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順的,這時候是不能拂了太後的意。兩難之下便晾了那蕭蓁好一會,最後在太後推說身子乏回去歇着之後皇上着太監唱花,将蕭府蕭蓁指給五皇子緝熙。
“蕭相之女蕭蓁,京城人氏,年方十四,賜花,為五皇子正妃。”唱花太監拉了老長的調說完這句話穆清驀地眼前一花,扶着牆壁才站穩,方才勞心勞神,加之沒有休息好又受了大驚,這回松了氣便渾身都是脫力的,只覺得蕭家算是渡過了這個劫。
待脫力感過去之後穆清忍不住上前一步,急着讓蕭蓁謝恩然後拉回去好好教導一番,卻不想她将将邁了個腳,便被內殿侍衛一聲喝,穆清連忙收回了腳,不及說話,殿內李自中已經跑出來了。
李自中聽見侍衛的喝聲,已經做好了揮手讓侍衛拉下去仗斃的說辭,每回選秀都有這樣的事,秀女們被教導過也總是不穩重,他幹這些已經駕輕就熟的不行行。這回一出來,眼皮子一翻,然後咽下了口頭的說辭。
不說話,沒示意,大內總管跑進去到皇上跟前低語了幾句,便見皇上眼睛都亮了一下,邊兒上的皇後不知事情,只當是秀女裏有皇上中意的,不甚在意。
一會之後蕭蓁還未走到內殿苑子門口,就見皇上跟前的大太監一溜兒小跑到門口,跟穆清說了幾句話穆清便跟在那大太監後面。
穆清着實忐忑的很,李自中上前說皇上有請的時候她是又驚又怕,選秀女的規矩是祖宗定的,內殿門口只站秀女不戰其他,這回讓她上前是要怪罪方才的沖撞?穆清走幾步懊悔的簡直要死,她素來冷靜,方才怎的就豬油蒙了心一腳踩進內殿苑子叫侍衛喝了?
及至行至殿門口,穆清站定,跪下向皇上皇後請安,一直不得回應,過半晌方聽皇後說“擡起頭來。”
穆清擡頭,垂眼,等裏面皇上皇後打量。
過不多久聽見皇上的聲音“起來吧。”
将将起身,就聽見門口太監的聲音“吏部考功清吏司劉培之女劉穆清,京城人氏,年方十四,留牌子。”
穆清五雷轟頂,瞠大眼看門口唱花的太監,明明每個字她都知道,可是連起來為什麽她不懂這是什麽意思?
☆、28姑姑侄一夫(三更)
“小主子,還不謝恩?”那唱花的太監眼睛一翻呲了穆清一句,看着手裏的空牌子心下也是犯嘀咕。這女子到底是誰,怎的大內總管親自過來說是留牌子,且給了他張空牌子叫他念?
