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001消失的大學生
據說是在社會主義改造年代,某個資本家被收繳了全部財産,他眼見幾代積累化為烏有,怨忿難息,遂用一根繩子吊死在自家別墅大門上。後來,這座花園大別墅成為滇報報社的辦公場地,也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報社有了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凡進出報社者不能從大門中間走,必須挨着門框的兩側進出。但是進出報社的人太多,總有人不守規定,于是某任報社領導便想了個辦法,給大門裝了三扇門,将中間的一扇門用鐵鎖永遠關閉。
我趕緊啐了一口,吃飯時陸冰講什麽鬼故事,真是晦氣。“我看着咱報社的大門即興編的,有才吧。”陸冰滿臉得意。
“吃你的飯去。”我翻了個白眼,她陸冰也不想想,現在哪個大學不流傳幾個鬼故事,比如好朋友背靠背,紅馬甲,廁所的燈,随便一個也比這個恐怖十倍吧。
我和陸冰是Y大新聞系的大四學生,目前在滇報報社實習,幾年前滇報有個實習生寫了一篇假新聞造成報社較重負面影響,因此長時間裏報社拒絕接收實習生。三個月前報社前社長退休了,空降了一位新社長,廢除了不接收實習生的規定。至于陸冰,家境富裕,大官的千金,有一個好爹可以拼,據我所知陸冰雖然名義是實習生,但已經和報社簽了協議,等畢業後就可以來報社正式上班。
報社附近有個大風餐廳,我在這裏吃中飯時遇到了剛跑完采訪回來的陸冰,吃完飯後一起去報社,老遠便瞧見報社門口有幾個赤膊的工人,拿着鐵錘,鎬頭之類的東西,我有些詫異,這時保安小劉走了過來,陸冰忙拽住他追問。
“周社長說報社大門進出不方便,也不美觀,要拆了裝個玻璃門。”
這個周社長便是空降的新社長,我也是托他的福才有機會在滇報實習,他的任何決定我都舉雙手贊成。确實,不只進出不便,而且這個大門還是六十年代的款式,刷的朱砂色,非常刺眼,早就該換掉了。
記者部在二樓,我跟随的老師叫汪師祥,35歲,有一個3歲的女兒,老婆是公務員。汪師祥業務能力不錯,每月出稿量也最多,就是有一點特愛指使我替他做私活,比如幫他買飯,接送女兒等等。我倒是不介意,實習生存在感本來就低,替他幹幹活,換他帶我出去跑采訪,各取所需,這樣總比沒人理我,坐在冷板凳上看報紙強。
“小秦,快跟我去公安局,前幾天在怒山失蹤的驢友找到了。”汪師祥邊說邊将照相機放進包裏,又拿出手機瞅了兩眼。
一周前某大學5男3女共8名學生騎行滇緬公路,在怒山段失蹤,家人和學校報警後,當地派出多名警察搜山,但這8名大學生就好像平空消失了,只留下8部單車。
“找到了。”真謝天謝地,這下他們的家人該安心,我也挺高興。
“找到6具屍體,一個精神出了問題,還有一個沒找到。”
頓時我的心又低到了谷底。
坐車到公安局,汪師祥和刑偵科長林大成認識,直接就去了法醫室。我剛要進去,一名女法醫攔住了我,汪師祥回頭笑道:“姚春,讓她進來,她是我學生。”看樣子汪師祥和這叫姚春的女法醫也很熟,果然是做啥都要有關系啊。
