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應不算很重。

在出了上百條人命的密閉空間之中,終年不見陽光,陰怨之氣甚至可以百年不散。而現在羅盤的指針只是輕微擺動,已經比江波濤和周澤楷預想的先前預想的情況要好多了。

安全通道狹窄,臺階角度陡峭,跨度也大,九人排成一列爬着樓梯,走在最前面的保镖阿強已經爬到四樓了。

樓冠寧走在隊列中第四位,雖然面上沒表現出怯意,可心裏很是忐忑,不過他想到前後都是高壯的漢子,還有自己找來的專業人士壓陣,想來不會出什麽差池,漸漸地他習慣了黑暗的環境,心情也放松多了。

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覺得腳腕像被什麽東西狠狠一拽——樓冠寧一個踉跄,大叫一聲,人已經往後栽去。

走在他後面的是梁大師,年屆不惑,身材幹瘦矮小,沒有防備之下,根本撐不住身高185公分的京城大少的重量,被樓冠寧壓得一起栽倒,眼看就要發生多米諾骨牌效應的悲劇了。

幸而周澤楷和鐘少的保镖阿華眼疾手快,一邊一個将他們架住,才免了後面的人全部滾下樓梯的意外。

“有人抓我的腳!!”樓冠寧剛剛站穩,立刻跳了起來,手電在腳邊亂晃,表情驚恐地叫道:“真的,剛才真的有人抓我腳脖子了!”

“這不可能!”走在前頭的鐘少折回頭來,電筒光線對準發小剛才失足掉下去的那幾階臺階:“你別胡說……”

話到了一半,忽然頓住了,在他的電筒找出的橘黃色圓形光暈裏,他赫然看到一片深褐色的液體幹燥後的痕跡,順着牆面漫過扶手,一直淌到樓梯臺階上。

“這……這是血跡嗎?”

樓冠寧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定一些,但一想到自己的手還在那染過血的扶手上摸過,就渾身起了雞皮疙瘩,連汗毛都根根豎了起來,“剛、剛才,到底……是什麽東西抓了我的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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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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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冠寧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定一些,但一想到自己的手還在那染過血的扶手上摸過,就渾身起了雞皮疙瘩,連汗毛都根根豎了起來,“剛、剛才,到底……是什麽東西抓了我的腳?”

衆人的臉色都很難看,鐘少瞪着眼,表情在手電筒的光照下顯得十分猙獰:“不會的,我、我不信!”

周澤楷回頭看了看自己的師兄,正對上江波濤的視線,只見對方搖了搖頭,神色中透着幾分疑惑不解。

江波濤看得很清楚,在樓冠寧摔下樓梯前後,他手裏的羅盤都沒有太大的反應,指針仍然只是輕輕顫動着,連一個幅度明顯一些的偏移都看不出來。

周澤楷回過身,一手握着手電,一手拉起樓冠寧的右腿褲腳——樓道裏頓時響起複數的倒抽氣的聲音——他們都看到樓冠寧的腳踝上排列着四道紫黑色的手指印,像是被人用很大的力道捏住以後留下的淤青。

一時之間,沒有人說話。

鐘少的瞪着眼睛,盯着那黑漆漆的指印,內心驚濤大浪,表情駭然。如果不是樓冠寧故意在自己腳脖子上掐個淤痕來吓唬人的話,那只能說明這樓裏真的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了。

可先不說樓冠寧和自己二十年的發小交情,單看在他這次也在這個項目上投了兩個億的股份上,對方就沒必要裝神弄鬼坑自己,但要讓鐘少一個受唯物主義理論熏陶這麽多年的人相信這世界上真的有鬼,還能在樓梯上拉人腳脖子,實在是太颠覆他的三觀了……

正在糾結的時候,鐘少忽然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轉頭一看,梁大師堆起笑臉,搓了搓手說道:“鐘少啊,你看,這樓也鬧得怪兇的,要不咱們先退出去,合計合計再說?”

