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了,把所有的西瓜都砸到地上,還踩了個稀八爛。你不停地喊血,血,我叫你,你也不理我,後來汪哥把你打暈了抱到這裏躺着。”
我聽得直咋舌,這件事我完全沒有印象,直說不可能,哪有吃個西瓜還吃得發瘋的,陸冰這妮子準是又想吓我。
“小秦,你醒了,剛才真對不起,請原諒。”汪師祥出現在門口。
“汪哥。”我趕緊叫了一聲,将陸冰說的話複述了一遍,道:“這是真的嗎?我怎麽沒印象。”
“小秦,我看你這些天挺累的,所以産生了幻覺,明天你就別來上班了,好好休息。”
汪師祥沒回答我的問題,但我從他的話中已經明白了。“小秦,有空去看看心理醫生,我們這行壓力大,适當調解一下比較好。”
我答應下來。
第二天陽光明媚,清風習習,吃完早餐後我便去中心醫院挂了個心理科的專家號。我看着手上的挂號單,居然是個1號,不敢耽擱時間趕緊乘電梯到5樓,這時叫號大屏幕上正顯示我的名字,我按照指示走進13號診室。
坐在診室的是一位非常年輕的男醫生,大約不超過二十歲的樣子,面孔白皙,眉清目秀,緋薄的嘴唇邊含着笑。好一個帥哥醫生,我暗暗贊嘆。
“你是專家?”即使他是帥哥,但我也不能相信一個最多二十出頭的人會是心理專家。“你多少歲了。”
“27,比你大。”
“看不出來,我還以為你十九呢。”這醫生還真面嫩,完全不像27歲的人,說他是學生一點都不為過。我盯着他又打量,他的眼睛形狀長得很漂亮,仿佛嵌在戒指上的寶石,熠熠發光。“看着你面善啊,我們以前見過嗎?”
“是嗎?”
這個傻瓜,這麽明顯的搭讪方式還聽不出來,我暗自好笑。“沒有了,我們沒見過,騙你好玩的。”想想還是不要調戲這個清秀的心理科小專家了。
他露出白白的牙笑,拿起筆在紙上飛快寫下一行字,然後将紙推到我面前。我看去,紙上寫着:
你相信嗎?這世上所有的相逢都是久別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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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七十年前的幹屍
我心裏靠了一聲,這醫生搭讪水平蠻高嘛,反正我是說不出這麽優雅的話。他笑了笑,道:“我叫遲非,請問你有什麽需要咨詢。”見他進入了正題,我也少扯閑話,将自己昨天砸西瓜和那個恐怖的夢中夢都講給他聽,怕遺漏什麽特意講得非常仔細。
遲非一直很認真傾聽,等我說完後他沉默了半晌。“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陸冰對你講的資本家的故事,不管當時你信不信,你潛意識是認可并且記住了,人在睡覺時精神是松散的,潛意識很容易被激發,留在你腦中的東西就會變成影像,這就是夢。”
我點點頭,這有道理,不過周繼先是符合陸冰講的資本家形象,但周兆微的形象又是出自哪裏呢。我問遲非,他勾起唇,道:“人睡着後思維最活躍,這個周兆微最有可能是你平時見過的人,或者在電視、小說中見到過的,也有可能是幾個人的形象綜合。”
“可是夢中周社長和周繼先怎麽長得很像。”我實在無法解釋這個問題,剛好兩人都姓周,還被安排成是周社長的朋友。
“你對這個周社長肯定有記憶猶新的地方,他一定做過什麽事讓你記在心裏了。”