法醫室面積挺大,挺幹淨,就是白的晃眼,不舒服感,我一進去就感覺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裏面停着六具屍身,雖然經過清理後但屍身仍是慘不忍堵,就像是打了馬蜂窩那種樣子。我忍住反胃,退到一旁,那叫姚春的女法醫瞥了我一眼,便用白布蓋在屍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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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死于槍傷,子彈口徑6.5毫米,屬于早期的三八大蓋。”林大成肥杵的手指按在太陽穴上。
“确定是三八大蓋?”汪師祥眼中驚詫不已。
我不太懂得啥三八大蓋,初來乍到的便認真聽他們說話,然後迅速記在本子上。半個小時後汪師祥告辭,一出來便驅車前往青雲山精神病院。
“現在去采訪那個精神出問題的大學生嗎?”我立即猜到汪師祥的心思,不過對方都成精神病人了對他的采訪還有意義嗎。
汪師祥開着車沒有看我,但好像知道我心裏所想,半晌抛出來一句話。“你以為他是精神病人嗎。”
我被他一句話噎住了,也不知道說什麽,一直沉默,很快到了青雲山精神病院。汪師祥亮出記者證,開門見山說要見那位在怒山被找到的失蹤大學生。
那個大學生單獨住一間病房,縮在床頭,頭埋在膝蓋裏,全身像篩糠一樣哆嗦。見病房光線昏暗,我便走過去拉開窗簾,剛拉開那大學生便跳起來,一把又将窗簾扯下來。
“別拉窗簾,外面有鬼子。”
“鬼子?”我瞧着他,他的臉色簡直比白紙還要白,眼睛布滿血絲。“你叫王适吧,你能告訴我外面有什麽鬼子,我幫你趕走他。”我柔聲勸慰他,看來他受的刺激不小。
“有日本鬼子,他們拿着槍,看見中國人就拿機槍掃射,死了好多人,到處都是血,山都燒沒了。”王适有氣無力地說着,繼續把臉埋在膝蓋裏,好像一擡頭就會看見他所說的場景一般。
“我們八個人在怒山那裏一邊騎,一邊講鬼故事,然後就遇到了幾個當兵的,當兵的說現在國難當頭,所有人要立地從軍,把我們帶到了一個軍營,分給我們槍,教我們使用。後來外面響起了槍聲,當兵的說日本鬼子打過來了,要我們一起殺敵。那些鬼子太多了,他們武器很厲害,我們死了很多人,所有人都死了。”
王适埋着頭訴說,我很奇怪一個精神病人怎麽會如此流利地說話,而且還說的如此完整。汪師祥向我使了一個眼色,道:“別害怕,日本鬼子已經被我們打跑了,他們投降了。”
“真的嗎?日本鬼子投降了?”王适終于擡起了頭,一直無神的眼睛裏充滿了希望。
“當然是真的。”汪師祥重重地點頭,扶着他躺下,道:“快睡個覺,明天你的父母就來接你回家了。”他一說完王适就真的閉上了眼睛,很快病房裏響起了鼾聲。
我們輕輕走了出去,帶上房門,王适無疑精神出了問題,而且問題還不輕。回到車上,汪師祥系好安全帶,斜睨了我一眼,道:“回去你趕緊把稿子寫出來給我看,沒啥問題就交到編輯部。”
“怎麽寫。”在公安局的還好寫,可是采訪王适的怎麽寫呢,一個精神病人的話寫出來有啥意義,他說的那些只不過是他被害妄想的假象。
“照實寫,王适說的都是真的。”汪師祥仍是一幅波瀾不驚的表情,說話的瞬間便将車駛出了停車場。“那6名大學生全部死于槍傷,死于三八大蓋打出的子彈,抗戰期間日本使用的就是三八大蓋步槍,二戰結束後三八大蓋才停止使用。”
我驚得合不攏嘴,原來三八大蓋是抗戰期間日軍所用的槍支,不過我仍是不相信王适的話,現在是2012年,日本都投降六七十年了。就算是三八大蓋停止使用,但現在這種步槍總還是有的吧,可能有人故意用這種老式步槍殺人。也許王适就是殺人兇手,然後裝成精神病人,編造了一個離奇荒誕的故事。
