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沒放出來。所以像夏村長這樣老實巴交的人,又怎麽鬥得過笑面虎的戴書記呢,怪不得讨了三年的小學修建經費都不能到手。

秘書端茶進來,我不客氣地飲用,在“官”面前一定要氣勢足,否則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

戴書記一直冷眼旁觀我,我幾次與他眼光相接,逼得他最終眼神退讓。喝完茶後我開始步入正題,講自己來滇緬公路進行“追我魂魄”的專題報道,在經過綠宛村時聽到村民反映,三年前預計撥給綠宛村小學重修校舍的經費一直沒有到位。如今小學一面牆體倒閉,屋頂滲水,孩子們泡在水中學習,還有各種教學設施缺失,所以請公布經費一直沒有到位的原因。

“哈哈。”戴書記瞧了一旁夏村長一眼,道:“其實,這個事我和老夏早說過了,三年前确實預計撥給綠宛村小學一筆款重修學校,但是我們這個鎮是個有名的貧困鎮,還有許多小學條件不如綠宛村小學,所以這筆錢在三年前就撥給了另外一所小學。”

“戴書記,目前綠宛村小學教室已成危房,如果受到暴風雨侵襲很容易發生倒塌事故,這樣學生就會很危險,所以綠宛村小學重修是勢在必行。戴書記,您是否應該再撥出一筆款給綠宛村小學。”我針鋒相對,完全不讓他有避開話題的機會。

“秦記者,您是大城市來的,我說過了,我們鎮是貧困鎮,資金一直緊張,重修小學是一筆不小的費用,目前政府還無力承擔。但是我保證,會盡快籌集這筆經費給綠宛村小學。”

“那請問需要多長時間籌集?”

“哈哈。秦記者說話真鋒利,真不愧是大報社的記者。”

這戴書記又開始左顧而言他,我正待繼續追問,這時秘書進來和戴書記耳語了幾句。戴書記聽完便站了起來,笑道:“秦記者,我現在有個緊急會議要開,入會的同志都來齊了,請恕我失陪。老夏,你代我好好招待一下秦記者。”

眼見這戴書記要來個會遁,一時我也無法,只得起身告辭,怏怏地和夏村長走出政府大樓。想到這次仍是無功而返,我不禁悶悶不樂。

“夏村長,你先回村裏,我下午再去找戴書記。”我想好了,不能一走了之,今天的事今天解決。

聽說我要留下來,夏村長也不肯走了,我又勸了好久才說動他回村裏。等夏村長走後,我在政府大樓對面找了一家小餐館坐下,點了兩個小菜慢慢吃喝起來。

我忖着,現在再去鎮政府恐怕就不那麽容易進去了,就算進去了那戴書記又以會議的名義躲我,所以我不如幹脆就在外面等他下班,就破天荒地做一回狗仔。

中午12點剛過,從政府大樓走出來一大群人,我眼尖,已然瞧出如衆星拱月般走在最前面的正是戴書記。我蹑手蹑腳地跟在大群人後面,在跟出幾百米遠後,戴書記一群人進入一個叫做“溫柔鄉”的飯店。我盯着飯店招牌瞧了幾眼,原來這是一家海鮮城,國家早明令不許公職人員大吃大喝,意想不到戴書記竟敢頂風吃喝,視國家法令如無物,我忙拿出相機拍照。

在飯店外面等了半個多小時,估摸他們飯菜點得差不多了,我才大搖大擺進去。這家飯店有兩層,一樓是大排檔,比較嘈雜,二樓是包廂。我在一樓沒有瞧見戴書記便上了二樓,在包廂門前一個個傾聽,到205包廂門前我聽到了裏面有人在說話。

“戴書記,聽說老夏帶了一個滇報的記者來找你要綠宛村小學重修的經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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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小丫頭,氣勢倒弄得很足,不過我已經把她和老夏打發走了。”

我猛地推開了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對着餐桌和戴書記拍照,我幾乎不需要找角度,憑我攝影的本事我自信洗出來的照片絕對可以讓陌生人對着照片就能認出本人,這絕對是良心拍照,不醜化,只還原本色。

包廂裏的人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也或許是驚呆了,安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戴書記握着筷子,筷子上夾的一只大龍蝦當地一聲落在了盤子裏。#####

