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翌日清早, 林未光到校比以往早了四十多分鐘。
昨晚趁着情緒上頭,對程靖森說出那麽越界的話,她想起來就覺得頭疼,結果一晚上都沒睡好。
林未光雖屬于容易事後後悔的類型, 卻也從未過分意氣用事, 偏偏在程靖森面前屢栽跟頭, 實在不對勁。
為避開與某人打照面,她特意定了五點多的鬧鐘,艱難地從被窩爬出來,迅速洗漱利索換好校服,連早飯都沒吃就拎着滑板溜出門。
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虛個什麽勁兒。
應淮對走讀生開放校門的時間是六點半, 林未光來得早, 卻也壓根沒打算走正常路子,直接從後牆翻了進去。
這個點兒正是食堂做到上菜的時候, 天色将亮未亮,操場有晨練的住校生慢跑,看臺上還坐着幾名用功背書的學生。
林未光覺得自己在這兒玩手機不太合适, 于是也從書包中拿出筆記,翻看起來。
消磨完時間, 從食堂吃過早飯,她回到班級時,已經有零星幾名學生在了。
謝仃這個萬年卡點大戶竟然也在。
林未光覺得稀奇,拉開椅子坐下, “難得啊, 居然來得比我早,今天什麽日子?”
她語氣驚訝得誇張,好像是什麽稀罕事, 謝仃示意門口:“你現在去買□□還不算晚。”
林未光怔愣少頃,被逗樂了:“話還是你會說。”
沒再插科打诨,她邊整理今天課程要用到的書本資料,邊問:“對了,昨天晚自習你怎麽沒來?”
謝仃懶洋洋打了個哈欠,語調漫不經心:“祭拜我爸去了。”
這小妮子總是語出驚人,林未光吓得書都沒摞穩,撒了滿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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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旁人若無其事說出這種話,她肯定以為對方是在逞強,但是從謝仃口中出來的,她反而不敢确定。
林未光不會安慰人,憋了半天,才吐出一句:“沒事,我還父母雙亡呢。”
謝仃:“……”
她有些啼笑皆非地看了林未光一眼,“你安慰人的方式還挺別致。”
“我又沒經驗。”林未光清清嗓子,緩解尴尬,“比慘沒意義,看開點。”
“我一直看得開。”
謝仃無謂道,替她将那些散落書籍規整好,推回她桌面:“人生就這麽長,他們本就只能陪我走一段路,早晚離開都沒什麽差別。”
聞言,林未光心底微動,側首看向她。
謝仃神情淡然,仍舊是那幅滿不在乎懶散倦怠的模樣,似乎剛才的話只是随口說說。
林未光卻覺得自己反被安慰到了。
家裏遭遇變故前,她身邊從不缺熱鬧,但真正遇險時卻沒人來關懷,那種無關世故與親緣的暖意,對她來說是陌生的。
她也從未想過,會在這樣一個陌生的地方體會到來自他人的善意。
這種感覺很奇妙,說不上來。
“有時候我感覺你挺特立獨行的。”林未光眨眨眼,“不過我就喜歡怪人,尤其你這種漂亮的。”
謝仃被她逗笑,佯裝嫌棄地擺手:“得了,別膩歪我,學你的習吧。”
說着,她也開始着手準備自己的事,拿出速寫本,戴好藍牙耳機,将注意力放到筆尖上。
——如果說教師對藝考生總會寬松些,那謝仃就是被完全放養的那個。
因着好奇,林未光了解過內情。據說是謝仃在美術方面天賦異禀,又師出有名,因此早早保送國內一流藝術院校,拿的各大獎項也給應淮添了不少光。
雖然秉性有點難以捉摸,但相處起來還是不錯的。
見她聚精會神,林未光便不再打擾,把桌面收拾利索,繼續看先前在操場沒背完的筆記。
晨讀才剛剛開始,學生們陸續到齊,身為畢業班的自覺性都在,教室內很快便傳來背誦聲。
下午放學後,林未光踩着鈴聲來到教學樓一樓。
高三有三十五個班,前五個班為科技班,都是按年級名次排開的,裏面的學生各個都是全省名列前茅的精英。
林未光以往都直接從天橋離校,還沒來過這片區域,走廊堆着許多找老師問題的學生,整體氛圍顯然與普通班不同。
來到三班門口,正趕上他們班主任布置完任務離開,學生們三三兩兩結伴,商量去哪兒吃飯。
林未光怕自己認不出向嘉緒,便随便攔下一名男生,彎起眉眼對他笑笑:“你好,請問向嘉緒在班裏嗎?”
