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只片刻,那人便放開他的唇,向一旁閃躲。
他身受重傷,幾乎半殘,這一閃躲着實稱不上迅捷,只是吃力笨拙地閃開,怕被打。
雪照本能的揮出一掌——沒打着。
鐘天青拖着殘軀,使勁往遠處躲,笑道:“別生氣,別生氣,命給你了,我收你點利息還不行麽。”
雪照坐在原地,悶了一會兒,“鐘将軍謙虛了,人都說你九條命,兩軍對抗,栽了無數次,不是照樣安然無恙。”
他次次對他喊打喊殺,哪次不是功虧一篑?
鐘天青笑嘻嘻地:“也許我這次運氣耗盡了呢。”
柴堆噼裏啪啦的燃燒,他含笑望着搖曳的火苗,沒再說話。
沒撐多久,鐘天青身虛血虧,靠着冰涼的石壁昏睡過去。
再醒來時,已不知過了多久,他打了個哈氣,只覺一覺酣眠。
忽而他頓住,眼前柴已燒出一堆灰燼,他問默默坐在另一邊的雪照:“我睡了多久?”
雪照掃了他一眼,淡聲道:“至少六七個時辰。”
鐘天青揚眉:“你那些手下還沒來?”
雪照撥弄着柴堆,“且洞外沒有絲毫響動。”
鐘天青奇怪:“不應該啊。”他側頭道:“他們不會遇到最壞的情形吧——若山路坍塌的厲害,他們沒法順着山路尋找,不知我們在哪處山洞?”
何止,可能他們外面只是一處光溜溜的山壁,只是一塊沒有任何标記的山的一部分,沒有路線引領,他們被吞進了山裏。
雪照輕輕皺着眉頭,想來他早已想到。
鐘天青注視他,笑道:“沒事,我這還有吃的呢,一時半會兒餓不死咱們。”他把懷裏另一個紅包裹抛了抛,笑得意味深長,“殿下,你可別來搶啊。”
雪照覺得他笑不像好笑,話不像好話,沒理他。
第二日,兩人枯坐柴前等救兵。
第三日,雪照在被堵住的洞口前徘徊。
第四日,雪照又坐回原地,兩人寂靜無語。
鐘天青勸他,“着什麽急呢,該來的總會來的,你堂堂殿下,他們還能忘了你不成?”
雪照淡淡道:“我自是不擔心這個,只是沒了我,軍隊無首,怕他們此刻的勝勢難保。”
鐘天青道:“行行行,知道你是雲光軍的主心骨,百姓的精氣神……”不過這話提醒了他,他道:“說不得我們辟邪這次真的抓住時機,翻轉局面,跟你對峙索要我,那……”
我還能跟你再耗幾年,這句話他咽了下去。
雪照道:“你想的倒美。”
鐘天青笑了笑,洞裏陰寒,他将柴堆向雪照那邊撥了撥,一邊道:“不管是你直接殺了我,還是咱們再接着耗下去,殿下,”他擡眼,“你不累麽?這麽安靜的山洞,這麽暖和的柴火,咱們歇歇腳不行嗎。”
雪照怔了一下,才緩聲道:“天下不寧,哪有心歇。就算歇也不該和你……”他話沒說完便止住。
只因鐘天青扶着腰,撿起遠處的燃燒的柴想放到他近處,探出身子向他那邊伸手時,忽然新傷疊舊傷的腰沒撐住,猛地一下軟倒。
軟倒處離雪照尚有距離,但雪照話未說完,說時遲那時快地撲了過去,将他抱了滿懷。
山洞漆黑又寂靜,柴火燃燒的聲音響的很沉默。
鐘天青閉了閉眼睛,他發懶,賴在那懷抱裏不肯起來。意外的是,那人也沒推他。
鐘天青仰頭,含笑道:“殿下,你看這樣多好,我忽然不想出山洞了,讓救你的人晚些到吧。”
雪照将他慢慢扶正了,聲音裏的冷淡冷硬消退,只含混地批評他:“……胡鬧。”
鐘天青聽了這不硬不軟的話,毫不在意,反而還有些輕飄飄,他休息一會兒便坐不住,将柴火作火把,滿山洞溜達。
走過雪照前日停留過的山壁時,他停下腳步,接着火光照耀,終于看清了那些圖案。
他的背影直挺挺沒動,雪照發現後,向他那邊道:“怎麽了?”
鐘天青笑着回頭,“沒事。”他走到火堆前,伸手烤火,随意道:“這山洞或許是姑射族人栖身之處。”
雪照何等敏銳,立刻道:“是石壁上畫了什麽?”