023半路截殺

我将相機放回背後的包中,吃飯的家夥可要小心保護。“戴書記,我們又見面了。”說完,我朝桌面上一打量,呵呵!各種海鮮,各種美味。果然上帝要毀滅一個人時,就先讓他瘋狂。

“鮑汁海參、椒鹽濑尿蝦、清蒸大閘蟹、紅燒鮑翅燕、北極貝刺身、黃金雪蛤釀蟹蓋、蚝黃煎銀鳕魚、猴頭菇扒魚唇、茄汁魚片……”

我大聲念着桌上的菜名,戴書記臉一陣青一陣白,其他人也沒有做聲。

“秦記者,你還沒有吃飯吧?要是不嫌棄來和大家一起吃。”饒是戴書記這只笑面虎反應快,臉上很快堆出笑容,不過我還是聽出這些話是他從牙齒縫裏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的。

“戴書記,您的好意我心領了,我已經吃過飯,所以不打擾戴書記和各位同志用餐,拜拜。”說完我作勢要走。

“秦記者,窮什麽也不能窮教育,關于綠宛村小學重修的經費我們下午在辦公室再聊聊吧。”

頓時我欣然應允,國家早三申五令不許公職人員大吃大喝,戴書記被我抓住了把柄,恐怕不太好耍詐了吧。

下午兩點我再次來到政府大樓書記辦公室,在大門崗亭前看到小祝,這次他沒敢攔我,我長驅直入,別提有多得意。

戴書記在辦公室來回地踱步,瞧見我進來忙喊秘書送茶水,我大刺刺地往沙發上一坐。

“咱們來談談綠宛村小學重修的經費什麽時候到位吧。”

“秦記者,你太心急了,我們黨員是人民的公仆,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目前确實是財政困難,不是我不願意撥經費。”

這戴書記還在給我打馬虎眼,士可忍孰不可忍,我冷笑一聲,道:“戴書記,你見過哪家的主人住在低矮潮濕的房子,沒有自來水;主人的孩子在漏雨的教室裏上學。還有,你見過哪家的仆人在大飯店裏吹空調,吃的是昂貴的海鮮,喝的是茅臺。”

瞬間他被我說得啞口無言,一張白面團似的臉像抹了鍋底灰。

“好好,秦記者,我答應你,一周內籌集五萬塊錢撥給綠宛村小學,你看這行了吧。”

“戴書記,這不是我看行不行的問題,這是您的職責所在。政府大樓前面築造的鐵牛雕塑,戴書記應該比我更明白它的含義吧,俯首甘為孺子牛。”

“明白,都明白。秦記者,我保證一周內将經費撥給綠宛村。”

“既然如此,我就代綠宛村的村民謝過戴書記。”說完,我起身準備出門。

“那個——”

我回過頭,道:“還有什麽?”

“照片可否删掉?”戴書記笑起來。

“這個還不行,等經費到位後我自會删除。戴書記,告辭了。”我不再回頭,大步邁向門外,這個戴書記不過畏懼我拍攝的照片,要是删了他怎會将經費撥給綠宛村,我又豈會上他的當。

此時時辰不早,我騎上自行車向綠宛村趕去,由于事情成功了一半,心情格外的輕松,我一路都哼着歌。

出了鎮後前面便是茂密的山林,這時後面響起了汽車呼嘯的聲音,沒一會那部汽車超到我的前面,然後車停下來,從裏面跳出幾個彪形大漢。我定睛一瞧,其中一人竟是鎮政府大樓的保安小祝。

“我們不想為難你一個女人,只要你把相機交出來。”

這個戴書記真夠陰險,見我不肯删照片,現在來明搶了。我啐了一聲,道:“做夢。實話告訴你,我早把照片用數據線傳到手機,然後用手機發給報社了。”我吓唬他們。

“那你是找死。”小祝甕聲甕氣。

“你一個狗腿子有什麽資格說我找死,快點滾回去聞你主人的臭腳吧。”我一邊罵,一邊察看周圍情形,我騎自行車,對方汽車,在速度上我無論如何也比不過。他們甚至可以撞死我,最後頂多定一個交通肇事,這樣就輕易逃脫法律的制裁。