謝恩?謝甚麽恩?她不知這是何意,怎的她留了牌子,穆清眼巴巴的盯着唱花的太監希望這太監能說句“對不起了姑娘,方才是咱家出了岔子。”可是等了半晌都等不到回複,穆清一瞬間就懵了。
她不是秀女,留什麽牌子?瞬時就要跪地,她雖說不清楚這其中有什麽岔子,可是她是連選秀的資格都沒有的啊,要不是皇上十年前下了聖旨,皇商之家的女子不可能進到宮闱之內,況且吏部考功清吏司是什麽?是個官職她知道,可是劉培也就是皇商劉澤業入贅女婿怎的是個官?明明不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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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将跪地,但見李自中跑出了內殿,擠着眼睛将穆清拉了起來,拉過內殿門口,站定方說“姑娘福澤天佑,這回叫皇上看上了,奴才本不該說什麽,可是十年前的那道聖旨眼下已經不存在了,新的聖旨恐是不久就要下下去,天大的喜事啊這是,姑娘還不快出去報喜。”
穆清總覺得這世界驀然變得她不認識了,怎的所有人說話她完全不懂,“勞煩公公,十年前的聖旨不在了是怎麽個意思,今日之事到底是怎樣的,還請公公指說則個。”
“姑娘只須謝恩,回頭一出去自會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兒?且說今日之事,咱家只能說是天爺的意思。”
穆清知道眼下情況再問也問不出什麽,昏昏沉沉出了體元殿內苑子,此時正是午時,太陽白花花站在當空,穆清只覺得頭都要炸了。
膀子的疼,後脖頸的疼已經不算什麽,她現在急于知道方才發生的是什麽?扶着綠竹徑直出了體元殿,蕭蓁已經不知所蹤,倒是苑子外面的蕭貴妃還在,穆清木木走過去對着蕭貴妃說了句“我被留牌子了。”
蕭貴妃一驚,看穆清臉色蒼白的不成樣子,立時着人要背扶穆清回去,“不,我能走,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姑姑。”穆清最後低聲兩字叫的蕭貴妃一陣心酸,孩子在受傷或者手足無措之時下意識的便要找尋可以依賴的人,父母長輩俱是尋求依賴的對象,穆清時時記着自己身份,許久許久未曾叫過蕭貴妃姑姑,這時氣若游絲的一聲立時讓蕭貴妃知道穆清受了大打擊。索性身旁都是親近的信得過的,這時也無言,只是扶起穆清快快往長春宮走,宮裏哪哪兒都是人,哪哪兒都是耳朵和嘴,說話還得回長春宮去。
穆清覺得頭脹連耳朵也是一陣蜂鳴,她覺得她陷入了一個彌天大謊中,被一張大網罩住了,網子外面的人看的清清楚楚,可是她不知她被網困住了。倘若眼下她留了牌子,那她就是皇帝的妃嫔而不是太子的?她這十餘年活着就只記着一個詞,她是四皇子妃子,她往後一輩子的命運都和四皇子牽扯在一起,可是倏忽間她的命運變了,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命運怎麽變了。
腦子裏亂哄哄的進了長春宮,一進苑子門,就看見蕭铎來回在眼下踱步,見她們終于回來就迎上前,穆清看見蕭铎一臉灰敗,只覺得天要塌了,父親怎的是早早知道的樣子。
一行人進了宮,蕭貴妃揮退了底下的宮女太監們,方坐定,就聽見穆清又說了句“爹爹,我被留牌子了。”
蕭铎深吸了口氣,覺得真真是造化弄人,他十年前千方百計的不想和天家扯上關系,撒了彌天大謊之後未曾料到和天家竟是到了今日這般。
假使他十年前照實說穆清便是他女兒,那時左不過是封個公主,可那時三皇子一死他謹慎的過了,一點點都不想再和皇家扯上關系。倘若封了公主,穆清便時常在皇上跟前轉悠,皇上興許就不能像今日這樣強奪了兒子的王妃。
可是眼下說什麽都晚了,事情都已經到了這般田地,哪裏還是後悔不後悔倘若不倘若的。
“我知道,我且慢慢和你說。”
皇上在芳韻池一眼瞧上穆清這事兒蕭铎不知道,在垂拱殿怎樣思量了一番他也不知,只是李自中趁天黑親自去劉家開始,他算是知道了。
昨日,李自中換了衣服,着一身富商服飾進了劉家之後,亮了牌子,請出了大家長劉澤業,旁的人大廳裏一個不留,只讓劉澤業拿出十年前皇上下的聖旨。
這皇商雖說銀錢比國庫多,可是地位始終上不去,劉澤業知道李自中是皇上近身兒伺候了一輩子的親信,幹什麽事兒定是皇上的意思,因此很是誠惶誠恐。聽聞李自中要聖旨,劉澤業不疑有他,親自将祠堂裏供奉的聖旨請了出來,卻不想李自中在燈下确認無誤之後親手打了火折子将那劉家供奉了十年的聖旨燒了!
