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考驗
須臾,一朵藍楹花擦着盛思甜的臉吹過,輕微的觸感卻好像火舌舔舐,燙得她微微一驚,迅速離開了沈青行的唇。
盛思甜指尖輕撫着自己的唇瓣,愣愣地望着沈青行,魂不守舍地沉默了一會兒。
“這裏好冷……”
沈青行的目光有些怪異,似是亦癡亦冷,卻二話沒說替她蓋上了兜帽,帶着她躍下屋頂,回了房。
關門後,寒冷的晚風被隔絕在外,盛思甜裹着披風往裏走,沈青行在後邊兒亦步亦趨。
“剛剛……什麽意思啊?”
他一只手扯扯盛思甜背後松垮垮的帽子,另一只受傷的手無力垂着,像個智商不怎麽高的獨臂大俠。
盛思甜小臉通紅,別過臉不想理他,沈青行不依不饒,她解披風,他就幫她解,她脫鞋襪,他就幫她脫。最後,盛思甜羞紅着臉,掀起被子,迅速地縮成團藏了進去。
沈青行想也沒想,緊随其後。
不多時,未熄燈的房間裏傳出輕輕的打鬧聲。
風又起時,溫如意的紫色裙裾上沾了幾片花葉,她盯着燈火漸漸熄滅的房門,對一旁的章煥說道:“去通知姓裴的。”
章煥深知她性子執着,始終想見裴堯風一面,但對方一直不肯出現,如今盛思甜送上門來了,她又怎會錯過機會。
章煥領命而去後,溫如意盯着三合院天空中的殘月,暗暗咬牙。
裴堯風,我倒要看看,你會不會為了她來。
翌日,盛思甜二人和張遙林,跟着溫如意的一位貼身侍女紅葉,來到霜輪府的後山腳下,彼時天初亮,氣溫寒冷,幹冷的風從山間呼嘯而過。
溫如意如期而至,身旁跟着兩個丫鬟,一個替她披上鬥篷,一個替她打傘遮風,兩人動作很快,但還是有些追不上她的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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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将軍,二公主,早。”她嗓音清亮,語調中帶着獨有的傲慢氣息。
盛思甜禮貌性地回了一句,溫如意乜了她一眼,開門見山地說:“休渡泉就在山上,不過光給錢也不行,您二位還得先通過我的一道考驗,才有資格去休渡泉。”
盛思甜:“什麽考驗?”
溫如意嘴角上揚,打了個響指,紅葉遞上來一張羊皮地圖。
她右手輕托着卷起的地圖,也不展開,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二人。“上次巡山,我的一枚黑玉指環落在山裏了,大致的位置我已經在地圖上标出來了,只需要你們當中的一個人去幫我找回來。”
沈青行還需七日解毒,時日無多,不能再拖了。
盛思甜想也沒想:“我去找。”
溫如意看着她接過地圖,眼底浮現一抹譏笑,“我自幼喜狼,在山中放養了三匹惡狼,近來一個月未投食,想來必然餓壞了,二公主可考慮清楚了?”
盛思甜指尖一抖,手裏的地圖差點沒掉地上去。
沈青行眼眸微眯,冷着臉看了溫如意一眼,随手拿過地圖,道:“我去。”
溫如意好奇地擡了擡眸:“将軍這毒還能撐幾日啊?”
張遙林右手按刀:“你……”
沈青行拿着羊皮卷的手微微一擡,示意他稍安勿躁。
“溫城主,一行有一行的規矩是沒錯,我也給你幾分薄面,不過能提出這麽無理的要求來,看來你也不是誠心想借休渡泉與我,既然如此,咱們也沒什麽可談的了。”
他指節一松,羊皮卷掉落在地,軟噠噠地滾了兩圈,露出空白的一截畫卷出來。
沈青行并未注意,拉着盛思甜的手便要往外走,此時,溫如意的聲音從二人身後傳來。
“沈将軍果然是性情中人,你的考驗通過了。”
沈青行倏而止步,隐忍的怒氣直達眼底,場面一度冰冷僵硬。盛思甜急忙拉拉他的手指,又僞善地朝溫如意笑了笑,道:“原來溫姑娘是想幫我試真心啊,只是我家将軍性子急,沒有留心姑娘的好意。此事已過,大家都別往心裏去了。”
說着,又小聲地安撫沈青行的情緒,“她開玩笑而已,別生氣,先解毒要緊。”
沈青行聽着她略帶央求的語氣,心下一軟,反手緊緊抓住了她的手。
溫如意面帶微笑,順坡下驢,道:“不錯,我溫如意生平最讨厭的就是只顧自己的負心男人。沈将軍的考驗已過,不知帶夠銀錢沒有?上去之前,可得先付五百兩定金。”
這從商之人的嘴皮子利索,翻臉也比翻書還快,沈青行耐着性子沉聲道:“張遙林。”
張遙林取出随身的銀票,遞給紅葉。溫如意從紅葉手中接過銀票,不以為然地用指尖彈了彈,好像那上邊兒有灰似的。
“紅葉,帶沈将軍上山。”
沈青行:“我家夫人呢?”
