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嬌貴

一聽聞雲獻回了府,姜善很快把手頭的事都處理好,去了清竹軒。

陽光照在滿院竹子裏,姜善穿過石子路,只見三秋坐在廊下,手裏捧着一盆蘭花。

姜善問道:“公子呢?”

三秋指了指屋裏,道:“公子瞧着不大高興。”

姜善微微皺眉,又問道:“花哪來的?”

“今日去找的那個沈先生給的。”

姜善聞言,走近前仔細瞅了瞅,沒看出個所以然。他想了想,索性從三秋手裏接過了花,端着進了屋。

雲獻坐在臨窗炕上,光線從窗子透進來,落在他的側臉上。他的眼睫仿佛籠住了光,真好似玉做成的人。

他看見姜善,眉頭舒展開,道:“端這東西做什麽,怪沉的。”

姜善走過去,坐在另一邊,将蘭花放在小幾上,問道:“沈先生為什麽送蘭花給你?”

“我去的時候他正給蘭花澆水呢,我多看了兩眼,他以為我喜歡,便送我了。”

“原來是這樣。”姜善看向雲獻,道:“我瞧着你不大高興,是不是事情不順利?”

雲獻搖搖頭,“很順利,我不僅弄清楚了沈先生對我父親的态度,還得到了他的承諾。沈先生說,若我有難事,可以去找他。”

“這不是很好嗎?”姜善聲音溫溫的,目光也很溫柔。雲獻看着他,心裏不自覺的便平靜下來。

他看着姜善,道:“我與沈先生說到了一些我父親的舊事,心裏不大舒坦。”

姜善一怔,雲獻鮮少表現出自己心裏的想法,他二人初見那會兒,因為神志不清,雲獻毫不掩飾的表現出了仇恨。中元節在南平郡王舊邸,雲獻的失态一閃而過,那時候他眼裏依舊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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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善才發現,這是雲獻第一次表現出難過。

姜善伸手握住了雲獻的手,不可抑制的心疼起來。他張了張嘴,卻沒能說什麽。痛苦這東西,沒法忘卻也沒法逃離,就只能熬着。熬過去了就稀松平常,熬不過去的話,每每想起都是一場新的痛徹心扉。

又過幾日,沈難叫雲獻過去,這一次,雲獻讓姜善同他一塊。

姜善正照顧雲獻帶回來的那盆蘭花呢。雲獻說那盆蘭花是珍品,姜善一聽,寶貝的不得了,不止翻閱了古書,還請教了幾個匠人。在他的精心照料之下,那盆花确實有了點精神。

姜善回頭看向雲獻,問道:“為什麽叫我去?”

“我與沈先生性子不大合,”雲獻道:“他不是很喜歡我。”

姜善笑問:“你想叫我幫着緩和你倆的關系嗎?”

雲獻搖搖頭,笑道:“我想叫你在我倆打起來的時候給我做幫手。”

姜善橫了他一眼,“兩個體體面面的人,怎麽就能打起來?沈先生是當世大家,不許調侃他。”

雲獻嘴角翹起,幾乎要笑出聲。

兩人換了衣服去見沈難,走之前,雲獻将那盆蘭花也帶上了。帶着花上馬車的時候雲獻還在想,花有沒有回光返照一說。

沈難這回是在後花園見的他們,彼時他正在花圃裏給他的蘭花們澆水,那些個蘭花一個一個蔫頭耷腦,半死不活,與姜善手裏那盆形成了極顯著的對比。

“喲,這盆花生的好!”沈難撂下手裏的水壺,湊到姜善面前。

姜善有些拘謹,“沈先生好。”

沈難随口應了一聲,道:“這盆花是你養的?養的不錯。”

姜善道:“沈先生所賜,不敢不精心。”

沈難挑了挑眉,道:“怪不得這麽眼熟。”說罷,他站直身子,道:“進屋談吧。”

二人跟着沈難進屋,沈難在主座上坐下,問雲獻:“如今書念到哪裏了?”