男生愣了愣,望着她耳廓有些泛紅,輕咳兩聲,道:“在,我幫你去喊他。”
林未光道了聲謝,目送他返回教室,走向某排座位,停在一人桌前。
從她的角度看,那人五官剛好被遮擋,只能依稀捕捉到晃過的潔白衣角,平整無暇。
不知男生跟他怎麽說的,他起先怔神片刻,随後像是明白什麽,站起身來。
兩人視線于空中相接。
林未光輕眯起眼。
那是張很賞心悅目的臉,鼻梁挺直,唇線平緩,清爽利落的短發,校服也給他穿得別具一格。
他給人的感覺很舒服,眉眼清俊疏離,淡得恰到好處,校園小言裏的高嶺之花不過如此。
好看。
林未光瞬間給這位故人下了定義。
她勾起唇角,眉梢輕揚,對他道:“好久不見。”
因為教學樓內太過嘈雜,所以二人便去了操場。
“沒想到真的是你。”
向嘉緒從小賣鋪買了瓶飲料,擰開後遞給她:“那天體育課看見你,我還以為是認錯了人。”
林未光盤腿坐在草坪上,接過飲料,“我也沒想到啊,最開始我都以為是重名,見着人才确定。”
向嘉緒在她身旁坐下,聞言,很輕地笑了笑,“說真的,我還以為你……”
話未出口,他便頓住,沒再說下去。
林未光側首看他,即使這麽多年沒見,卻也并沒有太多生疏。
或許因為向嘉緒從前便是這樣溫和的性子,如今相處起來,她仍舊自在。
“這不好好的麽。”她聳肩,“當年變故來得太突然,誰也沒想到。”
“你這幾年下落不明,我父親一直在找你。”向嘉緒道,“彬叔說你下落不明,最開始沒幾個人相信,但後來的确找不到你,也只能信了。”
林未光有些猶疑,不知該不該把現狀告訴他,開口欲言又止。
雖是熟人,但畢竟事情過去這麽久,她也不知道向父如今是個什麽态度。她打算重回林家的事,外人摻和的越少越好。
可不論如何,他們兩家曾是世交關系,向父與她父親曾經那樣要好,或許真的有意幫扶。
似是明白林未光心中所想,向嘉緒沉吟片刻,正色道:“放心,當年叔叔出事後,你大伯上位太順利,我父親就明白事情不對。我了解的不多,但對我父親的動作還是清楚的,他這些年自立門戶,雖然疏遠林家,卻還是林氏的股東。”
聽他這麽解釋,林未光才稍放下心來,點頭:“抱歉,我現在處境尴尬,對誰都抱着點懷疑。”
向嘉緒輕輕搖首:“抱歉的是我才對,當年沒能幫上忙,我和家裏都很愧疚,好在你沒事。”
說完,他不太确定地看向她,終于問出最關心的問題:“那你這些年,過得怎麽樣?”
這小男生似的問法有些可愛,林未光聽得險些笑出聲來,“現在挺好,不愁吃不愁穿,以前是不怎麽好……但都過去了,你也知道我這性子,不會讓自己吃太多虧。”
“三個多月前,我爸的朋友找到了我,把我帶回A市。”她說,“算是半個資助人?他答應培養我直到有能力獨自生活,對我的确不錯。”
“你來應淮,就是他安排的?”
“嗯,挺有能耐一人。”
向嘉緒面露訝異。
這已經不是“挺有能耐”的範疇,即便是他父親,也不見得能将此事安排得如此輕松。
思忖數秒,他還是決定問:“是誰啊?”