鐘少一咬牙,“不行,繼續走!”

開玩笑,樓外面還有個工程隊在盯着,看到連老板都被吓出來了,以後就更沒人敢進了。而且這地皮鬧鬼的傳聞全港城幾乎無人不知,如果不徹底擺平了,日後寫字樓就算建好了也沒人敢租,那他不得虧本虧到姥姥家去!

“上樓看看,就算真有什麽東西,我們這麽多人還擺不平幾個幽靈嗎!?”說着,他瞪了梁大師一眼:“你不就是專門對付那些玩意的嗎!?”

梁大師心中暗暗叫苦,他一個跑江湖混飯吃的,仗着嘴皮子利索,平日裏批命看相忽悠客人還能差不多,讓他去捉鬼那根本就是要了他的命,加上這樓可是實打實出過一百多條人命的地方,可想而知到底有多猛鬼。他覺得自己的腳肚子在直打轉,但又不能當着老板的面扭頭就跑,只能盤算着看找個沒有人注意的機會,偷偷溜出去。

打定主意以後,一行人繼續往樓上走去。

也不知是不是衆人有了心理陰影,比剛才更加注意腳下和周圍的環境的緣故,他們很快發現了更多的血跡,有噴濺狀灑在牆上的,也有蹭在扶梯上的血塊,甚至還有血液反複滴落形成的圓形血泊——他們在看到的時候都忍不住擡起頭,果然在上一層的樓梯底部發現了範圍更大的血跡。

“……老板,我聽說,當年這樓裏的人,死得都很詭異……”

鐘少帶的一個保镖,名叫約翰,是港城本地人,今年二十出頭,十年前還是個中三的學生,在學校和家裏,還有各種媒體上,沒少聽過這棟那場百人命案的傳聞,現在親身走在兇案現場,回憶起種種細節,更加覺得毛骨悚然,連說話聲音都有些抖。

約翰的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樓道裏,衆人都聽得分明。鐘少心中暗自惱火下屬為什麽偏要在這時候提起當年的兇案,但又不好叫他住嘴,只重重地哼了一聲。

“雖然警方在事發以後就封鎖了消息……”約翰用帶着濃重方言腔的普通話說道:“但根據一個參與調查的退休警察後來爆料說,案發時間推斷是淩晨十二點到淩晨五點這段時間,周圍的住戶和行人都沒有任何人聽到酒店裏有什麽特別的動靜,直到第二天給酒店廚房送菜肉的冷凍車司機發現平常自己走的側門沒有人開,酒店大門也從裏面反鎖了,這才報的警……”

“然後呢?”有人輕聲問道。

約翰吞了吞口水,“後來警察撞門進去,發現到處都是血跡,兩個女前臺已經死了很久了。後來他們搜索酒店,一共發現了一百零六具屍體,散落在各處,有些在自己房間,有些在樓道,有些在電梯……總之,是真的……散落……”

聽到這個詞,江波濤皺了皺眉,視線從羅盤上移開,“什麽意思?”

“就是很多屍體都是支離破碎的……”

約翰撓了撓頭發。

“我也不知應該怎麽形容給你們聽,總之我聽說,酒店裏的人都死得很慘,死法特別離奇。很多屍體因為死相太過詭異,警察必須把屍體切開了才能弄出來,有些甚至根本就沒辦法全部取出……所以到最後,幾乎沒有幾具是完整的,送去屍檢,法醫對着那些七零八落的‘部件’,拼了好久都拼不起來……”

昨晚周澤楷在網上搜索過案件的概況,今天在來時的路上也聽江波濤詳細講過,但他們兩師兄弟都是第一次聽說原來還有這樣的細節,一時間都無法理解非要“切開了”才能弄出來的屍體到底是個怎樣的死狀。

只是人死後若是屍首不能完整,魂魄所帶的怨氣自然更重……周澤楷剛剛想到這裏,忽然聽到江波濤輕輕“啊”了一聲。

“小周,”江波濤壓低聲音,對周澤楷說道:“難不成羅盤失靈,是因為這酒店裏陰氣太重,負荷超過了羅盤的極限?”

