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意親近蕭蓁,不知為何,蕭铎卻是心裏咯噔一下。蕭铎一向謹慎慣了,不管是惠帝時期皇子争鬥還是現如今幾個未成年皇子之間的鬥陣他都不想參與,蕭铎總想處于任何權力鬥争之外,然後任何時候保持中立,多幹點事兒總是好的,任何朝代都需要幹事兒的人。
至于和最終的上位者如何交好,作為臣子蕭大人是樂見的,伴君如伴虎這麽些年蕭铎是再清楚不過了,臣子就是靠皇帝的臉色吃飯過活的,可是若是有了旁的關系,那蕭大人會牙花子發顫的拒絕掉,實在是當年皇帝對五皇子外公一家誅十族的舉動吓傻了蕭铎,在當時蕭家是唯一沒有被那場血劫波及到的大家族。因而這麽些年來,蕭铎一直謹慎,謹慎了這麽多年,這簡直就成為了蕭大人的本能,只願意和皇家的任何人保持同僚或是君臣關系,就連蕭貴妃的關系,蕭铎都很不願意用。遂一看到惠帝竟是那麽喜歡蓁兒,蕭铎像是有如大羅神仙在耳邊囑托了一番,順順溜溜的說出了那番話,頂着欺君的罪名也不願意和皇家扯上關系,大不了回家作出一番布置便是。後更是看到那樣豐厚的賞賜,蕭铎簡直在心裏哆嗦了起了,兩人下棋時聽惠帝問起劉公家的種種,言語間似乎頗為可惜穆清是劉公的外孫女,倘若是蕭愛卿的小女兒,那朕定是要收為義女的,封個公主也是常理的。蕭铎一頭冷汗的說那是小女沒有那個福分,心裏一陣陣後怕。倘那會子說了這是自己小女兒,怕這時候皇帝已經拟旨要封賞XX公主了。
和皇帝扯上親戚關系已是萬萬不願意的,倘若是和皇帝再做了同輩兒,那蕭铎簡直就要睡不着覺。遂蕭铎從宮裏回來連夜請來劉公商議,劉擇業乃當朝第一皇商,發家時受了蕭铎父親的大恩惠,遂兩家素來交好的很,恰恰劉擇業家還真有和蕭蓁同歲的外孫女,蕭铎是知道這事兒的,雖說這次頂了欺君的罪名把兩家都載了進去,可是兩家的小女兒外人一直不得見,身邊兒的又都是家生的奴才,況且就算不是家生的奴才,這事兒敗露了全家上下總是都要丢命的,為了自個兒的命,那些奴才都能把這事兒爛在肚裏,蕭铎自認是能瞞過去的。兩人如此布置了一番,後蕭铎放了心打算睡個安穩覺,卻不想竟是得了這麽個信兒,若不是顧着蕭家家長的面子,蕭铎簡直要痛哭流涕一番,兜兜轉轉竟然還沒有逃開,蕭铎此時後悔不疊,作何一時起了性子領蕭蓁進宮,這竟是讓蕭铎生出痛不欲生的感覺,如此一坐大半夜,終是沒想出什麽辦法回了這婚事。
這簡直是一招走錯,滿盤皆輸的局面,倘若明日聖旨到了劉公家,蕭蓁定是要在劉公家裏的,因了定了皇子正妃的名頭,怕是得有專人教導,說突然得病暴斃,可是短短一夜哪裏能來得及,再說這樣蹊跷的死法惠帝怎麽能不起疑,下旨徹查一番之後怕是連他先前的欺君之罪都要查出來,那蕭家真算是走到頭了。皇帝好不容易拿捏蕭家的不是,這當口兒怕是要徹底毀了這一家族,還要搭上劉公一家。蕭铎越想越驚心,一時間只恨那大羅神仙沒能降臨給自己指點一下到底怎樣處理眼前的局面。
