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
程靖森回來時, 林未光正可憐兮兮地縮在沙發上,睡得并不踏實。
興許是因為冷,她将自己蜷成一團, 臉頰挨着靠枕, 即便意識淺薄, 她眉間也緊緊擰着, 顯然是難受至極。
眼尾隐隐泛紅,給人一種哭過的錯覺,程靖森并不覺得小孩兒這麽脆弱, 猜測應當是發燒燒的。
在叫醒她和親自動手之間, 他權衡兩秒, 選擇了後者。
他略微俯身,手臂探過她腿彎,小心翼翼地将人抱起,往她卧室走去。
似乎是隐約察覺到什麽, 林未光哼哼唧唧地動了幾下,給自己尋了個稍微舒服點的姿勢, 臉側抵着男人脖頸。
因為正發着燒, 她呼吸的溫度也較平日要高,悄然灑在他頸窩,灼熱感在裸/露的肌膚上層層遞進,近乎是滾燙的。
程靖森将她放到床上,又拿被子将她整個人蓋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半張臉來。
他找來體溫槍,重新給小孩兒測了一次體溫,發現就這麽不到半小時的時間,居然又升了。
程靖森輕蹙起眉, 他沒照顧過人,更想不到整天活蹦亂跳的林未光一生病會這麽嚴重,實在頭疼。
他買了感冒藥和退燒藥,先按照說明書用量沖泡好,又确認過溫度适宜,才把她叫起來吃藥。
林未光燒得不算太厲害,但單憑不安分這點,實在讓人難以應付,也不知道這麽難纏的性子,小時候究竟怎麽被帶大的。
程靖森連哄帶騙地喂她喝完藥,林未光起先并不配合,但好像知道自己不舒服,還是勉為其難地飲下。
“好苦。”她撇嘴,臉色不虞,“我記得退燒藥有甜的,你給我的這個怎麽這麽難喝?”
“程靖森,你真的沒生活常識。”她嗓音啞着,嘀咕道,“你買的什麽藥啊,買之前不看制作材料嗎,我懷疑有黃連。”
程靖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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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這人是病號,他懶得同她計較那些有的沒的,不置可否:“是嗎。”
林未光受到質疑,當即心生不滿,第一想法便是證明自己說的的确是實話。
程靖森不知道她心思,全無防備,正欲把人給塞回被窩,也就在此時,意外橫生。
他不知病中的林未光哪兒來的力氣,忽然就攀住他的手臂,傾身湊了過來。
同時,她另一只手擡起,環住了他的脖頸,将他壓向自己。
程靖森還未有所反應,唇角便倏然貼上一抹溫熱。
那感覺太鮮明,還含着幾分沒來得及消散的藥香,在唇齒間彌漫氤氲,存在感格外強烈。
他徒然僵住。
腦中仿佛有根弦就此崩斷,在他下意識伸手捏住對方下颚的瞬間,程靖森倏然清醒過來。
原本向自己貼近的力道,被改為朝外。
程靖森有些呼吸不穩,然而林未光被挪開臉後也沒乖乖躺回去,而是順勢靠在他的肩頭,攥着他衣袖的手紋絲不動。
若不是因為知道她不清醒,程靖森幾乎要以為這小孩兒是故意為之。
“林未光。”他将她摁回去,神色不虞,“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林未光這會兒腦袋不靈光,在乎的點與他完全不同,正兒八經強調:“藥真的是苦的。”
程靖森也是真的服氣的。
他擡手按了按額角,覺得自己要跟一個燒糊塗的人較真,才是真的可笑。
“行了,閉嘴。”他無奈地将話題終結,替她掖好被角,“你趕緊睡——”
話還沒說完,便被林未光毫不客氣地打斷:“我騙你的。”
程靖森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她對他笑,十分坦然:“我就是想親你,我想很久了。”
“……”
小孩兒打起直球來簡直要命,尤其是在犯渾這方面,程靖森最拿她沒轍。
頭疼地啧了聲,他正欲随意敷衍過去,林未光卻像知道他想法,繼續坦白:“我說我忘了,也是騙你的。”
明白她指什麽,程靖森眸光微沉。
“叔叔,你拒絕了我,我可都記得清清楚楚,不會忘的。”她輕笑,懶怠而無謂,“不過,你不用躲我,也不用想着怎麽把我引回正途。”
“我還年輕,剛收到大學錄取通知,人生才剛剛開始。未來我要遇見的人很多,你只是其中一個而已。”
她不緊不慢地說着,輕松自若,半眯的眼中卻是冷的。
“程靖森。”她喚,語氣恰如先前,他拒絕她時一般溫和——
“我憑什麽要等你?”
