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大八卦
就在師烨裳抽完一根雪茄的時間裏,一輛銀天使被砸得稀爛,汽油機油和油漆鋼板的碎屑混在一起,黑糊糊地流得滿地都是。可饒是如此,師烨裳個大流氓還不過瘾,親自開來林森柏的H2,在爛泥身上随便找個窟窿勾上鋼索,上車,起步,呼啦啦地就将一大片七零八落的鐵皮斜拖出半個停車位。這時,由于傾斜角度過大,爛鐵皮卡的頭尾卡到了停在兩旁的切諾基之間,師烨裳拉了個強驅檔,H2發了瘋的一陣咆哮之後,車身再次向前移動。兩輛切諾基架不住杠杆作用力,一輛被推得斜向後退,一輛被頂得斜向前行,金屬摩擦發出刺耳嚣叫,在場衆人紛紛捂住耳朵退到遮陰的大樹後面,只從樹幹背面露出腦袋,看師烨裳硬生生地将一堆破銅爛鐵拖出車位,繼而以獵奇的心态期待着師烨裳那些層出不窮的新玩法——很明顯,對師烨裳來說,砸車是一項有益身心健康的運動。汪顧說她考慮今後多買幾輛車放在家裏讓師烨裳砸着玩兒。林森柏從鼻孔中呲出一口氣,用老夫子的口氣教育汪顧不能年紀輕輕的就有這種萬裏送荔枝,烽火戲諸侯的思想,不過如果汪顧買她的舊車給師烨裳砸,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在鐵皮拖過地面的當啷聲中,林森柏大聲沖汪顧喊:“你今後要惹了她,後果就跟那車一樣!”
汪顧對此早有覺悟,但想像和看見是徹底兩碼事。頭一次目睹師烨裳赤膊上陣玩得這般兇殘,她難免就要覺得心驚肉跳。好在她适應能力非凡,再說師烨裳也沒當她面殺人,兩權相加,她又逐漸變得勇敢起來,是一只勇敢而自信的小飛象,“我比那車扛造!”
林森柏繼續縮脖子捂耳朵,“那我再送師烨裳幾根鋼管啊?!”
汪顧促狹地笑着騰出一只手去摸林森柏的腦袋瓜子,邊摸邊吼:“你送鋼炮我都不怕——你怎麽這麽大個人了還長呆毛?!”
就在她們你吼來我吼去,對吼得不亦樂乎之際,師烨裳已經将一片勞斯萊斯拖到空曠區域,推門,短梆皮靴踩落地面,擡腳踢開一顆扭曲變形的螺絲,她慢悠悠地繞着鐵片走了一圈,站住,滿意地點頭。汪顧在遠處看着,還以為工程業已進入收尾階段,可師烨裳一個轉身,繼而笑微微地折返,順着她視線的方向去看,是個沒瞎的都知道她瞧上那兩輛切諾基了。
刺耳的噪音過去,圍觀衆人紛紛英勇地從樹後走出來。林森柏彎腰駝背的步姿令咪寶很不滿意,一拍林森柏的尻尾,她吓唬道:“再弓得像個蝦米一樣我就給你上背背佳了!”
汪顧聽見“貝貝”,耳朵驟然變大一圈,急忙追上前去勸咪寶說:“錢總錢總,您要給林董上夾也上點兒別的夾,別上貝貝夾。師烨裳聽見‘貝貝’,晚上又要灌您酒了。”
咪寶這時恍然大悟,當即就背過身去抽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子,抽完立刻自我檢讨,“嘿!老娘昨晚還想呢!我是招她惹她了她就灌我酒啊!原來是因為我叫她小名兒她個小心眼兒不願意了!”在場的人被她和汪顧這麽一提醒,也都察覺師烨裳的這條尾巴了,一時間,不管踩過沒踩過的都在心中暗下決定:一定要牢牢記住這個動聽的名字,以備不時之需!
師烨裳離得遠,兼之有些耳背,自然聽不見流言蜚語,這會兒她正站在兩輛大切諾基之間,揉着後頸思考如何又快又好地将它們處理掉。倏忽間停車場的入口處傳來一陣人聲喧嘩,師烨裳踮起腳尖去看,且不說她看到了什麽,反正汪顧一瞧她踮腳就覺得她可愛得要死要活,真恨不能當即一個熊抱,再一個狼撲,這般如此如此這般地就把她吃幹抹淨扛走了事。
“喲,來了。”郝君裔個子高,不用踮腳也能看見來人,走到師烨裳身邊,借個肩膀給師烨裳扶着,她微笑着問道:“警察叔叔來了,你打算怎麽辦?當他們面把這兩輛也砸了?”
師烨裳依舊踮着腳尖,可她是個大腦過大,導致沒有小腦的運動無能,腳跟離地時間稍長她就免不得要企鵝似地左右搖晃。郝君裔的好意她心領,身也領,把手按在郝君裔的肩頭,她幹脆地采用了一個大幅提高平衡性的站姿,金雞獨立,“以你的身份,要說懷疑車上藏有國家機密,他們恐怕還得動手替我砸呢。”
“我不行,我爺爺行,要麽我給我爺爺打個電話,就說我估摸着他們車上藏有中鋼的競價目錄?”郝君裔頓了頓,本打算拿本拉登預備轟炸人民大會堂說事,可一轉念又怕跺了師烨裳痛腳,只得斟酌着再次胡言亂語道:“或者說他們偷了□□紀念堂裏的那雙破襪子?”