回到報社我趕緊寫稿,寫完後給汪師祥改,然後他又給我,我看時并不是我寫的那篇,原來汪師祥回來後自己也寫了一篇,這篇也雖是照實說,但王适愛國的熱血情懷躍然于稿上。反之看我寫的,王适就是一個精神病人。
晚上回到學校寝室,宿舍四人,由于大四沒什麽課,兩個本地的回家住,另一個外地的談了男朋友搬到外面同居,便只剩下我一個孤魂野鬼。我定好明早的起床鬧鐘便關燈睡下,不知過了多久醒來發現天色大亮,一看手機已經是八點整,吓得我在床上來了一個鯉魚打挺。
一洗漱完我便背着包,在校門口攔了一部的士趕往報社。“師傅快點,我快遲到了。”司機回頭疑惑地看我,我只顧趕路也沒在意,下車後我便直沖報社。
進入大廳後我忽然感覺有些不對勁,回頭看發現報社的大門已經換上嶄新的玻璃門,我好像剛好從中間經過,沒來由地我便想起了陸冰編的鬼故事。#####
002兩個陸冰
我心裏毛毛的,胳膊上好像出了一層細汗,在大廳裏站了一會,我又多了一點疑惑,這個點保安小劉應該在大廳裏才對,可他的人去哪裏了。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但具體是什麽不對勁又說不上來。最後我罵了自己一句,人家小劉說不定去衛生間方便了,再說世上無鬼,都是自己吓自己。怪那個陸冰平白無故的講什麽資本家,害得我進個門都疑神疑鬼的。
走廊上安安靜靜,我進入記者部才發現裏面空無一人,這怎麽回事,我才安下來的心又開始毛毛的。抱着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态,找到坐位坐下,開電腦,浏覽新聞,眼睛無意瞟了下電腦右下角的時間,5:40分。
我猛吃了一驚,怎麽現在才5點40,不是起床的那陣就是8點了嗎。我從包裏掏出手機看,時間是5:45,對的,因為賴床我特意把手機時間調快了5分鐘。我想起的士上司機疑惑的眼神,此時才有些恍然大悟,怪不得鬧鐘沒有響,原來是自己看錯了時間。
走廊上傳來了皮鞋走路的聲音,我心裏一喜,有人來了,這就不怕了。奇怪的是等了半天那人一直沒進記者部,但走路的聲音卻一直沒有停止,從走廊東頭走到西頭,然後又從西頭走到東頭。
有病吧,大清早的吵死人,我起身去門口,外面走廊上一個人都沒有。我心裏趕緊哎呦了一聲媽,不會真的這麽邪乎吧,得好好問陸冰講的資本家的故事是真的還是假的,這才剛換個門自己就撞到正了。我吓得退回坐位上,看電腦時間是5:45,才過了5分鐘。
想到保安小劉在一樓大廳,我決定打電話叫他上來,一連撥了好幾次,電話總是占線。這時走廊上的腳步聲越來越響,慢慢地好像走到了記者部門前,我的心一下子屏住了,那個東西要進來了。“阿彌陀佛。”平日不信神佛,現在也少不得抱佛腳了,我低頭小聲念着佛號,眼角卻看着門口方向,那裏什麽都沒有,皮鞋聲也突地消失了。
難道已經走了?我的心稍微有點舒緩,但仍是不敢動,這樣坐了一會忽感到口幹舌躁,我瞅着辦公桌上的水杯,顫抖着手去拿,手指剛碰到水杯,走廊上的腳步聲倏地又響起來,而且比之前更響,以前是走路,而現在就是在跑,那東西在走廊上奔跑。
水杯被我手指碰倒了,嘩嘩的水流出來,滴到鍵盤裏,眼前忽地一黑,電腦黑屏了。此時我哪裏管這麽多,屁股恨不得都縮到椅子下面躲起來才好,汗如雨下。
漸漸那跑步聲又變慢了,變成緩緩走路,轉瞬聲音又到了記者部門口,我下意識地捂住雙眼,眼睛卻不受控制地去看門口,門前出現了一雙腿,穿着紅裙子的腿,腿很纖細,腳上穿着細高跟涼鞋。我的老天,紅衣厲鬼,咋的這麽倒黴。