劉澤業大驚,正要問李自中是何意時,那李自中拍着劉澤業肩膀大聲道喜,只說劉澤業生了個好外孫女。
沒頭沒尾的道喜,何況聖旨将将被燒了,劉澤業哪裏曉得其中一二,待李自中說道皇上瞧上了穆清之時老皇商便隐約明白了,只心裏道皇上這是要讓後人戳脊梁骨痛罵呀,竟是瞧上了兒子的妃子,前朝不是沒有這樣的事,可是過了幾百年仍舊被後世廣诟,光這一件事便要抵了一生的所有功勞,這是做孽啊這是!
随即李自中還道且等着選秀完了之後皇上挑個好日子要召穆清進宮,至于何時日召進宮,這就讓劉家等着。
等這些話交代完李自中從懷裏掏出另一道聖旨,宣旨之後劉公只知道皇上這回恐是要遭群臣連番進谏的,皇上給劉家入贅女婿封了個虛職,雖說是虛職,但是真真是正五品官職。
當朝雖說不似前朝那般讓商戶人家子女不許科考,地方上也不乏用錢捐個官,可是京裏是個什麽地方,哪裏真是你當皇商當得好就能捐個官兒的?
這是讓穆清進宮有個不讓人說閑話麽,可是前面兩條穆清怕是要頭都擡不起來,後面這一條有什麽要緊?
前朝例子,後世之人戳皇帝脊梁骨罵皇帝,可是更多的便是罵那女子的,勾搭公爹,狐媚惑主,朝三暮四等等之辭簡直能将京城的地面兒鋪個一寸來厚。
可奈何李自中親自叮囑了老皇商,帶了皇帝的口谕來,老皇商能說什麽,等李自中走了抹黑去了蕭府,和蕭铎一說,蕭铎簡直就要不相信自己耳朵。
皇上一生未幹過出格的事情,臨了了要驚世駭俗一回麽?還看上了穆清?!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蕭铎前前後後将所有事情捋了一遍未發現什麽,只覺得天爺将他收了也換不會女兒的聲譽和皇上聖譽。
起先蕭铎是想要請太子來商議的,這些年太子在朝中一直以翁婿之禮待他,如今乍然從宮裏傳出這樣的信兒,到底還能有挽回的餘地麽?
卻不料去了太子府太子一夜未歸,二日正是秀女面聖的時間不上早朝,蕭铎早趕晚趕進宮之後不見蕭貴妃,待等來了人,只聽見穆清被留了牌子,不是說還得幾日麽,時辰未定麽,怎的還留了牌子?
穆清算是聽清楚了聖旨沒了是什麽意思,也聽清楚了皇上是瞧上她了,又一想昨日芳韻池的種種,恨不能立時一頭撞地。李自中是昨日晚上出宮的,她之前未曾和皇上有過怎樣的接觸,就昨日說了一會子話,當時她還覺得皇上慈藹如尋常老翁,誰知當時皇上便瞧上了她,當真是聖心不可揣測,誰也不知皇帝心中所想。
那會子留了牌子說不定只是皇上臨時起意,逮着機會将她留在宮裏,這可怎麽是好啊,怎麽是好。
穆清一時心亂如麻,瞬間身份都變了,總覺得她是站在半空中看着地上的自己,所有的理兒她都知道了,可是她的身體落不到地上,整個人虛的慌。
“姑侄同侍一夫……”穆清喃喃說道,頓時覺得皇命倘若不可違,她怕是要死了也不能入宮。
姑侄同侍一夫是蠻族的風氣,可是當朝自诩中原王朝開化聖明,如今皇上算是開了這個先河。
這頭蕭家一家子連同劉家都惶惶不可終日,那頭五皇子在他的殿裏守着他的狗玩。
穆清十年前指給四皇子的聖旨其實本可以不被燒,轉機便在這五皇子這裏。
昨日五皇子從攢花築回了倦勤殿,一時簡直想要嚎哭,一方是氣的,另一方是丢了玩具的傷心。他也真是哭了,在狗屋裏等着一只只往殿裏竄的狗兒哭,神經兮兮的指着無辜的狗兒罵“不知好歹,遲早有天弄死你。”“混賬,還敢打我,我讓你打我,讓你打我……”
如此消磨了大半天的時光,待沈宗正前來的時候這五皇子還在狗屋裏罵人,沈宗正正要細聽的時候,那罵人的話不見了,轉瞬間就看見五皇子站到了檐下,身上帶了一身的狗臊氣,臉色如常,看不出方才有過一點點哭音兒。
“什麽事?”