雖然是剛出鎮,但是路上根本沒有行人,我不禁心急如焚,手悄悄往口袋裏摸,此刻只能打電話報警了。

“想打電話嗎?告訴你吧,今天中午在‘溫柔鄉’吃飯的就有派出所的王所長。”

我心一沉,照小祝這樣一說,派出所和戴書記是一夥的,那我報警沒啥用處,弄不好是自投羅網。我推着車悄悄往後退,然後将車一撒手,背着包向山林中奔去。這山林道路狹窄,不能行車,只要我跑得快,說不定能逃脫小祝的毒手。

“追。”身後傳來小祝牙齒咯吱作響的聲音。

才跑出一段路後我就有些上氣不接下氣,雖然我在學校也多次參加長跑,但是負重奔跑,再加上心情緊張,跑起來就感覺非常累。伸出的樹枝劃破了我的臉頰,堅硬的荊棘刺進了我的皮膚,我絲毫沒有感覺,此時我方感受到生命強大的威脅。

人,比鬼還要可怕百倍。

忽然腳下一滑,整個人便向前跌倒,等我再爬起來時,小祝已經到了我的身後。我趕緊翻過身,小祝緊逼過來,猙獰扭曲的面孔如同一只兇惡的豺狼。

“把相機交出來。”

我躺在地上往後退,小祝從屁股兜裏掏出一把匕首,鏽跡斑斑的匕首在陽光的輝映下仍反射出刺目的光芒,小祝高舉了起手,忽然手勢瞬間向下朝我的面部紮下來。我不由捂住了眼睛,就在這時聽見咣當的一聲響,然後空氣中又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

從手指的指縫看去,只見那把匕首落在了我腳邊不遠的地方,小祝摔在一棵老槐樹下面捂着腰不斷痛苦呻吟,其他幾個人正在和一名男子纏鬥,那男子力氣奇大,伸手抓住離他最近的一個人便将他舉起,抛向前面的樹樁,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小祝的身上,于是小祝剛剛直起的腰又被壓下去,發出驚天動地的一陣嚎叫。

當我瞧清那男子的面孔時真是又意外又驚喜,激動得差點要以身相許。那幾個人完全不是他的對手,沒一會被他掃倒,我瞅着他修長的雙腿,不禁感嘆真是腿長好打架。

幾個人大約自知不是他的對手,也沒誰喊一聲便四下作鳥獸散,那小祝腰部受傷行動不便,我心中最恨他,追上去朝他屁股狠狠踹了一腳,小祝站立不穩,身子向前跌倒吃了滿嘴泥。

“都是一群狗奴才。”我向小祝逃走的身影仍是罵道。

“你沒事吧?”

身後悅耳的聲音響起,我堆出一臉的陽光燦爛,笑得像一朵花,轉身看向他。“韓霄,怎麽是你啊!你不會一直跟着我吧。”這幾次三番的重要時刻相遇,我幾乎都要以為韓霄被我大記者的魅力傾倒,一路跟蹤保護。

“我剛好經過這裏。”韓霄淡淡地道。

頓時我沒了勁,這男人說話真枯燥,他不知道真話是最不好聽的麽,我不禁為他今後讨老婆擔憂。“那就多謝你了。”

我拍着褲子後面的灰塵,揮了揮手告別,等我走出幾步後回頭,看見韓霄仍在凝視我,黃昏的夕陽落在他的身後,他的面上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陰影,那朦朦胧胧的一雙眼眸便像一口幽深的古井,看不到底深能溺人。

走回公路上,我的自行車還在原地放着,我拍了拍輪胎,裏面的氣還很充足。回到綠宛村後,我将下午的事說了一遍,夏村長得知我和戴書記發生的沖突憂心不已,我極力勸他不要擔心,并表示這只是我個人的行為,與綠宛村無關。

晚上在燈下寫報道,新聞中詳細講述了我在綠宛村的所見所聞,以及我奔赴鎮政府索要綠宛村小學重修經費無果,跟蹤發現鎮委書記戴麗忍與部分幹部在海鮮城違規吃喝,最後竟遭到戴麗忍的報複。