那東西不顧我心裏哀嚎,慢慢地走到了我前面,我汗越出越多,心裏的那根弦越拉越緊,簡直就要斷了。我看見那雙腿離我就只有一尺的距離,那紅裙子的擺掃到了我的褲子上,一股涼嗖嗖的感覺拂遍全身。心裏的那根弦徹底斷了,我刷地站了起來,什麽都沒看,伸手一拳打了過去。
“秦漪光,你有毛病吧,我得罪你了,你打我幹嘛。”那東西惱羞成怒,破口大罵。
額,這怎麽回事,這好像是陸冰的聲音,我定定神,仔細一打量,面前果不是陸冰是誰。她揉着被我打疼的臉,一邊惡狠狠地盯着我,“對不起啊,我不知道是你,我還是以為是鬼呢。”雖然打了陸冰,我心裏還是很高興,剛才真是被吓死了。
“鬼你個頭啊,我剛來就看見你蹲在那裏滿頭大汗的,還以為你不舒服準備問你,你倒好二話不說給我一拳。”陸冰氣的不行,我好說歹說,怎麽說也要給我一頓胖揍才罷休,最後我許諾她帶她到我家裏玩上一個月,每天用我家種的玫瑰花洗花瓣澡。
我把剛才的事對陸冰講了,陸冰完全不相信,這也難怪,她家官二代,官家只信科學,不講迷信。“秦漪光,你腦子毛病吧,報社除了衛生間和樓梯,其他全部地方都鋪着地毯,你能聽到毛皮鞋走路跑步聲啊。”
對哦!我回過神,确實,避免腳步聲打擾到工作,全社走廊和辦公室都鋪着厚地毯,哪有可能有聲音發出呢。我不解地跑到門口看,走廊上的地毯被保潔大嬸收拾得幹幹淨淨,連張紙屑都沒有。我有點搞不明白了,剛才那是怎麽一回事,難不成我幻聽了。
陸冰看我仍是驚魂未定,道:“我們四處看看,說不定能發現什麽線索,肯定是有人惡作劇。”
我答應下來,現在有陸冰陪我,我膽子也大了許多,握着她的手往樓梯走去。她的手涼涼的,好像出了汗,不曉得是不是被我吓到了。樓梯的拐角處多了一樣東西,有一個紙箱,紙箱就是裝電視機、空調機材質的那種,非常厚,但沒有那麽大。我有點不想走近,別那紙箱裏冒出個鬼來吧。
“你怕什麽,有我在呢,膽小鬼。”陸冰掐了我一把。
我回送她一個标準衛生眼,你家鈔票大神多鎮得住鬼,我一花農後代人輕骨輕的,出了事就是鬼片中首先被炮灰的那個。
陸冰拖着我走近看,紙箱裏确實有個東西,但是一只大公雞。那只公雞個頭很大,足有十來斤的樣子,大紅的冠子,看見我們盯着它,它也驚恐地看我們。
“誰放這裏的啊。”我分明記得上來的時候沒看見。
那只大公雞忽然沖着我們哦哦叫了一聲,便低頭啄紙盒,發出蹬蹬的聲音。我聽着那聲音,一聲聲的就像皮鞋走路的聲音。我這才明白,此時陸冰已經笑出聲來。
“這就是你說的皮鞋走路聲?跑步聲?我肚子笑疼了,哈哈……”陸冰指着我,另一手捂着肚子。
我也無語,這誰幹的缺德事啊,這麽整我,這遇上有心髒病的還不被吓死啊。我氣得一腳踹開紙箱,裏面的公雞哦哦又叫喚一聲,便飛了出去,沿着樓梯跑了,我也懶得追。
回到記者部陸冰仍是笑個不停,笑得整張臉都扭曲了,隐隐還發出一絲綠光。“笑夠了沒有?笑夠了回你的位子去。”我罵道。
我找了一塊抹布收拾辦公桌和鍵盤裏的水漬,現在電腦不能用了,等幹了後找技術部來修。“陸冰,你昨天講的資本家的故事是你編的,還是你聽來的。”雖然一切怪事都是那該死的大公雞惹出來的,但一想起今早的遭遇我還是毛骨悚然的,感覺什麽事都像被刻意安排好的,早上我看錯時間出門,然後從報社大門中間過,接着走廊的腳步聲,一切一切都按着既定的來。
陸冰沒回答我,啃着自己的手指甲,我也懶得理她,這女人就是這樣,你越理她,她越賣關子,你不理她,她就忍不住說了。
我坐在椅子上整理筆記,今天有幾個地方要跑,其中有個是道觀的住持,我對道教一竅不通,得預先想好采訪的問題。許久陸冰還是一聲不吭,我回頭瞧了她一眼,心想算了,不說拉倒。我的事情多,不像官小姐無憂無慮,有鈔票大神護身。
