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貔貅
得到師烨裳親傳的久陰真經之後,林森柏難得深沉地沉默了幾分鐘。在座衆人都知道她不是個心思糾結的貨色,所以她的閉嘴并不能鑄就一個壓抑的氛圍。一席人照樣是該吃的吃,該喝的喝,何宗蘅甚至饒有興趣地與師烨裳聊起了賭經。揚揚灑灑說完近百句話後,何宗蘅得出結論,“大賭場裏出小千,小賭場裏出大千,所以啊,咱還是奔那大賭場去,環境好,福利也好。”
師烨裳點頭,她知道絕大多數知名賭場裏的服務好得堪比私人游艇俱樂部,但也只是知道而已,她本人沒有興趣靠□□發達,張蘊兮也從沒打算讓她深入賭場了解民生,偶爾去一次賭城,張蘊兮亦不願讓師烨裳進入大場,好像生怕一個不留神,她的寶貝就讓人揩了油。師烨裳最近一次進賭場是在九九年,論其動機,也不過是因為張蘊兮把個澳門回歸的宣傳片看多了,臨時起意而已。
當時的張蘊兮,在女人眼裏,即便算不得風華正茂,可也決到不了徐娘半老的地步。她天生一顆任性的童心,愛玩,澳門她年年去,不賭,只一味貪圖澳門是個距離最近的聲色場。而在那些愛意滿心的日子裏,她是一刻也離不開師烨裳的,要去哪玩兒,她都會竭盡全力地對師烨裳做一番動員工作。可無奈師烨裳年紀輕輕,心已老邁,對一切的紙醉金迷酒池肉林皆不感興趣,她覺得面對一個張蘊兮就已經足夠熱鬧斑斓,若換個清靜的環境倒也罷了,賭場,世界各地、只要是知名的她都去過,回憶其中那金碧輝煌人聲鼎沸,她簡直馬上就害了偏頭疼,于是堅決不去。而張蘊兮呢,當然知道自己的提議會被拒絕——凡是關于玩樂的提議,說十之有□□都算保守的,師烨裳徹底就是不分青紅皂白的一律拒絕。張蘊兮早習慣了她這清教徒般的作派,每次提議之前都會準備好若幹理由,前手不行還有後招,反正要将烈女纏郞的宗旨貫徹到底。
九九年這次,她最終說動師烨裳的理由便是“千術”。
一凡賭場,就沒有不出千的,區別只在于千術有着高低之分,大小之別。為了招攬賭客,具有實力的賭場大多會使用相對公正的管理模式,不會在賭桌上刻意去占客人便宜,然而它若是不經意地占到客人便宜,那就另當別論了。
師烨裳對一切技術性工種感興趣,卻從未有空認真鑽研千術,賭神賭聖賭俠之類的港片看了一圈之後,她還是沒能真正領悟其中奧義,這不免令她感覺遺憾。張蘊兮不會帶她進大場,這就說明環境不會過分嘈雜,如果只是把荷官帶進房裏演示出千手法講解出千門道的話,師烨裳認為自己還是很有興趣聽一聽的。就這樣,兩人趕在回歸前去了趟澳門。
張蘊兮既是做了長遠打算,就不願對師烨裳食言。大價錢請來一位道行頗深的荷官老行尊,先是将賠率上的貓膩詳盡剖析,後又在師烨裳面前将古往今來的各種老千伎倆表演一番,幾乎将盛行于世的各種千術都展示了一遍——師烨裳一一記下,銘刻至今,這會兒又都将它們盡數轉述何宗蘅。
賭棍之所以為賭棍而永遠成不了賭神的主要原因就在于賭棍只相信運氣,不熱衷于深挖技巧。這個道理與中國雖貴為單車之國,卻在奧運會的自行車項目上鮮有佳績如出一轍。何宗蘅賭了大半輩子,雖然嘴上喜歡埋怨賭場出老千,可她從沒想過要像師烨裳這樣刨根問底。今日聽君一席話,真真勝賭十年輸,等林森柏咪寶和汪顧開始讨論貔貅的問題時,何宗蘅已經下定決心要戒賭從良了!
“貔貅啊,”林森柏說,“真的是個好東西,光吃不拉,招財進寶。”自從思考有了結論,林森柏覺得自己的世界豁然開朗,心情一片明媚之餘,她又變身家雀兒,卯足力氣準備給師烨裳的新屋回回溫——現在想來,她給師烨裳弄出這麽間屋子真是不虧。非但不虧,而且賺很大:一棟屋子換一頓飯,一頓飯得一句金玉良言。林森柏不會跟師烨裳說謝謝,她多得是法子讓師烨裳感覺到她的謝意。“俺們小裳裳就最喜歡貔貅了,百日抓阄抓的是貔貅,周歲抓阄抓的還是貔貅。”話及此處,林森柏明目張膽地看了師烨裳一眼,轉而又對汪顧說:“她小時候那叫個可愛啊,真羨慕她爹,我要是有這麽個女兒,我也往死裏疼她!”