“那個,是劉府的事兒。”
“和太子有關?”
“看起來和太子無關。”
“和太子無關便不要提了,往後那混賬東西的事情我都不想聽,劉府也不用叫人看着了。”五皇子說着說着語速便快了些。
沈宗正啞然,然後告了安就走了。
五皇子既然不想再要穆清這便是真的了,只是他不知沈宗正這回說的是李自中進了劉府,之前幾個月沈宗正每日來說劉府的事情,都是穆清今日幹了什麽,吃了什麽,這回開了個頭主子不讓提,不讓提甚好,他也不樂見主子對穆清上心。
☆、29大病一場
月亮白光光的照着,緝熙站在院子看自己的影子,細條條的一根線,邊兒上任何東西也無,孤孤單單的将院子割成兩半子,夜風一吹,緝熙便見那根線扭曲了一下,難道這點風竟讓他打了冷顫?似乎是的,總覺得自己那根線旁邊不該空無一人,突然之間覺得這殿裏也空蕩的吓人,心裏也空落落的,可不是麽,丢了極想要的東西,若是孩子該撒潑哭鬧在地上打滾兒了。
就那麽垂着腦袋縮着肩站了好一會子,緝熙靜悄悄進住殿了,嚴五兒歪在腳踏子上睡的正香,這奴才膽兒小,不敢和他的狗玩,于是每每就一個人縮在床下酣睡。這時候緝熙沉默的踢醒嚴五兒,梳洗換好衣服躺床上之後緝熙問嚴五兒“你說我是不是很可惡?”
“不,殿下你很好,真的。”
“真的麽?”
“真的。”
于是緝熙無言,蓋好被子翻身就合上眼,過不多久也就睡着了,他早不縮在床底下睡了,很久沒有什麽事讓他害怕的不敢睡床。
嚴五兒在腳踏子上坐了半天不多時也睡着了,他覺得這五皇子真可憐,可憐的總是舍不掉孩子心性,更可憐的是那孩子心性在他身上是決絕不能有的,在這深宮內苑裏,到底在奢求誰的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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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秀的日子終于過去了,最後留下多少秀女穆清一點都不知道,從蕭铎莫可奈何的說了那種種經過之後穆清就病倒了,高熱不退,口舌生瘡,通體都熱的發紅,後脖頸被咬了的傷口終日不愈合,不管太醫怎樣整治那傷口總會沁出血點子。原本她東西都收拾好只等蕭蓁選秀結束就出宮,結果從她暈倒在攢花築便一直在宮裏留到今日。
昏睡三天的穆清不知太後得知皇上幹出的好事之後着皇帝過來一通好罵可皇帝主意不變太後氣極之下昏厥,前朝聽聞此事,太子那裏倒是風平浪靜,可是一幫老臣終日跪在垂拱殿前下死谏,後宮衆嫔妃皆知皇上要奪了準太子妃成日議論紛紛,一時之間像是滿天下的人都在為這件事殊死搏鬥。
可是,就在此種情況下,皇上那裏沒有半點松口的跡象,皇上年事已高,這時候固執的情形此生從未為哪樣一件事這樣堅持堅定過,興許之前并未有這樣堅持,左不過是一個女子,興許過幾日或幾月皇上又該看上別個健康漂亮點的女子了,可是這會子所有人都要和皇上唱反調,皇上心裏的那點念想和點點堅持在無數人的反對下被無限放大,終止朕非此女子不可。
