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地的悶響和年輕男子的慘叫聲,衆人驚訝地轉過頭來,發現樓冠寧摔坐在地上,抱着半邊屁股“哎呦哎呦”地叫喚着,旁邊還倒着一張折椅。
見精貴的投資人摔了個四腳朝天,現場當下一片兵荒馬亂,萬幸樓冠寧只是一時坐空摔了個屁股蹲兒,并沒有受一點傷,可屁股蛋兒還是挺疼的,“哎呦”了半天都爬不起來。
衆人忙着給樓冠寧鋪沙發拿藥酒,誰都沒有注意到窩在籃子裏貓咪葉秋舔了舔自己的爪子,眯起眼,露出一個懶洋洋的笑容。
敢觊觎我的蛋蛋,呵呵。
(3)
魏琛的節目名叫《靈異守則》,是一檔總共12集的周六午夜節目。
由于劇本裏絕大部分都是夜景,拍攝自然安排在晚上。周澤楷跟着節目組跑了兩天後,不得不硬是改掉了自己保持了十五年的生物鐘。
這天導演要拍的是《港城園田村夜間迷途真相探秘》。
港城西北部有一處屋邨,名叫園田村,村中常住人口大約有一萬人,規模不大不小,周邊是未開發的荒林和延綿的海岸線,最近的輕軌站和巴士站離村口大約需要步行二十分鐘,在港城地圖上,屬于相當偏僻的地方。
而園田村裏有一個很有名的傳言:據說晚上十一點後在村外活動,很容易就會走着走着迷了路,明明是走慣了的地方,卻怎麽樣也繞不出固定的區域。受害者要麽就這樣眼巴巴等到天亮,要麽次日驚醒,才發現自己睡在了荒郊野地裏。
村裏有個叫Kevin的中六男生,聲稱半年前的某日,他參加完同學的慶生會後回家,在從輕軌站走到村口的一段路上迷了路,不知不覺走進了荒林裏,一直繞到淩晨三點,怎麽也找不到正确的方向,最後實在累得受不了了,就地找了塊相對平整的地方,打算坐到天亮。随後少年睡着了,等太陽照到臉上,Kevin從夢鄉中醒來,才發現自己坐在了一座無主孤墳那斷裂的墓碑上——他當即吓得屁滾尿流,慌慌張張地跑回了家,大病一場,差點連命都病沒了。
Kevin的親身經歷很快在坊間廣為流傳,在八卦雜志的渲染下,園田村這兒迅速成為了港城十大靈異地點之一,“夜半鬼打牆”的名聲很是響亮。
這麽出名的地方,魏琛的節目自然不能放過。晚上十一點,制作組就驅車前往離園田村最近的輕軌站。
按照劇本,柳非、陳夜輝和周澤楷三人要親身上陣挑戰當年Kevin的回家路線,順着事先做好的路标,假裝迷路走到荒地裏,先由柳、陳兩人驚慌失措渲染氣氛,随後由周澤楷作法破解,衆人再沿着正确的方向回到主幹道上,心有餘悸地作一番總結,就算完成這個單元的任務了。
周澤楷坐在保姆車後座,耳中聽着導演一遍遍交代要點,側頭看向窗外,眼神深邃,似是若有所思。
“周大師,怎麽了?”化妝師沉玉是個性格溫柔乖巧的姑娘,她正在給周澤楷整理袖扣,一擡眼看到面前這個英俊沉默的青年似乎在出神,忍不住開口問道。
Advertisement
周澤楷搖了搖頭,沒有回答。
時間過了晚上十二點,保姆車停在輕軌站旁邊的停車場裏,衆人備好器材,随即開始了拍攝。
攝影師和場記走在最前面開路,邊走邊回身拍着鏡頭主體的柳非和陳夜輝,周澤楷于數步開外跟着,導演魏琛和另一個攝影師則随旁跟拍。
柳、陳二人打着手電,一人一句開始介紹着園田村的靈異事件傳聞,在鏡頭的掩護下,沿着路邊不起眼的熒光标記開始偏離主幹道,往小岔路裏鑽。
他們走了十多分鐘,周圍稀稀落落的民居和商鋪徹底消失,腳下堅實的水泥地也被松軟漆黑的腐殖土所代替,四周樹木密布,半人高的寬葉灌木差不多将半米寬的泥路掩住了一半。
場記看了一眼綁在一顆小樹幹上的小紅布,向魏琛比了個手勢,示意地方到了。
場景板一換,下一幕開始。
柳非左看右看,捏着嗓子開始驚呼:“哎呀這是哪裏?我們怎麽走着走着就到這地方來了?”