蕭铎其實清楚皇帝對蕭家的态度,能多點籌碼拉攏的一丁點子二心不起尚可,若是能拿捏住短處徹底連根除掉最好,這時候說蕭蓁是他女兒已經晚。退一步來講,倘若現在連夜領了蕭蓁過去,同劉公說了此事,那蕭蓁往後可得真叫劉穆清了,怕是真要作四皇子正妃了。蕭铎揣摩來揣摩去,想着莫不是惠帝有心立四皇子繼承大統?聖旨一下,當朝第一皇商拉攏了來,蕭铎既是今日能帶領蕭蓁進宮,顯是蕭劉兩家交情不一般,往後蕭蓁出嫁,蕭家在衆多皇子裏不支持皇子鬥陣,可是定然不會給四皇子添亂。再說若是劉公家作了四皇子的岳父,哪怕皇商做的如何富可敵國,那也是在士農工商裏排最末尾的,政事上翻不出什麽亂子,如此又有了金山一樣的後盾,又給劉家莫大的尊榮,這簡直是皆大歡喜的局面。
可是蕭铎歡喜不起來,咬牙想了一番,心裏越發的如刀絞了一般,因為他想不出任何法兒避了這一回,他就要失去女兒了,哦,也不算失去女兒,只是要将女兒推入了永生都不可知的一個境地。四皇子才八歲,皇子鬥陣早已開始,眼看着惠帝尚且強健,等皇子鬥陣最激烈之時怕是女兒已經出嫁,到時候倘若四皇子繼承大統,那蕭蓁就是明着風光暗裏永無出頭之日,倘四皇子鬥陣失敗,新帝仁慈就留一條命,新帝眨個眼,說不定四皇子皇妃命都消散了,哎呀,哎呀……哎呀,蕭铎只想一陣陣的呻、吟,越是想的多,越是恨不能立即一頭撞死換蕭蓁的往後幾十年。
可是他不能死,蕭家旁支正支一門上下多少人,若是蕭家毀在他手裏,那他簡直就是罪大惡極,死了都無顏面對列祖列宗。
蕭铎左右為難,進退不得,及至東方露了白,蕭铎像是頭發也白了一半滿臉灰枯的想着趁宮門未開之際送蕭蓁去劉公家罷,還要兩家好好商議一番,遲了怕是又得血流成河。蕭大人已經是愧疚心痛的很了,當朝多的是生個好女嫁個高門給家裏帶去榮華富貴,可是他蕭铎不稀得女兒如此,偏生命裏有了像是躲也躲不過的劫難,如今他也終是要陷女兒蕭蓁于不可知的兇險境地中,當下痛苦極了,可是他是蕭铎啊,蕭铎就得記着列祖列宗掙來這份家産的不易。
蕭蓁在睡夢當中被叫醒,叫醒她的是父親而不是奶娘,看父親灰敗的臉色,小小的孩子也知道似乎要出大事兒了。待被穿裹好塞進轎裏的時候天還麻黑,巷子裏一個人都沒有,只有那野貓子偶爾喵叽一聲,末了就悄無聲息了。蕭铎抱着蕭蓁坐轎裏,湊在女兒耳朵邊上悄聲說了一段話,蕭蓁似懂非懂,只是謹記着她以後的名兒就叫劉穆清了,以後就住在另一個地方了,只是不能和父母兄長住在一起了,但是她的父母兄長依然喜愛稀罕她,況且她就要成為皇子妃了。蕭蓁似懂非懂,不說話也不點頭,小孩心裏是不願意的,可是孩子也察覺出父親語氣裏的凝重,遂不言語。蕭铎見蕭蓁對于劉穆清很是不能接受,才四歲的孩子像是已經知道改了姓就不是蕭家人一樣,固執的重複了好幾遍劉姓,于是蕭铎難受的話都說不出來,過了好半晌方說蓁兒姓蕭也姓劉,沒人的時候你自然是蕭穆清,有人了就得姓劉。對此小孩兒很不理解,可是莫可奈何,噙着淚珠兒覺得她往後的生活怕是要起大變化。
天未亮的時候蕭铎将包裹的嚴嚴實實的蕭蓁送進了劉家的側門,進去好長時間之後方出來,趕回家換朝服進早朝。早朝期間照例沒有大事,多是幾個臣子吏部和戶部互相參本告狀,蕭铎站在文官之首神無定所。恍惚間聽聞頭上有聲音傳來說是四皇子,正妃如何如何的字眼,連忙收斂心神,卻是大臣之間已經議論開來。
