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不行
作者有話要說: 中稿完成,再抓緊時間更一章。
“爺爺,這不行,端竹才那麽點兒大的人,能做什麽事?民間情報人員至少也要有個身份吧?她一沒有從商二沒有從政,你讓她上哪兒去接觸情報來源?”郝君裔的口氣有些發急,甚至算得上不善,因為她從沒想過這份原本屬于她的任務會是由端竹來替她完成。她擔心。十分擔心。因為若是她出任務,至少別人會看在郝耘摹的面子上不會讓她涉險。端竹不一樣。任誰都曉得端竹只是郝家的養女,如果想給郝家造個好名聲,那他們恨不能把端竹送去犧牲了混個烈士稱號才好。
郝耘摹從來不會跟郝君裔對着幹。用他的話說,人老了就應該把主導權讓給年輕人,這樣等年輕人良心發現的時候,才會偶爾聽你一回。如若不然,他們只會踩着你的屍體橫趟過去,白眼都懶得給你,到時你想做花泥都不夠格。于是郝耘摹并不急于說服郝君裔,只說尊重端竹的意見,“端竹前一段找過我,就在314之後沒多久。她說你身體還沒康複,缺少睡眠容易思路不清,根本不能勝任這種需要高度敏感的工作。她還說她很樂意代替你。你要不信,一會兒問問她吧,你們商量好就盡快給我消息,到時候做審查了。這段時間注意身體,別吃藥。”電話那頭突然響起清脆的碰撞聲,郝耘摹貌似喝了口熱茶,繼而又道:“不過,讓爺爺多說一句,像端竹這樣沒有血親在外的人做這項工作是很适合的,至于任務,你就別管了,爺爺讓她挑還不成嗎?我想我們都應該重視,并且尊重她的選擇。她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一通電話到此結束,郝君裔氣得要害頭疼——她本來就是個暴脾氣,只是長久地忍着忍着才把脾氣忍成了如今這般光景。平時沒有什麽不如意的事情她也懶得發火,今天這一遭可算得上是繼她與咪寶分手之後遇到的最重大打擊,關掉手機在巷子口轉了兩圈,她決定先不回家。省得一會兒要對端竹咆哮。
可不回家又能去哪兒呢?她把自己的三個“家”盤算一遍,最終決定回到那間久未光顧的公寓去。什麽也別管,先蒙頭睡上一覺,醒了再說。
郝君裔這個人畢竟是高挑有範兒,寒酸車子開着,灰麻制服穿着,飛利浦手機用着,看起來卻一團和諧引人側目。在她早先買房的小區裏,沒人清楚她到底是誰,但連保潔阿姨都知道有她這麽號人,還時不時要拿她當話題,與同行交流一下心得,譬如,“都一整年沒看見內個高級二奶了诶,你說她該不是讓原配打死了?”“不一定吧,興許是躲到外國生孩子去了?”“哎喲,對!我聽說好多人都送二奶去外國生孩子,就怕孩子給原配發現了要吃官司。事實重婚啊,罪不小呢!”......這天,在郝君裔進小區之前紅馬甲阿姨們還聊到她,只不過等她慢蹭蹭地開進小區裏時,紅馬甲阿姨們都下班了。
秉承郝君裔一貫宗旨,她買的房子絕不會是什麽高檔貨,一百二十平方的房子連裝修帶買家電家具統共花了不到三十萬,更可想而知是個什麽德行。但就是這樣一間普通的公寓,郝君裔一年少說要為它花兩萬,沒其他,就是一天一打掃的費用,以備不時之需。
此時尚未入夜,閉合的窗簾邊縫裏還殘留着淺淺夕照。郝君裔一面為了平定怒氣而大作深呼吸,一面偷兒般靜悄悄地墊着腳步入廚房,從恒溫櫃裏扯出一瓶藍方,在走回房間的路上一氣兒灌下去半瓶,空腹喝酒的功效沒一會兒就顯現出來,她把鞋一蹬,酒瓶子一放,扯起那床印着趴趴熊疊羅漢的被子,呼呼,呼呼...