陳夜輝連忙配合,兩人假作驚惶地大呼小叫着,原地轉着圈,“現在怎麽辦?我們怎麽出去?”
按照劇本,柳非幾步跑到周澤楷跟前:“周大師,這是靈體作怪嗎?附近有靈體嗎?”
這些日子來,周澤楷已經接受了港城稱呼陰魂為“靈體”的這等不中不洋的叫法,也懶得開口糾正,擡頭四顧,然後點了點頭。
柳非得到了“專業人士”肯定的答案,立刻露出一臉泫然欲泣的表情,小聲抽噎着表述自己對目前處境的擔憂害怕之情,又和陳夜輝一唱一和地表示要按照原路返回出發地。
于是一行人又順着路标往前走了幾分鐘,到達一處視野相對開闊、周邊植被較少的荒地上。
陳夜輝對着攝影機比劃着腕上特意調過時間的手表:“哪,現在深夜一點了,我們又走了半小時,已經完全認不出這是哪裏了!”然後讓了讓身體,讓鏡頭拍到自己斜後方的柳非:“Faya現在很怕,一直在哭,我們聽聽她有什麽想法。”
鏡頭移動到剛剛滴了眼藥水的柳非臉上,姑娘立刻抓緊機會眨了眨眼,讓淚水順着眼眶滑落,“我頭好疼……覺得自己聽到好多聲音……不知為什麽覺得很危險,不想再往前走了……”
陳夜輝立刻回身問周澤楷:“周大師,我們現在是不是離靈體很近了?”
周澤楷沉默了片刻,眼神有些尴尬地往旁邊飄了飄,看着慧眼中那遠遠飄蕩着的灰白色光韻,“……算……吧……”
陳夜輝馬上接話:“哪,剛才周大師說我們離靈體算近了!應該是受了它們的影響,Faya才會覺得頭疼,靈感重的人,在這種環境裏會很辛苦的!”
柳非看到鏡頭移過來,攝影師背後的魏導正對着她拼命打着手勢,她連忙往前方一指:“那邊……我好像感覺到了,它們好像好惱火好生氣的樣子……我不想再往前走了!”說完她掩面幹嚎了起來,演技浮誇極了。
周澤楷已經不想直視鏡頭了,簡直尴尬恐懼症都要犯了。
他慧眼中那白光已經越飄越遠,根本就不屑搭理他們這群三更半夜擾人清淨的閑人,而前方的柳非和陳夜輝還對着空無一“物”的樹林演着“發現靈體”的戲碼。
好不容易折騰夠了,魏琛向周澤楷的方向比了個打槍的手勢,示意他該出手了。
周澤楷巴不得能快點解脫,立刻掏出早就備好的黃符,快速地掐了幾下指訣,夾在他指尖的紙符無需點火,驟然自燃了起來,青綠色的火苗一竄半尺高,騰騰升起一縷青煙。
林中山風不小,攝像機可以清晰地拍到樹枝嘩嘩搖晃的幅度,但周澤楷點燃符咒後升出的青煙,卻并不随着山風立刻消散,而是以肉眼可見的軌跡在衆人頭頂盤旋了兩圈,才袅袅化去。
此情此景,配合上周澤楷俊俏的長相和沉靜的表情,氣氛顯得格外肅穆,格調一下子上升了不知多少個臺階,讓魏琛都錯覺自己可以去申請個國際電影節最佳紀錄片獎了。
導演滿意地豎起拇指,表示這條過了。
周澤楷作過法後,柳非立刻覺得頭不疼了、腰不酸了,正确的方向也找到了,幾人随着标記回程,很快走回到大路上,紛紛露出謝天謝地大難不死的興奮表情。
魏琛又指揮攝影師抓拍了幾個周澤楷的鏡頭:身穿淺灰色中山裝的周天師,在一群不淡定的人中垂眼斂目,神色自若,全然不受周圍的影響,畫面美如畫,氣質超凡脫俗猶如天際真人。
結束了今天的拍攝,一行人回到保姆車上。