這篇新聞措辭極其激烈,并且配上了大量的事實照片,抨擊某些公仆惡奴欺主,外表裝成牛,實際內心是狼。

我将新聞發給了汪師祥就關掉了電腦,這樣的一篇新聞我不敢肯定報社會刊登出來。

一夜輾轉無眠,醒來後我突發奇想,要到綠宛村小學教一天課,這個想法得到了夏村長的贊成。我帶着我的包去了小學,包中有筆記本電腦,有手機,還有照相機。

三個年級的學生全部擠在一個班,小學的袁老師和一些村民便在教室最後面坐着聽課,由于教室裏坐不下,還有一些村民站在教室外面。

我将筆記本電腦搬上講臺,給學生們講電腦和網絡的起源,通過連接網絡的電腦我們可以獲得許多的信息,利用電腦可以處理我們的工作,可以聽音樂,可以看電視……

我讓每個學生都上講臺來使用這部電腦,不一會電腦屏幕被摸滿了黑色的手印,但我并不介意,又拿出手機和照相機,這引起了學生們更大的興趣。

“老師,記者是什麽?爸爸說你是記者。”一個紮着兩條羊角辮的小女生怯怯地問我。

“記者是從事信息采集和新聞報道工作的人員。”

她眨着明亮的大眼睛望我,似乎不太明白,我只得又告訴她,記者是将事情的真相及其代表的意義,透過報導呈現于大衆媒體之上,協助媒體達成守望、教育、讨論、娛樂等功能。

“老師,我太笨,還是不懂。”她急得幾乎要哭出來。

我撫摸着她柔軟的頭發,輕聲道:“記者,代表着激情、勇氣和正義。”

這次她點了點頭,道:“老師,我長大了也要當記者,像老師一樣的記者。”

教室外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過了一會夏村長出現在門前,面上不無驚惶之色,道:“秦記者,縣……縣裏方書記,打電……電話來了,說要找你。”

我略微一愣,難不成戴書記先下手為強,向他的上級誣告我。“袁老師,您接着來給孩子們上課吧,抱歉了。”#####

024鬼奸夫

和夏村長匆匆趕到村委會,黑色的話筒放在辦公桌上,周圍幾個村幹部都離得遠遠的,仿佛那是個炸彈似的。我不由來了一陣怒氣,管你什麽官我才不怕,簡直欺人太甚,抓起電話我就大聲喂了一聲。

電話那端笑了笑,道:“是秦記者吧,好大的火氣。”

被對方一笑我的火氣頓消,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我還不知這個方書記的來意,也不好擺臭臉。“方書記,我是滇報記者秦漪光,請問你找我是想說關于米昔鎮戴書記的事嗎?”我開門見山直奔話題,也不想浪費時間和這方書記左兜右轉。

“秦記者,我今天上午看到了你寫的那篇報道,寫得很好,反映了我們基層政府工作人員的一些真實面貌和存在的問題。這件事我們做的不好,請秦記者原諒。縣裏已經召開緊急會議,成立專案工作組會對戴麗忍進行調查,以及綠宛村小學年久失修如果屬實,縣裏會直接撥出經費以供綠宛村重修校舍。”

“這是真的嗎?太感謝方書記您了。”我大喜過望,我昨天寫的新聞終于發揮輿論的作用了。

“當然是真的,縣政府決定對轄下各鎮政府工作人員進行整風運動,如有渎職絕不姑息,該免的免,該降的降,嚴查挪用公款修建政府大樓和大吃大喝,我們強烈歡迎秦記者監督。”

“一定會的。”

挂斷電話後,我忙向夏村長報告這個好消息,但夏村長面上仍然沒有太多的歡喜。我悄悄給汪師祥打去電話,原來他連夜将我寫的新聞報道送給周社長過目,周社長非常重視這篇新聞,立即讓人排版刊印,并且還給了第二版整幅的版面。

我得意得不行,這周社長太TMD愛我了,哈哈。

下午繼續給學生們上課,這次講的是報社同事在采訪中遇到的故事,一下子就讓學生們聽入迷了。不知過了多久,教室外面亂哄哄的,夏村長氣喘籲籲地跑進來,道:“秦記者,方書記來了。”

我趕緊出去,原來方書記在和我通完電話後便立即趕往米昔鎮,在我提到的那家海鮮城調查時,不料海鮮城老板卻拿出了鎮政府共計60餘萬元的吃喝賒條,戴書記當即被停職審查,他的表侄小祝也解除職務,在家等待接受調查,然後方書記便帶着工作組又趕到綠宛村。

在實地看過綠宛村小學的教學環境後,方書記讓秘書當場拿出了五萬元的現金交給夏村長,并說這只是前期的經費,如果重修校舍不夠可向縣政府再申請。

“方書記,您不是說等調查後再撥經費的嗎?”