沒一會,那種不對勁毛毛的感覺又回來了,這都什麽時候了,怎麽辦公室一個同事都沒來,整個報社安靜的幾乎不存在。
我簡直不能愉快的工作了。
辦公桌上的電話鈴聲響了起來,我伸手去接,喂了幾聲,對方沒有回應,然後電話挂斷了。我放回電話,手機的屏幕亮了起來,上面顯示着陸冰來電。我有點莫名其妙,陸冰幹嘛打我手機,無聊吧。我按下拒聽鍵,幾秒鐘後陸冰又打過來了。
我回過頭去看陸冰,陸冰在啃手指甲,并沒有給我打電話。頓時我腦中亂成一團,不由自主地按下接聽鍵,裏面陸冰熟悉的聲音傳來。“你搞麽鬼啊,挂我電話幹嘛,我告訴你,我今天請假了,不來報社,特意和你說一聲。晚上我來找你,我們一起去吃麻辣燙。”
說完,陸冰便挂斷了手機,我愣愣坐在那裏,這個打我手機的是陸冰,那麽坐在我身後的陸冰又是誰。
我不敢回頭,想起握住陸冰的手時冰涼的觸感,想起她笑得扭曲發綠的臉,身後的這個人絕對不是陸冰,她、她、她……#####
003恐怖的夢中夢
此時我最大的心願就是暈過去,那就什麽都不知道了。身後響起了腳步聲,我知道那個變成陸冰的東西在向我走近,我坐在椅子上哆嗦個不停,甚至我能感覺到辦公桌上的水杯也在顫抖,還有什麽比這更可怕的,就是你以為你已經安全了,沒事了,結果你處在更大的危險中。
此鬼欺人太甚,媽蛋,我決定反戈一擊。我咬着咯吱作響的牙,迅速地轉過頭,在我面前的那張臉,不是陸冰,是一個陌生的女人,不恐怖,不是鬼片中那種不用表明身份就知道是鬼的形象,很美很美的,只聽我啊的一聲真的吓暈過去了。
因為最恐怖的是事情本身。
“醒醒,快起床,7點了。”有人在耳邊喚我,搖我的腿,我睜開眼睛醒過來,眼前挂着三張熟悉的臉,分別是張琴、楊素珍、孫利平。
“你們怎麽在這裏?張琴,孫利平你們兩個不是回家住,還有楊素珍你不是和男朋友同居了。”我奇怪的不行,昨晚我回宿舍時好像就我一個人,難道她們三個半夜回來了,但我怎麽一點聲音都沒聽到,平時我睡覺很輕的,一點動靜都能醒過來。
“我們昨天下午就回宿舍了,四個人還一起喝酒了,你睡一覺就不記得了嗎?”張琴伸手在我臉上拍了一下,她的手是熱的。
我看着桌子上的啤酒瓶,還一堆吃剩的零食袋,抓着頭發,實在是一點都想不起來。躺回床上,腦中一個激靈,我突然意識到剛才是做了一場夢。
“秦漪光,你還不起床啊,小心遲到。”
“再睡會,好累。”一想到那個夢我仍不由膽寒,給人的感覺非常真實,我摸着胸口滲出的汗漬,今天幹脆遲到,可別應了那個夢境。
“我們走了,不管你了。”
張琴她們走了,我應了一聲,聽到關門聲我又閉上眼睡覺,但此時哪還睡得着,看時間到八點鐘了我磨磨蹭蹭起床,沒一會床頭的手機響了,是陸冰打過來的電話,我猶豫着不想接,但陸冰锲而不舍,我只得硬着頭皮接下來。
“你怎麽還沒到報社?還在宿舍睡大覺嗎?”她劈頭蓋臉就一頓追問。
“今天起晚了,馬上來。”我匆匆挂斷了手機。
梳洗完,順便在學校食堂吃了一頓早餐,然後慢悠悠地坐公交車去報社。到報社時已經九點多了,我老遠看着報社的大門,這個新裝起的玻璃門雖然美觀,但是看着就很滲人,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我做了那個夢的原因。
我忽然很懷念之前的門,那門看着就很舒服,朱砂色鎮鬼,怪不得我屢次進出都沒事,也不做噩夢。走進大廳,保安小劉沖着我笑,我忙和他打招呼。
“小劉,你晚上在報社值班嗎?”
