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一手撐在書桌一手放在我的椅背,看着電腦屏幕,說,在看漫畫啊。
我嗯了一聲,“挺好笑的。”顧易森作為一個建築師行事作風都是十分嚴謹的,只喜歡看嚴肅的東西,這一點和我完全相左。他看了一眼後就走出了書房,我繼續看漫畫,過了一會後,他又進來,把一個盒子塞到我手上。
我看看那個淡紫色的盒子,又看看他,把盒子打開。顧易森鮮少送我東西,除了我生日,給我一些較為昂貴但十分不浪漫的東西,諸如平板電腦和單反之類的,什麽聖誕節、情人節、新年都是不發短信的,他的原話是,這些節日都沒有什麽實際意義,如果我需要什麽,他的卡就在書桌第二個抽屜裏,密碼是他的生日。出乎意料的,盒子裏面是一個銀色手環,手環很寬很亮,我疑惑怎麽會這麽閃,細看才發現上面鑲了很多細鑽,雖小但是數量很多,估計價格不菲。
“很久沒送你東西了,這個是別人推薦的。”顧易森的聲音有些不自然,眼神猶疑着。
很明顯是某個人在耍他,這麽貴重的東西豈是随便買的,而且非常隆重。我笑着看他,說,你是不是怕我不回來,打算用這個和我道歉的?
只是沒想到我比想象中好對付多了……我在心中腹诽。
顧易森白了我一眼,“岳加南你一定要這麽伶牙俐齒嗎?”
我知道他要表達的是“牙尖嘴利”,苦了他一個工科男,語文不好。我不想再和他開玩笑,這一天看他的窘相已經是這五年來少有的,我也占盡了便宜,覺得這偶爾的鬧鬧也是不無好處的。但是這個手環,我懷疑它上萬。我說,既然我已經回來了,就把這個退掉吧,花那個冤枉錢幹什麽,哪個人這麽不厚道讓你買這個呀。挺貴的吧。
“我還付的起,要退你退。”顧易森面無表情地說完,就走了出去。
顧易森這個人很固執,我知道多說也沒什麽用,而且沒有發票我也退不了,他是萬萬不會給我這個東西的。看樣子他不太高興,也是,好不容易換了一種禮物的風格,我不僅沒表現出很喜歡,還讓他去退換成人民幣。我估摸着這盆冷水澆下去之後,短期內再也不會收到什麽禮物了,至于兩個月後的生日,拿到手的也只能是冷冰冰的電子産品了。
看來我又犯傻了。
第二天早上我起的比平時早點,顧易森八點半上班,但是明天是一周固定的例會,比我走的早。我收拾了一下,匆忙趕回去銷假,人事部的張姐很是嚴格,如果不在上班前半個小時去辦理手續,這天就算在假期裏了。
我等着的是張姐那張萬年不變的撲克臉,沒想到她今天心情不錯,竟是笑着問我旅行是否愉快,末了偷偷對我說,小岳你不知道,鄭執行長退下來了。
雖然早就有了公司要換CEO的傳聞,真正聽到的時候,還是不免驚訝。鄭執行長是總裁一手培養出來的,雖然公司不算明顯的家族企業,但是鄭執行長作為總裁的親戚小輩中最适合的人,為公司兢兢業業了數十年,而且能力也挺強,真的退下來還是讓人覺得難以置信。
我對八卦的興趣只停留在中學時代,而且顧易森給我的家訓就是不要在背後說與自己沒太大關系的是非,所以我也只是表達了一下自己的驚訝,就回到辦公室。辦公室是私人的,很大,因為是公司為我最新配備的,所以裏面的一切都是新的,格調布置也全依我。我的運氣不錯,雖然才在這裏工作了三年,但是半年前總公司在國外設了新公司,較老的職員都被調過去開拓市場,這裏的情況較為穩定,于是我在若幹剛畢業的大學生中一下成了老資格,部門裏面還有兩個前輩,但是年紀大了,離退休沒幾年,所以網絡管理副部長的頭銜就落到了我頭上。我們網絡管理部人不是特別多,十來個,部長是個喜歡看京劇的老頭,脾氣好,也教了我很多東西。
從上午到下午一點,我一直忙着處理積壓下來的工作,并且深刻體會到這種一下子連放那麽多天的假不适合我,中午的時候,我正在更新網絡安全漏洞掃描系統,忽然就收到了顧易森的短信,問我要不要出來吃飯。我大多數時間都是在公司餐廳解決,偶爾顧易森會找我一起吃午飯,我想着這些天發生這麽多事,有必要改善下關系什麽的,但是看了看手邊堆積的東西和電腦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程序數據,回他:在補洞呢,忙的分不清東南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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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三十分鐘過去了,他沒有再回我。手上的東西暫時完成,脖子和眼睛都酸,我拿起手機的同時它也震動了起來,然後我接起聽見顧易森沉穩的口氣,簡單利落的兩個字“下來”。
辦公室在三樓,中午的時候用電梯的人很多,我直接跑了樓梯。顧易森從來不到我公司,唯一的兩次是我要遲到了而他正好不上班送我到離門口二十多米遠的地方,因為再多拐進來就會被完全的塞住,出不去。
我氣喘籲籲地跑到他面前,隔着兩層玻璃,趕緊把卡往裏面的機器上一刷,又按了幾個鍵,手指在小屏幕上劃了幾下,門才開出來。顧易森走了進來,黑着臉把手裏的紙袋遞給我,我接過來打開,是午飯,我喜歡的那家牛肉飯餐廳。
“岳加南你最好不要告訴我這個變态的安全程序是你設計的。”雖然天氣有些涼,但是顧易森的額頭和鼻翼還是有細密的汗珠滲出,我幹笑,一邊拿出紙巾幫他擦汗,“辛苦辛苦,但是你也太擡舉我了,我能有這水平早就學着程瀾去寫游戲程序去了,這個是上一輩留下來的,網絡公司嘛,自然就講究點。”
我知道顧易森一定在腹诽這是神經病的做法。反正這神經病不是我,我樂的拉他去餐廳共進午餐,顧易森很明确地拒絕了,說他也是擠時間出來,要趕着回去。他能來看我帶午飯我已經知足了,點了點頭說再見,顧易森轉身就要走,我忽然想到了什麽,拉住他,說,今天晚飯你想吃什麽?清蒸鲈魚好不好?