林未光沒立刻回答,向嘉緒以為她不想說,便道:“畢竟是你的事,不告訴我也可以。”
“倒不是這個意思。”
他急于給她臺階下,林未光不禁啞然失笑,實話實說:“我就是怕你吓着。”
向嘉緒更疑惑了。
林未光唔了聲,道:“是程靖森。”
……
場面寂靜了大概有五六秒鐘。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誰也沒說話。
林未光早有預料,畢竟程靖森名聲在外,好的壞的彼此都清楚,她是得給他緩沖的時間。
半晌,向嘉緒才整理好心态,問她:“你說的程靖森,跟我想的是一個人嗎?”
“應該不存在重名還這麽有錢的情況。”
即使向嘉緒對圈內動向漠不關心,卻也對程家那位的事跡有所耳聞。
十六七歲的年紀,程靖森便用雷霆手段将程家整治一番,能處理掉的決計讓對方永不得翻身,絲毫不顧血親之情。
如今得知林未光與虎謀皮,此事對他的震撼程度垂直翻倍。
“等等。”忽然想起什麽,向嘉緒臉色微變。
“怎麽了?”
“你和程……”向嘉緒難得卡殼,在稱謂進退兩難,畢竟程靖森比他年紀大不少,喊哥顯小,喊叔顯老,實在難辦。
看出他舉棋不定,林未光道:“我一般喊他叔,當然喊全名也行。”
殊不知聽見她這話,向嘉緒的表情更微妙了。
“你和他——”他艱難挑選措辭,“你們是哪種關系?”
林未光起先沒聽懂,琢磨半秒,才反應過來。
她挺直腰板,“你從哪聽說的?”
向嘉緒略有些尴尬:“昨晚有家宴,我聽其他人聊天來着,有提到這件事。”
林未光雖然知道這事兒肯定一傳十十傳百,卻也沒想到能傳這麽快。
“別信。”她無奈地揉揉額頭,“事出有因,幾句話解釋不清楚,但都是假的。”
向嘉緒終于沒承受二次震撼,舒了口氣。
時間不早,晚飯的時間已經被耽擱得所剩無幾,林未光不用晚自習,但向嘉緒不同,于是她便喊他先去吃飯,路上聊也不遲。
兩人邊往校門口走去,邊繼續方才的話題。
“那你以後有什麽打算?”向嘉緒問。
“還能有什麽打算。”林未光喝了口飲料。
她笑得人畜無害,逐字逐句:“當然是回到林家,把林誠彬那老不死的給踹下來。”
向嘉緒:“……”
他輕聲失笑,“果然是你能說出來的話。”
“如果我沒記錯,你大伯雖然是大股東,但也只是相對控股。”他道,“叔叔去世後,林氏股權分散,我父親目前持股10%,似乎是第三股東,但其實往後差距都不大。”
這條信息的确重要,林未光暗自有了計較。
程靖森手上有20%,那就是第二股東,按理說她父親去世,林誠彬拿走屬于她的那份,應該絕對控股才對,看來這其中還有什麽操作是她不知道的。
不過既然這老家夥的位置坐得并不穩當,她可發揮的空間就大了去了。
想罷,林未光扭頭,對向嘉緒冁然而笑:“謝謝啦,你居然還清楚這些。”
“這件事始終是我父親的心結。”他輕嘆了口氣,“我們家肯定會幫你的,放心。”
二人此時已經走到校門口,林未光拿出手機,搜索附近店家,想看看有什麽好吃的。
“晚飯去吃什麽?”她征詢他意見。
向嘉緒将主動權交給她:“看你喜歡就好。”
林未光也習慣他學不會拒絕別人,好在彼此一同長大,她隐約記得他口味,便挑選起來。
兩人樣貌出衆,并肩站在路旁,吸引不少來往學生的視線,似乎都猜測他們的關系。
向嘉緒沒過多在意,但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有道視線令他格外感到壓迫,便循着直覺望去。
道路對面,一輛卡宴緩緩停下,似乎是前來接送學生的家長,并無異樣。
他輕蹙起眉,當是自己的錯覺,沒再多想。
林未光這會兒已經挑了家看着不錯的小吃店,将屏幕舉到他眼下,問:“這個怎麽樣?”