太子府裏,太子沒有往昔雲淡風輕的樣子,只是這光景太子的氣息竟還是均勻的,不焦躁不暴躁,着幾位親近大臣過來商議江南水災之事。陳茂秀是太子少保,自然被太子禮遇的很,待江淮水災一事商議告一段落之後,親近幾位散去,陳茂秀盯着桌面等待太子和他提說太子妃的事,卻不想等了半天不見太子說這事。
“殿下,前相索老并六部諸位大臣現在還跪在垂拱殿外。”
“回頭就讓索老和諸位大人回吧。”太子低頭喝了一口茶,語調淡淡說話。
陳茂秀思踱半天,太子對眼下當朝熱議的事情竟是無動于衷,那可是太子妃,這太子前些日子還是對太子妃很是上心,這回怎的這樣沉默。
“父皇既是看上一個女子,我怎麽會奪父皇心頭好,太子妃總還會有的。”
太子如此一說,陳茂秀便徹底無言,只是內心顫了顫,太子恐是要因這事一則向皇上表露忠心,二則占得一個先機怕是日後要和皇上讨回一個更大的利頭,可是如此模樣便稍顯少了些人味兒,不知別人如何說,他總覺得為這樣的主子謀事,随時會被當做注子送出去,太子連準太子妃都能拿去讨皇上歡心,還有什麽不能夠拿出去交換的?皇上和準太子妃背了所有罵名,太子便在天下人跟前成了徹徹底底的受害者,如此模樣,不知群臣動向又是怎麽個變化?
滿朝的人都知道皇上此次選秀女之時留了一位不該留的人牌子,五皇子緝熙現在在戶部供職,早朝自是要參加,遂穆清病倒第二日他便在朝堂上聽聞此事。
知曉之後當庭五皇子還是木讷寡言的樣子,只是回去便着人通知沈宗正立刻進宮見他。
“去劉家把當年下的聖旨給我拿回來。”五皇子站在檐下柱子旁,有些氣急敗壞,他的東西,原本是他的東西,是不能給別人的,就算他不要了,別人也不許拿。
“秉殿下,那聖旨已經被李公公燒了。”
“甚麽時間燒的?”
“鹹平二十二年,三月二十一日晚戊時三刻。”
五皇子仔細一想,可不就是前晚的事麽。“為什麽沒有告訴我。”
“殿下說從此以後劉府的不用看着,和太子無關的事情也無須說。”沈宗正幹巴巴的說完這話,不敢看五皇子的臉色。
但見殿裏沉默了好一會子之後,五皇子突然發話“進去吧,一只都不能傷,一個時辰之後出來。”
沈宗正立刻領命進了狗屋,一個時辰之後,一身狗毛附帶被狗撕成條狀的破爛衣服從狗屋裏出來。
五皇子不知在正殿幹什麽,沈宗正站在院子裏站了半晌,見五皇子出來之後立馬跪倒,心下只覺得這主子陰晴難定,怎的這樣難伺候。
“近些時日沒荒廢練功哈。”還說着話,五皇子背手一腳将沈宗正踢得翻了個跟頭。
沈宗正心裏都要苦死了,師父的關門弟子就了不起昂?師父的關門弟子就不講理昂?我還是師父養大的呢!明明是你發話不讓我說,這會子怎的這樣欺負人!可是這話哪裏敢說,他生怕這會子小主子發狂,于是只得翻起來重新跪好。
“滾下去,着手準備去赈災。”
沈宗正嘴裏含着的狗毛都沒敢吐,悄無聲息的退下去了。
緝熙在殿裏團團轉,總覺得渾身都不自在,不對勁,突然大吼一聲“嚴五兒,給我滾出來!”
