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
林未光是在第二天出院的時候, 才想起自己買的小熊挂件已經葬身車禍。
她耗費假期時間來柏林,總不能只腦袋上頂着個傷回去,別的紀念品沒有, 病歷本倒是多出一個。
抱着不能白來一趟的想法, 林未光又去買了個一模一樣的回來, 這次直接挂到自己書包上,省得再遺落丢失。
程靖森瞥見這小玩意兒, 嘲她幼稚, 十八歲的人了還買這種東西, 林未光瞪他一眼, 說要不在他西裝外套上也縫一個,程靖森這才不再調侃。
在柏林的這幾段驚險歷程, 最終也不過只是生活中的小波折。
因為受了傷, 林未光需要靜養,所以也沒能在柏林待太久,趕在開學前,她便跟随程靖森與何恕返回A市, 苦大仇深地寫完了自己的假期作業。
假期結束後, 林未光腦袋上貼着塊紗布返校, 把班裏同學吓了一跳,她平時人緣好, 不少人問她怎麽回事。
林未光實話實說:“車禍。”
于衆人看來, 她這實屬水逆倒黴, 紛紛寬慰她沒事,既然生活失意,必然考場得意。
被迫想起期中考試即将到來的林未光:“……”
楚沅盯着她腦袋上的紗布,唏噓不已, 碎碎念叨法治社會下果然也有潛藏危機,程家一派果然都是狠人。
這麽一看,同為程家人,程銘逸反倒顯得格外健康小清新。
小清新的程銘逸也聽說這事兒,當天大課間,就來串班找林未光,看她狀況如何。
小心翼翼地打量一番傷口範圍,他好奇得很,又不敢輕易亂動,只得嘴上打聽。
“不嚴重吧?”他問,“縫針了沒?”
“沒那麽誇張。”林未光輕碰了碰自己頭上的紗布,總覺得還不太舒服,“就是輕微腦震蕩,現在緩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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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銘逸擡首四顧,見無人注意這邊,便讓旁邊的楚沅往裏坐,自己則落座她身邊,低聲:“好端端的怎麽會出車禍,你們在柏林出事了?”
林未光想說出事的是我,你叔好得很,但轉念一想,自己的事情他并不知道,于是便将此話題帶過:“是啊,去之前我沒想到你家裏那些長輩這麽狠,居然真會搞這些手段。”
“我其實也沒見識過,就是知道這些事,誰知道就讓你給遇上了。”
程銘逸說道,若有所思地看她,道:“我跟我哥打聽了,他說壽宴那天包廂裏出了點事,還挺嚴峻的。你也是倒黴,以往家宴至少表面都和和氣氣,結果這回鬧起來了。”
林未光被他這麽一說,才想起當初在程銘逸父親身邊看到的年輕男人,想來就是程銘逸口中的哥哥。
當初跟程仲明對峙時,他全程旁聽,也不知道有沒有把那些雜七毛包的事兒轉告程銘逸。
想罷,林未光随口試探一句:“哦?你哥怎麽跟你描述的?”