這說對了,剛聽陸冰講資本家吊死在滇報大門上,這廂周社長就要拆大門,當時心裏确實覺得好巧合,所以夢中就把周社長和周繼先聯系起來,按照恐怖小說的套路來,周社長是周繼先的後代,如今是來奪回家産的,首先便是把吊死周繼先的大門給拆掉。
我越想越起勁,敢情我還是編恐怖小說的高手,好吧,就權當是這樣解夢。“那我要不要按夢裏周繼先說的,寫篇關于他們的稿子呢。”我幾乎要哭喪着臉,這稿子哪有可能登出來。
“他們也只存在你的夢中,如果你不想,不念,不記,他們就不會出現,當然我不反對你寫稿。”遲非頓了頓,又道:“陸冰講的故事引起你內心的不安,拆門就徹底激發你的恐懼感,夢中夢就是你對恐懼的想象。”
“那怎麽辦,不想肯定不可能的。”這好比就逼着人不吃飯嘛,哪做得到,思想又由不得人控制。
“先讓你的情緒放松,你現在太緊張了,有空多和朋友出去玩。”
我答應下來,道:“你給我開點藥吃吧。”
“你不需要吃藥,你需要信仰,你的內心太亂了,不夠堅定,所以才會被邪思入侵。”遲非忽然用一種很嚴肅的神情,莫名我心頭一駭。
“什麽信仰。”我确實沒信仰,就只想讀書,讀完書賺錢孝敬父母,然後找個好老公嫁了生兒育女,人的一生不就這樣。
“無論信仰什麽。就好比我手上的這支筆,你信任它能夠救你,在你的夢中這支筆就會出現,你明白嗎?”遲非轉動着手上的那支筆,這個手勢似曾相似。
我若有所思,似懂非懂的樣子,遲非這是告誡我只要內心足夠堅定,便沒有什麽可以擊垮我的意識,邪思祟想便不能入侵。“那我怎麽砸西瓜,還喊血,暈倒後什麽都記不得了。”半晌我又想到這個問題。
“這幾天你神經高度緊張,只要被觸發你的精神就會崩潰,觸發你的可能是一件事,或者一句話,又或者是一樣東西。夢中你掐掉了周繼先的頭,所以你覺得西瓜像人的頭,這樣你吃西瓜時就會聯想到血,于是你的情緒就爆發了。有的腦部神經是掌管記憶功能,出現一過性失憶都是常見的,不用太擔心。”
他這一解釋事情就完全理清了,是我自己太緊張,把自己搞得像精神病。同遲非又聊了十來分鐘,想到後面還有人排隊就診,我便約定了下次複診的時間。
“等下。”遲非打開了抽屜,從裏面拿出了一把二十公分長的水果刀,手指慢慢撫過刀身,像是在欣賞。“把這個放到你的枕頭下睡覺安神。”
我驚訝地看他,這個心理專家還真有點與衆不同,不給我開藥,給我開一把水果刀。我接過水果刀,這把刀挺新,能清晰地映出人的面容,應該沒有使用過,拿回去削水果不錯。所幸我的随身包大,我将刀放進包裏正好,不然讓醫院保安看見我拿刀不把我抓起來才怪。
“這刀多少錢,我付錢給你。”
“不要錢。”
他揮着手,示意我離開,這時後面就診者進來,我也只好提着包出去。回到宿舍我趕緊拿出水果刀,我的包雖說不值錢,但也是花了大幾萬角票子買的,可別劃破了。其實将刀放在枕頭下我還是很擔心的,我睡覺易翻身,就怕被刀劃傷了臉,反正劃到哪裏都不好。
我聞了聞刀身,略略有一股血腥味,不仔細聞的話聞不出來,想必新刀都有股子腥味。我拿到衛生間用清水沖了沖,灑了點沫浴露,用刷子刷了三四遍,淋幹淨後才鄭重放到了枕頭下。
“應該沒什麽事了。”我拍了拍枕頭,脫下衣服躺在床上。
剛合上眼睛幾分鐘手機響了,是汪師祥打來的,這時候打來一定有非常重要的采訪任務,我嘆了口氣,說好的休息呢。“汪哥,什麽事。”
“小秦,你兩點鐘的時候去市博物館,在怒山失蹤的最後一名大學生的屍體找到了,和他一起被找到的還有一具70年前的國民黨軍人的幹屍,現在幹屍已經運到博物館,下午準備對幹屍進行解剖。”汪師祥一口氣說完。