化妝師沉玉晚間幾乎都不需要随行,所以和司機留在車裏,這會兒正抱着周澤楷的貓,左手捏着葉秋的爪子,右手拿着手機,給粉紅色的貓爪肉墊拍特寫。
因為葉秋很乖,即使放在籃子裏大半天也從來不亂跑的緣故,魏琛已經默許了周澤楷将貓帶上車,跟着拍攝小組滿港城到處跑了。
“喵嗚~”見到主人回來了,葉秋軟軟地叫了一聲,從沉玉大腿上爬起來,搖了搖腦袋,一頭撲進周澤楷懷裏。
“哎呀,周大師你家貓真的太可愛了,這麽粘你。”沉玉笑着舉起手機,對着抱着貓,低頭笑得一臉溫柔的周澤楷卡擦了一張照片,然後埋頭噼噼啪啪按着手機,碼起了推特。
因為攝影組人太少的緣故,工作相對清閑的沉玉,還被委派了負責節目前期宣傳的工作,管理着官方推特,在賬號上發布一些拍攝進度、靈異事件探讨,以及日常花絮照片之類。
不得不說,在這個看臉的世界,人與人之間的差距還是非常巨大的。
比起選秀出道、相貌平平的女星柳非,和在娛樂圈混了近十載仍然只能算個諧星的陳夜輝,周澤楷的一組抱着貓的玩耍的照片發布在推上之後,立刻引來了大量的轉發,瑪瑙臺也趁機發起“型男天師加盟《靈異守則》”的話題和專訪,很快将這個長相俊美、笑容羞澀、出身神秘的道門美青年的人氣炒熱了起來,連帶着周天師的愛寵貓咪葉秋也網紅了一把,成為了網民心目中的知名萌貓。
眼看着周澤楷人氣高漲,魏琛高興得滿臉都笑出了喜悅的褶子,特地叮囑沉玉隔三差五發點兒照片,吊吊關注者胃口,順便維持話題度和人氣度。沉玉欣然答應,随後開始了化妝之外不時跟拍帥哥和萌貓的副業。
車開到沿海公路,坐在前排的柳非回過頭來,笑着問道:“周大師,我們等會兒去碼頭吃宵夜,你要不要一起呀?”
周澤楷給葉秋順着背,輕輕搖了搖頭。
見對方拒絕了,柳非也不勉強,回了他一個笑容,又扭回身去繼續和其他人說話。
旁邊的沉玉笑道:“柳非姐人挺好的,難怪她運氣又好機會又多。”
柳非前年參加了一個選秀節目,實力和長相都無甚突出的她,居然磕磕絆絆一路過關斬将殺進了決賽,最後還贏了個亞軍。随後又機緣巧合簽進了瑪瑙臺,拿下了一檔深夜情感節目的主持人身份,去年又唱了一首大熱宮鬥劇的悲情插曲,知名度驟升,硬是從三線小明星混到二線新秀,算是臺中力捧的新人了。
這等運氣,不知讓多少人感到眼紅之餘,又暗自羨慕不已。
沉玉曾經私下和柳非聊起她的好運氣,那十九歲的年輕姑娘露出一個神秘兮兮的笑容,壓低聲音回答道:“天機不可洩露,我不告訴你。”
聽沉玉說完這件小事,周澤楷皺起眉,向着柳非的方向瞥了一眼,最終什麽也沒說。
(4)
一周過去了,《靈異守則》在港城的拍攝結束了,準備前往馬來西亞進行下一個部分。樓冠寧身為重要的投資人,又和導演關系特好,這日早早的來給攝影組送行,順便接走周澤楷的愛貓葉秋。
要搬上車的行李、攝影器材和道具都挺多,光靠雜務一人忙不過來,怕耽誤飛機時間,衆人都主動幫忙,一時間忙得不可開交。只有柳非一個人縮在保姆車的後座上,弓着背,捂着肚子,臉色很是蒼白。
“柳非姐,你還好嗎?”沉玉提着行李和化妝箱上車,看到柳非的樣子,關切地問道。
柳非擡起頭,臉上冷汗涔涔,“還……還好,可能昨天吃壞肚子了,現在胃有點不舒服。”
沉玉擔心地說道:“吃過藥了嗎?要不要去看醫生?”