原是惠帝将此事在朝堂上公布了,皇子娶親,這是要和大臣商量的。結果一說起皇子妃是皇商劉家,朝堂上像是刮起了一陣風,議論大起。一派反對說皇子娶親,當娶門當戶對的大族,怎能娶一屆商人之女,另一派通曉皇帝心意,對于拉攏皇商這件事樂見的很。蕭铎滿心滿口的苦澀,沒發表任何聲音,他知道這事兒惠帝拿出來說就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果不其然,最後皇帝一揮手說這事兒就這麽定了,最後還加了個四皇子的婚事媒人算起來是蕭愛卿。
蕭铎無話可說,結果皇帝話說完,朝堂就安靜了,衆人心思各異,想着莫不是這蕭大人先一步在皇子鬥陣中選了四皇子?于是觀望猶疑的大臣一時間沒了争吵的心思,滿堂沒一個言語的,倒是惠帝像是對這個結局很滿意似地,最後李自中宣布退朝之時惠帝看起來像是了了一番心事般。
及至卯時,宮裏果真來人,李自中親自到劉家宣旨,宣旨“奉天承運,皇帝诏曰:孤聞皇商劉公擇業之外孫女穆清今以垂髫,恭謹端敏,聰慧喜人,太後與朕躬聞之甚悅。賜予四皇子唯桢,允其成婚。待穆清長至及笄,另擇吉日,當擇唯桢與配。孤親見劉家穆清,私以四皇子唯桢堪稱天設地造。劉家穆清教導訓誡,皆有禮部尚書曹德勝操辦,另擇良辰完婚。布告天下,鹹使聞之。欽此。”話語降落,劉家上下跪倒謝恩,蕭蓁顫顫巍巍站起來接過聖旨,然後噙着眼淚珠子低頭,怕被宣旨的公公看見,小小的孩子已經在反複叮咛中被迫成長。
此後,蕭蓁再沒回過蕭家,蓁兒這個名字也鮮有被提及的時候,只有父母兄長偶爾到劉家做客的時候才會在無人之時悄悄喊幾聲,蕭蓁從此之後叫做劉穆清,只她自己時刻謹記着她叫蕭穆清。蕭蓁代替劉家外孫女在劉家一活十年整,期間天翻地覆,滄海桑田,物是人非,自是于十年前不同,而穆清自經歷十年,再不複孩童之時的無憂無慮,十年的教導,穆清已是另一個人。
此為鹹平二十一年,惠帝業已五十有二,皇子皆都成事。
作者有話要說:偶爺爺~~ 我終于寫大兩人。。。話說寫大好簡單啊 倏忽間十年就過去了。。。。感謝老張家的花兒同學連番的手榴彈加火箭筒 這個敗家娘兒們 她男人要砸死她!!!明兒十二點見~~~~ 我瘦着瘦着就肥了麽 喜歡肥肥的我的你們還不可勁兒的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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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化
“多事之秋,大宋鹹平二十一年爾。”
——《宋史.卷七.本紀第七.惠帝二》
這是史官對于鹹平二十一年史記開頭的第一句話,時光兜兜轉轉,鹹平二十一年早已到來,然當世之人絲毫未覺今年與往年有何不同,太陽照常東升西落,人依舊食五谷雜糧,畜生依舊不通人語。
“小姐,小姐,蕭大人來了。”京都當朝第一皇商劉擇業家,一位着雲燕細錦衣梳十字垂髫髻的妙齡女子打從回廊那頭叫喊到這頭,待終于掀簾進屋之時得來一聲喝斥“慌慌張張成什麽樣子,蕭大人來便來了,嚷的滿天下人都知道作甚麽?”這妙齡女子被這樣喝斥依舊笑嘻嘻的吐了吐舌頭,然後乖乖同另一着綠衣的女子站在一旁。