“急事急辦嘛!現在正是雨季,大雨頻發,很容易發生災害,所以我帶着錢一起來了。”方書記呵呵地笑。

我沖他舉起大拇指。

“來拍照。”我又開始自己新聞工作者的職責,這時我終于看到了夏村長臉上的笑容,他捧着裝錢的包臉上有些淚痕,但更多的是歡喜。

教室裏擠滿了人,大家都争着朝裏面看,有一個蒼老的面孔在沒有窗玻璃的窗子前一閃而過便沒了蹤影,我仔細一想,原來是那個馮婆婆。

這兩天關于馮婆婆的流言蜚語仍很多,村長不便管,畢竟這是馮婆婆的私事,只是張嬸一群人嘴巴不饒人。我心下尋思,這馮婆婆的面相是個正經人,而且年紀又大,不太可能做出啥傷風敗俗的事吧,有沒可能是大家眼花呢。不過看到衆人一副板上釘釘的語氣,我自己又懷疑了。

天色剛黑,我背着相機蹑手蹑腳溜到馮婆婆家前,這是一所低矮的三間瓦房,極為破舊。前門已經關了,我摸到後院翻了進去,然後用刀頂開門闩輕易打開了門,這招是從電視劇裏學來的,對于農村的老房老門十分好用。

一進到屋裏我就打了個冷顫,這屋子特別的冷,感覺像到了臘月天似的。此時馮婆婆似乎還沒有睡,在廚房裏鼓搗什麽。我悄悄溜進了她的卧室,卧室不大,只有一張木板床,一床舊棉絮,和一條褪了顏色的床單。我上前摸了摸被褥,濕漉漉的幾乎能擰出水來。

床上擺着一張北方常見的小桌子,但令人驚訝的是小桌子上卻擺放着兩副筷子,和兩只小酒杯。我心裏打鼓,張嬸說過這馮婆婆除了死鬼老公,沒有一個親人,那她這是招待誰呢。難不成真像張嬸說的,她和男人私通。

這時傳來了腳步聲,我心中一急,不及細想便鑽到了床底下。

馮婆婆進來了,我掀起床單的下擺向外看,馮婆婆端着兩盤小菜,滿臉嬌羞的樣子,昏黃的燈光映着她的臉頰好像将那些皺巴巴的紋路給磨平,看起來竟然如此年輕。

我躲在床底一動不敢動,生怕給馮婆婆發現,本來我是想還馮婆婆一個清白,可是現在單從馮婆婆的神色來看,傻子也能明白是枯木逢春了。盡管我也明白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這個道理,但是你再想嫁人也得過一段時間吧,你丈夫還屍骨未寒呢,所以也怨不得張嬸氣憤。

屋子裏一直沒有動靜,馮婆婆的一只穿着花布繡鞋的小腳吊在床沿,我緊盯了半天幾乎要睡過去。也不知過了多久,聽到馮婆婆驚喜的聲音:“阿郎,你來了。”

“阿珠。”

屋裏響起一個說不出來是什麽感覺的聲音,尖細尖細的,仿佛是鳥叫的聲音。這個聲音響起後,我忽然感覺到屋子裏更冷了,有種如墜冰窖的感覺。

兩個人親密說話,這次我不敢掀床單下擺以免被他們發現,只好把臉貼在地上往外面看那個奸夫。地面上只有一雙腳,穿着花布繡花鞋的小腳,是馮婆婆的。

我心裏吃了一驚,明明聽奸夫的聲音就在卧室裏,怎麽沒瞧見奸夫的腳呢。我忍不住将床單下擺掀起一角,原來那奸夫不是不在卧室裏,而是他的雙腳離地約有半尺多高,竟浮在空氣裏面,所以當我的臉貼着地看時并沒有看到。

“鬼。”心裏剛冒出這個字眼,舌頭就被嘴巴咬了,我伸手捂住嘴巴,以免自己被吓得叫出聲來。怪不得張嬸幾次捉奸都沒捉到奸夫,原來奸夫是鬼。

我躲在床底,牙齒不停打顫,雞皮疙瘩起了一層又一層,要知道這奸夫是鬼,我怎麽都不會趟這渾水了。

忽然那個鬼咦了一聲,道:“屋裏怎麽有生人的氣味?”