柳非擺了擺手,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不用,讓我休息一下就行了……”話還沒說完,她忽然捂住嘴,推開面前的沉玉,幾步跳下車,蹲在路邊吐了個天昏地暗。
沉玉也下了車,慌慌張張的跟在柳非身後,本想給她遞張紙巾,但剛剛走近,就聞到一股怪異的腥味,那味道像死了有些時間的海産品,難聞極了。沉玉頓時也覺得一陣惡心,幹嘔兩下,捂住嘴退後幾步,實在不敢靠近。
“哎呀,Faya這是怎麽了?”其他人也發現了柳非的異狀,紛紛跑了過來,把她扶了起來,攙到車上,又是送水又是拿藥,折騰得夠嗆。
周澤楷沒有上車,只是皺着眉,遠遠看着路基上那攤腥臭的嘔吐物,似是若有所思。
“喵~”
他聽到腳邊傳來熟悉的貓叫聲,低頭一看,果然是葉秋。這家夥不知什麽時候從車上放着的籃子裏跑了下來,正趴在他的鞋子上,用身體蹭他的褲腳。
周澤楷彎腰把葉秋抱起來,摸了摸它油光水滑的長毛,轉身回到了保姆車上,把貓重新放進了籃子裏,蓋上蓋子,扣好籃栓,這才重新下車,去拿自己的行李箱。
待到收拾得差不多了,樓冠寧也開着自己的奔馳到了,和衆人打過一輪招呼,又同導演魏琛聊了一會兒,見時間差不多了,起身道了幾句“一路順風”、“一切順利”之類的吉利話,随後準備告辭。
周澤楷拎起裝着貓咪的沉甸甸的籃子,起身跟着樓冠寧下了車,“麻煩你了。”他依依不舍地看了眼籃子,然後将它遞給了樓冠寧。
“放心,包在我身上,保證幫你照顧得好好的!”樓冠寧拍着胸口保證,高高興興地接過了周澤楷手裏的籃子,随後一愣,心想這籃子怎麽這麽輕,他擡頭看向貓的主人,剛準備開口說話……
“哎,不好意思,我遲到了。”
這時,一把懶洋洋的男聲突兀地插入到他們的對話中,周澤楷和樓冠寧一同回頭,正好看見一個他們都認識的男子,身穿黑色T恤和牛仔褲,站在他們數步之外,擡起手,向着兩人的方向揮了揮——這人居然是葉修。
“葉大師!”樓冠寧驚訝地睜大眼睛,快跑幾步上前,“你怎麽……?”
“小樓啊,感謝你邀請我參加這個節目。”葉修笑着打斷了樓冠寧的話,不由分說地握住樓冠寧的手,上下搖晃了幾下:“沒想到周末早上的車也這麽堵,還好趕上。”
樓冠寧一愣,眼神呆滞了兩秒,随後露出一臉恍然大悟的神情,一拍腦門:“啊,對,看我這記性!早就說好的事竟然給忘了,葉大師是國外取材部分的特邀嘉賓,今天是該進拍攝組了。”
說完,樓冠寧拉着葉修,向魏琛等人介紹去了。兩人在導演和工作人員前面轉了一圈,衆人先是訝異,然後紛紛接受了攝影組忽然多了一個特約嘉賓的事實。
這時已經是早上九點,再不開車就趕不上飛機了,于是所有人都抓緊時間收拾好東西,準備啓程前往機場。
樓冠寧跟大家道了再見,拎着籃子上了自己的車,扭車匙打火的時候,他忽然想起一個問題:“咦,我幹嘛要答應周大師替他暫時保管一只空籃子呢?”