因了兩人皆是十字垂髫髻,便知這兩人都是丫鬟,可是再看那身衣裳,那便是尋常官家小姐都比不上的好料子,若是出門有那不長眼的,定是要跟着這兩位叫小姐主子的,可見這第一皇商家當真是富可敵國,連個丫鬟都擺的是小門戶主子的譜,兩位丫鬟先前叫嚷的那個喚緑萼,另一位着綠衣眉眼細致娴靜溫和的這個喚綠竹,皆是劉家外孫穆清的貼身丫鬟。自然,方才出聲斥責緑萼的這位便是主子穆清了。
偌大的屋子,被水晶簾子隔開了內室與外室,隔着重重次間和簾子,內室的擺設看不很清楚,然北次間卻是看得分明。只見次間北設楠木包鑲床一張,上鋪紅白氈兩塊,紅猩猩氈一塊,騰涼席一領。香色鍛邊黃地紅花氈一塊,石青鍛邊紅錦緞坐褥靠背迎手一份,紫檀嵌玉如意一柄,添漆痰盒一件。間內設左右炕桌一件,左岸上設官釉銅鑲口紙槌瓷器一件,附紫檀座,墨一匣。右案設竹筆筒一件,附紫檀座,內插紫檀嵌玉如意一柄,筆二枝,扇一柄。漢白玉水盛一件,青玉硯一方,青花白玉獸耳吉利瓶一件。單看這次間,随手拿出哪一個小玩意兒都夠尋常百姓家全家開銷好幾十年,可是這些在劉家是連下人們都看慣的玩意兒,不知這家裏其他地方的擺件事兒是否都如此間這般,可是這屋子裏的擺設怕是豪奢了些,比之宮裏的擺設都是一點都不遜色的。
此時,窗旁幾前正執筆練字的女子身量修長,通身沉靜,因了低頭凝神勾最後一筆,這便是一個絕好的角度,從上往下看這女子,滿頭烏發濃厚黑密,用那銀鳳镂花長簪并金累絲托鑲茄形墜角兒绾着頭發,着一身兒青緞掐花對襟外裳,眉若遠山,因垂了眼看紙張,于是那眼睛就看不很清楚,只看見眼睫長而密,鼻梁直挺秀氣中透着倔強,嘴唇菱紅而小巧,光是抿唇角旁側就有兩個深深的酒窩,肌膚瑩白透亮,下巴秀麗,不很小巧尖秀,但是配着那張臉蛋卻是恰到好處。衣領處露出來一截脖頸,修長勻稱豐盈透亮,肩膀仿若刀裁一樣端直,執筆的素手纖長秀美,露出一截皓腕軟玉一般,就只粗粗這麽一眼,怕這女子是有傾人城池的姿色。然說女子便是稍稍說大了她的年歲,看頭飾皆是剛及笄的模樣,怕是這女子及笄不久,按當朝律法規定,女子及笄那便是成年了,嫁人,生子,及笄開始。
等這女子終于勾好了最後一筆,擡眼先是看了窗外,後才轉身向着兩個丫鬟,這才看清了這女子全貌。兩只眼睛沉?噶粒?妊俺H搜劬Ω?诹粒?幌趕縛茨茄劬Γ?诶锵袷且煌毆啪???謊弁?壞降住C髅魇切雍搜鄣男巫矗?墒遣恢?醯淖苡兄摯捶镅鄣母芯酰?镅圩苁歉?肆枥髦?校??皇欽馀?有⌒∧昙途陀懈?肆枥骱ε輪?小?墒遣⒚揮姓庋?母芯酰?恢?醯模?勻思?蘇馀?鈾禱白芑岫俗?阜鄭?袷竊谂?癰?八禱扒岣》噶舜蟠硪謊?K坪跽馀?癰?俗苡兄炙擋懷隼吹母芯酰?嵌俗?矗?械模?歉還篤?矗?燦械模?橇枞幻矗?袷且燦械模?墒淺?戳蘇庑??谷灰彩怯形潞偷模?種制?⒒煸釉谝黃穑?緣娜艘菜擋磺宄?馀?擁降資歉?撕沃指芯酰?皇悄??母?艘壞愀叢擁難蠱雀校?羰槍?锞鎂?缬甑睦先碩?強醇??跻患?孀苁腔峋?镆煌ǎ?馀?又苌淼鈉?首苁怯兄質煜じ校?袷竊谡夤?锷?钚砭貌龐械鈉?ⅲ?醯南袷峭蛩暌?狘br>
這女子是誰,正是十年前的蕭蓁,十年後的劉穆清亦或是蕭穆清。