“好,我準時到。”挂斷手機,我倒回床上,一邊為那名大學生可惜,一邊又起了對國民黨軍人幹屍的興趣,我還從來沒見過幹屍呢。
現在是上午11點鐘,市博物館離學校不遠,我1點出發時間足夠。中午去學校食堂買了一份排骨米飯,此時人正多,我看了半天才發現一個空位。坐在我旁邊的是幾個大一的學生,聽她們說話好像是一個宿舍的,正在讨論放暑假後去山西某個鬧鬼的老宅玩招靈游戲。
現在的小女生膽子也真夠大,這種游戲豈是随便玩的,大二期間我和孫利平在宿舍玩筆仙就倒黴了好長時間,她們還要到鬧鬼的老宅去玩,佩服。
對鬼神可以不信,但總得心存敬畏,否則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鬼片中一衆被炮灰的角色,究其原因就是自作死,沒主角光環還敢亂說話。想到主角光環陸冰的名字不由浮現出來,有鈔票大神貼身保護,邪魔不侵,遇難呈祥,逢兇化吉。
本着學姐關心學妹的心态,我決定還是提醒她們幾句。“小師妹們,這種游戲最好別玩,記得天涯上的左央事件嗎,那就是最好的例子。”
05年的時候天涯上出現了一個叫左央的ID,發帖記錄自己的各種招鬼游戲,然後失蹤了三年,大家都以為他出事了。三年後左央出現時,告誡大家可以不信鬼神,但要有敬畏之心,他也因為這個事弄得非常潦倒。至于具體發生了什麽事,左央也一直吱唔不語,奉勸大家不要再玩招鬼游戲。
在小師妹們集體啐我之前,我端着飯盒逃之夭夭,其實我也知道,她們聽不進去,這是鬼片的一貫套路嘛。
下午1:30分我到達了市博物館,憑着記者證免費進去,看着時間尚早,我便四處參觀,在一幅巨型油畫面前站住,這幅畫畫的是松山戰役,畫面極為慘烈。我閱讀着畫下的題記,這時走廊有人走過來,我下意識地側過頭去看,那人走得極快,我只看到了他的背影,貌似是個男人,穿着軍裝?
腳步聲很快消失了,我繼續看那幅畫,沒一會汪師祥打我手機說也到了,我趕緊到外面找他。汪師祥在和市博物館的石館長聊天,我去打了個招呼,忽然一名工作人員打扮的年輕女孩從走廊跑出來,滿臉驚惶的樣子,嘴裏喊道:“館長,館長,不好了。”
“什麽不好了。”石館長皺着眉。
那女工作人員瞧了汪師祥和我兩眼,便看着石館長結結巴巴道:“幹……幹屍不見了。”
這簡直如晴天霹靂,過會請來的醫生和考古專家就會對幹屍進行解剖,幹屍怎麽可能就失蹤了,難不成他還會長翅膀飛走了。
電光火石間,腦中閃過在走廊快速走過的背影。#####
006解剖
石館長眉頭深鎖,心急火燎,急忙趕去察看,汪師祥向我使一個眼色,我們兩人迅速跟上。到了博物館的地下二層,那名女工作人員打開一個5號門,便在門口又驚叫了一聲。“怎麽啦。”最善于發現新聞料的汪師祥迫不及待地問了一句。
“那幹屍又回來了。”女工作人員的聲音聽不出是欣喜還是啥的,感覺有點像在哭。
石館長将她拉到一旁自己先走了進去,我和汪師祥也不甘落後,新聞從業人員只有搶在頭裏才能發現好料。
房間正中有一部推車,推車上用白布蓋着一具人形物體,石館長揭起白布一角瞧了一眼便很快放下來,道:“小胡,你是不是眼花了,幹屍明明在這裏。”
“我……我不知道。”那女工作人員哭喪着臉。
“算了,小胡你以後不要太咋乎了,凡事看清楚了再說。”石館長也有些無奈,大約怕再有個閃失,石館長決定暫時留在房間內。
我打量着這間房,全封閉,只有一扇門進出,就算是關進來一只蚊子只要鎖上門也飛不出去。女人生性膽小,對着屍體自然害怕,看花眼也是有的。