車子飛馳在機場高速上。
柳非因為身體不适,這時正臉色蒼白地躺在保姆車的最後一排的座位上,半蜷着身,閉目休息。因為她一個人占了四個座位的緣故,其他人只得往前面幾排的位置挪,車子顯得比平常來得擁擠。
葉修坐在周澤楷旁邊,托着腮,一邊和其他人有一句沒一句的拉扯着閑話,一邊饒有興趣地看着身邊長相俊美的青年。
周澤楷感受到對方的視線,就這麽赤裸裸熱辣辣地釘在他臉上,努力忽略了五分鐘之後,實在被看得有些耳熱,終于不得不扭過頭,低聲問道:“前輩……有何指教?”
葉修笑眯眯地看着周澤楷,兩眼彎得像兩道月牙,目光在他的臉上身上溜了一圈,伸手按住對方的肩膀,“小周你體魄不錯,平時練功很刻苦吧。”說着,手從周澤楷的肩膀滑到大腿上,在青年結實的外側肌群捏了捏。
周澤楷兩腿的肌肉瞬間繃緊,臉頰漲得通紅,像只受驚炸毛的小動物,睜大眼瞪着葉修。他覺得對方這舉動似乎哪裏不太對,但葉修的态度又像是個前輩高人評斷後輩似的,坦然到讓他挑不出錯來。
葉修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周澤楷的尴尬一般,手掌施施然離開了青年的大腿,在褲袋裏掏了幾下,摸出塊黑漆漆的石頭,遞到周澤楷面前,“哪,這個給你,算是你叫我一聲前輩的見面禮。”
周澤楷看着眼前那只白皙修長的手,掌紋淺淡精致的掌心托着一顆寸許長的橢圓形石頭,那東西呈濃墨一樣的純黑色,打磨得光潔圓潤,隐隐透着些青綠色的金屬光澤。他搖了搖頭,不肯接。
“拿着吧!我跟你的掌門師伯有些交情,不必和我見外。”葉修微笑着,把石頭塞到周澤楷手裏,“這是太行山面陽處開出的定魂石,品質上佳,有固氣養元和平定心神的效果。”
周澤楷推也不是,收也不是,眼神很是着急。但他天生不擅争辯,嘴唇嚅嗫兩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最後只得攏起手指,握住葉修塞給他的定魂石,垂下頭,低聲道了句:“謝前輩。”
兩人正說話的時候,副駕駛座上的導演魏琛扭過頭來,大聲告訴衆人,他們快到機場了,讓他們做好下車的準備。
後座上躺着假寐的柳非聽到這話,從座椅沙發上爬起來,臉色雖然還不太好看,但表情顯得自在多了。
“柳非姐,你覺得怎麽樣了?”沉玉體貼地問道。
柳非蒼白着臉回了她一個微笑:“好多了,肚子已經不疼了,但有點口渴,就想喝點水。”
沉玉立刻扭身遞給她一瓶礦泉水。
“哎等等,”沉玉身邊的陳夜輝截住她的手,“Faya剛剛肚子不舒服,不要喝冷水,我這兒還有裝在保溫杯裏的熱茶,等我給她倒點。”說着,從自己的行李裏掏出一只保溫杯,給柳非倒了一杯熱紅茶。
柳非接過陳夜輝倒給她的茶,仰頭幾口喝完,露出松了一口氣的表情:“謝謝,一杯熱茶下肚,整個人都舒服多了。”說完她嘆了一口氣,回味似地抿了抿嘴唇:“陳哥你這茶什麽牌子?有種鮮甜的香味,真好喝。”
陳夜輝笑着收回杯子:“普通滇紅而已,沒啥特別的,你喜歡的話,等會兒我将茶葉分你半包好了。”
(5)
拍攝組乘飛機來到馬來國的首都錫城,又在當地導游的帶領下換成火車、汽車,折騰到晚上11點,才到達一處叫“喬汶”的沿海小鎮。
