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夜半時分幾位要員從宮裏出來,蕭铎亦被皇上招進去,也不知是操心國事還是其他,臉色灰敗。
當前情形,皇上禦駕親征最是合适不過,可皇上身子已經差到極致,舟車勞頓邊陲艱難,怕是未到就要出事。遂最終敲定了此次平息邊疆戰亂人選,五皇子緝熙、六皇子鷹揚帶皇上親旨帥二十萬大軍趕赴西北,二日後出發,同時國事泰半交由太子。
皇上連國事都交由太子處理,可見聖體确實有恙,宮裏一時人心惶惶,然昭陽宮上下如同進了墓穴的人一般,除非必要是連多餘的一聲兒都不出的。經歷過那樣的一場,誰不得做幾個月大半年的噩夢,況且昭陽宮的娘娘昏迷兩天了。
“鹹平三十一年七月七日,始元帝同六皇子帥二十萬大軍從京師開拔趕赴天水。”
——《宋史.太宗一》
七月六日晚,傾盆大雨。
昭陽宮裏,只亮着一盞燈,守在床前的是綠竹,猛然間燭火一閃身邊就多了個人,綠竹被吓怕了,尖叫立時就要出嘴被一掌劈暈過去。
穆清上身裸着胸前裹着一層白布,錦被的邊角露出來一點點膀子,像個線陀的尖,竟是短時間瘦了許多。
來人站在床邊一動不動,過很久伸手拉開被子看了看,然後忍了很長時間才将自己手放在昏睡人的臉上揩了揩,末了就一直無動作了。
天麻麻亮的時候,雨停了,穆清驀然就清醒了,出聲喚了一聲立時呻、、吟,卻是只有窗戶扇了一扇殿裏無人應,掙紮半動了一□子,倒吸口涼氣将身子癱在床側,疼的難忍之際發現地上兩道濕腳印,穆清一怔,而後就是傷口疼。
二日,天大晴,皇上在德勝門親自賜酒将士送行,百官相送,皇後太後一同壯行。
五皇子一身鳳翅盔白兜鍪加身,因了肩寬着兜鍪加之露出眼睛的樣子,陡然間就覺出這人宛如天神一般,像是要解救蒼生一樣站在将士之前。
酒入喉,豪氣幹雲,摔了酒樽,翻身上馬,白色兜鍪黑色戰馬,紅披風無風自動,揮手出發,馬蹄如風,頃刻間就要看不清城門。緝熙回首瞟一眼城門,驚見一人,立時馬蹄前腳仰天,馬上之人險些掉下來。
再定睛一看,原地空無一人,馬蹄繼續,二十萬大軍如龍。
——第一卷完
作者有話要說:我終于寫完第一卷了??我發四??這真的是文裏最虐的了。。。。我發四。。。四。。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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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一別經年
“娘娘,嶺南王此次前來帶了不少供物,其中有雷州葛布五十匹,皇上着娘娘先行選出十匹。”
昭陽宮裏,尚寝局安大掌事跪在地上指着邊兒上小宮使手裏的托盤道,擡眼瞄了一眼坐在榻上看卷的靜妃一眼,垂了眼睛。現今的靜妃真是叫人不敢直視,像是天雷轟下來面色也不會改一分,真真的後宮第一人,當年風光那樣盛的貴妃也及不上眼前這位的不動聲色。
穆清擡眼看小宮使手裏薄如蟬翼的布料,示意爾蘭上前拿布料,同時淡聲道“安公公辛苦。”末了便自行低頭繼續看自己手裏的書卷,日頭打下來的光照在俯首看書人身上,通身發光一樣的女天人,端鼻豐唇杏仁眼,放在卷宗上的纖指金刀削裁樣精巧,在日頭下越發顯得晶瑩剔透,即便整個人面皮不松弛,然壓也壓不住的風流色連那常年不換的素青裳都要掩不住。
“鹹平二十三年,靜妃十六,一夜長成,身姿綽約,常伴上左右,上夜夜招致身側,當為後宮第一人。”
——《宋史.惠帝(三)》