向嘉緒簡單略過,正是自己以往常去的那家,便颔首同意。
就在此時,林未光手機裏忽然打開一通電話。
頁面瞬間切換到來電顯示,屏幕還在向嘉緒跟前,他看清楚備注,不由怔住。
……老男人?
林未光顯然有瞬間驚訝,嚯了聲,也不把他當外人,直接将電話接起:“喂?”
程靖森語氣平靜,“放學了?”
“沒放學我也不敢接電話啊。”她輕快道,“叔叔,你有事找我嗎?”
“家教今天不來,通知你一聲。”
“噢,那我今天輕松了。”她睜眼說瞎話,“謝謝啊,那我繼續在家學習,你忙吧。”
話音落下,電話卻沒中斷。
林未光納悶,又将手機貼到耳邊,疑惑還沒出口,就聽男人不緊不慢地問:“你說你在哪?”
不對勁。
林未光這時才驚覺異樣,迅速扣死通話,拉着向嘉緒就要往校旁小道走。
她本還想着能有點掙紮的機會,誰知剛轉身,就看見馬路對面的卡宴車門敞開,下來一人。
程靖森像是剛從什麽正經場合出來,一身筆挺黑西裝,還梳着背頭,眉眼淡漠冷厲,單手搭着車門,面無表情望着她。
跟個□□似的。
林未光瞬間換上副牙疼的表情。
向嘉緒雖然沒見過程靖森,但也将此時眼前人的身份猜得八/九不離十。
程靖森只掃了他一眼,随後便對林未光微微勾手,是讓她過去的意思。
林未光雖然感到很不爽,但這人正經八百地模樣太能震懾人,她不得不選擇屈服,扭頭對向嘉緒道:“抱歉啊,我沒想到他會來接我,咱們下次再一起吧。”
向嘉緒輕咳兩聲,愣是沒敢打量對面的男人,“沒事,你過去吧。”
林未光于是背着書包拎着板子,心不甘情不願地朝程靖森走去,跟着他上了車。
望着他們的身影,向嘉緒陷入短暫糾結。
雖然林未光否定了傳聞,但這兩個人相處起來……怎麽總覺得有些奇怪?
林未光顧不得向嘉緒怎麽想,她只覺得自己正處于水深火熱之中。
她起先在副駕駛和後座間猶豫了會兒,最終看男人臉色,決定還是坐到副駕,自覺系好安全帶。
程靖森沒說話,發動車子,始終保持沉默。
他平時也不怎麽會主動說什麽,因此她不确定這是情緒壞還是正常情況。
總不能是更年期吧。
林未光胡思亂想着,往窗外看,确認是回逸海名邸的路,便搭腔:“你今天回這麽早啊,吃晚飯了沒?”
程靖森聽出小孩兒有刻意轉移話題的嫌疑,掃了她一眼,硬生生把話題掰回來:“為什麽撒謊?”
林未光不吭聲,并不想跟他就這個問題掰扯,試圖用沉默負隅頑抗。
她暫時沒有将向家的事告訴程靖森的打算,更何況既然他問出這個問題,心底肯定早有定奪,幹嘛還要她的回答。
她這幾天被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緒折騰得夠嗆,對始作俑者自然也稱不上友好,沒再怪裏怪氣已經是克制。
程靖森不知她所想,輕敲了下方向盤,開口時語氣已經帶了幾分不耐煩的意味:“林未光,說話。”
她盯着窗外街景,這才慢吞吞解釋:“因為我要跟朋友吃飯。”
“你這幾天情緒不對,就是因為剛才那個小孩?”
林未光不置可否,含糊着沒給出确切答複。
這番猶豫不決的行為落在程靖森眼底,便是青春期小孩煩惱的表現。
他不由感到有些好笑,對她道:“林未光,我不是你家長,更不是監護人,管不了你那麽多,我之前就說過,只要你心裏有數,怎樣都随你。”
“我對隐瞞無所謂,但前提是別讓我發現,談戀愛而已,只要別折騰太過分,有什麽是不能說的?”