我知道的,他就喜歡吃那個,我有我媽的秘方,就是做起來比較複雜,就偷懶很少做。顧易森回過頭,想了想,說,今天晚上要開會,那個項目出的問題挺大,要加班加點才行。末了,他微微笑了笑,拍了拍我的頭,“态度可嘉。”
我撇了撇嘴,和他告別,又看了看紙袋裏冒着香氣的食物,心滿意足。然後我轉身,卻看見一個面容陌生的人沖着我看。我第一感覺不是尴尬,而是警覺,公司的人很多但是我都認識,一向是閑雜人等不得入內,看看顧易森的遭遇就知道了,這裏沒有保安卻比有保安還難進入。我怕這個人是剛才趁我和顧易森說話的時候混進來的,雖然穿的很正式,長得也不像壞人,但是人不可貌相,我走上前去,問他,請問您是?
那人長得很高,目測有近190公分,我165的身高在他面前像小矮人,得仰着頭看他,說話那種嚴肅的口氣和氣勢立馬就減了一半。
“我來找人。”那人聳了聳肩,再沒多理會我,邁步往電梯走。他腿長,走的快,我得一路小跑着才能跟上他,我在他按上電梯按鈕之前用手蓋住了按鈕,擋在他前面。我知道我現在的樣子很滑稽,但是沒法子,“先生,這裏非員工不能進入,除非您有特別的事。”
那人聽着,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有些好笑地說,還真是這樣嗎?那如果有客戶要來談業務怎麽辦,你們還真的完全依靠電話和網絡嗎?
我讨厭他說話的口氣,雖然沒有嘲諷的意味,但是莫名讓人覺得很不舒服,雖然我在來這家公司之前也覺得很奇怪,這麽大的公司,沒有前臺,沒有大廳,感覺一進去就是完全和外界隔開了,但是這是老董事長的作派,而且公司這些年能發展到這麽大,說明這樣沒什麽大問題。再者這也輪不到一個陌生人來質疑。
也就是這個時候,電梯門忽然開了,幾個人零零散散地走出來,看見我和那人對峙,擋在電梯門前,都僵持着,其中一個是銷售代表Linda,她愣了三秒後,居然向那人伸出了手,态度恭敬,“向先生,您好。”那人同時向她伸手,微笑地和她握手。
這麽一個烏龍就那樣被我鬧出來了,我到了這家公司沒出過什麽錯,但是向柏餘,也就是董事長的愛子,公司的新任執行長的出現顯然就破了我這個記錄,他走之前拍了拍我的肩膀的行為讓我覺得非常忐忑,而且他還說了句讓我下班前來一趟辦公室。因為摸不清這個新執行長是什麽樣的脾氣秉性,我心裏迅速設想着兩種情況,一是他和客戶經理一樣的睚眦必報的性格,二是和我的直屬上司一樣,小事一樁就過去了,只是我沒想到有第三種可能。
到餐廳慢吞吞吃我的牛肉飯,周圍不斷有同事過來叽叽喳喳,說向柏餘在一個禮拜前來過,除了我之外都見過他,新官上任三把火,我擔心他拿我開刀,雖然我不知者無罪,但是上班期間放自己的男朋友進公司是不合規矩,而且我不确定他站在那看了多久。以前聽說董事長的這個兒子從小接受西式教育,在美國久了,華爾街有些名聲,一直不願意接手家裏的生意,但是不知道怎麽的前段時間忽然就答應了。
旁邊人越說我越覺得心煩,吃了幾口飯就吃不下去了,回到辦公室。工作還有很多,算了,管他什麽向柏餘,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結束的時候已經要三點半了,我四點下班,所以趕緊去找向柏餘,我猜他是在執行長辦公室,那裏很大,整個樓層都是他的,有絕佳的辦公環境,電梯開的剎那,感覺不是在公司,而是在家裏,冰箱沙發電視機都有。整個擺設還是鄭執行長在的時候的樣子,我感覺可惜,就因為向柏餘是董事長的兒子,之前的付出都打了水漂,一切都回到了原點。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