短短十年,蕭蓁再也不是蕭蓁,現在的她叫穆清,十年恍然一夢,夢裏她學的是馭人術,學的是如何識人辨人用人,學的是兵法權術,男兒該學的她學,男兒不該學的她也學,她也學女紅,也讀詩書,也讀《女誡》、《女訓》,也彈琴,也作畫,于是一晃,十年就在這每天的忙忙碌碌中過去了,過的離弦箭一樣的飛快。親近之人誰也沒有感覺到蕭蓁在變化,可是誰都能在十年之後清清楚楚的看到她的變化,十年,蓁兒成了穆清。
“淨手吧。”淡淡開口,聲音清淡,只是尾音帶着點小女孩兒嬌軟,于是光聽聲音就不那麽剛硬惹人煩又不那麽綿軟沒骨頭。
邊兒上的兩個丫鬟連忙動起來,都是熟練有素的,羅香盆裏早就兌好了溫水,邊兒上的帕子也是潔淨柔軟的,穆清方才在寫字,可是手上竟是一點點墨汁都沒沾到,只是覺的到底父親要來,于是收拾了一番,就出門趕着去前院了。
劉家家大業大,其他沒有,銀子是有的,于是這家裏修健的也是亭臺樓閣,假山曲水,檐宇廊回,層層折折,穆清的院子是在整個劉家最後面,到前院待客的地方有好一段距離,心裏念着父親好久未曾來過,穆清的腳步就稍稍加緊了些,只是到底是從宮裏請出的嬷嬷教養過的,就算是緊了幾步走路,穆清的裙擺依舊紋絲不動,腰肢擺動間脊背是挺直的。
待稍微帶了些細汗的進了前廳,就見檀木桌兩旁一邊坐着外公劉擇業,另一邊坐着父親蕭铎。因了在劉府這麽些年,穆清早就喚劉擇業外公了,劉家的長輩們該喚什麽也是像個真正的劉家人一樣喚,只是在沒人的時候依舊喚蕭铎父親。
進了前廳,果然見廳裏的下人們都已經下去了,穆清走進去端莊向劉擇業行了禮,又轉身向蕭铎行了禮,出聲喚父親。
蕭铎看着小女兒出落成如今的樣子,總覺得陌生的很,有些時日沒來了,蓁兒又是另一個模樣,蕭铎不錯眼的看了半天,心話小孩兒幾乎就是一天一個模樣。蕭铎在穆清一兩歲的時候希冀着他的小女兒以後不要有多大的出息,健康活潑就好,到如今看見穆清,蕭铎總會在暗地裏傷心一把,穆清是健康的,但是不很活潑,比同年齡的孩子老成許多。随後就是長長嘆氣,也是啊,那樣被教導一番,哪裏還能保持幼時的活潑呢。
自打蕭蓁接了聖旨的那天起,她就不再單單是一個簡單的小女孩兒了,她是皇子妃,有可能還要母儀天下。若是這樣的女孩兒再讓她無憂無慮的長至出嫁,那邊不是對她好,那是害她。蕭铎深知皇家媳婦的艱辛,若是四皇子沒能繼承大統,那要在側妃通房丫鬟之上将當家主母的位置做的穩當,沒些手段自是不行。倘若四皇子承蒙天佑,真的作了皇帝,那蕭蓁以後便是皇後,是要母儀天下的,掌管六宮,不知世事兒,不懂馭人,那簡直是等着遭滅頂之災。
于是蕭铎和劉公商量,稍稍動了些手段,私下除去皇宮派來的嬷嬷之外,又請了許多教習先生,于是蕭蓁便是真正成了如今的模樣,性子沉靜,只是秉性裏多少帶了些活潑氣息,于是蕭铎便時常能從穆清的眼睛裏看到閃爍着好奇的活潑神色,于是就稍稍有了些許安慰,想着這樣的教導沒能改了孩子的秉性,這尚且可以不讓他那麽難受。
穆清待所有人都溫和,但是對有些人是保持了距離的溫和,親近之人便是真真親近,蕭铎偶爾看見母親和前院兒的灑掃大媽含笑行禮,想着至少女兒還有點良善氣,于是想着這樣就很好了,為了活命,沒了人氣,這便是他這輩子最大的憾事,好在穆清還不至于失了人性。
