克己奉公,盡了最大才學來治理這個南境邊城。
近兩個月來時不時有外境難民入城,南來的北往的都有,有的家破人亡,一無所有,戶籍也無從查證,樓晏民又不忍心讓這群人死在城外,便提出兩城之策作為緩解。
所謂兩城,不是把福城對半分,而是向上請示撥銀,讓外圍城民內遷,搭棚收人,再予以一些銀兩作為補償。如今的福城便是一邊窮得叮當響,一邊能吃飽穿暖,俨然兩個境地。
盛思甜不由想到現代同處一城的貧民窟和富人區,一樣是一寸土地,雲泥之別。
樓晏民指着桌上的羊皮地圖,指尖從上往下,一直落到一片高低起伏的山區。
“相信沈将軍早有耳聞,桂陽嶺又出了山賊,只是當年黑袍軍早已經将山賊剿滅,如今不知為何又突然冒出來了。”
沈青行抱着手臂盯着桂陽嶺方位,問:“可曾有人見過山賊的模樣?”
樓晏民搖了搖頭:“途徑的商隊和村民都被殺了,一個活口也沒有,而且他們殺人的手段極其殘忍……”
樓知縣看了看旁聽的盛思甜,想到二公主金枝玉葉,也不知能不能承受得住。
盛思甜寬慰一笑:“沒事,請講。”
樓晏民聽罷,遲疑道:“屍體的頭顱全被割下了,不翼而飛,如今衙役帶回來的都是無頭屍。”
盛思甜臉色微變,暗暗地深吸一口氣。
沈青行皺着眉頭,光顧着思考,沒注意到她的反應。他盯了地圖半晌,随後讓蘇峻先帶黑袍軍去桂陽嶺附近偵查。
沈青行叮囑道:“能幹出這種缺德事兒的只有九真巫族,他們的目的肯定不只是殺人越貨這麽簡單。入山以後切記低調行事,不要打草驚蛇。”
蘇峻:“是。”
樓晏民慚愧道:“縣衙中的弟兄到底經驗不足,下官派過幾人前去打探,但奈何人手不夠,只能分頭行動,因此還折了幾條性命,實在是有愧于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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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行擡了擡手,示意他不必再說,道:“南境安危本就是我的責任,九真詭計多端,你一個人應付不來也是正常。除了你上面說的商隊和幾個村民以外,近日沒出人命了吧?”
樓晏民:“自從将軍調派黑袍軍前來駐守之後,近幾日一切太平,商道暫封,百姓也不再出城,沒出過什麽亂子。”
沈青行點了點頭。
“你着手處理外城的流民即可,桂陽嶺的事兒我來解決。”
樓晏民聽罷,行了個大禮,随後再三邀請二人留在府上吃頓便飯,沈青行滿心想着處理桂陽嶺的事,回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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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平宮的雪化了一半,天氣也逐漸好轉,晨時可見東牆青瓦上的一抹初升的斜陽,映得瓦片雪白發亮。
自從被裴堯風拒絕以後,盛玉兒這幾日郁郁寡歡,悶在長平宮閉門不出,盛韬每天帶些外頭淘來的小玩意兒來哄自己的親妹妹,但沒一個是盛玉兒看得上眼的。
此時,這兩兄妹一個沒信心,一個沒耐心,各自坐着,殿裏只有炭火燃燒發出的細微啪嗒聲。
半晌,盛韬曲起一條腿,橫搭在另一條腿上,恍然道:“你是不是很久沒去找大姐了?”
盛玉兒正抱着軟枕傷心,聽了這話,總算回了回神:“是哦……”
說完又翹着嘴巴,嘟囔:“可是人家現在沒心情出門。”
盛韬呷了口茶,道:“你出去走走心情不就好了。再說了,大姐這兩天身體不好,你之前老把姐妹情深挂在嘴邊,這麽多天不去看看她,也不怕招閑話。”
盛玉兒不大甘心地瞪了他一眼:“誰敢說本公主的閑話。”
盛韬淡淡地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盛玉兒卻聯想到母親謝賢妃,她要是知道自己這兩天不去巴結大姐姐了,又要訓她不知好歹。
她懊惱地錘了一下懷裏的枕頭,對潇潇道:“去給我拿衣服。”
盛玉兒到長傾宮後,才想起今日是十三,太學院每個月十三放假,但盛雲雎也是這一天去學院的敬書閣看書。人人都知道大公主愛清淨,于是便有了不成文的規矩,每個月十三這天,敬書閣是屬于長傾公主一個人的。
以前她去敬書閣看書的時候,也邀請過盛玉兒,但她對書不感興趣,每次都找個理由拒絕了。
這回盛玉兒憋了□□天難得出門,以她的性子是勢必要見到盛雲雎不可的,便轉頭讓下人備了馬車,直奔太學院。