道家理論中,易有太極,始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故萬物皆以陰陽為依始,羅盤的指針正是利用這個原理指點出偏陰或偏陽的所在。

但羅盤也有自己的容差範圍,在陽氣過盛或者陰氣過盛的情況下,超過了羅盤本身的感知範圍,就會嚴重影響指針的靈敏度。例如地磁效應嚴重的磁鐵礦山,或者在極高、極低的海拔,羅盤失靈的現象并不少見。

但周澤楷他們現在身處五樓的樓梯間,按照樓層高度推算,大概也就15米左右的高度,實在夠不上“海拔極高”這四個字——那麽最大的可能,就是這樓裏的陰氣已經大到能夠讓羅盤無法正确感知陰邪之物的靠近了。

“鐘少,五樓客房部到了。”這時候走在最前面的保镖出聲問道:“您要進去看看嗎?”

鐘少聽了,先是一愣,然後點頭回答:“好,我們去房間看看。”

大家在窄仄的樓道裏走了這麽久,加上無論想不想聽的,都聽說了當年酒店的慘案真相,心中全都不迫不及待想要擺脫這個環境,一聽鐘少同意了,衆人都默默地松了一口氣。

于是兩個保镖合力推開已經鏽住的樓道防火門,一行人魚貫走進五樓的走廊。

周澤楷走在最後,進門時向身後的黑漆漆的樓梯看了一眼,在餘光之中,他覺得自己似乎看見一抹金光飛快地一閃,又迅速地隐沒在黑暗之中,等他擡起電筒掃視的時候,樓道裏早已空空如也,別說人影,連個鬼影都沒有看見。

(5)

樓道很長,靜悄悄的,走廊的盡頭似乎有扇一米見方的窗戶,但也不知道是因為樓房朝向的緣故,還是因為玻璃上蒙着的灰塵阻隔了照明,走廊裏仍然陰暗得到了不打電筒就看不清路的程度。

“這一層是會議室和小商務套間。”鐘少的幾個保镖都看過酒店的平面圖,引着衆人朝前走。

“這兒裝修得還挺豪華的。”鐘少出身京城商二代,從小出入慣了各種高級場所,要他贊一句豪華,就證明這酒店裝潢絕對上得了檔次。

他借着保镖的電筒照明,擡頭看了看走廊中央那盞有些歪斜的纏枝水晶蓮花吊燈,順手扭開一個房間的門,走了進去。

他選的這個房間在走廊中部,是個一房一廳式的商務套間。

在港城這種人口密度極高,完全稱得上寸土寸金的地方,所謂的小商務套間空間自然大不到哪裏去,外側的會客室只放了一張小茶幾和三張單人沙發,再擺上一盤完全枯萎了的觀葉植物,已經沒有多少多餘的空間了。

而作為分隔會客室和卧室的是一個一人高的大型的水族箱,向會客廳的一面是透明的玻璃,向卧室的一面則是繪着珊瑚海草的背景板——現在玻璃的那面已經打破了,裏面的魚也早就死得屍骨無存,只剩下小半缸渾濁發腥的黑水。

水族箱放在一個高約半米的立櫃上,立櫃下方是中空的,原本應該是放小冰箱的位置,可冰箱卻被挪到了外面,現在倒是可以透過這個空隙一眼看到卧室裏那張雕花大床的床腳。

鐘少捂着鼻子繞過腥臭的魚缸,轉到卧室裏面。

卧室右邊還有一個獨立的衛生間,門開着,裏頭黑漆漆的。他拿起電筒朝衛生間裏晃了晃,見還算整齊,除了地面上掉落了些洗漱用品,并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地方小了點,但也不算多可怕嘛。”鐘少低聲地自言自語着,一邊給自己壯膽,一邊走進淋浴間,在水龍頭的開關上扭了一下。