“不值班,十二點鎖門,早上七點開門。”
拉扯了幾句閑話,我便去記者部,在門口就撞到了陸冰,穿着紅色的連衣裙,和夢中的一樣,我趕緊離開她幾步。“你怎麽回事,嫌棄我?”陸冰抓住我的手。
她的手是溫暖的,而且有力,我苦笑,那個夢真實得可怕,其實直到現在我還有點分不清是在夢中,還是現實。“我上廁所沒洗手,怕你嫌髒嘛。”
陸冰馬上放開我的手,道:“你真惡心。”說完,她自顧忙去。
我回頭又盯着她看了幾眼,她在和別人說話,我細看她說話的神情和手勢,确實是陸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開電腦,沒反應,再按電源仍是沒反應。我奇了個怪,仔細檢查電腦,主機,顯示器,等檢查到鍵盤時,我的眼睛瞬時瞪大了,鍵盤的縫隙中積聚着一小灘水漬。
霎時我跌坐回椅子,冷汗淋漓,腦中一片空白,許久才有點意識,原來那并不是一個夢,早上我确實來了報社,只是我怎麽又回到了宿舍。
“小秦,你來了,馬上有個采訪,就在四樓的會客室。”
汪師祥沒有責備我遲到,告訴我周社長有兩個朋友在四樓的會客室,讓我去采訪他們。我無暇再想其他,拿起本子筆去四樓。走着我又有些奇怪,社裏這麽多記者,周社長的朋友估計也是高級技術人才,怎麽讓我去采訪,我只不過是個實習生而已,難不成發現我資質極佳将我轉成正式記者不成。
我啐自己做美夢,幾分鐘時間便到了四樓會客室,裏面圍着茶幾坐着三個人,周社長我認識,另外兩個是一男一女,男的年紀有些大,五十多歲的樣子,穿的青布長衫,戴着禮帽,手裏還拄着一根文明棍。
女的二十五六歲,看着依稀眼熟,穿一襲淺藍的旗袍,袖口和領口繡着梅花和流雲。我細瞅了兩眼,不是機器印花,而是一針一線的繡花,十分精致,現在這種手繡花已不多見,而且非常貴,據說繡一朵花就要上千元。沒想到周社長的朋友還是傳統文化的愛好者,這兩人一身民國風很輕易獲得了我的好感,本人也是民族風的忠實擁趸者。“周社長。”我走了進去。
“這是我們新來的記者,叫秦漪光。”
周社長趕緊介紹,我聽的美滋滋的,周社長沒有說我是實習記者,這是不是表示他認可我的能力。我得意忘形,心頭的恐懼陰影漸漸散開。我瞅着周社長,這個周社長才38歲,長相儒雅,鼻梁上架着一副金框眼鏡,就是影視劇經常看到的男二號形象。
“你們談。”周社長拍着我的肩走了出去,走到門前他又望了我一眼,嘴角邊浮起一個笑容,然後掩上了門。
畢竟我也是有真材實學的,馬上和沙發上的兩個人談的熱火朝天,原來這兩人是父女,父親叫周繼先,女兒叫周兆微,祖祖輩輩一直在昆城打拼,經過幾代努力終于攢下了家業。周繼先在昆城開辦了幾家制衣廠,還買了一幢大花園別墅,并且在別墅後面挖了一片近10畝的湖,湖裏種植上蓮藕荷花。就在一家人其樂融融享受天倫時,政府突然要他把所有的財産都上交。周繼先把自己名下的工廠上交了,獨留下這幢花園別墅,如果連房子都交了,一家十多口人就會流落街頭。
“別墅最後交了嗎?”我聽得也很氣憤,人民當家作主到現在還是一紙空文。
周繼先瞥了我一眼,眼神似蘊藏着無數的恨意和無奈,忽然間我發現這個周繼先和周社長眉眼有些相似,國字臉,濃眉,大眼睛,甚至在左眉尾處都長了一顆黑痣。
“他們把我全家都趕出來了,那是個冬天,下着雨,我們全家無家可歸,又冷又餓。”
“太過份了。”我忍不住拍茶幾,由于拍得過猛,一只杯子裏的水濺了出來。我慌忙找抹布去擦,剛擦幹淨我心裏突然一咯愣,這周繼先講的事咋這麽耳熟,好像在哪裏聽過。