此時宮中之人自然不知史官是如何描述宮裏這靜妃的,只是所有人都有共識,宮裏靜妃美,宮裏靜妃得巴結,宮裏靜妃的使喚夾緊了尾巴得好好兒聽着。
“爾蘭,多少時辰了。”猶自拿着手中卷宗的人出聲道,一身兒素青色的架領衣裳襯得膚色越發瑩潤,只是出聲之人的神色過于冷靜了些,硬生生要将活潑潑好顏色掩在素色衣裳與繃緊面皮底下。
“回娘娘,巳時一刻了。”爾蘭回道,知道這個時辰該是娘娘去垂拱殿的時辰了。
“走罷,去垂拱殿。”合了手裏的卷宗,從榻上起身往出走,裙裾不動只膀子不再端着,眼下的靜妃有股子從容的莊重,不再像以往那樣時常繃着自己來彌補閱歷不夠而缺少的端肅。
靜妃在前面走,爾蘭綠竹自然是跟着,綠竹打小伺候穆清,哪裏能不知穆清的脾氣,看着這兩年越發沒了笑容的主子只心下嘆氣,前頭正走着的主子這兩年的變化就連不熟識的人都能看見,更遑論她。一路走着,問安的使人不少,可再得不到個笑容了,娘娘只點點頭就算了,前些年還能停下來與人說一兩句話兒,這兩年真是話兒少的可憐,只時常伴在皇上身邊,皇上這些年也是常年卧病,能說話兒的時間不多,主子說話的時間真真少,一年間說的話兒也不如別個主子一日間說的話多,好好兒一個女兒家,硬生生被股子沉默遮去了好些活色,底下的人直看得憂心,但也不敢多說。這兩年主子話兒少,整個人也不像那些時間柔軟,加之伺候皇上不離身,總也會有眼熱的招惹昭陽宮上下,主子也不似以往那樣忍着,整治人的時候也是要整治的,快且狠,總是在別人無應對的時候就翻了所有的底。然那樣整治後宮總也在理,總也能叫旁人拿不出短來,皇上病着招了靜妃伺候,皇後也不再拘着靜妃,蕭貴妃更是不拘着靜妃,于是後宮靜妃整治了不少不懂規矩的。靜妃不容招惹她的人,也并不非要誰都要尊着她,除了昭陽宮其餘宮內的腌臜事兒她概不插手,也不越過皇後去,也不愛去宮裏處處走動,只是伴着皇上,伴着太後,末了就沒有了,直叫別人曉得昭陽宮上下安安生生她也不會靠着皇上去要挾擺譜拿捏誰。于是兩年間下來,宮裏的女人們暗恨着靜妃,卻也不可奈何,自打今年入了春昭陽宮就不再有事兒了,眼看着交夏有兩日了,這些時日昭陽宮真是上下無事。
自然,靜妃理當要安心的,可是近些時日靜妃比前些日子還清瘦了些,若說是苦夏,可熱天還未來,旁人看見只當靜妃伺候皇上勞累的過度,只近身的幾個記得去年夏日過了的時候娘娘眼窩都要凹下去,成宿的睡不着覺,總也按着心口,總也下意識的要捏着自己手不去按壓肚腹,只是偶爾累不過睡去的時候一手心捂着肚腹一手心摁着心口的樣子叫近旁的人看見,于是近旁的幾個看着心酸,只吩咐了小廚房時常悶着火,時常換花樣兒進補。好在夏日過了一冬過去,消下去的肉又補回來了,可今年也不知要怎樣過,若是還如去年那樣折騰一番,該如何是好。
後面綠竹爾蘭憂心,前面的主子面皮也不動,只沉沉靜靜在垂拱殿外候着,得了李自中的請且就進了殿。
“我備着你就要來,這樣長的時間你總是分毫不差。”鹹平帝靠坐在左手間的榻上笑看進來的人,交夏的時節裏皇帝穿着一身兒明黃夾襖,腿上蓋着厚厚的冬吉青色貂皮氈子,整個人臃臃腫腫的靠在枕上,臉上也有些發漲的浮腫。
穆清笑笑走進鹹平帝,對于皇上的穿着已熟悉的很,交夏的季節裏垂拱殿還熱着爐火也是不在意,只坐在鹹平帝一側,捏了帕子給皇帝一個骨節一個骨節的捋手指腳趾。
鹹平帝得了什麽病,旁人都不知,穆清略知一點,卻也認真伺候着皇上,過不過病氣她哪裏在乎,大熱的天屋裏還放盆火也是不言語,只是盡心伺候皇上。
