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老伯釣魚
林森柏醉了一夜,睡了一夜,終于在正午十二點被餓醒了。
睜開眼,她沒有看見自家的擺設,一瞬有些惶恐,可稍動一動就發現摟着自己的那條手臂仍是熟悉,這便讓她再次擁有了無盡的安心和無窮的勇敢——沒酒後亂性就比什麽都強。不然光解釋道歉收拾後事就得花她多少工夫呢。“錢隸筠。”她翻身面對咪寶,可咪寶仍然在睡。
昨晚師烨裳算是把真本領展現出來了,一通大酒喝得又急又猛,活生生一個千金大小姐居然喝出了女土匪的氣質,在場除去汪顧和郝君裔兩個被她選擇性忽略的人,無一幸免,通通死在她的屠刀之下,咪寶尤為可憐,幾乎是被她摁着灌的,究其原因,不外乎一聲脫口而出的“貝貝”——咪寶哪兒曉得師烨裳腦子裏有個惱羞成怒的開關,“貝貝”就是“ON”鍵,一摁就要發作,“OFF”暫時缺失,所以停不下來。
“錢隸筠,別睡了,要睡也等吃了藥再睡,不然頭疼一整天別怪我不提醒你。”
林森柏伸手捏住咪寶的鼻子,倒也害怕把咪寶憋死,于是捏緊一會兒就要松開幾秒,循環往複,咪寶很快被她弄醒過來,“別鬧,”咪寶扯下她的爪子塞進被窩,後又因那爪子不住亂動,她幹脆就把它和它的同類一道反剪到林森柏背後去,“外面連點人氣兒都沒有呢,我們起來幹嘛?”說完,咪寶拉起被子,把林森柏蒙頭罩臉地蓋住,正打算像往常一樣摟在一起睡個回籠,卻不料懷中警報大作,沒幾秒,林森柏已經和被子一道站在了床邊,臉上盡是硬憋出來的冷淡與奸詐,“哼哼,凍死你。”
在這過去的幾個月裏,林森柏和咪寶并未經歷哪些值得拿出來細說的苦難,生活堪稱平靜。但沒有大的苦難就意味着沒有大的快樂,兩人終日的混吃等死,顯然是活出了一番離退休老幹部的光景。林森柏對此狀況相當滿足,好像上半年受了多大的傷害侮辱專等這下半年來休養生息。咪寶說自己嫁雞随雞,便也對雞的意見表示了贊同。此時,雞興許是真餓了,彎腰駝背抱着團大被子,看起來愈發像只小母雞。咪寶沖她招招手,她搖搖頭,再招招手,她又搖搖頭。咪寶揉揉眼睛,不招手了,只是坦然地攤平自己□□的身體,享受日光浴那般自在地閉上了眼睛。林森柏咽口唾沫,喉間咕嘟一聲,正猶豫着要不要撲上去之時,肚子裏一陣更為響亮的咕嘟聲打斷了她的思緒,令她更加堅定地相信了溫飽才能思□□的真理,一咬牙一跺腳,她抱着被子調頭就往浴室方向奮力奔跑,咪寶沒想到她還有這般堅定的意志,只得長籲短嘆着放棄了奪回被子的計劃,懶洋洋地靠坐起身,不一會兒便也走進浴室,大張旗鼓地跟她搶起浴缸來。
約近一點,兩人前後腳邁出房門,卻發現客廳裏照是一片缺乏生機的寂靜無聲。昨夜歡騰就像夢境裏的事物,虛幻中帶着點兒惋惜,可終究是過去了。
師烨裳和郝君裔在一夜長聊之後雙雙挺屍于沙發之上,統一蓋着厚鵝絨大被,統一蜷成蝸牛,統一蒙着頭臉——林森柏得意洋洋地誇耀說自己能從幾絲露在被面外的頭發分辨出被中人物,咪寶卻沒有那麽傻,拿手一指蹲在茶幾旁邊下棋的兩坨人影,她告訴林森柏,“楚河漢界,一目了然,卒子下棋,将在營中。”林森柏仔細一瞧,可不是嗎?端竹和汪顧正蹲在地上,一邊給還在睡夢中的兩人當着陪床,一邊三心二意地跟鋪在地毯上的一副麂皮棋盤較着勁兒。聽聞不遠處傳來說話的聲音,她們整齊劃一地扭頭搖手,既像是跟錢林二人打招呼,又像是要求錢林二人不要喧嘩。
林森柏餓狠了,蹑手蹑腳地去往餐廳覓食;咪寶不屑與她同流合污,徑直走到茶幾邊,赤腳踩上地毯,半懂不懂地圍觀臭棋簍子下棋。林森柏在櫥櫃裏找到一杯方便面,注水下料後便捧着熱騰騰的面杯折了回來,趕巧汪顧正要飛象吃馬,林森柏一瞧陣勢不對,急忙黯着嗓音,仿佛聲嘶力竭般地無聲怒吼:“連環馬!出将!出将!”結果,汪顧還沒來得及出将,頸後就被上方潑灑出來的面湯燙了個激靈,好在流量不大,只有幾滴,否則她很可能會受驚地跳起來,撞翻身後端面的林森柏,讓林森柏坐到師烨裳肚子上,并且将面潑給咪寶,重心不穩之下咪寶定然會撲向端竹,端竹後仰壓上郝君裔...那簡直就是一樁飛象引起的連環血案了。
“沒事沒事,林董不用這樣,不用這樣,”汪顧後衣領裏掖着兩張面巾紙,雙手合十,抽風一樣上下擺動,目的是回敬林森柏拜佛般地道歉手勢,“我皮糙肉厚,幾滴水燙不傷的。”
林森柏平時跳跳鬧鬧,可一旦真做錯了事就絕不會推卸責任,“對不起對不起,觀棋不語真君子,我一激動就全忘了,你千萬別告訴師烨裳是我傷了你,不然她能把我殺咯!”