開關早已生鏽,扭起來很是費力,發出咔咔的聲音,在鐘少的手指力量下轉了一圈。

酒店廢棄多年,無論是電閘還是自來水閘,都是早就拉上了的,所以當水管裏發出一陣咕嚕咕嚕的氣體和液體的混合抽吸聲,然後一大股液體從吊頂的花灑裏噴出來的時候,鐘少還有他身後的幾個保镖都還完全反應不過來。

“哇啊啊啊啊啊!!”

當鐘少慘叫着被幾個保镖合力從花灑下方拉開時,已經渾身上下澆了個透,打理得很潇灑的大背頭因為濕了水的緣故,造型全垮了,濕漉漉的額發狼狽地貼在他的額頭上,高高在上的精英範兒頓時蕩然無存。

“操!好臭!”

鐘少狼狽的用濕透的袖子擦着臉上的水,一邊擦一邊還用帶着哭腔的聲音罵着國罵:“這些到底是什麽水!?也太臭了!不是停水了嗎……啊啊啊啊啊啊!!!”說着他忽然尖叫起來,猛力拍打着自己的袖子:“有蟲子!我身上好多蟲子在爬!!”

“鐘少、鐘少,你冷靜一點。”江波濤閃身上前,按住跳腳的鐘少,從包裏掏出一方幹淨的手帕:“不要怕,這應該是頂樓水池的積水,放的年月久了,水自然濁了,所以味道比較重。”說着他用手電的光比劃了一下鐘少腳邊一團一團的紅色蠕蟲:“這些蟲子應該是水裏長的紅蟲,樣子雖然惡心了一點,但沒有毒也不咬人的,不用害怕。”

聽到江波濤的解釋,鐘少表情才鎮定了些,但一聞到自己身上那股混合着腥臊和腐敗的惡臭,立刻一陣反胃,幾乎要吐了出來。

“總之,”江波濤上下打量了一下鐘少的狼狽樣子,“我們去外面找找,您先換套幹淨衣服,然後您再決定要不要繼續走下去,這樣可以嗎?”

鐘少連忙點頭。他再也忍受不了這又臭又髒的濕衣服了,更別說穿着這一身出現在等在外面的那群施工隊面前。

好在這個房間的衣櫃裏就有住客沒帶走的成套襯衣西裝,衆人盡量不去想這是某個橫死之人留下的遺物,取下來就給鐘少送去。

鐘少接過“幹淨”的衣服,考慮到自己要從頭脫到腳,吩咐其他人退出房間,半掩上門在走廊等着,只留下保镖阿龍站在外面的會客室裏守着,而他自己則一個人在卧室裏面換衣服。

保镖阿龍今年剛滿30歲,是鐘少這次帶來港城的人馬裏,年紀最大,資歷最老的一個,自然也深得自家少爺信任,平常俨然是保镖團裏的領頭人物。

他身材高壯,将近一米九的個兒,站在會客室裏,面朝着大門,背貼着碎了大半的魚缸,警惕地注意着周圍的環境。他聽到鐘少在卧室裏一邊罵罵咧咧地詛咒着,一邊窸窸窣窣地換着衣服,一切都很正常。

就在這個時候,阿龍忽然覺得脖子上一涼,然後一股巨大的力量扼住了他的喉嚨,整個人就向後倒出去。那力道無比巨大,而且來勢兇猛,他張開嘴想要大叫,但根本發不出聲音,随後他只覺得兩眼被黑漆漆的液體漫過,五官連同呼吸全部都深深地沉入了水中。

“阿龍?”