程銘逸摸摸下巴,答:“他說你牛逼。”
說完,又補充一句:“而且跟我二叔挺配的。”
林未光:“……”
就當是誇獎吧。
李徊當初給那張電話卡,用意極其明顯,林未光回國後拿到新手機,便把舊卡新卡都裝了進去。
程靖森向來懶得管她,更不會平白無故插手她日常生活,因此除非她主動開口,估計這張電話卡的事兒他不會知道。
當然,老男人老謀深算,這種小伎倆遲早有一天會暴露在他眼前,林未光早有預料,也準備好屆時推脫的說法。
李徊與她的聯絡并不頻繁,起初就像普通長輩般,時不時關心她的學習和心情,林未光覺得演來演去挺有意思,也耐心陪他周旋。
林誠彬倒是始終不見露面,也不知是謹慎,還是正被人盯着,生怕聯絡她露出馬腳。
林未光猜想應該是後者,畢竟車禍那事兒過去,程靖森似乎狠整了程仲明與林誠彬一番,往後她竟沒再聽到什麽風聲。
與此同時,她借向嘉緒,也成功與向父取得聯系,向父得知老友遺孤安然無恙,萬分欣慰,請她吃了頓飯不說,還塞來一堆禮物。
林未光也對這位叔叔有天然的親切與信任,放心同他提起自己當下處境,以及未來打算,向父是商界老人,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認真承諾不論如何,向家都會做她的後盾。
而林未光要的就是這句承諾。
她早在很久以前就說過,自己的路她自己來鋪,用不着旁人插手幫助。
她說到做到。
以上諸多瑣事,也不過是乏味生活中的調劑品,她并未過分記挂于心。
高三上半學期進入倒計時,學習生活也重新緊張起來。
還有半年多就要高考,看着遙遠,真正過起來卻也不知不覺。
林未光各種培訓班就沒斷過,她更偏向去國外留學,或多或少存在點兒較勁心理,牛津夠嗆,LSE和愛大她還是可以搏一搏的。
當然,她沒跟程靖森提這事兒,只說自己打算出國讀本,程靖森沒有多問,叫她好好準備相應考試。
于是除去高考,林未光又多出個ALevel和雅思等着屠,還是沒有第二次機會的那種。
期中考試成績出來,林未光順利擠進年級前八十,她估摸着算了算,只要再下點勁,肯定還能比這更好。
她的排名在每次考試中穩步上升,無需旁人督促,思維敏捷反應又快,各科老師都對她喜歡的緊,素質考核評價時,評語無一不是真情實感的誇贊。
而打從柏林回來後,林未光跟程靖森便各有各的事情要忙,不溫不火地相處着,也沒再有什麽沖突。
林未光知道這老男人明察秋毫,她這心思都表現的這麽明顯了,他絕對不可能還什麽都察覺不出來。
他只是不挑明而已。
而她相信如果自己不開口,程靖森能夠一直從容地保持沉默。
越想越氣。
日子就這麽平靜地過,距離期末考試的前一周,林未光突發奇想跟自己打賭。
這天是周天,她下了晚自習從學校回逸海名邸,卻發現家裏空無一人,程靖森興許是有事,這個點兒還沒回來。
她該寫的作業已經寫完,便拿出筆記背了會兒,誰知半刻鐘過去,玄關還是分毫動靜都沒有。
林未光蹙眉,拿出程靖森給自己新買的手機,點出通訊錄,正打算給他撥過去,指尖卻臨時頓住。
她忽然有了別的主意。
她看了眼時間,十點多,還行,這個時候回卧室也不算異常。
想罷,她從雲端圖庫中翻出張圖片,更換為新的鎖屏,又猶豫片刻,将密碼取消,連帶着壁紙也換掉。
做完這些,她将手機放在茶幾上,轉身拎起書包,回了自己卧室。
十一點整,玄關處的吊燈亮起。
程靖森反手将門關上,剛結束會議,他略有些疲憊地輕捏了捏眉骨。
将腕表摘下放好,他掃視客廳,并未發現熟悉身影,甚至連半分聲響都無。
他稍加思忖,想起今天是周日,小孩兒學校有晚自習,應當是回來後就直接睡了。
程靖森想罷,也沒出聲喚她,脫了外套挂上衣架,單手将領帶松散,去給自己泡了杯咖啡。
迫近年關,瑣事也多了起來,他最近忙,倒是有段時間沒跟林未光有什麽溝通交流。