實際上,真正的拍攝地點位于附近的一個小島,離這兒還有十多海裏,只是那都是明天的事兒了,在各種交通工具上折騰了一天的衆人,現在只想趕緊洗個熱水澡,再找一鋪床躺下。
小鎮附近的海域産虎蝦,故而鎮上也以加工海産品作為主要經濟來源,旅游服務不如熱門景點區的城鎮發達,可供選擇的酒店并不算多。拍攝組在導游的帶領下,拖着行李和器材住進了鎮中心一家早就預訂好的酒店。
周澤楷用門卡打開了房門,然後提着行李站在門邊,就這樣呆呆地看着他的房間。
“怎麽了?”葉修從他身後探過頭來,輕輕搡了他的背一把:“進去啊。”
周澤楷轉過頭,以一種五味雜陳的表情看着自己未來數天的室友,黑黝黝的眼瞳裏寫滿“痛難信”三個字。
葉修卻像對後輩的糾結視若無睹一般,提着自己的背包,側身閃過擋在門邊的周澤楷,徑直走了進去,把背包往牆角的行李架上一甩,然後一屁股坐到了房間正中唯一的一張雙人大床上。
周澤楷臉色發白,他很想問葉修,你不覺得這樣的大床很不對嗎?難道晚上他們要睡在一起嗎?
可是青年實在太不擅言辭,外加長到這個年紀,都沒向其他人提過幾個生活上的要求,所以即使內心裏的疑惑憂慮困擾刷了滿屏,可還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房間裏的葉修,已經脫掉了外套,又擡手扒掉身上的T恤,裸着上半身站起來,從行李裏翻出一套換洗的衣服,扭頭露出奇怪的表情:“我要去洗澡了,你還站着幹嘛?快進來,然後把門關上啊。”
葉修裸着的上身沒有多少明顯的肌肉,鎖骨肩膀線條圓滑,胸前嵌着兩顆小小的緋紅乳粒,皮膚在昏黃的燈光下白得好像玉雕一般……周澤楷臉上驟然一紅,腦中模糊地閃過夢魇中那些意亂情迷的景象,一瞬的迷亂後,他回過神來,頓時羞恥得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又想轉身落荒而逃。
他羞愧地垂下眼,不敢再看葉修的方向,低着頭走進房間,關上房門。
葉修已經自顧自走進浴室,掩上了磨砂玻璃門。很快地,裏面就傳來了嘩嘩的水流聲。
周澤楷坐到床邊,擡起頭,眼神放空地看着頭上圓形的吸頂燈,默默地開始了自我反省。
自從被夢魇騷擾之後,青年覺得自己都快要魔怔了。以前在龍虎山上學藝,和一群師兄師弟同吃同住,睡大通鋪用公共浴室是經常的事,他從來沒覺得有半點不妥,更不可能對同性的裸體有任何特殊的觀感。
雖然進了拍攝組以後,已經有整整一周沒有再做那詭異的春夢了,只是那如罂粟般令人上瘾的滋味實在太過舒服,雖然他一直在拼命強迫自己快點忘記,可身體卻已經誠實地記住了肌膚相親的快慰……
可嘆自己心如止水修身養性十多年,才剛下山就被邪祟入夢勾得動了欲念,居然對着道門中人——而且還是位道行高深的前輩感到臉紅心跳,實在愧對祖師爺,再無臉面自稱龍虎山傳人……
就在周澤楷在心中向祖師爺忏悔的時候,浴室的水流聲停了,葉修從裏面出來,身上穿着薄T恤和大褲衩,脖子上還圍着一條半幹的毛巾,“小周,你也去洗個澡吧,水挺熱的,很舒服。”
周澤楷低着頭不敢看葉修,低低的應了一聲,然後拿上換洗的衣物,蔫頭耷腦地進了浴室,樣子沮喪得像棵缺水的豆芽菜。