汪顧倒不認為自己在師烨裳心中有着如此重要的地位,就算有,也不會像林森柏說的那麽誇張,為了安慰林森柏她還想發聲開解幾句,但他們這一幕窸窸窣窣的默劇早已驚動師烨裳,沙發上的被子堆拱動幾下,衆人便見一具僵屍直挺挺地翻坐起來,眼睛還閉着,臉上卻顯出了山雨欲來的樣子。汪顧知道師烨裳這是要生起床氣了,趕緊的移到師烨裳身邊,半跪在地上,拿過早早預備在桌上的一杯清水喂到她唇邊,用哄小孩的語氣拖着調子小聲道:“哦喲,誰那麽讨厭啊把我們弄醒了是不是?诶,醒了咱就先喝口水,潤潤喉再罵啊,潤潤喉,喝完水我告訴你是誰鬧的,咱打她去。”
師烨裳果然接過杯子喝水,一氣兒到底,喝完之後她的表情漸漸舒緩下來,可眼睛還是固執地閉着,“幾點了?”汪顧答說快要兩點了。師烨裳低下腦袋想了想,又問:“下午什麽安排?”汪顧回答元旦三天都由林森柏來安排節目,節目單她也不知道。
林森柏這會兒正接着殘局,打算跟端竹一較高下。端竹雖也是臭棋簍子一流,與棋藝高超的林森柏全然不在一個段位上,可無奈汪顧的棋技只比廚技好一點點,如今任憑林森柏如何地負隅頑抗,敗局亦是無法逆轉,不到兩分鐘,棋盤間塵埃落定,林森柏投子認輸,轉而拿起一旁的方便面大吞大嚼,“你們這些個奸商也該怡怡情養養性了。下午去漁場釣魚,室內的,自己釣自己吃,沒釣到的待邊上看着別人吃但是不許偷吃,釣多了的允許把魚倒掉,但不許分給沒釣到的人,不然罰她下水摸王八,另外...”她還在滔滔不絕地邊吃邊說,可四周圍群衆面面相觑,仿佛聽見了什麽不可思議的謠言。
師烨裳在聽見林森柏說釣魚之後立刻張開眼睛,黑漆漆的眸子在眼眶裏轉一圈,她看着汪顧,很遲鈍地吐出一個字,“啊?”
緊接着,郝君裔也從被窩裏頂出個亂蓬蓬的腦袋,然而一睜眼就是禿鹫般的炯炯有神。端竹基本可以認定郝君裔一直在裝睡,可現在她倒是寧願郝君裔成天成天的睡不醒了。“诶,丫頭,林董剛說啥來着?”郝君裔假裝沒聽見般地側着耳朵問端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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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竹想答,可林森柏及時地發現了問題,一抹嘴,她站起來,□□般地一手反插後腰,一手指點天下道:“你們這是不相信我今晚肯定不會餓肚子嗎?”
咪寶站在她身後,心中不由作想:我都不相信,別人就更不能了。但她轉眼看到開放式廚房的中島臺上疊摞而起的四杯泡面,一時全想明白了:林森柏的H2上有一套可拆卸的野外生存組件。平時分為兩只箱子放在後排座椅下面,用時只需簡易接駁即可迅速組裝成形。那一系列生存工具中有兩件是林森柏常用的,一只速熱水壺和一個微型烤箱,每當林森柏趕不及在家吃早餐時,這兩樣東西就得派上用場,前者熱奶,後者烤面包,咪寶屢次勸她在M叔叔的汽車餐廳買一點吃就算了,可她堅持肥水不流外人田更不流外國田,一定要喝郊區産的鮮奶,一定要吃咪寶做的面包。咪寶深信,如果自己能夠生産鮮奶的話,林森柏八成會更愛自己,因為如此這般,林森柏那點兒肥水就只會循環在她們兩人之間了...咪寶想着想着,不禁有些跑題,林森柏還在哼哼唧唧地長篇大論,她卻先行離開,打算到廚房找幾個雞蛋先藏在褲兜裏——下午,林森柏肯定會胡攪蠻纏地讓所有人都釣不到魚,包括她和自己。泡面這種東西終究只是澱粉,耐不住消化,要是偷溜到車裏填肚子的時候有幾顆白水煮雞蛋吃,那生活檔次可就更上一層樓了。
......
下午三點半,一條車龍浩浩蕩蕩地跟着林森柏的H2開進漁場停車坪。林森柏刻意找了個隐蔽的角落停好車,和咪寶一齊走向不遠處的一棵樹。
樹下,師烨裳正抻着脖子瞭望遠方。
“喂,看什麽吶?”林森柏一手搭住師烨裳的肩,踮起腳尖也抻長了脖子去看。
師烨裳目不轉睛地盯着五十米開外的一輛銀色轎車,朝逐漸走近的咪寶招招手,“錢總,就你眼睛最好。幫幫忙,看那邊那輛是不是勞斯萊斯銀天使。”
咪寶一愣,立刻眯起眼睛,順着師烨裳視線方向仔細地瞧。過了十幾秒,她終于确定地回答:“是,應該就是那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