另一邊,端竹等不到郝君裔回家吃飯,倒也很不着急。郝君裔的安全根本不勞她操心,如果在B城裏郝君裔都能出得了事,那真就離中國末日不遙遠了——話雖如此,吃飯問題卻茍且不得。中國的家庭關系就是用一頓又一頓飯來維持的,就算家人遠在千裏之外,一通電話,當頭一句十有八九會互問“吃了沒”,仿佛這世上最可能發生的事情就是對方餓死街頭。
可惜了這堆炸土豆花...端竹掐着時間算,大概也知道郝君裔為什麽不回家吃飯了。但端竹并不打算慣郝君裔的壞毛病。不準時回家,那就沒飯吃,愛餓餓着去。她沒有吃獨食的習慣,便打算把香噴噴的炸土豆送出去,不管送給誰,總之不能浪費。
關于饋贈對象,端竹首先想到咪寶,因為當初教她雕土豆花的就是咪寶,雖然現在她雕的花完全脫離了法廚路數,怎麽看怎麽像剛從洗衣機脫水桶拿出來的杭白菊,但她好歹也用鑷子狀的雕花刀把一盆土豆生生削成了一小盤,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就憑這份二愣子勁兒也不算對不起師傅了。
入夜八點,端竹登上停在帝王耗死門口的XC90在林家四口的注視下絕塵而去,直奔郝耘摹所在的大山深處——車子一出小區大門,她很快就從後視鏡裏發現了兩輛看似普通的破捷達,然而稍微降下車窗就能聽見顯然是改裝過的馬達聲。端竹不記得國産捷達還出過尾标帶Turbo字樣的款型,而那兩輛車一灰一黑、一前一後、一左一右,夾逼盯人做很專業,除了武警專務和國安特勤,B城範圍內,就連刑偵和特警都做不到這程度。端竹出門時忘了帶證件,幹脆一個調頭與後車做了對行。前車本已開過調頭路口,見此狀況立刻加速向前,在插着禁止調頭标志的人行道上急轉回來,後車也不顧車水馬龍強行探頭橫插出來緊緊跟上。
端竹覺得奇怪,條件反射地要加速脫逃。可轉頭想想,自己沒危害祖國、沒背離人民、沒違法亂紀、沒驕奢淫逸...八榮八恥簡直就是從她身上抽取出來的特質,再長大一點她就能戴三個表了,退一步說,她就是想貪污受賄暫時也沒那個平臺,于是特勤找她肯定不是要把她抓回去“協助調查”,那她逃什麽?不如停車問問。路邊恰好有個出租車待客區,五個空置的臨時車位玩碰碰車尚且富裕,端竹熄火下車,把咖啡色小西裝的外套脫下來扛到肩上,只留一件白色的緊身背心箍着半身,遠遠看去,倒是很有點兒健康的禦姐味了。要說還有什麽缺陷,便是她那頭輕飄飄的直長發間還藏着一些稚嫩的淡黃色,“黃毛丫頭”的年齡詛咒近幾年估計擺脫不掉,惟願不會像林森柏那樣老都老了還滿頭黃毛地冒充丫頭就好。
跟車的人似乎并沒有隐蔽的打算,端竹下車,他們也維持着之前隊形,前後左右,宛如包抄一樣下車上前,“華端竹。”走在包圍圈最內側的中年婦女開口道。明明該是問句,她卻用了陳述的語氣,端竹立時覺出一股強烈的壓迫感,仿佛四周空氣都稀薄起來,但她還是鎮定地将目光迎上前去,努力在昏黃的路燈下聚焦視線,待得看清,喲,可不是該用陳述句麽?那是她的班級輔導員,姓劉,名淑芳,一個讓人看過八百眼也記不住的老女人。
“劉老師好。”端竹登然撤下平日冷臉,換起一副與年齡相符的面孔,像當年面對鄰居李奶奶時那樣熱情洋溢天真活潑地跨兩步到劉淑芳跟前,禮貌不失親切地虛以委蛇道:“真巧,沒想到能在這兒遇見您。”
劉淑芳也笑,笑容純粹,純粹得沒有任何感情,揚起手裏的一個檔案袋,她幹脆得沒有二話,“看看裏面的文件是不是你本人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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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竹認得那個白皮的檔案袋。她所在的校園環境裏,幾乎所有交流文件都不公開,文件必須當場閱覽,簽署完畢立刻上繳,由校方統一保管,下行時一般會用特殊的白皮檔案袋裝着。與她相關的文件有一部分密級較高,故而檔案袋并非是在學校裏慣常見到的、代表“秘密”的一星文件袋,而是代表“機密”的二星文件袋。劉淑芳手裏拿着的那個白皮檔案袋上明晃晃地印着三顆星,內容物正是密級最高的“絕密”文件——迄今為止這種文件端竹只簽過一份,檔案袋上封條完好,內容沒有再看的必要,她能背下來。
“可是劉老師,如果我把封條撕開不會給您惹麻煩嗎?”一凡密級為“絕密”的文件在理論上是不允許離開保存地,更不允許随便啓封的,端竹雖然清楚學校裏的檔案管理沒有嚴格到那種地步,且凡事都有例外,特勤人員只要有足夠的權限,就是愛把絕密文件燒了撕了吃了也不容他人置喙,可她還是忍不住要裝傻充愣明知故問一番——跟郝君裔學出來的臭毛病。“要是會的話...”她故作為難。
然劉淑芳何許人也,不等端竹說完便将檔案袋往端竹手裏一塞,一張胖胖的老太太臉笑得玄妙,“無論如何,你都還是看看吧,确認之後如果沒有問題,就跟我們回一趟學校。審查的時間很緊,任務也還沒确定,但郝老說你會理解并服從組織安排的。”端竹立刻意識到今晚,乃至今後的一段時間,自己會被圈養起來,大概會有幾個月都見不到郝君裔了。她提出給家裏打個電話,劉淑芳斷然拒絕,“公共事務專員會很快通知你的監護人,你什麽都不用擔心,跟我走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