這間房頂上安裝許多白熾燈,光線比外面還要明亮,靠着牆壁有一張方桌,桌上放着一套八成新的黃色制服,還有一頂帽子和皮帶。
“這是國民黨軍官軍服,黃色是夏天的軍服,領章紅底兩杠加一顆星,肩章一朵梅花,這個人是個少校。”汪師祥在旁邊解釋,看不出他還是軍事迷。
石館長聽我們說也湊了過來,道:“就是可惜他的胸章沒了,不然可以從他的胸章判斷他所屬的部隊。”
“為什麽沒了。”我不太懂。
“他胸口中彈了。”石館長将軍服攤開,果然左側胸口上缺失了一塊。
“是怎麽發現他的。”我好奇的不行。
其實事情石館長也是聽運送幹屍的警察說的,當時在怒山失蹤的最後一名大學生的屍身,被當地村民砍柴時在一處狹窄的山縫發現了,他卡在山縫中,身上有幾處槍傷,已死去多日,高度腐爛,屍身上爬滿了蛆。在移走大學生的屍身後,村民發現山縫下面有一個很小的洞口,洞裏面很黑,有人向洞中投了一塊石頭居然沒有回聲。起初村民以為這底下可能是個溶洞,遂将洞口挖大,吊了一根繩子,幾個膽大的村民戴着探照燈便順着繩子滑了下去。
進來後村民才發現洞中非常幹燥,地面上有十多只大麻袋,麻袋口用細繩封得很緊,用刀挑開細繩後,裏面是滿滿的大米。這些大米早已風化,手指輕輕一捏便成粉末,那具國民黨軍人的幹屍就壓在麻袋的下面。
“在他的口袋裏我們還發現了一封未寄出的信。”石館長眉眼有些黯然,說着,他從軍服的長褲口袋摸出一張顏色發黃的信箋。
汪師祥接過去,我忙湊近看,沒有信封,信紙就是電視劇看到的民國時期從右往左向下寫的那種,只有一張紙,用鋼筆書寫,使用的繁體字,字跡蒼勁有力,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遙夕卿卿如晤:
自別後,已逾一載。思汝之心,無時或忘。作此書時,念汝孤仃,心如刀絞,幾欲擱筆。然此間形勢,又不得不與汝備言之。今日軍漸逼重慶,河山失半,軍中物資短缺,幾難維系,吾奉命将不日運糧于昆城。想來途中頗多艱難,然吾等軍人,既已投身行伍,當存報國之志,縱百死而不辭也。
唯念及卿卿,頗多傷懷,作小兒女态,想來汝亦能了解。書至此,惟願戰勝之日早日到來,吾與汝履百年之約,不負心願。筆至此,望汝努力加餐,珍重萬千。待吾抵達昆城,再付鴻雁。
下面落款雲吾,時間五月十三。
原來這個國民黨少校軍官叫雲吾,這是一封寫給他未婚妻遙夕的書信,他運送糧食到昆城,說到昆城給她寄信。結果在滇緬公路的怒山段不幸犧牲了,這封信放在他的口袋裏也一直沒有寄出去,當然也無法寄出去了。可憐他的未婚妻在等待他,卻最終沒有等到他,她也許以為他負心了。
我忽然沉默了,眼角有些濕潤。
“先出去吧,過會要解剖了。”
3點鐘時各項準備工作就序,我再次進入地下二層的5號房,裏面有幾個滿是酒色財色的男子,這應該就是邀請來的醫學專家和考古專家了。不知怎的,我看他們很不順眼,
沒有像醫院手術那樣的嚴謹,在穿戴手術衣時大家都在說話,十五分鐘後解剖正式開始。
幹屍和濕屍不同,這具雲吾幹屍是未經人工處理,由于環境幹燥導致屍體脫水而自然形成的幹屍,他所墜入的山洞炎熱幹燥,又有洞口通風,因此身體中水分很快蒸發,細菌不易生長,所以屍身才完全保存下來。他的軀體大約有175公分左右,估計生前至少有180公分以上,按照他的體格,應該也是很強壯的。面目已不可辨,顏色灰暗,皮肉幹枯貼着骨頭,但看面部骨骼形狀,他想必是個很英俊的男子。
進行解剖的醫生手法非常熟練,用手術刀沿着他的胸腹劃開,将裏面的髒器拉出來檢查,我于這些不懂,便幫着汪師祥拍照。