我擡起頭去看周繼先,極力思索,驀然腦中靈光一閃,對,是陸冰,她講的資本家的故事,就是這個情節。而且我們滇報報社後面确實有一片湖,種着荷花蓮藕,中午休息時我常去那邊散步。
“周老先生,您您別太生氣。”我開始說話有點結巴,瑪麗隔壁的,真想開口罵粗話,咋啥詭異的事我都能遇上。
“後面的事你都知道了吧。”周兆微盯着我笑,她一直神色自若,沒有周繼先那樣憤怒。
“知道啥。”我下意識追問,話剛出口我就明白過來她的意思,她知道我發現他們是鬼,我靠,他們這是自己承認了,我還能愉快的采訪嗎。
“別裝傻,我們的目的你大概清楚了。”
“你你是要我寫你們的事發表在滇報上嗎?”我牙齒冷得打顫,一不小心就咬到了舌頭,疼得一陣鑽心。
“沉冤半個世紀,總得有出頭的日子。”周繼先咳嗽了兩聲,周兆微忙替他捶背,沒想到他越咳越厲害,我雖然害怕,仍是端起茶幾上的水杯遞給他。只聽周繼先大力咳嗽一聲,一條長長的紅色東西從他嘴裏掉出來,啪的一聲甩在了我手裏握着的水杯上。
我定睛一看,那紅色的東西竟然是一截長舌頭,舌頭上還有一些綠色痰液。只見周繼先将舌頭放在水杯裏洗了洗,然後像卷口香糖一樣把舌頭卷起來,當卷到嘴唇處,他便一把将舌頭塞了進去。“我的媽呀。”我吓得魂飛魄散,這才叫出聲來,原來周繼先就是那吊死在滇報大門上的資本家啊,我拔腿便往門外跑。
“這麽快你就不記得我了嗎?我們早上在記者部還見過面。”周兆微在我背後輕笑。
我想死的心都有了,心想你都說的這麽明白了,我能不知道你是誰嗎。#####
004奇怪的心理醫生
周兆微是早上變成陸冰模樣的女鬼,我暈倒前見過她一眼,所以才會覺得她眼熟。我心裏又氣又怕,俗話都說冤有頭債有主,你們有冤我同情,但是不能找我這個八杆子打不到一起去的人吧。就算找到我,要我幫助,能不能別露出鬼相來呢,還讓我愉快地寫稿嗎。
我在樓梯上奔跑,一直跑了十幾分鐘,不管怎麽跑總是在四樓打轉,累得差點斷氣,這是鬼打牆,據說遇到鬼打牆拉泡尿就可以逃出去,只是我一個姑娘家不可能脫褲子撒尿吧。還有聽說處男血可以治鬼,那處女血也應該同樣有效吧。我邊跑邊想,這時後面傳來了腳步聲,沉重的聲音仿佛踏在我的心坎上,蹂躏得我又快暈過去。
一定是周繼先和周兆微追我來了,我咬了咬牙,管不了太多,我伸出手指放進嘴裏咬,但是咬了半晌一點血都沒流出來。我正急得不行,一只僵硬得像樹枝的手便搭在我的肩膀上,頓時寒意刺骨,全身涼透,如墜冰窖。忍不住我打了一個冷噤,上下牙啓合,不覺中用了力,瞬間嘴裏嘗到腥甜的血。
我猛地轉身,将手指上的鮮血甩了出去,嘴裏罵道:“去死吧。”
在我後面的是周兆微,鮮紅的血甩到了她的臉上,剎那間那張臉就好像遇到了濃硫酸,慢慢地腐蝕,很快整個身體化成灰煙消失了。
“去死吧,都去死吧。”我兀自兇狠地罵,癱倒在樓梯上。
不等我喘口氣,一股大力自我身後發出,将我提起轉了個方向,瞬間我的眼睛對上了周繼先憤怒的眼神,他伸出手朝我的臉上甩來,左右開弓,給了我幾個結實的巴掌。我的耳朵被打得嗡嗡叫,一口血悶在胸口,雙手不管三七二十一掐住了周繼先的脖子。他打我耳光,我就掐他的脖子,他打得我越來越厲害,嘴裏湧滿了鮮血。我掐他也掐得越來越緊,忽然一個圓球的東西從他的脖子處掉下來,在地上骨碌碌地轉。
周繼先的頭被我掐掉了,我看着周繼先的頭,他瞪着眼睛,滿臉憤怒,恨不得要飛起來咬我,我吓得再也管不住緊繃的神經,拼命地叫了一聲,倏地眼睛睜開,陸冰正貓腰在我旁邊,小手扇着我的臉頰。