鹹平帝看着坐在身旁給自己捋手指的女子,真個是美好的樣子,宮裏是個長花兒的地方,可是開不出花兒,眼前的女子倒像是在宮裏開放了一般,暗香浮動無知無覺間竟是長得這樣好,五官張開花兒一樣,于是就有些不落忍,可是末了就想着他真是離不得她了,往後若是百年了,沒個貼心的人兒這樣伺候着他是要不習慣的。
屋裏之人對于這樣日日都要重複的舉動都是熟識的,皇上緩緩就翻看一會奏折,累了就合眼,穆清只坐着伺候皇上,垂拱殿正是安靜的時候,驀地便聞李自中報“皇上,太子來了。”
“進來罷。”
穆清停手給皇上蓋好氈子就站在一旁,對進來之人福了身就站直身子。
太子和皇上說話眼下也不避着靜妃,太子唯桢也知靜妃是能看見奏折的,且靜妃幼時那樣教養了一番,該是知道禮數的,朝堂綱政明曉與否靜妃是不言說的,于是就坐着和父皇說話,說話間不經意看過站在一旁的天青色身影,唯桢略略停頓了一下,下一瞬也便若無其事了。
站在榻側的穆清有些恍惚,對于太子不避着她和皇上談政事她起先還是木着的,後來知這人是刻意給了她這樣的好兒就在這樣時刻自動關了自己耳朵。太子叫她知道些前朝的動向,後宮自然是她占着高位兒,且那人也不避諱的說着朝中該是有哪一個大臣要敲打敲打,這自然是給她行方便。起先不知倒還罷了,知道之後穆清就再不應太子話,皇子,太子,哪一個她都不想再沾染,她只等着安穩在後宮過活,保的家裏安穩就好,,皇上百年她跟着殉葬也是很好的。
于是就在今日木愣之時,耳間飄進的字眼叫原本神游的人身子猛地一頓,下意識的擡頭看向說話之人。
五皇子,六皇子同大軍已在五十裏外紮營整軍容,天黑之前進城。
這樣的信兒像是一把利箭,帶着摧朽拉枯之勢帶着風響“吱嗡”一聲從穆清大腦劃過,引起片刻眩暈。
擡眼看太子之時,興許是穆清一貫沉靜的眼睛裏多了些旁的,于是唯桢也看過去,在觸及那雙眼睛的時候唯桢眉心輕皺。
穆清再垂眼之際也就勉強攥着自己手指站着,五皇子天黑之前要進城了。
然太子走後靜妃也就恢複如常,午時陪皇上進了些吃食,末了就回昭陽宮。今日她退得有些早,好在鹹平帝同太子說了那些話也乏了,也就沒注意靜妃的神色。
出了垂拱殿靜妃也還是靜妃,面皮如花且如水,美然而還是一貫的沉靜,只是走至禦花園子的時候碰巧有個不高的臺階,靜妃竟是踩了自己裙擺險些跌進花叢裏去,若不是爾蘭眼疾手快,怕是靜妃今兒要跌進花叢子裏受驚了。
被扶站好靜妃面皮發白,只道了一聲“走罷。”就往前走,爾蘭綠竹不知所以,然過不半點,昭陽宮上下都知五皇子要回來了。
這兩年穆清是知道五皇子的信兒的,天水,白銀,賀蘭,一座座城池,一場場鏖戰,那人終是回來了,帶着收複的所有城池還有蠻族的求降,五皇子要回來了。
回就回罷,穆清心想,只是抓着窗沿的手指有些發白。
“将軍,還有十裏就要進城了。”
距梁京十裏開外的野鶴林旁邊,一匹油黑透亮寬臀闊蹄戰馬跟前背身站着一人。端看此人,約莫近九尺來高,寬肩長腿,胄盔下露出的手指骨節奇大,拉缰繩的手成拳怕是要碗口大,紅纓子下的幾縷頭發奇黑,背身站着不知怎的讓人心生懼意。
說話之人也是寬肩長腿紅戰馬,只略微比背身站着的人低半個頭,身上少了背身所站之人的逼人氣勢,此人正是沈宗正。
“嗯。”背身站着的人淡聲一應,卻是翻身上馬,雙腿一夾馬蹄如風。
宗正不及說話,黑馬已經掠出百米,眯眼朝馬奔方向看去,那是城門的方向。
“綠竹,冰些西瓜過來。”從垂拱殿回來之後穆清就一動不動在窗前站了好些時間,等下午頭的時候,殿裏有些熱,豈止是熱,簡直是難以忍受的熱,穆清覺得自己汗都要出來的,于是出聲喚道綠竹送些西瓜來。
作者有話要說:瓦回來了!!!!寫的有點少 但是相信瓦 第二卷絕逼好看!!!