“胃裏的好像是草根。”
我趕緊過去看,只見從他胃裏取出一根兩三厘米長的東西,黃黃的顏色,确實很像草根。另外還從他的胃裏發現了沒完全消化的野草,默默地我有點想哭,一個運送糧食的少校,饑餓時寧可讓自己肚子塞滿野草。
“想不到一個國民黨的少校生活也這麽清苦,胃裏沒一點魚肉,全是野草和草根。”一名專家笑着說。
我立即扔過去一個白眼,轉頭時我忽然發現汪師祥定定地看我,我靠,他肯定看見我翻專家白眼了。
解剖進行了一個多小時,專家們開始将手術刀、拉勾等手術器械放進手術包內,脫手術衣,将手套扔進垃圾桶,轉眼又恢複成滿身酒色財氣的樣子。
“現在去哪裏吃飯?不如我們去吃江浙菜,揚州路上有家吳越王,那個糖醋魚真真好吃。”
“江浙菜有什麽好吃 ,不如去吃東北菜。”
專家們開始讨論去吃什麽菜系,好不熱鬧,我聽着越來越生氣,這些人就穿上手術衣還像個人樣子。看着他們出門,我趕緊去攔,道:“屍身還沒有縫合,把這他這樣放着不太好吧。”
“你是誰?”其中一個胖得快和豬是親兄弟的中年男子瞥了我一眼,看樣子很反感我的舉動。
“我是滇報的實習記者。”
這個中年男子正欲開口,旁邊的一名稍年輕的男人拉拉他的胳膊,笑道:“這位記者,其實這具幹屍沒有縫合的必要,沒什麽考古價值,石館長會派人送到殡儀館火化,縫合也是多此一舉。”
我簡直怒不可遏,沒考古價值幹嘛要解剖別人,讓別人屍身不全。“請你們尊重他,就算他是具幹屍,他也有尊嚴,你們解剖完他的屍體就應該縫合好,讓他體面地火化,而不是讓他不完整。在屍體面前嘻嘻哈哈,讨論去哪裏吃飯,你們就是這樣對待一個為國為民捐軀的軍人嗎?你們想想他胃裏的野草,那些大魚大肉你們吃得下去嗎……”
專家黑着臉,一聲不吭地都走光了。
我仍是氣得不行,此時解剖用的手術包已經被帶走,我四周看了看,靠牆壁的桌子上放着他的一套軍裝。我走了過去,這時石館長遞給我一雙手套。
“我們一起給他穿上軍裝,他是一個值得讓所有人尊敬的英雄。”
在石館長的協助下,我很快幫他穿好了上衣和長褲,腰間系上了皮帶,再将那頂帽子放在他的左胸口。“好好安歇吧,不會再有人打攪你。”我靜靜地凝視他,不知為何,第一次我對屍體不恐懼。
閃光燈快速在眼前閃過,然後按快門聲不絕于耳,我擡起頭,汪師祥拿着照相機對準我和他不停拍照。“任務完成,收工。”
石館長拍着我的肩膀,道:“放心,我會安排人送他去火葬場,骨灰先保存着,等有合适地方再安葬。”
“謝謝石館長。”
我回頭又瞧他,這時他的頭好像朝着門口的方向,這個方位應該是我所站的地方。我吃了一驚,揉揉眼睛再看,原來是自己老眼昏花。#####
007春秋大夢
晚上在宿舍趕稿,按照汪師祥一貫的風格,我詳細描寫了解剖雲吾幹屍的經過以及在他胃中發現的野草,讴歌了這位國民黨少校軍人雲吾為國捐軀的熱血情懷和勇敢無畏精神,總之這篇新聞寫起後我覺得可以入選小學教科書,實在太有教育意義了。
一晚無夢,酣睡到天明,我瞧着枕頭下的水果刀,怪不得說發噩夢時在枕下放利器,邪魅不能近身,睡覺可安神。
坐公交車到報社,還沒到門口,我忽然發現報社的大門已經換成玻璃門了,頓時心裏就毛了。“秦漪光,你來得挺早嘛。”陸冰神出鬼沒地在背後拍了我一下。
我白了她一眼,這女人就喜歡在別人背後吓人。陸冰見我不理她,自顧往前走,很快到了玻璃門前,我盯着她,她從門中間直接進去,經過門時右手向上推了推,好像那裏有什麽東西阻礙了她,她伸手把它推開。
陸冰站在大廳回頭看我,喊道:“你傻站在那裏幹嘛。”