這會子穆清問了好,垂首站在一旁,聽外公和父親談些朝堂內外的瑣事,及至蕭铎突然說道“過兩天就是太後七十壽辰了,宮裏娘娘着人傳了口信,說是太後念叨了你好些天,你收拾了東西,明日便進宮陪陪太後她老人家去吧。”
穆清乖乖應了是,心下倒是稍稍有點高興,這幾年,只有去太後那裏,宮裏的嬷嬷才不會時時盯着她,為了蕭劉兩家,受那些嚴苛教導,穆清強撐着氣忍了。只是時日一長到底是有時間忍耐不下去,得虧太後時不時的讓她進宮,于是她才能喘口氣,太後年事高了,也不似宮裏的其他主子講究個三五六來,看穆清年紀小又這麽乖,于是吩咐在宮裏便不要教導了讓孩子歇息幾天,橫豎在她這裏她看着。于是穆清就能短暫歇口氣,旁的時間若是在家裏,除非睡着了,嬷嬷和丫鬟便時時提醒她是要作皇子妃的。
随後穆清問了家裏兄長母親的近況,和父親又說了些話,蕭铎便告退了,穆清領着丫鬟回了自己院子,太後的壽辰她是知道的,早早準備了壽禮,這個時候提前進宮倒也不會倉促,遂就安心睡下了,等二日,宮裏果然來人接穆清進宮,穆清領了綠竹緑萼一道。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着實是起床太晚了,可是尿的是家裏斷網了。。。。。本來這章是一定要寫到兩人再見面的 可是因為查的資料多的緣故 沒網那些資料就很費勁查到 于是我湊湊湊合用手機發了這章。。。大家暫且看着 明天一定準時發文 今晚就把明天的寫好。。。。。默念一百編 我是罪人。。。滾下去了。。。。
☆、唯桢
“孫女兒穆清問皇奶奶安,皇奶奶吉祥。”比之嬌嬌諾諾的女兒聲稍稍低了幾分的問安聲響了起來,于是滿殿都安靜了,穆清開口,總有這種功效,總能讓所有人不自禁的屏了心神聽聽她要講什麽,哪怕明明知道她即将出口的是一句再平常不過的問安會瞬間安靜下來。
穆清來的時候太後正在慈寧宮裏間供奉的佛龛前打坐,若是尋常人來是不見的,可是聽聞穆清進宮,于是止了打坐,起身到了外殿,這會子眼瞅着端莊向自己行宮禮的女孩,太後很是歡喜,忙喚穆清起來,上前陪她說會子話。
穆清乖順的起身,不若宮裏其他主子們把太後叫上前說話當做榮寵,于是受寵若驚之下就失了說話兒的興趣,穆清只是覺得太後年事已高,真是缺個說話兒的人。本着這樣一份子心,穆清說話自然不必時時刻刻小心,撿宮外有趣的事情說些子,但她知道的有趣的事情實在少得可憐,于是就撿自己所看書本哪裏有了有趣的事情跟太後說說,這樣湊湊撿撿的,祖母孫女兩常常能得上不少樂子,和氣樂和成一團。
太後娘家是陳姓,陳家一門出過兩個皇後,一個太後,一個皇貴妃,陳家一門在前朝簡直風光無限,比之現在的蕭府那仿似還要勝出一點。當時皇城裏但凡為官,十之□都是陳家的門人學生,一時間朝上百官是和皇帝商量政事,朝下竟是和陳大人商量,及至後來,待所有人都未察覺的時候,陳家忽然就沒落了,一點兒一點兒的沒落,直到今日,因了有太後還在世,于是陳家勉強在幾個大世家裏能說上一點子話,但是影響力遠不如蕭家。
于是蕭铎每次看到陳家的種種就會毛骨悚然,想着下一個這樣的就輪到蕭家了。
這陳太後活至古稀,雖保養得當,只是到底年事已高,脖子手背上的皮膚俨然松弛,因了時常打坐禮佛的緣故,還留着些清和氣,慈寧宮裏常年飄着一股子禪香味兒,宮裏的其他主子們都很不愛這樣的味兒,可是穆清愛聞,她覺得在這樣的味兒裏她很平靜。于是越發覺出太後這裏是真真的好,太後不拘着她,慈寧宮裏她住的舒服的很。