程靖森難得啞口無言。
而林未光說完這些,像是覺得累了,便神态如常地擺擺手,自行鑽回被窩,将自己裹了起來。
她翻了個身,背朝向他,低聲:“麻煩你照顧我了,我睡一覺就好,你去忙你的事情吧。”
言罷,她阖上眼,開始任困意泛濫。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只是短暫幾秒,或許幾分鐘,她才隐約聽到卧室房門被關閉的聲音。
終于只剩下她自己。
林未光睫羽輕顫,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将臉淺淺埋進被子中,沒有再動彈。
高考後,全國考生迎來了學生時代中最漫長的暑假。
将近三個月的假期,看着光鮮,其實等最開始的新鮮勁兒過去,到後期也不過如此。
之前,她借着酒勁兒跟程靖森表白,後來又借着生病跟他撂狠話,過程曲折并且十分戲劇化,但好歹最終結果如她所願。
兩人相安無事,相處方式一如往常。
也可能是因為她當初話撂得太絕,程靖森便真以為她拿得起放得下,沒有刻意回避或者冷待她。
林未光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嘆息。
反正一個開始退縮,一個原地駐足,心照不宣地将某個話題埋藏,這事兒便也就這麽過去了。
六月底,高考成績公布,林未光查了查自己的成績,分數顯然是超常發揮,出乎意料的高。
但她已經有了愛丁堡大學的offer,國內高考成績其實沒什麽太大用處,便去年級群裏圍觀別人的情況。
畢竟成績出來就該填報志願,年級群裏聊得熱火朝天,她悠閑窺屏,順便打聽了楚沅和程銘逸的情況。
楚沅正常發揮,超一本線三十多分,能投檔她原定的心怡大學,毫無壓力。而程銘逸是體育生,早就清楚自己往後安排,成績看的過去即可。
熟人裏,林未光最不用操心的就是謝仃,畢竟早在他們備戰高考時,這人就已經确準踏進A大美院的校門,高考成績于她影響不大。
她看着年級群裏的那些名片,有熟悉的,有陌生的,最終都要各奔東西,去不久的将來闖一個全新天地。
——我是真的畢業了啊。
十九歲的林未光如是感慨。
接下來,又是個全新環境,一段全新旅程了。
愛大是在九月份開學。
程靖森本就在英國有十來年的居住史,且手底生意海內外皆有,他在哪兒待着都一樣,便與林未光一同前往海外。
林未光嘲笑他這長輩身份是越用越順手,居然還跟過來搞“陪讀”這套。
程靖森氣量大,不與她計較。
然而落地後,林未光才得知程靖森壓根沒打算所謂的“陪讀”,他們倆一個在倫敦一個去愛丁堡,單程飛機都得一個半小時。
說近倒也近,說遠也真挺遠。
畢竟異國他鄉,程靖森不放心林未光自己去報道,便索性陪她一起過去,送往學校。
林未光身穿橘色bf風T恤,搭黃藍撞色格紋闊腿褲,踩着雙同色系高幫球鞋,往校門口一站,便十分亮眼。
她額前碎發被運動發帶朝後固定,露出飽滿光潔的額頭,眉梢眼尾顧盼生輝,無一不透着朝氣蓬勃的勁兒。
相比之下,程靖森一身暗色簡約商務風,又替她拎着行李箱,便顯得跟是她監護人似的。
愛大的校園環境很好,林未光身為準大一新生,看哪兒都是新鮮的,比當初去應淮那會還興奮,四處張望,好奇打量。
程靖森沒讓她浪費時間,今天正是新生報道第一天,學生與陪同家長人來人往,他作為半個監護人,自然要先帶着她去辦正事。
林未光自來熟,他替她注冊學籍的間隙,她已經跟幾個中國學生交換了聯系方式,有說有笑地聊着天。
程靖森已經離開校園快十年了,此刻看見這群意氣風發神采奕奕的小孩兒,才清晰感知到他們之間歲月的跨度。
正如當初林未光所說,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未來要遇見的人很多,他只是其中一個過客。
她才剛過完十九歲生日,剛看到這世界的一角,往後還有更廣闊的天地等着她。
程靖森收斂思緒,也不知自己這些家長送孩子般的念頭從何冒出,不由感到有些好笑。
一年前,他絕不會想到會有這麽一天。
注冊完學籍後,林未光去找校內相關負責人員,詢問好宿舍事宜,這才終于正式開始為開學做準備。
程靖森還有別的事,不會在愛丁堡待太久,送她到宿舍樓底後,便準備走了。
畢竟是生意人,能抽出來的時間不多,林未光表示理解,也不留他,目送對方轉身離開。
挺拔清癯的身影漸行漸遠,直到徹底在視野中消失不見,她才慢悠悠地收回目光。
“嘿!”肩膀被人輕拍了下,耳畔傳來一道女聲,“我們又見面啦。”
這聲音有些耳熟,林未光側首,見是之前注冊學籍時結識的某位中國學生,老家是B市的,一個性格爽朗的女孩兒。
“真巧。”她朝對方笑笑,露出點兒虎牙尖,“你也來看宿舍?”
女孩點點頭,“嗯,趕緊放好行李,我打算逛逛學校呢。”
說完,她好奇地看了眼程靖森離去的方向,問:“那是你的男朋友嗎,怎麽這麽快就走了?”
林未光正想說不是,但話到嘴邊滾了圈,她稍作停頓,最終只回答了第二個問題:“他工作忙,要回倫敦了。”
“這樣啊。”女孩了然颔首,“果然是社畜,我說怎麽看起來這麽成熟呢。”
林未光被社畜這形容詞給逗樂了,招呼着她一起進宿舍樓,道:“沒錯,就是社畜,以前整天忙得滿世界跑,我都見不着他,現在才好點。”
女孩作思索狀,似乎在努力回憶之前那男人的長相,“不過我怎麽覺得他有點眼熟?”
林未光唔了聲,沒正面回答,只道:“可能這就是傳說中的大衆臉吧。”
女孩:“……”大衆臉原來可以這麽用?
兩人有說有笑地乘電梯上樓,因為新生對于宿舍房型的個人意願,都是在入學當天填的,因此還要接受校方随機分配,等候結果出來。
林未光首選套房和雙人間,最後填的是接受所有房型,畢竟她也不清楚自己運氣如何,萬一最後沒抽中就尴尬了。
不過事實證明,她命還是不錯的,分配結果出來,她被分到一間雙人間,而且正好跟身旁同行的女孩是舍友。
緣分妙不可言。
既然是舍友,那以後就好說了,二人乘電梯上樓,将行李安置好,随後便結伴去熟悉校內環境。
大學生活,由此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大學生活不會着墨太多,騙身跑路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