☆、62夢中樣
這兩年穆清自認性子是沉靜了不少,也跟着太後參禪悟道,太後還道她是個有慧根的,今日一看太後真是高說了她,她哪裏有慧根了,竟是天未熱就這樣煩躁,如此看來哪裏是個參禪的,倒不如那市井的娘子心平。穆清這樣想了一番,綠竹也就舉着黃花梨夾頭榉翅頭托子進來了,碧色的水紋汝瓷飛翅碟上瑪的整整齊齊的紅西瓜瓤子波光潋滟看着就沁人,一并端來的還有一小碗乳鴿煲淮山。
穆清看着這兩樣倒有些啼笑皆非,這兩年爾蘭綠竹總是給她炖品不斷,這端了西瓜上來還端了辛熱的補品,只是近兩年喝的湯湯水水那多,每月總會有那麽幾日身子冷疼,于是她就不很愛喝那些湯湯水水,然近旁的人端來了她也就不多說,只是撚了一片西瓜咬,連着吃了好幾片這才罷了。本就不愛喝那些湯水,恁是股子藥味兒,天熱了更是不愛喝,那鴿子湯就動也未動,只是轉身看着窗外嘆了口氣,宮中一日就是民間的一年,短短時間裏,連穆清自己都覺着自己真是老氣沉沉,自己都不愛自己。可能怎麽辦,不守着皇上在宮裏還有什麽可幹的?眼瞅着在宮裏就這樣了,待皇上百年她跟着下去伺候,至少劉家一門榮寵,蕭家無恙就足矣,至于再有其他想法?能有什麽想法?
遂嘆完氣也就罷了,只是手裏捏着帕子有些緊,總也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捂着心口,将将又無意識的将手放上去了,待意識到的時候連忙放了下來。穆清咬着下唇,看着自己指尖,她總也要無意識将指尖和胸口的幾個印子相重合,也不知怎的就有了這樣的動作。于是一時又心慌,緊着吃了好幾片西瓜,待熱氣稍稍退了些才歪着頭在榻上打算假寐會子。
日頭稍稍往西斜了一點,昭陽宮裏門口當值的幾個省的主子要歇會連呼吸都放輕了,滿殿都是安靜,就在這樣極度安靜中,穆清漸漸意識迷離睡過去。
過不多久,院裏也不知何時日竟是有道影子,像是從天而來一樣穩穩一步一步走至殿前,那影子那樣長,從苑子外面一直延伸到苑子裏面,真是天降一般。嗖嗖幾道風聲早早在苑子外面有影子的時候就破了空氣落在殿前站着的侍衛腳下,通身漆黑的牌子巴掌大,門口站着的侍衛看見那牌子卻是臉色都變了,一個個只連忙俯身跪地,為首的一個擡頭見院子裏忽而多出的人正要張口,就見那人揮手擋住了他将要出口的話只徑自走進了殿內,餘下侍衛在殿外跪倒一地。
昭陽宮還是那些使人,這兩年一個都未換過,爾蘭在殿門候着,眨眼間見殿外走進一人,一時恍惚覺得自己眼花,可下一秒就從來人的臉上看出些舊時的模樣來,一時駭怕,拉着其餘之人連忙跪倒,期艾間問安的話都說不出口來人已經進了內殿,只餘下一幹奴才們這會想起早就要忘記的人種種臉色發白要厥過去。
殿外的種種殿內人不知,穆清這兩年覺淺,總是睡不實,今日也睡得不很實,只是迷迷糊糊總是清醒不過來,興許是今日得了的信兒讓她想起些她以為她忘了的東西,遂睡過去也不安生,腦裏總也隐隐呼呼白茫茫一片有物在動有人在說,壓根不知她身旁已經站了一個人,一個光站着就快要和窗戶齊高的一身胄盔的男人。