又來了,又來了。
林未光最讨厭他以長輩身份教育自己的時候。
教育便罷了,關鍵他還想錯了方向,這幾天困擾她的壓根不是別人,好死不死就是他。
林未光本來就不是很能自己獨自憋屈的性格,被這麽一激,腦袋裏理智的那根弦就徹底崩了。
她必須得說出來,最起碼這種複雜的心情她不能自個兒消化。
“你誤會了,我沒早戀。”林未光徹底想通,心理負擔也沒了,整個人豁然輕松,幹脆敞開天窗說亮話,“那男生的确是我朋友,關系不錯而已。況且我最近苦惱的也不是你說的這件事。”
“我要是交了小男朋友,肯定第一時間跟你這位沒早戀過的炫耀啊。”她笑吟吟地,态度稱不上客氣,卻也并不惡劣,“但是叔叔,我發現,自己對同齡人好像沒這個心思。”
話音剛落,程靖森很明顯地頓住,蹙起眉。
嘗過打直球的甜頭,林未光破罐破摔,在他讓自己閉嘴前,繼續坦白:“你不是好奇我瞞着你什麽嗎,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那天從酒店回來後,我夢見你了。”
前方是紅燈,程靖森猛地踩下剎車。
他側首看向她,神色不虞。
“你給我說清楚。”他道。
林未光難得有比他還從容的時候,心底生出幾分報複性的快感,她覺得這波很值,絕不會後悔的那種。
她沖他笑,虎牙尖露出一點,隐藏許久的乖張秉性終于顯露,道:“不過也可能不是你,畢竟是夢,我記不太清,我猜是不是我青春期遲到了,又剛好遇上個周無虞的例子,劍走偏鋒也說不定呢。”
小孩兒得寸進尺的意味太明顯,程靖森完全可以當她是在說渾話,再教育她如何尊重長輩。
但他做不到。
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從一開始就走岔了。
正如他從未想過承擔身為年長者的責任,相對的,林未光也十分清楚這點,行事才會如此荒唐放肆。
若說聽過昨晚那句話,程靖森還持懷疑态度,現在來看,他算是徹底明白。
——這個小姑娘,從未将他真正視作長輩。
養虎為患的道理,他不曾想,竟會是由一個十八歲小孩兒教給自己。
程靖森輕捏眉骨,語氣寡淡:“好的不學學壞的,別給自己那麽多暗示。”
他看上去坦然自若,林未光卻在他身上發現了動搖,稀奇地揚起眉梢。
她繼續在他理智邊緣試探:“你這話就不對了,哪來好壞一說,喜歡有什麽錯?”
“你才多大,知道什麽是喜歡?”像是被她弄煩了,程靖森冷聲道。
被問及這個問題,林未光反倒愣住。
腦中一瞬間閃過許多畫面,零零星星的,難以捕捉。
主角卻只有一位。
其實苗頭在很久前就萌發了,只是正趕上時機,突兀地顯現而出,才讓她覺得措手不及。
多簡單的事,她還苦惱那麽久。
林未光沉默片刻,才輕聲:“我知道。”
她再清楚不過。
十幾歲的年紀,喜歡是純粹簡單的,敏感而脆弱,無意識去在乎,小心翼翼地試探,獨自開心,獨自難過。
這種感情既薄弱,又強大,足矣讓涉及的衆生成為被感情左右的普通人。
時至今日,盡管她再怎麽逃避現實,也還是不得不承認——
那不是夢。
那是她的妄想。
“見到他時,我很高興,見不到時,我随時可能想起他。我自己消化所有情緒,但關于他的某件小事某句話,都能讓我回味很久。”
林未光逐字逐句道,目不轉睛地望着他:“喜歡哪有那麽玄乎複雜,就是件很簡單的事。”
小孩兒毫不畏懼,一雙星亮眸子迎上他,裏面盛滿認真,沒有半分退意。
程靖森鮮少有難以應付的人,而林未光一蹴而就,榮登榜首。
漫長的紅燈終于結束,他不再看她,将車重新發動。
他面無表情,只對她抛下四個字:“胡言亂語。”
第一次,程靖森堂而皇之地做了回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