鐘少正在整理褲子,他拿到的這條西褲尺碼太大,他不得不抽了自己的皮帶,艱難地把松垮垮的褲頭固定在自己腰上。這時聽到隔壁的會客室傳來兩聲“咣咣”的聲音,似乎是鞋子踢到了家具的動靜,他連忙一手提着褲子,一手拿起手電向會客室的方向照過去。

阿龍沒有回答。但鐘少從架着魚缸的立櫃的空隙間,看到自己的保镖站得筆直的雙腳,他松了一口氣,把手電放在床褥上,低頭繼續整理自己的褲子。

兩分鐘後,等在走廊裏的衆人,聽到房間傳來了鐘少聲嘶力竭的叫聲,他們急忙破門而入,緊接着全部愣在當場——他們看到了難以置信的一幕——坐倒在地上發狂地尖叫着的鐘少,和死相無比詭異的阿龍。

“他是淹死的。”

江波濤和周澤楷帶着戰戰兢兢的保镖約翰和阿強,湊近阿龍的屍體,觀察他的死相。保镖阿華和樓冠寧則扶着吓得腳軟的鐘少呆在角落裏,而陳、梁兩位大師,則因為過于恐懼,根本不願意靠近半步。

阿龍仰面朝天,像舞者練習下後拱橋的姿勢一般,整個背部向後彎曲了超過一百三十度,把自己整個頭部都倒着完全浸入了破魚缸所剩不多的水裏,他兩臂低垂,手指微微蜷縮着,但他的兩腳卻還筆直地站在地上,似乎整個窒息的過程都不帶掙紮和打彎的。

“但是為什麽他溺死的姿勢會這麽奇怪?”江波濤拿着手電,朝死者的面部照去。

阿龍死不瞑目,雙眼圓睜,似乎因為窒息太過痛苦,他眼球上翻,眼眶裏幾乎只能看得見青灰的眼白,而鼻子和口唇邊上還有一些粘稠的泡沫——這是溺死者最常見的特征。

“脊柱,斷了。”周澤楷照了照阿龍彎曲弧度極為詭異的背脊,“因為蠻力。”

江波濤從随身的挎包裏取出一對黑絲手套戴上,伸手摸了摸死者的背脊,回頭朝周澤楷點了點頭:“你說得沒錯,果然是斷了。”說着他頓了頓:“關鍵是,到底是什麽力量把他硬折進水裏的……”

若不是從小練柔韌度,把身體的韌帶拉開,青春期後的男性骨骼基本長定形了,是沒辦法做出一百多度的後拱橋的姿勢的,硬而為之的後果,必然是嚴重的脊柱損傷。

“兩……兩位大師……”旁邊的約翰全程聽完他們的對話,感到自己的神經已經快要到極限了,他抖着聲音,用濃重的方言腔哭着哀求道:“我都說過這樓很猛鬼的啦……別、別看了吧……我們快點走吧……”

江波濤點了點頭,站起身來,面向角落還在發抖的鐘少,“鐘少,我看咱們還是先出去吧,這裏太危險了。”

鐘少從樓冠寧的肩膀上擡起頭來,臉色煞白,嘴唇顫抖,先前那意氣風發的氣魄早就被恐懼擠到西伯利亞荒原去了:“好……好……快走,我們快走……”

(6)

此時衆人都萬分慶幸他們只上到五樓,一聽要離開這棟詭異的兇宅,全都迫不及待撲出門,一路小跑着往安全通道而去。

鐘少受驚不小,這會兒兩腿還是軟的,由保镖阿華和樓冠寧攙扶着,走得一腳深一腳淺。而逃得最快的陳、梁兩位大師,這會兒已經穿過安全梯的防火門,從走廊上再也看不到他們的身影了。

“少了一個……”周澤楷猛地站住,伸手攔住其他人。

“什……什麽?”樓冠寧這會兒表情還算鎮定,被周澤楷攔下,茫然四顧,似乎還沒反應過來對方話語中的意思。

“約翰不見了。”江波濤略掃了一眼,也發現了情況不對,向另外四個人解釋道。

陳道人和梁大師是他們眼看着跑在最前面的,現在已經下了樓梯,喊都喊不住了。但約翰當時跟在周澤楷他們身邊,比腳步不利落的鐘少走得還晚,不可能在衆人沒有發覺的情況下跑到陳道人他們前頭去——所以唯一的解釋是,他掉隊了。