“你打我幹嘛。”我陡然來了一陣怒氣。
“你幹嘛這麽兇。我看你睡覺咬自己的手指,都咬出血來,叫你也叫不醒,只好打你耳光讓你醒過來。”陸冰嘟着緋紅的嘴唇顯得很委屈。
“我睡覺?”我又糊塗了,看自己手指,果然食指被咬出血來。“陸冰,能不能告訴我,我現在是做夢,還是已經醒了。”問完我就知道白問了,如果真是做夢,陸冰肯定也是在我夢中,她能給我什麽答案呢。
“你睡傻了吧,快下班了,秦漪光,你看看現在什麽時候了。”
我忙去看手機,時間是下午5:20,還有10分鐘下班。擡起頭發現電腦也開着,我撓了撓耳朵,夢中的電腦鍵盤進水後黑屏了,這麽說,我真的醒過來了。
“汪哥呢。”我問道,汪哥是汪師祥。
“你寫完稿子後就趴在桌子上睡覺,汪哥說你太累不讓我叫醒你,他出去跑采訪了。我們晚上一起去吃火鍋吧,臺灣路新開了一家四川火鍋城。”
“不去,我回宿舍睡覺。”我拒絕了,從這個夢中夢醒來,我有一種全身虛脫的感覺,感覺真實的夢也挺後怕。
收拾好東西,和陸冰一起下樓,在大廳裏我發現大門還沒拆卸下來,還是原來的三扇朱砂門。問保安小劉後,才得知原來定好的玻璃門在送來的路上,被一個頑皮的小孩子用石頭砸出一道裂痕,所以需要重新做一個。
我喜出望外,直叫阿彌陀佛,最好這門就別換了。從左側門出去,我問陸冰她講的資本家的故事,她斬釘截鐵的說是她随口編的,以為吓到了我而自鳴得意。
過幾天是端午節,但幹我們這行是沒節日的,我請了三天假準備回玉溪看望父母,因此手頭的事情必須趕快忙完,因此也着實累了幾天。報社的大門不知怎的一直沒換,我心內又憂又喜,說不出是什麽滋味。還有那個恐怖的夢中夢,我也猶豫是否真的要寫一篇稿子,但是這樣的稿子寫出來能登在滇報上嗎。鬼魂托夢訴冤,我寫出來恐怕自己就會被遣退回學校。
“來吃西瓜,從北京過來的大興西瓜,皮薄汁多,倍甜。”
我瞧着興高采烈張羅的陸冰,今天又換了一條千鳥格的新裙子,有鈔票大神護身就是好,想買啥就買啥,事事順心,沒煩惱,百邪不侵。
放在桌上的西瓜很大,圓圓的,好像是個頭。我忙啐了自己一口,太嘴賤了,這樣比喻,我還能愉快的吃西瓜嗎。我走過去看陸冰切西瓜,陸冰手執水果刀,水果刀被磨得锃亮,隐約映出了陸冰的面容,好醜,一點都不像她。
水果刀剛放到西瓜上還沒怎麽用力,便聽見嘶的一響,西瓜裂成了兩半兒,“給你一塊大的。”陸冰首先遞給我一塊,紅紅的馕顏色十分鮮豔,汁水欲滴,我咬了一口,嘴裏甜腥甜腥的,像血的味道。恍惚間腦中像閃過了什麽,我沒有抓住。
“發什麽呆,你吃啊。”陸冰推我。
我趕緊又咬了口西瓜,從牙齒縫裏流出的汁液滑進喉嚨,依然是甜腥的感覺,是血的味道。我吓壞了,将手裏咬了兩口的西瓜一把甩在地上,又搶過陸冰手裏的西瓜砸在地上,看到桌子上還有些切好的西瓜,我一股腦兒都推到地下,用腳踩得稀八爛。
“是血,血,血啊。”我大叫。
所有人都詫異地看我,陸冰抓住我的肩膀大力搖晃,她在急切地說什麽,但我一句都沒聽清,我不斷重複着“血、血、血”,不妨脖子上傳來一陣鈍痛,暈倒在陸冰的懷中。
醒來過來的時候,我躺在二樓會議室的桌子上,陸冰在旁邊的椅子坐着。“我怎麽睡這裏。”我感到莫名其妙,忙跳下桌子。
陸冰小心翼翼地看我,從頭到腳打量我,道:“你剛才的事都不記得了嗎?”
“剛才發生什麽事了。”我整理着衣褲,剛才我不是在吃西瓜嗎,然後的事記不得了。
“你剛才像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