鐘天青笑着胡謅,“都是些吃飯打獵,日常起居之流,只是看那穿戴舉止很像。”
這山洞哪怕住過神仙也與他們無關,故雪照沒有細究。
夜裏,兩人靠着柴堆皆閉眼睡去,雪照感到一個暖熱的東西在他懷裏拱來拱去。
空氣與山壁的冷氣蒸騰,只依靠那柴堆的熱似乎總是不太夠,那個東西摩擦他的胸膛、脖頸,他也無意識地、緩緩地用臉頰輕蹭它、愛撫它。
在寒冷中,□□尋找□□,似乎是本能。
也格外讓人沉溺。
雪照緩緩睜開眼睑,他低頭,正好望見一張清俊的臉,沉沉閉着眼睫,乖巧的窩在他懷裏。
這樣的鐘天青他從未見過。
停了一會兒,他小心地、極其輕緩地将他推到冷硬的石壁上,離開他那邊已被暖地極舒适的胸膛。
柴堆繼續燃燒,火光半明半滅處,鐘天青背靠着石壁,在黑夜裏,輕輕睜開了眼,那雙眼早已清醒。他半寐着,眼底不知翻卷着什麽波濤。
兩個在山洞中靠着縫隙裏的天光還能勉強分辨日夜,時間長了,也不在意了,困了便是夜,醒來便是晨。
鐘天青醒來,伸着懶腰,向雪照道:“早啊。”
雪照道:“也不早了,你昨夜早早睡了,怎地現在才醒,足有□□個時辰了。”
鐘天青随口騙他,“重傷在身,我也沒法子,虛弱。”
他靠在石壁上,看雪照素白的衣衫散落滿身,低頭整理柴堆,只留下一個平靜的、沒有敵意的側臉。
他看了許久許久,忽然輕聲道:“好幾日不進食了,你餓麽。”
雪照忙碌中瞧他一眼,“你餓了?”
鐘天青舔了舔幹渴的上颚,“嗯……懷裏還有兩個小果子,你吃不吃?”
雪照掃了一眼,那果子長得眼熟,他道:“不用了。”
鐘天青看着那果子,慢慢收回手去,他低頭,一層又一層将那紅紙剝開。
一絲若有若無的香味飄來,雪照立刻皺起眉頭,“這是什麽味道?”
鐘天青斜倚着石壁,挪到近處,當着他的面,慢慢啃噬這個小小的、殷紅的果子。“熟悉麽?”
雪照被驟然放大的容顏看的頂不住,他避開臉,幾乎忘了自己說什麽,過了一刻,他才道:“似乎在哪聞過。”
鐘天青登徒子似的笑了笑,雪白的牙齒碾磨果肉。
直到雪照猛地回頭,一把将他手裏的果子打飛。
雪照又驚又怒,“這是欲仙果?你知道不知道?”
鐘天青還是笑。
雪照略側頭,“你知道?!”
“你……”他簡直不知該說什麽。
鐘天青揮揮手,無所謂地道:“我餓嘛,餓死也是死,吃了這果子卻不一定,而且……這不,還有你嘛。”
雪照一副‘你又戲弄我’的模樣,氣道:“我不會救你的!”
鐘天青沒骨頭一樣斜躺着,“那我就等着毒發身亡吧。”
“對了,”他笑笑,“你方才是不是也聞了香味?”
聞了欲仙果的香味,他們都知道那是什麽。
雪照置若罔聞,老和尚一般運氣打坐。
這一日過得極慢,雪照閉着眼睛,耳朵卻格外靈敏,腦海中比肉眼張開時看到的畫面還要讓人煩躁。
鐘天青順着石壁滑下的聲音,蜷縮在細柴和衣服裏的聲音,碾磨忍耐的聲音,嘆息的聲音。
“能給我拿點水嗎。”第二日,鐘天青開口打斷了雪照的凝思,他的聲音與平時有奇妙的不同,軟而沙。
雪照睜開了眼,他沒特意看鐘天青,他知道……鐘天青此時已無法自行取水喝了。
其實,一條細弱的溪流就在五六步之外。
雪照沉默着掬了一捧水。
鐘天青垂着眼睑,似病非病的模樣,從一堆衣服中掙紮着探起身,努力夠他手裏的水。
手哪裏是能掬水的東西,從縫隙裏,從細微的顫動裏,洋洋灑灑流了許多在鐘天青的身上,胸膛上,要敞不敞的衣襟上……
雪照臉色淡淡的,看不出情緒,待他喝得差不多,便坐回原地,繼續閉目休息。
當日夜裏,有人順着他的腿,慢慢蹭到他的胸口。
雪照緩緩睜開眼,與鐘天青對視。
鐘天青的頭發潮了,落在下颌上,輕輕ru動的喉結上。他閉上眼,将嘴唇貼上對面人的喉結,緩緩地xi吮,沉默的yao噬。
雪照沉沉的閉着眼,承受了。
鐘天青順着脖頸、下巴向上癡纏着碾磨、吸吮。他很用力,雪照上身半靠在石壁上,身上的力道、功力似乎都被散去,只是沉默着不語。
既不像動容,又沒有推拒。
鐘天青喘着停了一下,或許他的腦子也中毒了,像是進行一場高溫焚燒,他渾渾噩噩地伸手向兩人的溽熱的衣襟裏摸索,摸到一個極硬、極熱、直戳戳地杵着的鐵一樣的東西。
他在迷離中歪了歪腦袋,似乎有些疑惑的低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