“我們得回去找他。”江波濤皺着眉說道。

這棟廢樓太過兇邪,若是約翰一個人落在後頭,幾乎可以說是生還機會渺茫。天師道歷來重人命、修天和,于情于理他們都不能見死不救。

“這……可是……”

一聽要回頭,剩下幾人全都表情恐懼。

保镖阿強近距離看過阿龍凄厲的死狀,根本沒勇氣再回去看一眼,驚懼交加之際,忍不住哭了起來,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上,揪住江波濤的褲腳抽噎着哀求道:“我不想死在這裏……求你們讓我快出去吧……”

江波濤扭頭,為難地看着自家師弟。

周澤楷在心裏默默地嘆了一口氣,“我去。”

江波濤明白周澤楷的意思,也不再多做糾結,只是叮囑一句:“萬事小心,不要逞強,”說完湊近一點,壓低聲音道:“自保為先。”見周澤楷點頭後,扶起跪在腳邊的阿強,護着衆人繼續向出口跑去。

看着他們全都進了安全通道,周澤楷轉過身,往走廊深處跑去。邊跑邊從口袋裏摸出一把古錢,攥在手裏。

走廊裏靜悄悄的,只有周澤楷自己的腳步聲。

鐘少當時進的房間在走廊中段,是少數房間門半開着的房間之一,周澤楷跑地很快,要不了半分鐘就到了房間門口,他在的手就要碰到門把手的一瞬,耳邊忽然聽到背後傳來“咯吱”的一聲,像是野地裏幹樹枝被踩裂時那種聲響,非常輕細,但在安靜的樓道裏,聽得又很分明。

周澤楷幾乎是本能的貓腰往邊上一滾,回身的瞬間,手裏攥着的兩枚銅錢已經射出,直撲音源而去。

“噗噗”兩聲,銅錢打在牆上,然後滾落在地。周澤楷這時已經就地一滾,重又翻身躍起,他看到正對面那間的房間的房門不知道什麽時候開了一條縫隙,一只慘白的手正飛快地縮進門縫裏,幾乎是一閃而過,已經消失無蹤。

那只手很小,看起來像屬于十歲左右的孩子的,手指幹癟骨節突出,膚色青白,表皮皲裂,乍看像在福爾馬林裏泡了許多年而脫水萎縮的标本,無論怎麽想都不像是能長在活人身上的肢體。

周澤楷看得頭皮發緊,因為那玩意的速度實在太快,他甚至開不及開慧眼看個究竟。

以前在龍虎山上跟随師傅學藝的時候,周澤楷見過不少怨靈,或是強行沖身附體,或是午夜現形索命,但這樓裏即使陰氣再重,畢竟現在是中午将近十一點,正是陽氣旺盛的時辰,陰魂即使化形也很難具現到這般連肉眼都看得清清楚楚的程度。他的腦海裏飛快地閃過另外一種可能性——行屍。

所謂“行屍”,即是怨靈或者精魅附在已經死去的屍體身上,驅動屍體行走活動,茅山術中又稱“活屍”或“僵屍”。行屍形成的原因很多,有自然環境巧合而成的,也有術法密咒人為操控的,總而言之,魂魄未去的屍首可以多年不腐,只是外表當然和活人相差巨大,而且因為關節僵硬,膝蓋不能大幅度彎曲,活動大多遲緩滞澀,行走時多需要直立蹦跳,故而又有“跳屍”之稱。

但既然可能是具行屍,為何行動如此迅速?