葉修盯着他的背影,唇角微微勾起,愉快地笑了起來。
這夜周澤楷過得很不安穩。
身邊多了一個人,雖然是兩米二寬的大床,一人睡一邊足夠他們互不幹擾的,但周澤楷自覺心中有愧,半蜷着身體面向外側,把自己挪到快要貼到邊緣,将大半張床的空間都讓給了葉修,整個人僵硬得好像中了定身符一般,連翻個身都不敢。
就這樣動也不動地熬到深夜,他聽到躺在自己旁邊的前輩呼吸聲輕沉而平穩,像是睡得很香的樣子,才終于默默地松了一口氣,閉上眼放心地睡了過去。
周澤楷睡得正熟,忽然覺得身體向下一沉,嘩啦一聲墜落到水中。他渾身一激靈,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正浸在一池熱水中,四周霧氣缭繞,身上披着的薄紗罩衫已然濕透,長長的衣擺如同半透明的水母般漂在池水裏。
他心頭猛地一跳,知道自己又陷入了夢魇之中。
果不其然,周澤楷的耳邊傳來涉水的嘩嘩聲,随後兩條光裸的手臂從他的身後繞過來,牢牢地圈住他的脖子。
周澤楷回頭,正好對上一對笑得彎彎的眸子。他在夢境中見過無數次這個化成青年男子形象的邪祟,但始終無法記住他的長相,只覺得這對眸子十分熟悉,自己一定在哪裏曾經見過。
事到如今,周澤楷已經死心了,先不說他本就口舌木讷,不擅與人争辯,而且就算他努力想要問個究竟,這邪祟也總能四兩撥千斤,輕輕松松幾句就将他的問題打發了,卻一絲半點有用的線索都不會留下。
“雖然你平常就很安靜,不過今天好像特別乖呢?”
青年男子身上也穿着一件罩衫,只是連前襟系帶都沒有系,衣服已經完全散開,濕漉漉的赤裸胸膛貼着周澤楷的後背,水中飄起的薄紗掩住腿根。他全身濕透,墨色的長發貼着臉頰垂落到肩上,配着慵懶從容的笑容和彎彎的眉眼,相貌遠談不上絕色,但舉止模樣卻帶着一種難以言說的風情。
周澤楷被那人捏住下巴,沒法扭開頭,于是垂下眼,繃着臉,一言不發。
那青年男子低聲笑了起來,略有些低啞的氣音随着溫熱的吐息暧昧地吹進周澤楷的耳朵裏,“鬧別扭了?真可愛……”
聽到對方這話,周澤楷撩起眼皮,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男子被周澤楷瞪笑了,像故意逗弄他一般,緩慢而又情色地撫摸着對方的臉。即使浸在熱水中,這人的手指觸感仍然有些發涼,白淨的指腹從眼角劃到鼻尖,又落到嘴唇上,輕柔地摩挲着周澤楷柔軟的唇瓣。
周澤楷覺得嘴唇酥麻,像有細微的電流竄過,令他情不自禁打了個冷顫。他想抿緊唇,又不願在這個男子面前示弱,于是故作鎮靜地移開視線,不去看面前的人。
指尖很快換成濕軟的唇瓣,青年男子傾身吻住周澤楷的唇,舌尖挑開齒縫,靈巧的舌頭舔舐挑逗着柔軟的舌葉和粘膜,細細攪拌吮吸着他的口津。
周澤楷被親得雙唇紅腫,身體貼着男子裸露的肌膚,下身的器物很快就被磨蹭地硬挺了起來。
他們倚在池子裏,纏綿地親吻了一陣。
身在夢魇之中,周澤楷全身發熱,呼吸急促,腦中雖然奮力抗拒着這般難堪的處境,卻連推開對方都無法做到,只能任由對方抱住他的身體,摩挲他赤裸的背脊,揉搓撫弄他硬熱筆挺的部位。