只有前不久她期中考試成績出來,成績單被她寶氣地放在玄關櫃子上,他才跟她聊了幾句關于學習上的事,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到底是高三了,小孩兒也逐漸開始收心,不像以前那樣鬧騰,程靖森心底滋生出些許微妙遺憾,但被他很利落地抹去。
咖啡醇香氤氲彌散,喚回他心神,程靖森端起杯子輕抿一口,随後行至客廳,落座于沙發。
就在此時,他餘光掃到茶幾,發現桌角處放着個小物件,幾分眼熟。
定睛一看,正是他前不久給林未光新買的手機。
程靖森稍稍蹙眉,猜想大概是林未光到家後在客廳玩手機,回房時忘記拿,落在了這兒。
丢三落四的。
他收回視線,并未多想,不緊不慢将咖啡喝完,才起身将那個手機拿起,準備物歸原主,放回小孩兒的卧室。
不經意間,他觸碰到手機電源鍵,指腹無意輕觸鎖屏,竟然就這麽直接進入主頁桌面。
程靖森不曾想林未光居然沒設定密碼,緊接着,他的注意力不由自主轉移到另一處,視線落在桌面壁紙上,那是張照片。
他怔了怔。
——因為照片的主角赫然是他。
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拍攝的,距離和角度并不講究,一看就知道是偷拍。照片背景是在戶外,程靖森立于車前,單手抄兜,正垂眼看着腕表時間,清冽晨光籠罩着,畫面就此定格。
隐約知曉與親眼撞破是兩個概念,程靖森從未想過會在這種情況下,将少女青澀心事窺探。
他輕蹙起眉,心頭一陣難以言明的滋味,經不得細細琢磨,他拂去那份複雜,鎖上了手機屏幕。
因為重力感應和識別,手機檢測到有人,所以又自動亮起鎖屏。
于是程靖森發現鎖屏照片還是自己。
仍舊是偷拍,場景不同,角度不同,但這次是在室內,約莫是林未光趁他辦公不注意時拍到的,因為角落處有她比出的剪刀手。
……也不知道這小家夥是怎麽不聲不響拍到這些照片的。
程靖森懷疑她相冊中其實不止這兩張。
他望着鎖屏背景,良久,直到屏幕重新暗下,他才微阖眼簾。
林未光卧室的門沒有關緊實,只輕輕一推,便無聲敞開縫隙。
程靖森邁步走進,屋內沒開燈,床上有微微隆起的弧度,随着裏面人的呼吸似有若無地起伏着。
他将手機放置于床頭櫃上,順便為其充上了電。
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看向床上蜷起的那一團,不着痕跡地打量着。
四下黑沉而寂靜,只有少女淺淡平穩的呼吸聲落在耳畔,像是悄然顫動的蟬翼。
林未光背朝他躺着,被子虛虛掩在肩膀,她略彎着腰身,肩胛骨在薄薄衣料下顯出隐約輪廓,柔軟順滑的黑發從枕面鋪開,纖細白皙的頸部露出幾分,讓人很想去觸碰。
起碼程靖森很想。
但這念頭不過轉瞬即逝,他清楚這不可行,他們之中但凡一人越界,現狀便無法繼續維持。
過分清醒的人總歸難以快樂,程靖森無甚情緒地移開視線,心底恢複沉靜。
而林未光始終動也不動,仿佛對他人的闖入毫不知情,安分乖巧地睡着,呼吸平穩。
倒是睡得很老實。
程靖森卻記得,先前在柏林醫院那晚,自己不知為她掖了多少次被角。
他無聲哂笑,心底隐約明了什麽,卻不作聲,最後看了眼床上的人,轉身離開。
房間門被輕輕帶上,發出幾不可聞的悶響。
片刻後,林未光緩緩睜開雙眼。
她沒有動彈,只是随意挑了處地方盯着出神,腦中亂七八糟又空空蕩蕩,不知道究竟在想什麽。
許久,她抿唇,将臉埋進柔軟溫暖的被子,脊背折出一個有些過于脆弱的弧度。
“……老混蛋。”她低罵,嗓音喑啞。
作者有話要說: 快了快了,“不行”快來了,文案還會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