我腦中飛快思索,陸冰從門中間過一點事都沒有,看樣子資本家的故事真是她随口編的,可笑我還被吓了好幾天,差點弄出精神病,想着我對陸冰氣的不打一處來。
“陸冰。”我咬牙切齒,大步向玻璃門走去,也不管什麽門中間不中間的,走到門口時額頭忽然像撞到了什麽堅硬的東西,震得頭木木的疼。“啥回事。”我擡起頭看,門上空無一物。
想不出個所以然,我捂着頭憤怒走向陸冰,她立即乖巧地摸我額頭,道:“頭疼嗎?我摸摸就好。”她摩挲着我的頭,她的手軟綿綿的仿若無骨,官小姐養尊處優的,不像我們窮苦百姓手指粗硬得像雞爪。
也奇怪,被她摸了兩下頭也不疼了。
到記者部,汪師祥也來了,我将昨晚寫的稿通過QQ發給他,幾分鐘後他回過來稿子。打開一看還是不是我寫的那篇,是汪師祥的大作。
新聞裏只是簡單描述了幹屍解剖經過,他的重點全部在那封信上,一名軍人在面對戰亂依然對未婚妻深情不忘,矢志不渝,新聞還配上了圖片,是雲吾寫給遙夕的信的全文。
看完我恨不得給汪師祥跪下,甘拜下風,姜還是老的辣,天生做新聞的料,懂得什麽能抓住受衆眼球,我還是耐心跟着汪師祥好好學着吧,争取早日出師。
中午出去吃飯,在樓梯上遇到了周社長,他正好也出去吃飯,我們便說一起去大風餐廳。到一樓玻璃門前,我留意周社長,他挨着門框出門。
這是沒道理的事,一般人進出門都喜歡從中間走,有誰會特意挨着門框,再說這周社長不是覺得以前的門進出不便才拆了換玻璃門嗎。我也挨着門框出去,這次沒有頭疼的感覺,看陸冰沒跟上來,回頭看她毫不顧忌從門中間走,在門口時依然伸手向旁邊推了推。
“你幹嘛。”我不解。
“活動筋骨。”她詭異地一笑,然後又聽她嗲嗲的聲音道:“周社長,你怎麽這樣看我。”
我趕緊去看周社長,周社長滿臉尴尬,推着鼻梁上金框眼鏡,道:“小陸,小秦,我現在有點事,就不和你們一起吃飯了,不過這頓我請你們吃。”說完,他從錢夾裏掏出一張百元大鈔塞到陸冰手裏。
“謝謝周社長。”陸冰也不拒絕。
我捅了捅陸冰,示意她把錢還給周社長,無端端接受周社長的錢幹嘛,讓人說閑話。陸冰毫不在意,拉着我便走。“周社長請吃飯,你大大方方接受就可,別扭捏了。”
“周社長是哪裏人啊。”我随口問了一句。
“不知道,應該就是昆城人吧,你想查他?”
我不做聲,是的,得查查周社長的履歷,他的履歷應該放在報社的人事部。人事部的黃雅芝才來一個多月,和我挺熟,哪天去問問。
吃完飯回來,看見電腦右下角QQ頭像閃爍不停,點開看是汪師祥發來一個壓縮包,标題是照片。我趕緊下載下來,原來是昨天在博物館汪師祥給我和雲吾幹屍拍的照片,随意數了數有五六十張之多。
汪師祥除了文筆超一流,攝影技術也是杠杠的,拍的照片非常清晰,而且角度也選的特別好,意境情境都表現非凡。我一張張地翻看,有我和專家争吵面紅耳赤的照片,我給雲吾幹屍穿軍裝系皮帶的照片,還有我凝視幹屍的照片,各種角度,各種神情。
“秦漪光,看不出你黑姑娘還挺上鏡的。”陸冰揶揄我。
“走開,我是跑采訪曬黑的好不,再說我又不醜。”我佯裝生氣要打陸冰。
陸冰也裝出恐懼的誇張樣子。“系花要打我,我好害怕呀。”
我懶得理她繼續看照片,這女人就是這樣,越理她越得瑟。陸冰坐在旁邊一邊看一邊點評,每張照片都能說出個子午寅卯來,“你看,你看,你們兩個好像一對哦,像妻子在為重病的丈夫穿衣,眼裏飽含深情,欲語還休,纏綿悱恻。”說完,還仔細打量我,又把照片研究一遍。
“再胡說我就打你了。”我有些不快,感覺她說的污辱這個犧牲的軍人。