雲獻道:“我十五歲念完了夫子教的所有東西,父親就把我的夫子辭了。”

沈難冷笑一聲,“看來你爹識人不清啊,請個才淺智拙的人。”

雲獻看了沈難一眼,慢悠悠道:“我爹可不就是識人不清。”

沈難大怒,“你什麽意思!我是你爹看錯了的那個人嗎?!”

雲獻不說話,姜善忙走上前,“雲獻沒有別的意思,只是維護父親罷了。他年歲不大,難免有些沖動,先生大人有大量,莫要同他一般見識。”

沈難哼了一聲,臉上怒氣消了些。

姜善看了雲獻一眼,雲獻面色自若。姜善猜,雲獻是真的與沈難合不來,又實在有求于沈難,所以叫來自己做個和事佬。

沈難雖然兇了些,但脾氣來的快去的也快。姜善親自捧了茶放到沈難手邊,沈難微微颔首,問道:“《左傳》念了嗎?”

“念過了。”

“《資治通鑒》呢?”

“也念過了。”

“《韓非子》呢?”

“···也念過了。”

“《鬼谷子》呢?《陰符》呢?《縱橫書》呢?”

雲獻抿了抿嘴,“這些書非儒家正統,父親并沒有請人教我。”

“你爹懂什麽!”沈難道:“儒家教的是為臣之道,你是臣嗎?”

雲獻拱手作揖,“先生說的是。”

看他态度忽然之間變的恭敬,沈難都有些受寵若驚。

他思索片刻,道:“成王謹慎,你不能離了他那裏。日後,你便每日寅時過來讀書習字,傍晚再回去。”

寅時天還黑着,何況秋冬天氣寒涼,每日奔波未免太勞苦了。姜善想說些什麽,雲獻攔下他,對沈難道:“我記下了。”

沈難點了點頭,看向姜善,“你每日下午來,同我說說怎麽養護蘭花。”

姜善道:“我是成王府的管家,不好日日出來的。”

“無妨。”沈難道:“我同成王說一聲,就說我新回京城,需要個人幫我收拾府宅,我同他年輕的時候有些交情,他不會拒絕這麽一件小事的。”

姜善只好應下。

沈難又看向雲獻,道:“我書房就在後頭,你自去挑幾本書吧。”

雲獻斂眉應下,“是。”

雲獻去了,沈難帶着姜善到了外面花圃。瞧見他那些半死不活的蘭花,沈難臉上難得帶出幾分苦惱。

“這些個花都是我游歷四方得來的珍品,多少人想找我要我都不給。可惜,我無論如何都養不活,這些花死了一茬又一茬······到底是嬌貴東西。”

姜善看了一眼沈難,沈難是同他完全不一樣的人,他出身詩禮人家,通身帶着文氣。哪怕他比姜善大了快二十歲,眼裏還是一派幹淨,半分世故都沒有。他說這些花,只字不提這些花多值錢,好似他從沒接觸過金銀,好似他同這些蘭花一樣嬌貴。

說實話,姜善有些羨慕這樣的沈難。

沈難說了一回,又嘆了幾句,重新挽了袖子舀水澆花。

姜善心裏感慨完,一錯眼就看見沈難舀出來的水還帶着熱氣。姜善大驚,忙攔住沈難。

沈難皺眉道:“怎麽了?”

“先生給蘭花澆熱水嗎?”

“有何不妥?”沈難皺眉道:“如今深秋,天氣越發寒冷,人喝了冷水尚且受不住,何況是嬌貴的蘭花?”他拂開姜善的手,繼續給花澆水,“我只不過叫雲獻早些時辰來你便心疼,這些個蘭花夜裏還待在屋外,豈不更難存活?”

沈難瞥了一眼姜善,“許你心疼雲獻,不許我心疼我的花兒?”

他語氣嘲弄的厲害,姜善一時分不清他是真的這麽想還是為了嘲諷自己和雲獻。

作者有話說:蘭花:淦!

沈難小時候有父親,之後成了狀元,離開京城之後又是士林之首。如果不是端蘭洲,他會成為一個一輩子都沒受過委屈的人。

今天有億點點少,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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