“你就這麽喜歡疑神疑人。好啦,我去給你整一壺酒去。”

馮婆婆嗔笑的聲音在耳畔劃過,原來馮婆婆早知道這個奸夫是鬼,否則她應該說疑神疑鬼,此處她竟将疑鬼改成了疑人。

屋裏半晌沒有聲音,正當我略微放松時,忽然眼前一亮,我擡頭看去,原來床單已被掀起,一只大得像臉盆似的腦袋伸進了床底,和我面對面地對望,頓時我吓得大叫一聲,一腳蹬去,只見那腦袋便從脖頸上掉下來,咕嚕嚕地滾到了床底裏面。

我幾乎就想來個暈遁了,敢情這些鬼的身子都是膠水粘的,踢踢就散了架。這時床外的屍身忽然動了起來,雙手在地面上摸索,可能是在找自己的腦袋。它在床沿下摸了半天,沒有找到頭,屍身就往床底下移了幾步。我把手放到嘴裏咬着,吓得大氣不敢出,眼見着無頭屍身離我越來越近,有幾次鬼手還觸到了我的腳踝。

“上帝!真主!佛祖啊!”一時間我把所有的大BOSS都虔誠地叫了一遍,可這也無法解決我的恐懼感。試想想,在一個漆黑的床底,對面是一具會動的無頭屍身,在身畔的卻是一只瞪着你的頭,這是什麽樣的一種感受。

我簡直欲哭無淚,今年流年不利,走到哪裏都會遇鬼,趕明日出家算了,那地方鬼應該不敢去了吧。

漸漸地,無頭屍身大部分都進入了床底,我瞧着身畔黑乎乎的一只頭,想要伸手拿起卻又不敢,天知道這個鬼頭會不會咬我一口。就在這時無頭屍身已整個爬進了床底,鬼手向我的方向摸過來,說時遲那時快,我抓起那大頭便朝那鬼手扔去,那鬼手極是敏捷,瞬間就抓住了頭。趁這個瞬間,我迅速地爬出床底,剛到卧室門前就撞到了迎面而來的馮婆婆。

“秦記者。”

我拼命從哭喪的臉上擠出一點笑容,道:“馮婆婆,請問哪裏有廁所,我想方便。”

身後又響了窸窸窣窣的聲音,我回過頭一看,那具無頭屍身已經站了起來,手裏拿着自己的頭正往脖頸上放去,不料竟将頭放反了方向,臉和後背一個方向,頓時我哼了一聲便靠倒了在馮婆婆身上。#####

025人鬼合照

“阿郎,別吓唬秦記者了,秦記者是個好人,她為我們村裏解決了小學重修經費的事,為這件事還差點遭到惡人的毒手。”

聽到馮婆婆如此說,我不禁有些慚愧,忙道:“馮婆婆,其實我是想……”

“不用說,我都明白,這不怪你。”馮婆婆擺了擺手,走道那只鬼前,道:“這是我的死鬼丈夫,馮明,我一直都叫他阿郎。”

我“啊”了一聲,原來這只鬼是馮婆婆的丈夫。

“對不起,秦記者,吓到了你。阿珠18歲時嫁給了我,我和她生活了60年,她以前是個富家小姐,不太會做家務,我實在擔心她才回來了,沒想到引起了鄉鄰的誤會。阿珠也怕吓到別人,所以也一直在隐瞞。”說着,那只鬼又将頭給放正過來。

我舒一口氣,原來這鬼還是個有情有義的好鬼,因為放心不下年邁的妻子,即使已經死去卻仍然要守護她。我瞧着那鬼,瞬間覺得這只鬼其實并不可怕,他比戴麗忍和小祝那幫人更像是一個人。

“阿珠,以後我不能來看你了,你要自己照顧好自己才行。”

“這是為什麽?”我趕緊道。

“今天是我死後的第49天,過完今晚我就要去投胎了。”