師烨裳發出今天之內第三波開心的笑聲,終于讓鞋跟重回地面,“端竹都是被你教壞的,你要對她的人生負起全責。”站在不遠處的林森柏聽見這話,也跟着起哄,“嗯哪!你要對她的一輩子負責!”端竹情窦初開,平時就算再怎麽冷若冰霜,這時也架不住地臉紅了,低着頭不停地往咪寶背後縮,咪寶為了把她讓出來,又不停地往汪顧身邊靠,六個人形成一條動作反射鏈,看得一票民警沒一個兩邊眉毛是平齊的。
“有人報警說你們毀壞他人財物。那邊那輛車子是不是你們砸的?”民警問話,氣勢恢宏。郝君裔知道師烨裳自有主意,于是默然走到一邊,掏出手機通知警衛回撤,省得到時還要被人告她一個非法禁锢。電話挂斷後,停車場邊幾個通往餐廳的出入口馬上有大批人潮洶湧而來,人人嘴裏協調一致地罵罵咧咧,轉瞬間,原本冷清的停車場熱鬧成了菜市場,有罵娘的,有索賠的,有找人的,有質問的,只差幾個叫賣的就湊一幅清明上河圖了。
師烨裳在面對民警時一貫是嚴肅而不耐的,可今天她不知抽了哪門子風,居然學習林森柏和李孝培,叫人看着有些吊兒郎當的。“有什麽證據證明我這是毀壞他人財物嗎?”她砸車歸砸車,兩手卻是極其幹淨的,現下那雙手就插在褲兜裏,有一下沒一下地擰着貼腿的布料。店家在停車場裏用室外揚聲器播放催眠的薩克斯風配樂,她合着拍子點腳尖,準頭相當之好——這一幕成功地激發了林森柏的靈感,她想,今晚一定要拉師烨裳去唱K,因為據她所知,包括她本人在內還從來沒有人聽過師烨裳唱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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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車場的保安和車輛本身都報警了,你還有什麽話說?”
說話的年輕民警有着一臉剛正不阿的面部曲線,師烨裳對此很有好感,随之态度也變得稍微端正了些,“警察同志,”她把手從褲兜裏拿出,不太顯眼地摸了摸自己癟掉的肚皮,“我想這是一場誤會。”聽聞如此惡俗的對白,錢林汪郝華紛紛顯出腿軟的模樣,林森柏則更是整個兒地趴到汪顧身上,像一只深受樹袋熊影響的竹節蟲那般,緊緊地摟着汪顧的脖子,說不下來就不下來。
汪顧被她弄得站立不穩,正要從旁尋找支柱,可視線一偏之下,她看見了兩個人——一個只見過一次面的“親戚”和一個沒見過幾次面的“親戚”——她的親外公和親大舅。
張鵬山中風癱瘓,卧床十月之久,用完全能夠生出個孩子的時間生出了一臉老人斑,這半年,他的複健似乎卓有成效,右手和脖子已然活動自如,可左手和雙腿依然扭曲地搖擺于輪椅前進帶來的颠簸之中,不知何時才能恢複機能。汪顧适才差一點就要認不出他來,因為他那滿頭白發早被剃得精光,頭皮上蜈蚣似地盤桓着幾條疤痕,可見活着也是辛苦,甚至堪稱痛苦。
張蘊矣慢慢推着輪椅,身形亦是不複健壯。失權失勢對他的打擊是這麽猛烈,以至于他的眼裏絲毫沒有了光彩,連腰背都有些佝偻起來。
汪顧雖然知道這倆人與自己有着親緣關系,但她并沒有打算張口叫一聲“外公”或者“舅舅”,這就好比她至今仍把張蘊兮喚作“親媽”,在可以預見的未來,她不會改口。
“汪...顧...對嗎?”張鵬山仰着頭,艱難地從閉合的牙縫中擠出四個字,只能靠嘴型來控制發音。張蘊矣停下腳步讓他面對汪顧,目光始終停留在父親的光頭上。
汪顧心軟,最不忍于目睹人間慘劇,聞言便躬下身來,雙手扶膝,輕聲應道:“是的。我是汪顧。”這時有幾名便衣随行從後掠過張家父子,朝師烨裳走去,這又使得汪顧不得不分神顧及家小。
“長...這麽...大了,和...你媽媽...一...樣...你...還把...頭...發剪...了。”
張鵬山一字一頓極為吃力,汪顧必須右眼看師烨裳,左眼看他才能從他的口型分辨出他說的到底是什麽。“嗯,我确實跟我親媽長得很像,見過照片的。”她實在不知該說什麽,只得親切地敷衍道。
與汪顧分神顧及師烨裳發生在同時,師烨裳也在分神觀望汪顧——眼睛盯着汪顧,嘴巴卻還要對民警的質問作出解釋,“我都說了這車是我的,你們不是抄了車架號嗎?查嘛。我砸自己的車總不犯法,弄髒了停車場,是我不對,我會賠償的。”她沒想到張鵬山居然會以七十高齡接受高危顱腦手術,此時心裏俨然是亂了,早先的氣定神閑一掃而空,她拿出速戰速決的态度,只求迅速脫身。
民警将信将疑地拿起手機,将同事抄來的車架號報送查詢,結果返回的信息的确如師烨裳所說,車主姓名:師烨裳。
這回,他們開始擔憂師烨裳要反咬一口了——萬一她再報個失竊,事情就會更加棘手,畢竟之前只關系到抓人,抓人好辦,抓回去就是了;但失竊、特別是這種千萬豪車失竊,決不是單單上報就能往刑警大隊一丢了事的,後期接踵而來的各樣關注活能把他們個小派出所壓死,尤其這輛失竊的千萬豪車還在他們出警的時間裏被車主尋得,并動手砸了個稀爛...媽呀,如此糾結離奇并充滿了愛恨情仇的案情,就算日報晚報不登,八卦雜志也不會放過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