及至門口的太監高聲喧呼“四皇子唯桢到。”陪在太後身邊的穆清立馬收住了笑,沉沉靜靜的坐在邊兒上,努力保持一個少女的端莊。
過不多久,但見門口進來一個朗朗少年郎,皮膚白皙,眉目修長,身姿挺拔,肩寬腿長,只是稍稍帶了些少年的單薄,着一身皇子常穿的保和冠服,其衣為青色,素地,衣緣飾雲紋。前胸、後背飾耄貅紋方補各一,補子用五彩妝花,內襯為深衣形制,玉色。帶青表綠裏,施以綠緣。履為皁色,上綴綠結,穿白襪。這麽一身兒,襯得少年郎越發面如冠玉,唇紅齒白,簡直像是畫裏的人物一般精彩風流。
“孫兒問皇祖母安,皇祖母吉祥。”唯桢進殿就看見太後身邊坐着的穆清了,不叫人注意的打量了一眼然後才問安。
太後顯然也是很高興,平日裏她這宮裏很是冷清,今日卻是熱鬧極了,她喜愛的孩子一次來了兩,這兩孩子都是漂亮的,恰好還要成好事兒,太後年事高了,看見漂亮的和漂亮的在一起,于是看着就很好,就很高興,興致也很高。
“今日怎的就進宮來看看哀家,是不是早就知道哀家這裏藏着你的心裏人兒。”陳太後一手拉着穆清的手,帶笑和唯桢說話。
“皇祖母恕罪,孫兒前些日子替父皇擔了些政務,卻是給皇祖母請安的次數少了些,還請皇祖母念在孫兒一片孝心上饒了孫兒一回。”唯桢聽聞太後說自己的心裏人兒,不着痕跡的又去看穆清,但見穆清臉上顏色都沒變于是微微皺了眉頭,随即又如常色,說出一通漂亮話惹得太後高興。
這四皇子唯桢早已成年,十五歲就已經出宮建府開牙,惠帝在皇子皇孫慣常住的西大胡同最底端給四皇子開府,又賜了兩側妃,從此四皇子算是成年了,再不是少年了。皇子十五是要出宮成婚的,可是因了早年四皇子已賜婚,又因正妃年且尚幼,于是先賜了側妃。
即便旁人沒有發覺四皇子看穆清,可是穆清自己是察覺了,于是後背挺得越發端直,對于四皇子一眼接一眼的看自己不知道是為了什麽。這些年她時常進宮,也是能見上四皇子的,對于四皇子穆清那些年一直是當做仇人看待的,因了她要做皇子妃,于是累的兩家都要受罪,她還驟然沒了父母兄弟。直到後來年齡大些,穆清才淡然了,有時候進宮還會和四皇子遠遠福個身,太後若在的話還要給他們兩點時間讓說說話兒,可是又有什麽話兒可說呢,穆清每每在看見四皇子的時候都是得體的不得了的樣子。好在四皇子像是也不在意穆清是個悶葫蘆,四皇子每每都是談笑風生,臉上永遠是笑吟吟的,于是時間一長穆清也就分不清楚他是真高興還是假高興,只是橫豎真假又有什麽關系,穆清是放不到心上的。一則那些時日年歲還小情窦還未開,二則她忙碌的簡直閉眼就能睡着,沒有時間去揣摩四皇子的話句子和任何心思。于是這麽些年過去了,穆清和四皇子說過的話真真是五個指頭都能數的過來。
“我看你們今日也就不必陪我這老婆子說話了,聽說這花房又育出了綠牡丹,唯桢領了清兒去看看罷。”
唯桢依舊含笑說了個“榮幸之至。”等穆清從座上下來向太後告退他也行禮告退,兩個人站在一起卻是般配的不得了。
兩人走到宮門口的時候還聽見太後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明兒我過了壽辰,咱這宮裏又得添樁喜事喽。”