有光打在歪身子睡着人的身上,一縷光恰恰好照在那截從青裳下露出的頸子上,白嫩白嫩幾乎要反光。也有光打在正面朝睡着之人站着的人身上,這時才細看這人臉上模樣,眸子狹長深黑,鼻梁挺直嘴唇緊抿,唇線清晰分明,下颌方正有力,膚色略深,這是一個英俊卻也冷漠的男人臉,窗外的光線如是道。
英俊冷漠的男人就那麽站着,一動不動站了半晌,過半天才像是有了呼吸胸膛動了一下,末了只是伸手接過睡着之人手裏快要掉下的帕子,三指捏過,然後在鼻端深深吸了一口本要放回桌上的,卻在放開的一瞬重又拿起帕子鑽進手心裏。後這人捏起放在碟裏有個圓圓缺口被人咬過的西瓜放嘴裏,然後端起放在一旁的鴿子湯一飲而盡。
沒日沒夜的趕路,渴了。
睡夢中的人還在和不知名的東西纏鬥,站着的人卻是已經不見了,空氣也漸漸安定下來。
“娘娘,該是伺候皇上的時候了。”
穆清冷不丁睜眼,夢裏的一切都不見了,眼前只站着垂首的爾蘭,于是松口氣,轉首卻是看見原本盛了鴿子湯的碗是空的,心下疑惑卻也不再問,若是問了她定然又要喝的。心悸的厲害下意識的多吃了幾片西瓜,頭昏昏沉沉看着時間不早也就急匆匆趕着要出殿。
只是她慣常手裏是捏着東西的,走到門口發現掌心空落帕子不見,還當是落在榻上,着爾蘭又進去拿,也沒注意爾蘭臉色也沒注意手中的帕子是條新的。
晚些時候,大軍終是要進城了,這天的太陽遲遲不落,像是趕着迎接殺敵歸來的兒郎們,京師滿城早已沸騰,畢竟蠻夷侵犯已有數載,舉國上下男丁幾近要全副被征去,這回終是要回來了,盼望着和親人團聚的人有之,盼望着一睹兒郎英雄風采的有之,更有那閨閣小姐站在臨街的小窗戶縫兒裏瞅着外面冀望着窗下走過自己的意中人。
就在這樣滿城期盼高興激動落淚的氣氛中,穆清見着了緝熙,哦不,見着了我朝第一将軍面涅将軍。
穆清是在當日晚宴上看見面涅将軍的,彼時她一身青裳因了參加慶功宴妝容稍莊重許,頭上鑲寶石鳳蝶鎏金銀簪,五福捧壽頭面,腕子上鑲寶雙層花蝶銀镯子,稍稍抹了些胭脂色端坐在皇上身邊,依舊沉沉靜靜不言語。面捏将軍卻是紅披風銀白獸面胄盔,從門口走至禦前時殿裏帶着天人一樣的姿勢,殿裏猛然安靜,那樣高大的男子當朝從來沒有見過。
“兒緝熙見過父皇。”
進來的男子聲音低沉的一聲兒喚回了所有人神智,穆清垂着眼睛看着自己指尖,整個人入定一般動也不動,無人知她的指尖這樣顫抖着。兩年未見,當年單薄的少年已經長成這樣偉岸的男子,肩膀厚實長腿有力,不再那樣木讷,多了些歷經錘煉之後的沉穩。穆清只看了進來人一眼就垂了眼睛,她看着進來人覺得陌生,陌生的厲害,那雙瞥見她的眼睛不再狠利也沒有獸性更沒有單純滿足歡喜的樣子,只是淡淡的毫無波瀾的樣子,那張臉她也陌生,刀刻石鑿過的深刻,那身子她更是陌生。
于是就真的慌亂,有些無措,也說不出是不是還在期望什麽,也說不出到底在慌亂什麽,腦裏什麽都沒有,空白的一片。
鹹平帝今日龍心大悅,滿面紅光,端着杯盞喚下首的人起身,說了什麽穆清沒聽清,只看着滿殿都是高興的,于是她也就應景的扯着面皮。
大軍未至的時候五皇子封賞就下去了,皇上親賜封號“面涅将軍”,賜西城皇家行宮修繕為将軍府,珍寶器玩良田好馬無數,這會穆清看着舉酒杯站在席上站直身子和衆人喝酒的人覺得真如夢裏一般。