汪顧在喬遷大餐之後礙于工作繁忙,一時就把師烨裳百日照片的事給忘了,這會兒經林森柏提醒,她驟然圓起一雙眼睛朝林森柏咔嚓咔嚓地放光,可又不敢明說,生怕被師烨裳知道。
林森柏是個講信用的人,老早的把那相片掃描了放在手機裏打算發給汪顧。但她生就一顆別扭少女心,絕不會不等汪顧催促就幹那上趕着的事情,由于清楚汪顧對那照片的熱切期待,她促狹之心又起,遂故意地忽略了汪顧的暗示,低下頭,剝蝦——這就逼得汪顧不得不接着她的話茬把話題繼續維持在“師烨裳百日留影”一事上,“啊!師烨裳百日的時候應該還是夏天呢!”汪顧假裝自己是通過計算得出了結論,可她心裏對師烨裳□□的意淫從剛才開始就沒間斷過。
夏天。熱。熱就要脫。嬰兒容易長痱子。長了痱子就要哭。肯定是脫光了涼快。嗯嗯,師烨裳的百日照片八成是□□,說不定還躺在浴盆裏,哭喪着小臉看鏡頭,身上水潤潤、滑溜溜...汪顧的意淫順着這樣一種邏輯蔓延開去,師烨裳坐在她身旁,輕易便看見了她無聲傻笑的側臉。“是夏天。盛夏。你們提我幹嘛?還有,誰說我喜歡貔貅的?”師烨裳微皺眉頭,嚴肅地解釋道,“抓阄那會兒我肯定不知道貔貅是只吃不拉的,更別提什麽招財進寶的寓意了。我會抓它,估計是因為只有它比較小。誰讓爸爸把錢換成貔貅了。”
心知師烨裳沒有防範,耳朵又背,林森柏把手□□褲兜,裝模作樣地歪着腦袋聽了兩秒,随即眨着那雙桃花眼暗示汪顧道:“诶?汪董,是不是你手機響?”汪顧知道其中有詐,急忙起身上樓查看手機。林森柏偷偷摸摸發完彩信,便開始在師烨裳面前替汪顧打掩護,“嗨,你不想說咱就不說。不過那只翡翠貔貅是你爸的家傳寶貝吧?這都貢獻出來給你抓阄使,只能說明他把你當成眼珠子咯,疼得驚天地泣鬼神的。”
“別說得那麽酸溜溜的,你自己生一個,也疼她個死去活來不就得了?”師烨裳對林森柏說話,卻向咪寶和何宗蘅舉杯。何宗蘅不勝酒力淺嘗辄止,咪寶則剛好覺得鹌鹑炸得有些鹹,索性滿飲一杯,陪得師烨裳十分盡興,“诶,說起來,你們既然都定下來了,有沒有考慮過養孩子的問題?”
聞言,林森柏叼着根螃蟹腿側過頭去看咪寶,明顯是個“她說啥”的模樣。咪寶對此同樣是沒有想法,因為在她印象中,自己已經養了一個,國家不是說“只生一個好”嗎?所以就與林森柏一道茫然不知地望向師烨裳,“養孩子?我倆?”
“不是你們難道是我?”師烨裳一瞧就知道這倆蔥頭每天光忙着開花全忘了結果,但她問話的本意是八卦,她才沒興趣替別人規劃将來,于是便轉移話題道:“對了咪寶,小會館的事你有沒有告訴林森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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咪寶邊擦嘴邊點頭,“‘縱優建設’那樁吧?提了。她說沒關系。”
林森柏端起幹白漱口,順手接過師烨裳遞來的一盒小雪茄,自己取走一支,又将煙盒的傳給咪寶和何宗蘅,“縱優喜歡偷工減料是業內馳名的,不過他們還算有分寸,底子也厚,工程款不怕拖,總好過一些小建築商把付款時限看得天大,一天不付錢一天就不開工。現在這局勢一寸光陰一寸金啊,我們手上在售的都是期房了,延期不交業主要鬧死的,我們跟它合作了三四年,現在還扣着它□□百萬的尾款用于賠償,所以基本上沒事,小會館要實在是蓋得糟糕,那我去跟它們李董說說,該賠賠,該改改就是了。”
師烨裳吐一口煙霧,對林森柏的話不以為然,“我看你還是悠着點兒的好。小會館那邊我抽了金獅一個監理組去守着,但還是被弄得斜梁歪柱,現在連樓梯間和衛生間都有貫穿性裂縫,他們說補我粉刷的錢,”話到這裏,師烨裳從鼻子裏哼出一聲笑,嘴角象征性彎起的同時,她慢慢向後靠去,“可我想,還是重蓋一遍吧 。”
這個消息對咪寶來說不啻噩耗,但林森柏顯然沒有聽出重點,“重蓋不是便宜他們了?”
師烨裳笑了,“重蓋還是縱優,他們要敢收我一分錢,我就在小會館上拉個‘縱優建設’的條幅,順便在炸樓之前舉行炸樓晚宴,請社會各界有力人士都來見證這歷史性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