周澤楷相信眼見為實,不管是什麽東西,他都要去正面會上一會。心念電轉之間,他已一腳踹開半掩的房門,閃身進了剛才那只手消失的房間。

這房間的裝潢結構和剛才他們進的套間沒有太大的區別,只是一人高的巨大魚缸換成了裝飾精致的酒櫃。周澤楷剛走進房間,就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那是新鮮的血液才會發出的氣味。

周澤楷揚起手裏的電筒,循着血腥味的方向朝着酒櫃照去,當即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酒櫃下方的瓷磚上,半凝固的血泊已經漫到了牆根,簡直像紅黑色的果凍一般。

他一步一步慢慢的向酒櫃靠近,在手電橙黃色的光暈下,周澤楷看到在酒櫃和牆壁的夾縫間,有一只布滿血絲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饒是周澤楷這般天生慧眼,從小就跟着師傅驅陰辟邪的道門子弟,驟然看到這一幕,還是驚出了一身的冷汗。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定睛再看,才看清楚了——那竟然是約翰!

酒櫃和牆壁指尖的縫隙不足五公分,連成年男性的手掌都難以探入,但約翰這麽一個一米八出頭的青壯小夥,卻不知怎麽樣硬是生生擠進了這道縫隙深處。可想而知,他自然像進了鋼碾裏的破鐵皮一樣,顱骨迸裂,胸廓壓扁,骨盆破碎,全身上下的大骨頭沒有一塊還能保持本來的形狀,腦漿和鮮血流了滿頭滿身,腥臭粘稠的紅黑色液體,又順着櫃壁牆根流了一地。

周澤楷這時忽然明白了,為什麽十年前那一百多個死者,幾乎都不能留下全屍的理由。

——這是虐殺。

這棟廢棄的酒店,正被某種極強大又極陰邪的兇怨之物盤踞,它使用極為兇殘的手段虐殺闖入者,用受害者臨死前的痛苦、恐懼和怨氣,平複自身怨憤。

周澤楷額頭上的汗水,順着輪廓俊美的側臉緩緩滑落,他慢慢地向着房門退去,一手擎着電筒,一手探進随身背着的挎包裏,抽回手的時候,右臂上已經多了一張手弩。

(7)

江波濤護着鐘少、樓冠寧和兩個保镖,順着安全通道下樓,飛快地往一樓跑去。

比起上樓時的步步為營,衆人在飽受驚吓之後,幾乎可以用“逃命”來形容現在的狀況。五個人淩亂的腳步聲和粗重的呼吸聲在狹窄黑暗的樓道裏回響,襯得氣氛格外恐怖。

江波濤走在最後,在樓道的一個轉彎處用手電照了照牆壁,樓層號顯示了一個大大的“3”字,也就是說他們現在在二樓和三樓之間了。

就在此時,跑在最前面的保镖阿強忽然發出一聲驚叫,随後是樓冠寧的慘叫聲以及重物墜地的悶響,江波濤渾身一凜,手在扶手上一撐,身體騰空躍起,直接翻到下面一層去,“你們沒事吧!”

樓冠寧和保镖阿強摔成一團,疊羅漢般趴在樓梯口,掙紮着想要爬起來。

“發生什麽事了?”江波濤把樓冠寧拉起來,只見這個儀表堂堂的富家少爺,這時候像個吓壞了的孩子一般,臉色發青,嘴唇顫抖着哆哆嗦嗦地叫道:“血……好多血……”

江波濤一低頭,果然看到樓冠寧和阿強身上都沾滿了将幹未幹的鮮血,看樣子他們剛才是一起滑倒在了血泊裏。他打着手電,順着地上被兩人蹭地淩亂的血跡往旁邊照去,然後倒抽了一口涼氣。

——他看到,梁大師在十幾級臺階之下,上半身卡進了樓梯扶手的欄杆縫隙裏,下半身還懸在半空中,狹窄的扶手縫隙幾乎将他攔腰夾成兩截,但偏偏将斷未斷地挂在兩根鐵條之間,四肢還在搖搖晃晃的,像屠宰場裏穿在鐵鉗子上的血淋淋的肉塊,兩眼圓睜,死狀猙獰。

看到這一幕,江波濤果斷轉身,一手拽起吓壞了的樓冠寧,向其他衆人說道:“不能走這邊了,我們從餐廳穿過去!”

