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4
适應了一周在愛丁堡大學的校園生活, 林未光很快便掌握了自己的生活節奏。
她擅長交際,成績好還長得漂亮,這兩點不論在哪兒都是吃香的, 很快便結識了許多導師和校內前輩。
開學後不久, 她便特意去咨詢了學分績點相關, 得知兩年制的快速學位制度, 雖然學習壓力是大了點兒,但理論上可行。
提前修滿學分,兩年畢業——這并非什麽全新的道路, 而是已經有人成功走過, 既然如此, 那她沒什麽理由失敗。
林未光暗自算清自己所能擁有的時間,而這些事全是對程靖森隐瞞的。
兩年而已,只要她想做到,就可以讓他成為最後得知這件事的人。
程靖森暫居英國後, 剛好趁此機會開辟海外市場,以前有林未光需要他分心照顧, 如今小孩兒上了大學, 他便多出許多閑暇,生意也比以前做得更大。
林未光原本打算一周回一趟倫敦,美其名曰探望獨居老人,結果發現某個三十歲的老男人比她這大學生還現充,忙事業忙得壓根抽不開身。
于是她便改為一個月回一次。
在英國的學習生活緊張并且忙碌,林未光重新與李徊取得聯系,繼續跟他裝模作樣演戲,開始着手摸清林家內部情況,為以後回去做準備。
她如今已經完全獲取了林家的信任, 上大學後不必與程靖森擡頭不見低頭見,林誠彬都敢來跟她噓寒問暖,明裏暗裏打探程靖森最近手底動作,就真以為她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屁孩。
林未光心裏都掂量得清清楚楚,與虎謀皮這事兒他們一群人彼此彼此,互相算計罷了,談不上對不起誰,演到最後才是勝者。
與此同時,她也沒跟向家斷了聯系,她對于父親這位舊友是十分信任的,将大部分計劃都袒/露給對方,而向父畢竟是前輩,往往能給她提出得當建議。
就這樣,林未光學業事業兩頭忙活,時不時再裝裝樣子演演戲,時間竟不知不覺飛速流逝。
年底将近,各大學校已經開始放假,街道間也逐漸熱鬧起來。
打從愛丁堡月初放寒假,林未光便飛回了倫敦,賴程靖森的宅子裏吃好的喝好的。這時間點上,商人往往是最忙的時候,而她身為已經暫時解放的學生,自然悠閑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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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靖森每天回家都能看見這小孩兒百無聊賴地消遣時間,要麽打游戲要麽看電視,也不知道是有意識還是無意識地炫耀。
他被她晃得煩,便道:“別整天窩家裏,要真沒事做就出門。”
林未光聞言,便放下游戲機,調侃地吹了聲口哨:“會讓我是學生呢,你羨慕了啊?”
被這麽嗆聲,程靖森也不過淡淡掃她一眼,不怒也不笑。他近兩年耐性漸長,以往熟識的商業友人都啧啧稱奇,只有他清楚,自己這脾性究竟是被誰磨出來的。
“讓你放假,沒讓你家裏蹲。”他将外衣脫下,随意搭在衣架,“你們這屆大學生都這麽閑?”
林未光滿不在乎地哼哼兩聲:“人家都是現充,聯誼聚會多了去了,我這不是好心來陪伴孤寡老人麽?”