早就将自己藏在角落裏的嚴五兒這時候磨磨蹭蹭的走出來,眼睛直盯着主子只等殿下要發瘋他就要撒丫子奔出殿去。殿下在幾年前發過一次瘋,嚴五兒不知是何原因惹得一個小孩兒發瘋,只記着回來之後不大的小孩兒活活撕碎了好幾條狗,将殿內能看見的物件兒砸了個粉碎,好在沒有出殿去宮裏別個地兒禍害,可是那模樣将嚴五兒吓破了膽,好幾年都緩不回來,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看見五皇子有暴躁的前兆他就會躲得遠遠兒的,決計不在殿下跟前亂晃。這會子聽見五皇子叫,小心翼翼挪過來,聽吩咐。
“傳消息出去,讓那群老不死的直接在垂拱殿跪死。”
嚴五兒得令之後立馬往出奔,五皇子的語氣都不太對,這時候留着保不齊就要被砸一頓。
深吸一口氣,再吸一口氣,告訴自己那混賬東西不稀罕自己和她玩,和太子成婚或是跟了父皇有什麽關系?有關系麽?沒關系啊,真個沒什麽關系!可是沒關系總覺得別人搶了自己東西是幾個意思?
打從心裏覺得那玩意兒不知好歹,被父皇領走也好,橫豎跟自己沒什麽關系,如此重複了幾遍,緝熙也就真的将這事兒扔到腦後,只是時不時會在太極殿裏看見跪了一地的大臣會心煩,覺得這些人吃飽了沒事兒幹成天上演同一出,看得人膩煩的不行!
如此過了三天,至少有三天,緝熙覺得自己再也将那女子沒想起來過。可不就是這樣兒麽,孩子真的是這樣,将将幾天自己的耍物兒丢了之後會傷心惦記着,可是吃飽飯睡一覺起來也便就忘了先前還惦記的事兒,小孩兒的注意力總是很快便能被吸引開,緝熙對于穆清就是單純的覺得新鮮,或許還有旁的東西,可是不參雜任何男女之情,因為他不懂。
這天晚上緝熙出宮,在天擦黑之際從倦勤殿後苑子幾個翻飛便不見人影了,皇城城牆堪堪要上天,可是一個皇子抹黑從大門出了皇宮誰人能想到,只有那守門侍衛沉默的開門關門,只等下鑰的時候和值夜侍衛交換值次。
京裏一道尋常四合院裏,禦天正要吃飯,冷不丁門裏便飄進了個人,禦天定睛一看,只将自己眼前的飯碗夾滿了菜放到邊兒上,來人沉默的拿起筷子接過碗開始吃飯。
“殿下這個時辰出宮可是有什麽要事?”
“沒有。”頭都不擡悶聲說話,緝熙大口大口吃飯。
禦天着人重新拿了副碗筷,也不說話,坐在邊兒上靜悄悄吃飯。
緝熙出來是真的沒什麽事兒,他只是覺得他那宮裏過于安靜了些,遂他就出宮了。
悶不吭聲連吃了兩碗飯,禦天看緝熙站起身就走,也不說話,安靜看着單薄瘦高的少年開門走出去。
二日沈宗正一早跑到禦天這裏議事,臉色沉沉和禦天說主子昨晚到他那裏坐了會子,什麽話也沒說不多會就走了。禦天聽後不言語,思忖着主子如此模樣到底是所為何事,總不能是為了眼下朝堂上熱議的事兒,絕對不能夠。
且說當晚嚴五兒一直等五皇子回來好收拾就寝,等了半晌終于等來了五殿下,卻見殿下臂彎裏抱了兩只髒兮兮的東西,細看原是兩只土*的老貓子,這時候瘦骨嶙峋的縮在更加瘦骨嶙峋的少年臂彎裏,從少年到老貓都透着一股子了無生趣的樣子。嚴五兒是看慣了五殿下在人前木木讷讷眼皮子不擡了無生趣的樣子,可是進了殿這祖宗是活閻羅,震懾底下的人和他順手就來,這時候明明進殿了怎的還是人前的模樣?
“殿下,這貓是要養着麽?”
