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番外
搜捕令貼的遍布天下。
師子章卻像是魚入海裏,消失不見。
鐘天青在家安心地臨摹字帖,他有預感師子章這次消失,再也不會出現,兩人将在茫茫人海裏再也不見。
不過這也引不起他的悸動。玉蘭花在窗外綻放,窗內,他俯下身,手裏的筆尖笨拙厚實的落在上好的宣紙上。
睫毛眨了眨,他認真極了。
像是剛剛大戰一場歸來,他将勝負抛在腦後,也不再關心那些生死、仁義之類的大事,只想閉眼沉浸在這如夢似幻的安逸中,永不醒來。
忽然有人打碎這寧靜。
門外傳來腳步聲,鐘天青忍下被破壞美夢的埋怨,擡起眼望過去,只見師雪照手裏拿着一封信走進來,溫聲道:“我們還未來得及走,京中的信就到了。”
他的表情淡定從容,鐘天青一時間未領會到是喜是惡,先将信接了來。
展開一看,內容倒是簡單。
天家忍耐不住,請他們若是願意,可回京一慰思鄉之苦。
鐘天青看向師雪照,師雪照唇角有淡淡地弧度,将信收回,慢聲道:“沒事,不要擔心,”
他說不用擔心,鐘天青就放了心。不知從何時起,他就全身心的放了松,師雪照說什麽就是什麽,自己幾乎懶得思考,快要将腦子棄之不用。
這無異于閉眼走路,但他卻覺得四周格外安全,心裏莫名的很踏實。
接着,師雪照問他:“你願意回京都麽?”
鐘天青終于轉動快生鏽的腦子,想了想,慢聲道:“回也可,不回也可,回又如何,不回又如何?”
師雪照淡淡一笑,“這倒是。”
鐘天青也一笑,将沾滿墨汁的筆尖重新放在紙上,“可是對你來說,還是回去好些,讓京都那位也安心些。”
師雪照未答話。
鐘天青勸慰他一笑,“畢竟是你侄兒麽,就當哄小輩開心了。”
師雪照一笑,這事也就過去了。
有侍從來報,“濟小将軍傳來話,說他父親要回北邊了,他父親問他還用等等麽?”
侍從接了這兩句話,一頭霧水來傳話,全然沒鬧懂這問題問誰。
當然也不知避開鐘天青。
師雪照視線落到鐘天青身上。
鐘天青帶着絨毛的臉頰沉着安靜,下筆穩如泰山。
師雪照回頭對侍從道:“請他不用等了。”
侍從領命離去,剩下師雪照漫無目的的看他寫了幾筆爛字,兩人絮絮說些如何收拾行囊,該帶什麽東西走之類的閑話,過了中午,師雪照去前院,将去京的消息告知各将軍,并着手挨個告辭。
鐘天青也收拾了一個小包裹,裏面有一些金銀細軟,他穿了寬松大衣裳,揣了小包裹,不要任何人跟着,一路溜溜達達出了正門,沿着幽深小巷,向前不知拐了多少個彎,路過一處,潔淨的水磨石院牆時,他放滿了腳步。
這裏僻靜,看着像生人鮮來的模樣,但此院落卻蓋得極為整齊漂亮。
他順着院牆走了數百步,才走到一處青油板門前,門口不大不小,門前臺階十分幹淨,似乎有人天天沖洗。
他漫不經心,步伐緩慢的從門口路過,經過門縫時,随意投去一瞥。
院落裏種着幾棵石榴之類的樹木,不太新也不太老,影壁旁放着一個裝滿清水的洗衣盆。
沒有看到人,但人似乎剛離去不久。
鐘天青慢慢收回視線,又走了一段,将手裏的小包裹輕輕向院牆內一投。
幽靜的小巷內外,立刻傳來一聲清淩淩的銀錢落地聲,也幾乎是同時,小院內傳來少女驚呼聲。
鐘天青沒想到這麽巧,無奈之下,加快腳步躲進鄰居的牆縫犄角裏。
那少女高聲喊:“娘!娘!快來看。”
片刻後,一中年女子,“唉”的一聲,不知是責罵還是嘆氣,接着,應該是那扇青油板門吧,吱呀一聲打開了。
鐘天青緊閉的雙唇微微張開,說是緊張但也不是。
沒有聽見到處追趕的聲音,鐘天青在犄角裏躲到幾乎天長地久。
他麻木的站着,等回過神來時,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悄悄探出目光,那扇門早已閉上。
什麽時候閉上的,他竟然全然沒聽到。
不過既然閉上了,他也就走了。
這裏住的是他的娘親和小妹,其實,他早已将她們從故鄉接出來,藏在當年自己的大本營附近,可是,他安頓好她們之後,就幾乎不來了。
因着他或他手下的囑咐,他娘親和小妹都不敢聯絡他,老老實實的蝸居此處,混跡普通百姓間。