青年男子一條手臂勾住周澤楷的脖子,另一只手探到水下,撩開他的衣擺,直接去安慰那根硬邦邦熱乎乎的莖體,“今天,讓你嘗點新鮮的……”他勾起唇角,暧昧地笑了笑。
說完,他用手掌掂了掂那沉甸甸的器物,然後一頭紮進了水裏,張開口,銜住了周澤楷的東西。
硬到了極致的莖身被軟滑濕潤的口腔裹住,周澤楷爽得發抖,視野發黑,血液湧上頭頂,腦中一片空白。他倒抽着氣,甚至連自己忍不住叫出了聲音都沒有察覺。
青年男子在水下含住周澤楷的器物,此處是他控制的夢境,因此并沒有換氣的煩惱,他調整着姿勢,一口氣吞到最深,碩大的頭部銜到他的喉頭深處,然後便開始手口并用地吞吐吮吸那根粗大的莖體來……
“……周……小周……醒醒……”
耳邊傳來有人叫他的聲音,周澤楷艱難地睜開眼,昏黃的頂燈光照下,他看到有人坐在他旁邊,正俯身看着自己。逆光之中,他一時間看不清對方的樣子,只覺得輪廓似乎和夢中的男子極為相似。
“你醒了。”葉修見周澤楷睜開了眼,正呆呆地看着自己,抿唇笑了笑,“你似乎被什麽東西魇住了,我見你滿頭大汗,表情也不太對,就掐了個咒把你叫醒了。”
周澤楷沒有回答,只是直勾勾地看着葉修,像是在消化對方話語的意思,片刻之後,才低聲的“嗯”了一聲,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謝謝……”
葉修撥開周澤楷汗濕的劉海,掐了個定心凝神的手訣,在他的額頭上彈了一下:“看樣子你吓得不輕啊。”說着,他露出帶着三分調侃的笑容:“小夥子修行不足啊,小小夢魇就把你折騰成這樣,還得再練練。”
周澤楷又“嗯”了一聲,抽起被子把自己裹了起來,幾乎連腦袋都完全埋進了棉被裏:“剛才……多謝前輩……”
“你我之間不必客氣。”葉修擡手拍了拍床上那團被子裹成的繭,“你要不要起來喝點水鎮定一下,我給你泡杯茶?”
“不、不用了!”周澤楷接話的速度難得的迅速,語氣甚至有些急切。
“哦~”葉修拖長聲音應了一句,沒有再勉強他:“那就睡覺吧,有我在,你應該不會再魇住的,放心。”
周澤楷在被窩裏用力地點着頭。
“咔噠”一聲,葉修關掉了房間的燈,周圍再度暗了下來。
周澤楷蜷縮在被子裏,感覺到旁邊的床墊往下一沉,應該是葉修重新躺下了。
他皺起眉,一邊愧疚自己居然再度将葉修前輩的模樣和夢境中的邪祟之物重疊在一起,一邊痛苦地摸了摸自己濕透的褲裆,暗自祈禱旁邊的人趕緊睡着,他好偷偷去換條褲子。
(6)
次日的拍攝在白天。
清晨八點,衆人就接到了酒店的叫醒服務電話。洗漱過後,用過咖喱炒飯和面條為主食的早餐,一行人坐上一艘由漁船改裝成的簡易游輪,前往今天的拍攝地點——一處名叫“茍地梭”的小島。
“茍地梭”這個詞,在當地方言中是“骨山”的意思。
因為這一帶有海葬的風俗,那些窮苦的家庭或是沒有親族的死者,會将屍體用一席薄席裹了,用竹排放進海裏順流飄走。
茍得梭剛好位于洋流的順流方向上,而且有一個又深又長的海灣,所以這些屍體經常被海浪送到島上,故而沙灘上時常可以發現無人認領的骨骸。
久而久之,這個小島就變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