穆清很淡然的擡步邁過了門檻,唯桢則是若有所思。
花房離慈寧宮有點距離,路上唯桢稍稍在前了一點,穆清靠後些,這是穆清刻意為之的,那些宮規仿似刻進了她的骨子裏。
“你很怕本殿下麽?”兩人無言的走出了慈寧宮穆清乍聞四皇子這麽問。
“沒有。”穆清其實沒有說實話,她是有點看不清眼前的四皇子的,這四皇子像是沒有脾氣般永遠是笑嘻嘻的,眼睛裏也是很少起波瀾,說話也永遠是得體漂亮的,穆清竭力想要看清這是個什麽樣的人,他真的是永遠高興無憂的麽?恐怕不是的罷,可是穆清看不出他不高興的時刻,于是因了這樣的未知她覺得眼前的人确實可怕。她在刻意的訓練下,就連別人不經意間露出的各種小情緒都能清晰的捕捉到,可是她捕捉不到四皇子的情緒,于是穆清惶恐,覺得自己所學的不精細,她怕這個。至于未出嫁少女對于自己夫婿的那種說不清楚的羞怕,她是真沒有。
“哦。”唯桢不置可否的應了一聲,然後兩人繼續往前走。
花房在宮裏北邊兒的角落裏,兩人越走宮人越少,只是附近的花卉越加茂盛,穆清一路不說話只低頭走路,及至快到花房的時候,突然,四皇子停了腳步,穆清很清楚的感受到四皇子釋放出的敵意。于是吃了一驚,這麽許久從未見過四皇子變臉色的時候,是什麽惹得四皇子這般清晰的情緒動蕩。
小路盡頭的一顆像是小樹一樣的大紅牡丹下躺着一位看不清相貌的人,邊兒上跪着一個太監用芭蕉扇給躺着的這位扇風。穆清看不清躺着的人的相貌,可是能看清對方的衣服和身量,那是個體态修長的人,因了唯桢擋了些視線,加之有些遠,穆清分不清楚那是個少年還是大人,只是覺得躺着的人怕是要比四皇子還要高幾分了。穆清眼見着四周并無宮人,那引起四皇子這般的必然是前面躺着的人無疑了。
不着痕跡的側了側身好看清楚前方,就見那小太監俯身朝躺着的那位說了句什麽,原本背對路這頭的人立馬翻坐起來,理了理衣袖上的花草泥土,然後面朝這方站好。
穆清這才看清了那人的樣貌,不,不算是個大人,介于大人與少年之間的模樣。穆清從未見過有人的頭發能那樣黑過,黑的甚至隐隐帶了些藍色,眉毛修長漆黑,直直入了左右發鬓,鳳眼狹長,鼻梁挺直,嘴唇卻是個棱角分明的倔強樣子。再看那衣服竟是皇子的常服,穆清大吃一驚,宮裏竟然有她不認識的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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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大了
穆清站在四皇子身側,雖然好奇,只在心裏吃驚且好奇,但是面兒上依舊是端莊沉靜的,只一雙眼睛略略有了些亮光,帶了些探究的看向前方。穆清自诩對宮裏現今的狀況很清楚,遂冷不丁冒出個陌生皇子幾乎激起了穆清骨子裏的惶恐,經過這麽些年,倘一進到陌生環境她必須迅速看清所有狀況,稍一超出她的預計,就會有種莫可名狀的恐懼,像是因了自己對這一點點超出預計的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