他回到府裏,府裏正在上上下下收拾行囊,說到回京,定了主意後,全府到開始亢奮起來,這個侍女開着自己的房門歡天喜地的拾掇衣裳,那個侍女站在走廊跟人埋怨包袱不夠包,偶爾夾雜着管事們嫌她們事多的訓斥聲。
他回到房中,師雪照正在瞻仰他上午留下的墨寶,似笑非笑。
旁邊是來禀告事宜的郭爺,“說走就走,咱們的行李倒是好收拾,可是那位要用的東西多呀,咱們連他後幾個月要吃要用的物件都準備齊了,連生産後的小衣裳,玩具,補品,甚至換洗褥子都做好了,這要是都帶走,可得裝多少車?可若不裝走,那些褥子是用禦賜的雲絲棉做的,褥子面是用……”
郭爺一個行伍出身,如今經手府內庶務,已被逼成老媽子,還是要帶孩子的那種老媽子,一張嘴便是連綿不絕。
難得師雪照心情極好,只盯着那墨寶,任由他說,微笑道:“那便都帶走。”
郭爺頓了一下,道:“那得裝出十裏紅妝的架勢了。”
正說着看到回來的鐘天青,抿抿嘴道:“屬下這就去辦。”
鐘天青看着郭爺出去,轉過頭,對師雪照道:“你倒是怪高興的。”
師雪照收了墨寶,也勉強收起微笑,“嗯?”
鐘天青瞪了他一陣,也說不出個一二三,只得進卧室收拾自己的行囊。
師雪照望着他的背影,又浮起一絲淡淡地微笑。
很奇怪,聽着身邊人為瑣事忙忙碌碌,他竟覺得并不煩人。
他望着鐘天青和他有些不靈便的腰身,只覺得心都幾乎被裝滿了。
鐘天青卻不知他的心緒,自顧自折疊着衣服,不由自主想起方才的事。
他不知自己為何不見母親妹妹,他只知自己不想見,不想踏入那扇沉重而陌生的門,而這府裏的大門,他進來時,心裏是輕松的,愉悅的,是願意的。
他悄悄看了眼自己的并不明顯的,硬塊似的腹部,不願意那就是時機未到,也許有一天,他會願意。
那就等那一天再說吧。
千算萬算,他們終于把能找到的官船全部找來,連附近好些的百姓客船也征來用,這才把滿滿當當的行李勉強塞進去。
鐘天青站在船頭,環顧四周,聽見船頭下的底層船艙,有老大爺與人吹牛閑磕:“你們看對面那黑石山,山脈綿延整個北境,從争渡河邊到雲澤城,又到京都,大大小小多少個山頭!傳說許多年前,姑射族人依此山隐居,将素來兇惡的水龍圈養,養的如玩具一般!他們身帶神跡,久而久之,與山血脈相通似的,山石觸血則紅……”
有個年紀稍小些的老頭兒,不屑地說:“我不信,我也活了七十多年,怎從未聽說過?”
先前老頭道:“你太年輕了些!先前老人們還說,那水龍被養了許多年,知道姑射族人是他們的主人,世世代代只要聞見姑射族的血,看見山石上的紅,就知道主人回來了。”
後面那老頭“切”了一聲,還有幾個年輕人也跟着笑起來,似乎都覺得老頭越編越離譜。
船艙上的鐘天青手扶着欄杆,聽得發呆。
船艙底下,一個年輕小兵在一群嗤笑裏,微弱地發問:“我怎麽覺得這麽耳熟,是不是小李哥前幾天說過,咱們‘那位’就曾血染山紅……”
底層的閑侃,被風吹散,越聽越不真切,鐘天青站了一會兒,聽到師雪照派人叫他回去,便走了。
争渡河的河水滔滔不絕,風略過水面,像凄嗆的海風,将恩情仇怨一并卷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預收文:山賊能有幾多愁?◆◆◆◆
文案:五年前的魏歡出身顯赫,和幼帝一起長大,恃寵而驕,人送外號無愁君。及至大後,兩人各自擁新友攬美人,朝堂上也時有分歧。
魏歡與幼帝日漸不和,最後叛變謀反,落得不得好死,連屍身也被幼帝殘酷折磨。
五年後,他重生了,深刻認識到造反的不正确性及嚴重危害,洗心革面,只想做一個單純樸素的山賊,簡簡單單的打家劫舍,淫人、妻女。正是事業有成,未來可期之時,他一單子打劫到當今天子。
魏歡:凝固也不知他當年拿我屍身撒夠氣了沒有?
茴字有四種寫法,我有幾種死法?
天子:我就想鬧明白,你當年為何謀反?
魏歡:……實不相瞞,我也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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