皇上聖體有恙,略微坐了會就要回去靜養,穆清自然要跟着起身,這兩年滿朝上下都知皇上現在連李自中都不很用了,靜妃事事要伺候皇上,扶着喝了兩杯心情甚好想要走幾步路的皇上,穆清唇色發白。
方才席間,五皇子待她如陌生人,他是恨着她的罷,穆清想,她欠了一個孩兒給他。于是就覺得下腹又墜疼,咬着下唇忍下那股子難受勁兒扶皇上繼續走。
皇帝走後不久今日席間的主角也離席了,同太子說過之後新封的大将軍就說舟車勞頓回去歇着,太子也就允了。
眼下的五皇子自然再不能回倦勤殿,若說之前的他是個少年身姿,現在他已經徹徹底底是個男人,偉岸的男人,就算皇上想不起這些他也是不能明目張膽再進了後宮,于是尚寝局就将五皇子安排在前朝離垂拱殿不遠的大臣們議事歇息的殿裏。只想着五皇子住個一日,明日間那将軍府修繕好五皇子自然不在宮裏了。
緝熙要回去的路同皇上的垂拱殿是一條路,于是在穆清扶着皇上走了一會之後猛的便聽見後面侍衛的問安聲。
心下一緊,五皇子已經走至皇上身邊站在另側說了句什麽便一道同她們走,李自中在前面打着燈籠探路,穆清借着月色的掩蓋稍稍擡眼打量那邊的人,卻是一頭撞進了一雙深黑發亮的眼睛裏。
作者有話要說:真是好久沒感謝過霸王親親們了 破費的娃是一定要特別感謝一下子滴~~~抱住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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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沉澱
一身盔甲,一身凜然,眼睛深黑,就那麽立在天地間,披着月色,就那麽看着她。
猛的,就那麽措不及手的,穆清覺得自己心撞得腔子發疼,這是個多麽英俊的臉啊,甚至就那麽突兀的,靜妃娘娘有了慌亂至極的怦然心動之感,在意識到她有這樣感覺的時候穆清垂眼,然後慶幸這會的濃重夜色,若不然臉上的難堪定然是能叫別人瞧見的。
跟在皇上身邊的另一人腳步不停,側眼瞧見那個女人臉上升起的緋色,眼睛一眯卻是不作聲。
身旁兩人的種種皇上不知,他有些微醺,今晚多喝了幾杯,心情甚好,于是皇上只是由着靜妃攙扶着往前走,他的感覺不似年輕時候敏銳了,心力也不及年輕時候旺盛,皇上病了,皇上老了。
行了一刻,垂拱殿到了,五皇子恭送皇上進殿,也淡聲恭送靜母妃進殿,在所有人眼裏,五皇子還是昭陽宮的養子。穆清扶着皇上頭也不擡進去了,轉角的時候瞥見垂拱殿外站着的身子蒼松一樣,心下就有些發梗。
收拾伺候皇上睡下,月牙也就漫到樹梢上了,穆清不能留在垂拱殿,即便她事事伺候着皇上,可祖宗訓制裏沒有哪個後妃能同皇帝一道夜夜宿在垂拱殿,遂皇上躺下她也得回去。只是這會她坐在垂拱殿圓凳上有些出神,盯着忽忽閃閃的燭火心亂如麻。緝熙再不是先前的樣子了,若說先前她還能覺出那人的心思,這時卻是不能了,先前那人孩子一樣她即便是那樣抗拒着,可是還是能看出一些,然這會從席間到方才那人在想什麽她是真看不出了。只是她總心慌,總覺得她和他還有的是糾纏,那雙發亮的眼睛攫着她的時候她心髒險些跳出來的悸動這會還印在腦裏。
若是心亂了,該怎樣?