聽聞這略顯陌生的幾個字,盛思甜雙臉跟着一燙,低下頭去。
溫如意擡睫:“休渡泉一次只能去一個人,這是我的規矩。”
沈青行舌尖抵腮,暴怒的情緒幾乎從眼底溢出來,見此,盛思甜一把緊緊抱住他的胳膊。
“沒關系,不就是七天嗎,我在這裏等你回來。”
沈青行只感覺自己的一條胳膊全埋在她柔軟的懷中,再剛的拳頭也硬不起來了,同時也忽略了溫如意不大讨喜的嘴臉,耳尖微微泛紅。
“……好。”
臨行前,他再三囑咐張遙林好好照顧盛思甜,又給了溫如意一個警告的眼神,一步三回頭,終于決絕而去。
沈青行離開後,張遙林本打算帶着盛思甜回去休息,可剛剛還笑意盈盈的溫如意此時卻突然換了一副表情,意味不明地盯着二人。
替她打傘披衣的兩個侍女走過來,似乎打算請盛思甜另走一處。
這女的看盛思甜的眼神極其不對,像是看情敵似的。
張遙林一番缜密分析,頓覺不妙,想上前攔住那倆丫鬟,身後的溫如意素手輕撚,一枚細小的銀針正中他後頸,張遙林頓時兩眼一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盛思甜急忙推開二人,上去查看張遙林的傷勢,只聽溫如意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放心,他只是暈過去了而已。”
她踱步至盛思甜身旁,不用擡頭看也可以聽出她在冷笑。
“他的考驗已經通過了,不過二公主你的考驗,才剛剛開始呢。”
話是這麽說,可她剛剛給沈青行出的所謂的考驗,無論怎麽看就是走個過場而已,繞了這麽一圈,原來重頭戲在她身上。
盛思甜想到昨日初見時溫如意似乎就對她看不順眼,她那時以為是性格使然,現在看來,倒像是過去曾結了什麽仇怨。
不會又是以前的盛思甜幹了什麽好事吧?
可這天高路遠的,她是怎麽發展到岚城來的?
盛思甜蹲身确認了張遙林平安無事後,低着頭問:“溫姑娘答應借給我家将軍休渡泉解毒,不會出爾反爾吧?”
溫如意不屑一顧地扯了扯嘴角,“當然。二公主,請吧。”
說着,慵懶地擡了擡手。
所謂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沈青行也說過江湖和朝廷互不幹涉的規矩,就算是在溫家的地盤,她盛思甜也是堂堂大越的二公主,量她也不敢造次。
盛思甜想罷,沉吸了一口涼氣,随着她起身而去。
暈過去的張遙林被那兩個侍女拖走了,溫如意則單獨領着盛思甜,一路來到了一處地宮。
這地宮入口如伏地大張的獸嘴,獸身卻深埋地下,好像迫切地想要掙脫桎梏,沿石階而下後,不足兩丈寬的過道裏一股渾濁的沙土氣味,堆砌的石牆上每十步一個火把,熊熊燃燒着。
“這兒是我小的時候,我爹為了鍛煉我的記性和膽量,做的一個‘活城’。”
“活城?”
溫如意驕矜一笑,細長的脖子也随之微微一扭,帶動青絲流瀉,“不錯,這地中門就如天上星,排列無章,足足七十二扇,如今任我編排。”
前方無路,盛思甜盯着那三面堵死的石牆,惴惴不安道:“你……不會是要讓我從你編排的迷宮裏走出去吧?”
溫如意抱着雙手,應道:“正是。”
這地宮空氣沉悶,雖有火光,卻也陰氣森森,盛思甜不由讪笑兩聲,“溫姑娘,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咱倆應該是第一次見面,我……有得罪過你嗎?”
溫如意細眉輕挑。
“哪兒的話?只是世人都傳長福殿下尊貴,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今日一見,膽量着實一般。”
盛思甜慣會審時度勢,“都是道聽途說,不足為信,溫姑娘不必把我當個人物。”
她擡腳欲往出口走,卻聽溫如意在她身後輕描淡寫地說:“你若踏出去一步,可就別想沈青行還能完完整整地回來。”
盛思甜頓時一僵。
且不說休渡泉正在她的地盤上,沈青行右手有傷,提刀都不能,如今又是孤身一人在山上,簡直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她懊惱地嘆了口氣,回頭道:“你到底想要我怎樣?”
溫如意婷婷袅袅地朝她走過去,這幾步算是她今年以來走得最遲緩的幾步的,瘦直的腰背微扭着,透出別樣風情。
“我要你從七十二門中選出八扇門,每過一門便有食物和水,成功過了八門之後,你就自由了。”
期末考四選一她都不一定能蒙對,現在讓她七十二選八,這要是換成單選題,那豈不就是九選一?
盛思甜啞口無言了半晌,遲鈍地動了動唇:“您也太高看我了。”
實則,這難題本來也不是沖她出的。
溫如意美眸輕動,眼底隐含幾分忿忿不甘。
“那就要看他肯不肯來幫你了。”
盛思甜沒怎麽聽清,正想詢問,溫如意卻連餘光也不分給她,目不斜視地走了。
“沈将軍這條命可都在你手裏了,好自為之。”
餘音繞耳,在地宮昏暗的大門口久經不散。
盛思甜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就着時長時短不停跳動的火光,往前走近了幾步。
卻見那三面堵死的石牆,角度不一,但個個兒挨得密不透風,細看時,牆上繪着三幅畫,從左到右,分別是鶴拜仙翁,閻羅提審,天王斬妖。
只是下筆的角度很奇怪,有些主次不明,除了幾分迫真,毫無美感。
也沒個提示,盛思甜坐在地上幹瞪眼了一炷香時間,腦子都快炸了,她伸出手指點兵點将,最終遲疑地落在了第二面牆上。
“太陰森了。”
她自言自語罷了,轉而指着鶴拜仙翁,心道這一看就是轉發許願圖,八九不離十。
反正橫豎都是瞎猜,她橫下心,爬起來拍了拍裙子上的灰,正打算去摸第一扇門時,身後的石階上響起了一陣不急不緩的腳步聲。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