這酒店的設計,二樓是中餐廳,三樓則是西餐廳,兩層之間有寬敞的臺階相連,二樓中餐廳的正中央,有一道長長的回轉樓梯,直通到一樓大堂。江波濤記憶力不錯,盡管樓層的設計圖他只在進酒店前匆匆瞄過兩眼,不過已經足以讓他記住幾道樓梯的位置。

雖然眼看着就能到一樓了,但前面橫着一具死相驚悚的屍首,加上江大師是現在衆人唯一可以依靠的人,鐘少等幾人都沒有異議,轉身跟着江波濤往三樓的餐廳跑去。

三樓的西餐廳一片狼藉,碎裂的杯子盤子散落一地,桌椅也橫七豎八的倒了大半。唯一慶幸的是十年前出事時酒店經營慘淡,連帶着餐廳裏的桌椅也撤了不少,穿行其間還不算特別艱難。

饒是如此,在黑暗和心理壓力的雙重壓迫下,還是不停有人絆倒和摔跤,短短數分鐘的路程下來,衆人的褲子已經被地上的碎瓷片碎玻璃劃得裂口道道,膝蓋和手掌手肘也割得血跡斑斑。

只是現在誰也沒閑暇注意這些皮外傷,一心只想着逃命,連鐘少和樓冠寧這樣的公子哥兒,也沒說半個字的抱怨,摔倒了自己爬起來,跟着前面的人繼續跑。

“這邊!”江波濤找到通往二樓的樓梯,回身揮了揮手電筒,向衆人示意。

阿強扶着鐘少,阿龍跟在樓冠寧身邊,幾人剛要下樓,這時鐘少的目光朝臺階下望去,忽然愣住,接着大聲“啊”地叫起來:“下、下面有人!”

聽鐘少這麽一叫,所有人的目光和手電光束都集中到樓梯盡頭。只見二樓的平臺上左右各立着一根粗有兩人合抱的水晶琉璃柱,呈半透明的淺金色,上面還花花綠綠地裝飾着些中國風的圖案,右邊的那根柱子後面隐隐約約看得出站了個身穿黑衣,頭戴烏冠的人影。

“那不是……陳大師嗎?”阿華最先叫了起來。

陳姓道人自稱麻衣一脈嫡傳,進來的時候,其他人都穿着便裝,就他一人身穿道袍,頭戴五鬥冠,打扮很是紮眼。雖然距離太遠,看不清長相,但從身形衣着來看,必然是他無疑。

“陳大師!”看到陳道人還活着,大家都很是高興。畢竟在這棟鬼樓裏,多一個“專業人士”扶持,性命就多一分保證,衆人都紛紛忘了就是這位“專業人士”剛才扔下他們自己逃命的事情,喊着陳道人的稱呼,往樓下跑去。

“慢着!”江波濤大聲喝止:“他的樣子很奇怪!”

按理說,這樓梯也不過落差數米,有人站在樓下的柱子後面,聽到他們的腳步聲和說話聲,早就已經探頭查看了,但那人影卻直挺挺地站在那兒,動也不動,這反應實很是詭異。

聽到江波濤的話,其他四人都站住了,回過身一臉驚恐茫然地看着他。

江波濤不再多說什麽,直接從跨袋裏抽出一柄短劍,橫在身前,步下樓梯,小心翼翼地向着那貌似陳道人的人影靠近。

他手裏的短劍是他下山時,師傅贈給他的,除了羅盤之外的另一樣餞別禮,是一把貨真價實的古物,少說也有四百年以上的歷史。相傳這古劍是明朝水軍大将用過的,殺過不少倭寇,是貨真價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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