某程姓孤寡老人:“……”
小孩兒沒大沒小不是一天兩天,他已經懶得出言教訓,只道:“玩你的去,省得成天在這礙我眼。”
林未光對他擺出個鬼臉,不滿地嘟囔:“還嫌我礙眼……等我改天找個小男朋友,家都不回看你怎麽辦。”
程靖森正往她這兒走,打算去沖杯咖啡,結果聽到她賭氣般的話,不由輕笑一聲。
“光說不做,等你哪天真把人領回來再說。”他道。
林未光覺得這老男人實在誅心,自己真是眼瞎了才非要吊死在這棵樹上。
她昂起臉,看了眼鐘表,快要晚上八點。
“行啊。”她點點頭,從容坦然地将游戲機收起來,起身整了整衣服,“正好我同學喊我去泡吧,我還給回絕了,現在去倒是來得及。”
程靖森顯然沒想到她會提起這茬,動作微頓,長眉輕蹙看向她。
林未光恍若不覺,邁步便門口走去,還特意繞過他身邊,信誓旦旦地承諾:“那我說到做到,今晚就去搞個男人回來。”
話音剛落,她才走出去半步,便被人攥住手腕,不由分說扯了回來。
她無辜地眨眨眼睛,沒有再往玄關走,但對方仍不見松手,她便順着手腕向上,對上程靖森情緒難辨的目光。
望見小孩兒似笑非笑的模樣,程靖森便知道自己是又被她演了,心底好氣又好笑,随手将她按回沙發。
他掃來一道眼風,“搞什麽搞,安分點。”
林未光嘴上說着要去浪,如今被制止了,卻也輕松放棄機會,重新翹起腿來,啓動游戲機。
她輕哼,說他:“口是心非的老男人。”
程靖森随她說,面不改色,權當聽不見。
但寒假總不能真的天天家裏蹲,林未光總歸還是要出門娛樂的。
正經娛樂。
她本就性格讨喜人緣好,一個學期下來交了不少朋友,華人洋人都有,正逢假期,一夥子人便隔三差五招呼着出去玩。
認識的夥伴中,有不少是開車出行的,林未光起先沒覺得有什麽,沒幾天後也開始眼饞,打算下個學期就去考駕照。
将這個念頭告訴程靖森後,老男人嘲她挺自信,居然還想學業駕照雙擔一次通過。林未光也聽說過“英國考駕照世界最難”這一說法,但她不以為意,只要她想,就沒有做不到的事兒。
由此,林未光趁機訛了一筆程靖森,跟他打賭假如自己駕照一次考過,他就要送她一輛AstonMartin。
程靖森不缺那點錢,知道這小姑娘就是饞車子了,便随口應了下來。
林未光于是又多了一項考駕照的艱巨任務,不過任務成功的獎勵實在誘人,再難也值。
十二月三十一號,今年的最後一天,大街小巷處處都是逛街的游客。
事實證明,跨年這項活動不論國內外都備受群衆期待,新年伊始,永遠只得翹首以盼。
作為全球跨年最佳地點之一的倫敦,依舊不負衆望,早在月初便已十分熱鬧,今晚的倫敦眼還有跨年煙火秀等活動,更是吸引了一票的人。
剛從同學那兒得知這條消息的林未光,彼時正在廚房倒麥片,将今晚的各大活動略過一眼,她嘟囔:“湊熱鬧啊,無聊。”
“湊什麽熱鬧?”
程靖森的聲音突然從背後響起,她險些将麥片倒到桌上,收好封口,她回過頭:“你怎麽回來了?”
程靖森不做正面回答,只道:“今天跨年。”
噢,就是特意趕回來陪她呗。林未光自行這樣理解。
“我剛看到他們發給我的消息,說今晚倫敦眼那邊有跨年煙花,買票後八點進場,十點啓動燈光。”她說完,看了看他,“閑着也是閑着,我們今晚吃完飯過去看看?”
程靖森眉梢輕擡,顯然聽到她方才的嘟囔,“你不是嫌無聊?”
“是啊。”林未光聳肩,坦然承認,慢吞吞地将麥片收起來,“但待家裏更沒意思,所以我決定還是要帶你一起無聊。”
他不置可否:“想一出來一出。”
她也不跟他争論這個,幹脆從善如流道:“你不是總說我小孩兒心氣麽,小孩兒就這樣。”
程靖森知道她歪理多,于是沒再繼續這話題,而是看了看她手機上的那條活動詳情,篤定:“觀景點的票早就賣完了。”
林未光将信将疑,結果去網上一查,還真如他所說,門票數額空空蕩蕩。
她正愁着,結果程靖森不知跟誰打了個電話,便輕松弄來了兩張票,還是西敏橋這絕佳位置。
左邊大本鐘,右邊倫敦眼,西敏橋是距離煙花燃放點最近的位置,林未光不清楚這些,還是将這事告訴朋友後才得知的。
西敏橋這位置的票最難搶,朋友羨慕她手氣好,林未光也沒好意思說自己是今天才知道活動的,胡亂應付過去。
當晚十點半,程靖森開車帶她前往活動地點。
倫敦眼人滿為患,有觀景點票的人已經開始入場,沒搶到票的也可以在稍遠的位置觀賞煙花,畢竟這是大型活動,去泰晤士河畔也照樣能看。
倫敦眼周圍的酒店也被預約滿,四處皆是行人旅客,将車停在場外,二人步行進去,與也融入這片人海。
現場燈光已經盡數亮起,場面熱鬧非凡,林未光拉着程靖森簡單逛了逛,十一點半的時候,正式前往觀賞點。
西敏橋上的人很多,許多人已經開始占據最佳觀賞位置,林未光對這些沒什麽講究,但運氣好,尋了處橋邊的位置。
這個位置,除了寒風過分凜冽外,并沒什麽不好。
她沒想到會這麽冷,出門時只穿了件棉服,還嘲笑程靖森戴圍巾是老年人行為,結果現在慘遭打臉,她忍不住打了聲噴嚏。
不好意思地清清嗓子,林未光也不知道程靖森在沒在意自己這邊,然而下一瞬,脖頸間落上抹柔軟溫熱的觸感,她愣住。
有些驚訝地掀起眼簾,她昂首,怔怔望着正在給自己圍圍巾的程靖森,這麽溫柔的舉動,他面上卻仍舊清冷淡然。
她的目光太過專注,程靖森輕蹙起眉,讓她回神:“行了,看什麽。”
林未光沒回答,掉開視線:“你……不冷啊?”