靜妃不知,只是就那麽坐着。
“娘娘,該回去了。”殿外候着的爾蘭終于等不及自家娘娘出來,同李自中說過之後進來悄聲喚道。
“回吧。”穆清起身,下意識将方才的所有撇在腦後,人前的靜妃哪裏能想那些,想那些的都是被父母兄長保護極好的閨閣小姐,她想不得那些,尤其在她和五皇子之間,隔着身份,隔着森森後宮,甚至還隔着人命。
初夏的晚上月色不很亮,照在玉板上有股子森森的涼白,穆清臨上轎攆的時候改了心思,她想要走回去,好好兒理理心緒。
夜裏的後宮影影幢幢,哪裏像是都有燈籠的光亮,可哪裏都像是隐在暗裏,穆清一個人走在前,爾蘭綠竹付榮生等一幹人走在後,興許是她的步子過快了,等穆清回神的時候竟是身後一個奴才都不見。
“爾蘭?”穆清出聲喚道,不遠處的回廊下還站着侍衛,周圍也甚是安靜,她知這這地兒應該是安全的,可在出聲喚過之後沒了應答心下有些發虛。
“爾蘭……唔……”又喚了一聲,猝不及防,整個人被股子大力推進了路旁的灌木叢子裏,随即身上就有個人壓了上來。穆清大驚,臉駭的死白,還當有人這樣膽大包天這樣能耐在宮裏要了結了她,下一瞬整個人就被籠罩在一股子青草氣息中,穆清發怔擡眼,黑暗裏識不清身上所壓之人,可是那樣滾燙的氣息熏蒸着,她息了聲兒。
“你……”嘴将将張開只發了一個音兒,然後就不能發音兒了,嘴被擒上了。當四個唇瓣相貼合的時候,穆清一個顫抖,這樣濕潤的、灼熱的、柔軟的、親密的、私密到極點的碰觸教人靈魂都能顫抖,是夢裏她有過這樣麽?還是先前她被這樣過?還是她希望着有人能這樣兒對她?穆清不知,只是被兇蠻的扳着頭被迫承受着唇上的吞噬,然後整個人顫抖的不成樣子。
這人的一雙手能完全包着她的臉,這人的身子壓的她喘不過氣來,這人咬的她嘴好疼,這人吸吮的她舌頭發麻,穆清這樣想着,然後大喘息,自己都能聽見她自己的喘息聲,在這樣黑暗的狹小的空間裏,她的喘息帶着絲絲顫音兒,像是暧昧的、淫、亂的信子,霎時引來更加蠻霸的親咬吞噬,臉頰上的大手都掐的臉生疼。
像是永遠沒個勁頭,嘴上貼着的嘴一直不離,身上壓着的身子也一直不動,穆清腦裏眩暈,臉蛋緋紅,終被放開的時候只餘下張嘴喘氣。
四目相對,一個黑沉,一個帶着淚意的晶亮,都不出聲,就那麽互相看着,半晌,穆清先開口。
“起來罷。”聲音已經恢複到她慣常的時候,像是兩人之間沒有兩年,穆清還是兩年前的她,緝熙也還是兩年前的緝熙,帶着些刻意的粉飾太平和無可奈何。
話音未完,嘴上又被兇狠的撕咬上,帶了洶洶來勢,恨不能剝皮吞骨的狠勢,就那麽撕扯着那點皮肉,穆清顫微微受着唇上的撕咬,待頸間傳來一股子鑽心疼的時候她終是眼淚珠子滾落,卻是顫抖着雙手撫上頸間的頭,“你回來了。”嘆息一樣的聲音,帶着些劫後餘生和慶幸,未完的語氣裏是你回來了,你還好好兒的。
頸間的撕扯放開了,一股子鐵鏽味兒在兩人環出的狹小空間裏蔓延,穆清知道她頸間被咬出了個口子,然她也并未說什麽。睜眼看懸在上方的人,上方人眼睛黑沉無邊。
時間是世間最最奇妙的東西,它能将最細微的東西浸泡成數百倍大小,能将渾濁之物沉澱的清除分明。
兩年時間裏,穆清将自己壓抑的老氣沉沉,可愈是壓着自己,愈是在夜半清醒,清醒之後就是漫長的睜眼,然後思慮,一股股的想,那樣混亂不堪的境地分開了想,自己的心緒刨開了想。
她想了什麽,緝熙不知,緝熙只知道這個女人很厲害,這個女人手段了得,這個女人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