“嗯,去找些吃的。”嚴五兒領命出去給老貓拿吃的的,等回來就看見五皇子坐在偏殿檐下,邊兒上放着兩只血跡斑斑的貓子屍體。
嚴五兒立時就毛骨悚然了,這不是要養着麽,怎的轉眼間就給弄死了?“殿……殿下,這是……這是怎麽回事?”
“我把它們放進屋裏,沒等走出來就被咬死了。”嚴五兒往後看了看,直叫祖宗,這殿下嘴裏的屋裏那是狗屋,一屋子的狗,放進去兩只瘦骨嶙峋的老貓子,能不被咬死麽,還把貓放進狗的屋裏,貓狗是天生的仇家怎的都不知道!
“我回來的路上看見它們,本打算帶回來養着的,可惜怎的被咬死了,埋了吧。”慢慢吞吞說完話,這五皇子卻又是出殿了,直看得嚴五兒眼皮子亂跳,哎喲天爺喲,好不容易他們主仆二人過活的好一些,五皇子眼看着要熬出頭了,怎的這當兒讓殿下瘋了,恍恍惚惚怎的有些不正常?
嚴五兒一聲一聲的祖宗天爺的,這會子他那祖宗主子三轉兩轉轉到了攢花築。
攢花築裏燭火亮着,滿屋子的宮女太監候在外殿,裏面的主子睡過去了三天還未醒,加上太後,慈寧宮這幾日人來人往很是不安寧,太醫更是在慈寧宮常駐,兩頭趕着診治兩位主子。
綠竹緑萼守在內殿伺候穆清,看着床榻上側身躺着的主子只抹眼淚,這麽些年從未見得過什麽大病,最多就是個小風寒,吃一兩劑藥也就好了,這真的是從不得病的人一得病就來勢洶洶,這回主子都昏睡了三天了,還未醒過來。
綠竹上前查看了主子的熱度,見才換不久的中衣領子又被汗水打濕,只寧願自己受病也不要這樣糟蹋主子,統共才多大的孩子,這一身一身的汗出,再這樣下去怎樣是好?
手上正搭了一件幹淨中衣要給主子換,将将一個轉頭,這屋裏就多出了個人,影影重重的燭火裏屋內悄沒聲兒的多出個人,活生生能把人吓死,綠竹緑萼吓得身形一僵險些叫出來,若不是記着這宮裏規矩多,定是尖叫引來旁的人。
“奴婢參見五殿下。”
屋裏站着的不是緝熙是誰?看見兩個丫鬟向自己行禮也不叫起身,只出聲道“出去。”
綠竹緑萼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允的,小主子還這樣病着,哪裏能離得了人,若沒有人看着,熱過了可是天大的罪,遂這時候只認罪不出去,緑萼大着膽子說話“小姐身邊離不了人,還請殿下不要讓奴婢們出去。”
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再看一眼兩個丫鬟,緝熙終于沒趕人出去,他不會伺候人。
“起來吧。”叫了兩個丫鬟起身,轉身坐在床榻上看昏睡的人。
素日裏梳理齊整的長發這時候披散在枕側,臉側頭發都是濕的,兩只眼睛緊閉,嘴唇殷紅,臉倒不是紅的而是蒼白,緝熙心下想着總這樣乖乖多好,擡了手搭到額頭上,一手濕冷。
有時候冷比熱還要嚴重,緝熙是習武之人,自然知道這些,這時候湊近了沉睡之人的臉蛋看了半晌,察覺呼出來的氣不那麽熱是溫的,心裏知道這便是大熱過了的驟涼。他不懂醫術,但是老是一個人在生死線上徘徊徘徊,那便略通一些。
綠竹緑萼早已看的驚住了,正在猶豫要不要叫殿外的宮女侍衛來,小姐一個雲英未嫁的姑娘,怎麽能被個少年男子這樣輕薄,且眼下小姐身份特殊,這五皇子怎的徑直做出了這樣一番舉動?