學院中除了幾個守衛,空無一人,盛玉兒讓潇潇留在門口,自己去了敬書閣。
敬書閣位于書院最北的一個角落,門前挖了一條小河,橫一座拱橋,名為窮經橋,旨在鼓勵學子鑽研書本知識。
盛玉兒過了木橋,從枝葉掩映的圓拱門進入內院,四下寂靜無聲,落針可聞。
她行至房門口,正待敲門,卻聽見屋裏傳來一聲低軟嬌柔的嘤咛。
盛玉兒一愣,未經人事的她心生疑惑,貼在門上附耳細聽,半晌,臉上的神情越來越困惑。她咬咬牙,食指伸在唇上輕輕一沾,随後在門上開了個小孔,往裏看去。
但剛看了一眼,她便不可置信地僵在原地。
只見房中地板上全是淩亂的衣衫和酒杯,暖榻上,盛子烨從背後抱着一個女子,女子跪在榻上,衣衫褪盡,渾身嫣紅,一頭絕美的青絲淩亂搖曳。
半晌,盛子烨微微一停,捏過女子的下巴,迫使她轉過臉來,滿意地笑道:“看看你現在的樣子,簡直比那青樓的娼妓還要低賤。”
門外的盛玉兒看到女子的臉後,頓時捂住自己的嘴,迫使自己不發出任何聲音。
長傾姐姐……
酒力和藥力一齊上湧,盛雲雎控制不住自己身體裏的欲望,只是死咬着下唇,眼角微微泛淚,哭道:
“不要這麽說……求你了子烨……”
她生得實在太美了,連哭着求他的樣子也美得讓人心醉。想到世人難求的長傾公主盛雲雎,竟在自己身下如此放浪,盛子烨便忍不住發笑。
“怪只怪你這張臉,天生就是勾人的妖孽,那些四書五經,讓你讀了都是浪費。”
他撫摸着盛雲雎嬌媚的臉,道:“一個月只能碰你一次,實在是讓人熬不住。”
盛子烨說罷,又扶着她的腰肢,并随手扔了本書到她面前,道:“你不是喜歡書嗎?來,讀給我聽!”
“子烨……子烨不要……”
盛雲雎哭着求饒,換來的卻是更為粗暴的對待,她渾身顫抖,淚水滑落鼻尖。良久,伸出手,顫巍巍地把書打開,每念一個字,便伴随着發出痛苦又滿足的怪異叫聲。
看到這糜亂肮髒的場景,門外的盛玉兒再也承受不住地紅了眼眶,幾欲作嘔,她腳底發虛,微微一退,卻就在這時,突然聽見房裏的盛子烨淩厲一聲:
“誰!”
緊接着便是一陣腳步聲,盛玉兒腦子一空,驚慌失措地往外逃。
不多時,卻發現看似空無一人的太學院到處都是暗衛,她一路大喊救命,卻沒有一個守衛出現。
身後的人影像索命的無常,盛玉兒跑得心髒都快要跳出來一般,就在她覺得自己已被逼入絕境時,迎面從入院的道路上走來一個人。
盛玉兒來不及停,撞了上去,頓時吓得大聲哭喊。
盛澤寧被她吵得眉心一皺,扶着她的肩膀,疑惑道:“長平?長平!”
随後,盛玉兒的哭聲戛然而止,望着盛澤寧半天,突然一頭紮在他懷裏,哭道:
“三哥哥,有人要殺我!有人要殺我!”
盛澤寧略顯僵硬地由她抱着,随後看了看空蕩蕩的太學院,拍了拍她的後背:“你是不是看錯了?這兒并沒有人。”
盛玉兒聽罷,一頓,扭頭看了眼身後,卻見剛剛那些追着她的人,此時一個影子也沒有了。
她頓時臉色慘白,又把臉埋進了盛澤寧懷裏,吓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盛澤寧今日本是收到太學院宋太保的信件前來取書,可沒想到書沒取成,太保人也沒見着,只撈回來一個魂不守舍的盛玉兒。
盛玉兒像是活見鬼了一般,只跟着盛澤寧哪兒也不去,盛澤寧沒辦法,只好把她帶回殿中,讓下人把旁邊的卧房騰出來,供她休息。
盛玉兒驚吓過度,渾身發冷,身上披了件盛澤寧的狐裘,坐在暖爐邊發抖。
盛澤寧替她倒了杯熱茶,遞過去,卻見盛玉兒魂不守舍,根本不接。
他輕嘆一聲,在她旁邊坐下來,輕聲問她:“在太學院的時候,你究竟看到什麽了?”
盛玉兒顫抖的身子微微一僵,擡起紅通通的眼睛,又局促不安地低下頭去。
盛澤寧微一凝眉,道:“別怕,有什麽事只管告訴三哥哥,我護着你。”
兩人從前的關系遠沒有那麽親密,雖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妹,但到底是皇室子女,個個兒尊貴,一朝親,亦可一朝疏。
盛澤寧母妃去得早,是蔣貴妃将他視為己出,一直悉心照顧。因此在衆兄妹當中,盛澤寧也始終多寵愛盛思甜一些,對于年紀最小的三公主盛玉兒,他也只是盡些做哥哥的責任,年齡大了些後,就更加不經常來往。
而盛玉兒以前一直因為盛思甜的緣故,也連帶着不大喜歡他,但她深知盛澤寧的脾氣和為人,确是位絕好的君子。
她抱着膝蓋啜泣半晌,擡起頭,紅着眼眶說:“三哥哥,我能相信你嗎……”
……這是什麽問題?
盛澤寧頓了頓,看着尚且年幼的盛玉兒,溫聲道:“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