我忽然有些憎恨自己,今晚原本是馮婆婆和她丈夫最後一次的相聚,沒想到卻被我破壞了。“抱歉。”

“秦記者,我明白你也是怕鄉鄰冤枉我所以才來調查的。秦記者,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我和阿郎結婚60年,可從來沒有一起照過一張相,這老鬼舍不得錢,把錢都存起來給我買穿的,買吃的。”

我笑了起來,道:“好,我給你們拍照。”

馮婆婆換上了年輕時候的衣衫,戴上了放在衣櫃裏久違的銀項圈,那是她的丈夫親手為她打造的。一人一鬼并排坐床前,頭挨在一起,我喊了一聲“茄子”,便一起做“V”字手勢,咔嚓一聲,鏡頭裏落下了他們的身影。

我給馮婆婆拍了很多張單人相片,剛開始時她還很別扭,在丈夫的鼓勵下才大膽起來。我回到自己居住的屋子,從包裏找出一個簡易打印機,裝上膠片紙,再連上相機,将剛才拍攝的照片全部打印出來,然後再用剪子裁成一張張的單幅照片。

照片中的馮婆婆宛若一個純真的少女,和深愛她的丈夫相依相偎。

我再次返回到馮婆婆家中,他們正在等待,當看到照片時一人一鬼的手握在了一起。“阿珠,我走了,你好好保重。”

“把這個帶走。”我趕緊把馮婆婆和她丈夫的一張合照,塞到馮明的手中。

“阿郎。”馮婆婆喊着她的丈夫,馮明的身影越來越弱,漸漸單薄得像一層霧氣,慢慢便連這霧氣也開始透明起來。

“來世你們一定還會在一起。”我大聲地喊着。

聲音落下,馮明的身影已然無蹤,半空中飄下了一樣薄薄的東西,我拾起來一看,正是我塞給馮明的那張照片。唉!人鬼殊途,他帶不走這張照片。

馮婆婆愣了半天,才轉身道:“秦記者,謝謝你了。”

我還想說些什麽,但是一時又不知該說些什麽,只得道:“馮婆婆,夜深了,你早點休息吧。”我告辭出來,走出幾步又回來,想想後從荷包裏掏出幾百塊錢,從門縫裏塞了進去。

“謝謝。”

這時漆黑的夜空裏發出一聲如鳥尖細的聲音,我瞅着四周,只見屋外的那株老槐樹的枝葉動了兩下,便什麽聲音都沒有了。

我捏着手中的一張照片,将它揣進懷裏,人生若能得夫如此,便縱死也無憾了。

太陽升起來後,山林中岚氣消散,我一邊騎自行車一邊哼歌,向下一個村子進發。很快半個多月過去了,我走遍了滇緬公路怒山段大部分的村莊,盡管沒有人知道雲吾幹屍的線索,但是我獲得不少關于滇緬公路珍貴的資料,聽着老人們講述當年的故事,埋藏在心裏的愛國熱血一直在奔騰不息。

我給汪師祥打電話彙報我這裏的情況,他對我沒有查訪到幹屍的真實身份并不意外,甚至還直言不諱地說這只是一個噱頭,目的是為了增加滇報的發行量,并讓我即日趕回昆城。我有些頹喪,照汪師祥這麽說,那給我簽工作協議的事也多半是哄我的。

悶悶不樂地騎自行車,翻過前面的山頭可以到芙蓉縣,我決定在那裏搭回昆城的長途汽車。騎出沒多遠,道路忽然變得破敗不堪,坑坑窪窪,而且有不少大塊的石頭被扔在路面。我十分奇怪,這片路面怎麽沒有道路工整修,這些大石頭在路上很容易軋破車胎,而且還會撞壞汽車的底盤。

正想着,遠遠就瞧見前面有一群人在忙活,頓時我心裏就起了意,想要采訪這些修路工人。等我騎着自行車近了,我才發現這些修路工竟然全是些老弱婦孺,另外我還看見了二十多個孩子,年齡從7歲到15歲不等。這些人無一例外的是都很瘦弱,面色蒼黃,顯然營養不良的樣子。

但是,他們幹活很認真,有的在鋪路,有的在用籃子拾路面的石塊,還有的在開鑿山石。我看着竟有些不忍心去打擾他們,但瞬間我又發現這些人盡管衣衫破爛不堪,但是服飾風格俨然和現代服裝有些不同,多多少少透着些民國風。