“哎呀!這個幹屍的眼睛好像睜開了。”沒過一分鐘陸冰又叫嚷起來。
我更是不快,道:“別幹屍長幹屍短的行不,他叫雲吾。”我順着陸冰手指的方向去看,照片中這個角度,眼睛确實像半睜開了,不過這只是角度問題,前面的很多照片都是閉眼的。
陸冰不信,又翻照片,找出一張相同角度的,道:“你看,這張是閉眼,兩張角度一樣,那張确實睜開眼睛了。”
我深信是角度問題,陸冰不依不饒的想要證實,我心裏也煩了,道:“不要拿英雄品頭論足好不好,讓他安息,你實在聒噪得不行。”我關掉了照片文件,同時将顯示器指示燈也關閉了。
陸冰氣鼓鼓地走了,不過我想以她的脾氣,下班前就會找我說話。
明天是端午節,我已向汪師祥請好休假,打算回玉溪老家。下班的時候陸冰沒有找我,我心裏事多也忘記了,背着包便往宿舍趕,打算回來的時候帶點玫瑰精油送給她。
在學校食堂吃完晚飯後,我便收拾衣物,玉溪離昆城只有90多公裏,坐汽車也就一個多小時,家中也有我的衣物,因此只收拾了兩套衣衫,另外還有我給父母買的茶葉和一條珍珠項鏈。
晚上看了一會小說,裏面內容稍微有點限制級,我看得索然無味便熄燈睡覺,迷迷糊糊睡到半夜聽見宿舍門被打開了,有人走了進來,腳步很輕,我直當是哪個室友回來了也不理睬,翻了個身面朝牆壁睡去。只聽那腳步聲走到了我的床前,接着床微微往下沉,那個人坐到我的床鋪,半晌無聲。
“張琴是不是你,別搞了,睡覺。”全宿舍就張琴愛惡作劇,我閉着眼睛嚷了一聲,身體往牆壁靠了一些。
那人沒有說話,半晌他又站起,在宿舍輕輕踱步,我想着別是進了賊吧,試着要睜開眼睛,但眼皮沉得厲害,像被用萬能膠粘住一樣,我強睜了半天便放棄了,這世人沒有人能犟贏周公,瞌睡蟲上腦。
忽然床又是輕微一震,那個人似乎躺在床上了,身體緊緊地挨着我。此時我神智略微清醒,試着轉過身來看,可哪裏轉得動,那人的雙手伸過來,一手從我的脖子下繞過,一手環住了我的腰,我竟被他牢牢抱住了。
“別怕,我在這裏,我會保護你。”他溫柔的說着,手指腹撫摸着我的臉頰。
我仍是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害怕,聽着他溫柔的聲音,他的聲線非常悅耳動聽,仿佛夜中的微風,滴落的梧桐雨,我敢說擁有這把聲音的人絕對是個英俊的男子。
“保護我?”我下意識地問道。
他低低的應承,摟得我更緊,我努力地翻轉過身體,但是眼睛還是睜不開,突然嘴唇一片冰涼,他已經吻住了我的唇。我想推開他,卻只讓彼此糾纏得更緊密,剎那濃烈的男子漢氣息入懷。
我快呼吸不過來了,雙手也環住他的脖子,身子往他的身體上靠過去,似乎只有這樣的姿勢才能讓我有喘口氣的機會。我趴在他的身體上,摸着他結實的腰板,和他寬厚的胸膛,抱着他的脖子,沉沉的睡去。
不知怎的我很喜歡。#####
008從浴桶爬出的女鬼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射進來,我睜開了眼睛,下意識地朝旁邊看,床單被蹂躏得皺皺巴巴,有幾根從我頭發上掉落的發絲,但是并沒有男人存在的痕跡。我不由伸手去摸嘴唇,嘴唇上依稀有輕微的痛楚。
這麽說,昨夜我做了一個春夢。
霎時我臉羞紅了,肯定是昨夜看限制級小說的原因,想着要回玉溪,我趕緊換衣衫下床,所幸除了頭有點沉外,其他沒感覺。
坐公交車到長途汽車站,人山人海,我提着大包小包差點被擠成了人肉幹。10點左右抵達玉溪,然後又坐了半個小時的中巴去彩雲鎮。父母老早知道我今天要回來,蹬了三輪車在鎮子口下車的地方等我。