程靖森掃她一眼,“我的身體素質比你好。”
林未光下意識想反駁,但想起确實沒見他生過病,反倒是自己感冒發燒的,實在脆弱。
她撇撇嘴,沒再說什麽,将臉輕輕埋進圍巾中,一呼一吸間滿是熟悉的氣息,将她整個包繞。
就像呼吸彼此糾纏。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暖和的緣故,林未光感覺自己的臉頰有些燒紅。
跨年進入倒計時。
兩人都沒有說話,安靜并肩站着,等待象征着零點的鐘聲響起。
臨近最後五分鐘,林未光忽然打破彼此間的沉默,喚:“叔叔。”
程靖森眼簾低垂,看向她。
她神色平靜地目視前方,問題卻是對他:“你說,以後我們還會來這裏嗎?”
這個問題很天真,帶着些許幼稚的倔意。
程靖森停頓少頃,道:“以後的事……”
“以後的事誰也說不準,現在談還太早了。”林未光輕聲打斷他的話,沒什麽特別的情緒,“更何況我們也沒有以後,是吧?”
她語氣稀松平常,好似是在說什麽無關自己的閑事,但倘若有心去聽,便能捕捉到其中轉瞬即逝的落寞。
程靖森沒有作聲。
他收回視線,望着被燈火映照得粼粼的江面,那點光半分融不進眼底,是冷的。
他幾不可聞地嘆息一聲,嗓音被風揉碎,那點昭顯情緒的喑啞也随之散盡——
“林未光,我希望你将來能夠帶着我教給你的本領,去更遠的地方。”
随着男人話音徐徐落下,林未光輕阖雙眼,沒有回應。
……她只是覺得,有點難過。
是感慨,是遺憾,是類似于釋懷,卻做不到徹底放開。
或許最後的結局也不過如此了。
林未光沉默良久,才應聲:“我知道。”
人聲開始喧嚷,不遠處的高樓上,顯示屏開始進入最後十幾秒倒計時,周圍傳來游客們的陣陣歡呼。
程靖森沒能聽清她的話,蹙眉:“什麽?”
林未光并未去随波逐流地倒計時,她擡起臉,去看身旁的人,眨了眨眼睛。
程靖森望着她,耐心地等她答複。
她頓了頓,開口:“我說——”
就在此時,跨年鐘聲響起,煙花騰空,自天邊倏然炸開。
她的聲音與周圍一并淹沒,焰色缭亂,只剩此刻絢爛盛大。
明滅光影斑駁,映亮男人清俊眉眼,融入眼底那池沉靜深潭,蕩開些許極輕極淺的波瀾。
隔着漫空破碎光暈,隔着重重喧鬧人聲,林未光怔怔與他對視。
好像在這瞬間,什麽都聽不到,也看不到。
她突然覺得眼眶酸澀,呼吸發緊,難過得幾乎要落下淚來。
——不行。
真的不行,果然不行。
她做不到就這樣接受結局,做不到坦然地去用時間來消磨這份初生的情意,這根本就不可能。
踏上這條歧路,她早就回不了頭了。
林未光呼吸顫抖,望着身邊近在咫尺的人,忽然輕聲笑了。
她開口,帶着幾分哭腔,重複道:“我說——”
“程靖森,我還是好喜歡你。”
可惜,聲音終究消弭在這場盛世煙火中。
而這份感情,在短暫片刻後,也要散入風中,沉入水底。
成為她不為人知的秘密。
作者有話要說: 提前說明,沒有大衆意義上的追妻火葬場,這倆人在感情上都拎不清,都別扭不坦誠,沒法說誰對誰錯。
明天差不多該喜聞樂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