我想了想,這可能是當地特有的服裝風格,衆所周知,雲南地區少數民族最多,各個民族都有自己獨特的服飾。

“嘿呦——嘿呦——嘿呦——”

拉長的像號子的聲調從山坡上傳出來,我踮起腳去看,一隊人從山坡上轉出來,他們擡着一只龐然大物。那個東西很高,足快有兩米,竟然是平整路面用的石碾子。一般城市都是用壓路機平整路面,因此這種石碾子現在已不多見,我也只是在網上看到過圖片,沒想到當地人竟然還用這種石碾子修路,據說這種石碾子一個有兩三噸重。

我正準備拿出相機拍照,忽然聽得人群一聲驚呼,那拉石碾子的繩索竟已斷裂,碩大的石碾子向山坡下飛快地滾去,而此時山坡下修路的工人卻渾然不覺。

“快讓開。”我大聲喊道。

沒有人理睬我,等他們察覺時,石碾子已經離他們很近了,有的人幸運地躲開了,而有一名小男孩幹活太專心,大石碾直接從他瘦弱的身體壓過去,然後繼續向坡下滾去。

我不禁失聲叫出來,扔下自行車飛快奔過去,看那小男孩是否還有救。不料當我奔近時,眼中卻被濺起的灰塵迷了眼,再睜開眼時四周空無一人,寂靜寥然。頓時我怔住,半晌不能動彈,等過路的汽車響着刺耳的汽笛聲,跑到九霄雲外的魂才回到身體裏來。

是幻覺。

我瀝了一把額前淌下的汗,不停地打冷顫,前幾天在烽火村采訪,有個老人說,當年築路死了不少工人,這些工人因為慘死怨氣沖天,魂魄不能去投胎,便終年累月地在這滇緬公路上飄蕩,重演他們當年的事情。

這完全颠覆了我對鬼的認知,一直以為鬼只能在夜晚出現,沒想到大白天的也有。我不敢在路上多呆,腳下加力,個把鐘頭就到了芙蓉縣。在縣裏我将二手山地車折價賣出,換回了坐長途汽車回昆城的車票錢。

此時中巴上沒有人,我找到自己的座位就開始閉目養神,忽然腦袋一沉,向下一點便撞到了一個堅硬的東西。睜開眼一瞧,坐位旁邊的人與我四目相接,我竟枕在了他的肩膀上。

當看清對方的相貌,我心裏忽有一陣小高興,正是回昆城路途漫漫,看這人臉就當是看電視好了。

“韓霄,我們真是有緣啊!你現在打算去哪裏旅行?要不要我盡地主之誼,帶你領略彩雲之南的非凡魅力。”

他抿起嘴唇輕笑,半晌才道:“我去昆城。”

“這麽巧啊!我也回昆城呢?你在昆城安排好住的地方沒有?”

“還沒有。我打算在昆城找工作,你有沒合适的房子介紹給我住。”

“有啊!我閨蜜有套空房,我問她出不出租,看你曾經救過我的份上,到時我給你壓個低價。”我笑得不亦樂乎。

他又不說話了,我看着他真想敲他的頭,問他知不知道讓女生的話作為結束語是非常不禮貌的。不過轉而看到他那張英俊的臉,想想,算了,還是原諒他,帥哥有拽的資本。

夜色降臨的時候,汽車抵達了昆城,我正準備下車,忽然眼角瞥到汽車對面有兩個人在等車,男的拄着文明杖,頭戴禮帽,女的穿着旗袍,梳着一條油亮的大辮子。

我只瞅了一眼就認出來,是吊死鬼周繼先和他的死鬼女兒周兆薇。#####

026連環變态殺人案

給陸冰打了個電話,此時她還在報社加班,據說昆城出大事了。我讓韓霄在滇報附近的藍鳥咖啡廳等我,自己則去報社交差。到報社門前,我小心翼翼從左側進入,然後直奔二樓記者部。

“哪裏來的非洲之花?”陸冰一眼就瞧見了我。

她一這喊記者部所有人都看向我,我啐了她一口道:“你這麽損的嘴,你未來婆婆知道嗎?”說完,我徑直來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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