“五殿下……”綠竹語聲一出驟停,那五皇子淡着張臉面無表情的看着她,仿似她不是個活物一般。
如此該出口的話也就不能出口,再一想起前日主子和五皇子的種種話語,綠竹心下思量一番,只道是天爺不開眼。這時候雖說知道五皇子在這裏是決絕不合适,可是她哪裏敢喊人,喊來了人,這主子的聲譽還能要麽,且這五皇子老神在在,自自然然做出一番舉動,怕是侍衛來了也是白來。
遂兩個丫鬟都息了聲兒,只看着這少年側坐在床榻上,也不敢上前去查看主子的情況。
緝熙呆呆在床榻上坐了半晌,看着穆清的臉一會子,視線便慢慢移到了穆清頸後面的傷口上,那晚他咬的傷口怎的還沒有愈合,一點點的往出滲血,心裏一面道這太醫都是一群吃皇糧的廢物老貨,一面揭開了包着的那層紗布,果見底下的傷口只周圍淡淡結了疤,中間還鮮紅。
看着那傷口一會子,在綠竹緑萼的低呼聲中,這人一口重又咬上了那頸後的傷口。
這時綠竹緑萼哪裏還忍得住,只上前淚眼朦胧拼死也要将這五皇子搬開,陰森森的燭火下,這五皇子擡臉,嘴唇上下沾染了一層血跡,像是要喝光主子的血,食人的夜叉一般,險些要将兩個丫鬟吓死。
“五殿下,你怎的這般,我們小姐到底做錯了什麽你這般在病中還欺侮她……”緑萼抱着五皇子的腿哭叫,只覺得這五皇子怎的這樣心狠手辣。
外殿有了些響聲,顯是有宮女聽見了裏面的動靜,綠竹顧着穆清的聲譽,出去打發了進來就見五皇子一腳将緑萼踢出去好遠。
“別吵嚷,再說話就滾出去。”說罷鞋也不脫,就那麽囫囵上床,将軟面條一樣的人裹進自己懷裏,又吸了頸後的兩口血這才用巴掌将那傷口捂住。
綠竹緑萼要恨死這五皇子,可是自知一個小小的丫鬟哪裏敢動皇子,只恨恨瞪着。
緝熙也不管兩個丫鬟如何,抱着靠在床榻上坐的安靜無聲,終于覺得平靜了些。
待殿外的梆子敲過三更之後,兩個丫鬟禁不住連番的勞累也有些乏,然床榻上抱着人的人一個動作坐了大半夜,閉着眼睛,可是綠竹知道這五皇子是醒着的。
穆清只覺得自己前半生在火爐裏烤過了一遭,通紅的火焰子裏她看不見熟悉的人,只是累,只是熱,索性想着這大火将自己燒死了算,可是驟然便感覺火滅了,周身都冷了下來,隐隐綽綽感覺自己身邊有人來回晃,可是半點力氣也沒,眼皮累的睜不開。及至終于奮力睜開眼,便察覺自己靠在一個人的胸膛上,擡眼一看,想說什麽又無力說,合上眼,最後覺得自己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挪動了手臂,揚上去便軟軟耷拉在人家頸側,她是想叫這人放開她,她再不願意和他扯上關系。
她是想還一巴掌,可是腕子比面條還軟。
穆清一醒緝熙便察覺了,垂眼就看見蒼白着一張臉的人擡手臂要打自己,立時氣的要死,怎的不知好歹成這樣!
☆、30接受
嘴裏還殘留着先前吸進去的鐵鏽味,緝熙總有種将自己的血液灌輸到穆清身上或者将穆清的血液完全吸進自己體內的沖動,他總覺得血液互相滲進對方體內便是一種永恒的印跡,一種無法言說的親密接觸,他想要和她再親密一些,他總覺得穆清身上有種他既厭惡又想接近的東西,他說不清楚,下意識的便想要去弄清楚,只是顯然,這不知好歹的東西不願意讓他去弄清楚,他方才救了她的命,将将有了意識這鬼東西就要打他!
立時用自己胳膊勒緊了懷裏的人,孱弱清瘦的少女身子緝熙是完全沒有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