“漪光,漪光。”媽媽向我歡快地招手。
我飛跑過去,瞧着她額頭上滲出的汗漬,半埋怨道:“天這麽熱,你們怎麽出來了,就在家裏等我嘛,我又不是不會走。”
“閨女上車。”爸爸喜孜孜地,将抽了一半的煙掐熄扔掉。
我和媽媽坐上車,爸爸在前面蹬三輪車,我見爸爸有些氣喘,忙道:“爸,你慢點,不行我來踩。”
“讓你爸踩吧,哪有閨女家踩三輪的,讓人看見會笑的。”我媽一邊說,一邊拉着我打量。
“是不是變醜了。”我笑道。
“我家閨女就是好看。”
媽媽誇得我心花怒放,在所有母親心裏,自己的孩子是最好看的。回到家裏,我馬上從包裏拿出自己給父母準備的禮物。爸爸看着手裏的西湖龍井,責怪我亂花錢,眉梢卻盛滿了笑意。
“孩子的孝心,你只管接受便罷。”媽媽嗔了爸爸一句。
我不說話,幫媽媽戴珍珠項鏈,這一個月不見,爸爸媽媽又老了許多。“媽媽,少做些活,我就快畢業了,等我賺錢養你們。”我心疼地摸着她硬如木柴的手,她的手有許多的黑點,這些都是在園子裏采玫瑰時不小心紮到的刺。
“媽,我給你把刺挑出來。”我趕緊去找針。
媽媽縮回了手,笑道:“我這老手哪有那麽嬌貴,又不疼,不用挑了,你剛回來到床上休息休息,我去做飯,等飯好了叫你。”說着,她起身欲去廚房。
“不行,這刺不弄出會化膿的。”我把媽媽按在椅子上,慢慢給她挑刺,我看得出她很疼,但是一直忍着沒出聲。
爸爸拿着龍井看了半天,終于忍不住去燒開水泡茶,這些老人也沒什麽愛吃的,無非就是抽根煙,喝點茶,很容易就滿足了。
吃完飯後我便去園子裏幫父母采玫瑰,滿園鮮花怒放,顏色鮮紅似火,好像從天而降的一片雲霞。我卻有些嘆氣,這一兩年雲南大部分地區普遍天氣幹旱,雨水少,玫瑰産出的品質比往年要差許多,花商趁機壓價,另外會務用花叫停,鮮花訂單萎縮,收入不及往年的一半。本來我想找份兼職貼補,但父親堅決不同意怕影響我的學業。
到天黑的時候,我們一家三口人才采下來近5000枝玫瑰,用三輪車分幾次才拖回家裏的院子。半夜裏這些花就要被送到呈貢的鬥南花市,希望能賣個好價錢。
回來後雖然很累,但媽媽堅持做糖醋排骨,這是我最喜歡吃的一道菜。
爸爸在旁邊切菜,我便去客廳看電視,半晌準備去廚房倒水喝,隐約聽到媽媽說了一句,“這孩子從前嬌生慣養,沒吃過苦,做過活,現在跟着我們吃苦受累,對不住她啊。”
我差點笑岔氣,我這也算嬌生慣養,我從小就會幹活了,雖然做的不多。若論嬌生慣養,陸冰才算得上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大小姐,我是貧苦丫頭。
媽媽做的排骨非常可口,我連吃兩碗飯撐得褲子都快脹破。“去洗澡,已經放好熱水了。”媽媽摸着我的頭。
衛生間是在院子裏搭建的,裏面挺大,還有個大窗戶,但是沒有熱水器。我們用的是浴桶,就是古代電視劇中的大木桶,燒一桶熱水,然後再撒上點玫瑰花瓣,人坐在裏面嗅着玫瑰的花香,閉上眼睛,再疲憊的身體也會放松下來。
我家別的不多,就是玫瑰多,采摘下來的玫瑰經過收拾會留下許多殘瓣,這就是泡澡的好東西。将玫瑰花瓣陰幹後,還可以做玫瑰花枕,也非常提神。
陸冰這妮子知我家種玫瑰,便打劫了我好幾次。
坐在浴湧裏,溫熱的水流滑過全身,白霧袅袅,香氣彌漫,全身的毛孔都慢慢舒散開,我閉上眼享受這短暫的舒适。不知過了多久,浴桶裏水波蕩漾,水位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