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偶爾

天氣逐漸由暖轉熱的過程中,師烨裳與她的老板極其偶爾地見了一次面。

太子妃的排場自成一格,歷久彌新,依然是那麽的華麗麗牛哄哄。從陵園大門開始二十步一崗五十步一哨直到張蘊兮墓前,看似稀稀落落香火不旺,其實也要動用小半千人才能完成——如果黑社會也叫一番事業的話,文霍這對狗女女可算是把B城市民的就業問題給解決了:一進她們單位,那待遇,紅燈區裏随便逛,夜總會裏随便喝,不死做點兒小買賣,死了還有“年終”獎上百萬,且永遠沒有被裁員的壓力。

師烨裳有時就想啊,等自己真快要不行的時候,一定找太子妃談談,搞不好,她比那些小喽啰值錢。

“你該不會是天天曠工吧?”文舊顏擡手,哄雞一樣讓随行人員往後撤,一直撤到她覺得不礙眼的地方去,“見我來也不躲,不怕我扣你工資?”她這當然是玩笑話,所以一邊說,一邊還要替師烨裳理衣領,“有閑功夫來陪她,不如去訂幾身衣服穿,我總看你穿唐裝,都快審美疲勞了。”

師烨裳本是蜷身坐在墓碑邊跟張蘊兮扯蛋的,與墓碑同面而視,從半山腰向下瞧,遠遠的看見文舊顏來,便改為起身半靠在墓碑上與張蘊兮扯蛋,期間自然沒有少罵來者是電燈泡,但皆無聲——她和張蘊兮之間很早就有了默契,罵人話都靠眼神傳遞的。現在,她雖是再看不見張蘊兮那雙會罵人的眼睛了,可她從來沒有忘掉過。閉上眼睛,歷歷在目,包括張蘊兮眼角的細碎紋路。

“我的衣服可沒得罪過你們,別老看它不順眼,怪可憐的。”

師烨裳理理衣袖,把墓前的一方正位讓出來給文舊顏。文舊顏也老大不客氣地跪下去,雙手合十行過禮,她便将身子往後一靠,等于是跪坐在墓碑前——按她那婆家的說法,這就不是跪了。“你每次就帶這麽兩把香蕉來看她?真可憐,真可憐。”文舊顏一轉頭,随行人員先是端來兩個炭爐,接着又拿過六箱冥鈔,爐旁點起一架防風酒精燈,少刻便兩人一組,不緊不慢地燒起了紙錢。

“是啊,或者每次只燒一點兒,讓她天天都來這兒守着等錢花。”師烨裳挺腰環手,臉上很自然地平淡着,絲毫不覺得自己這樣陰險地算計一個死人有何不妥,“你也少燒點兒吧。污染空氣。”

既然大家都相信陰間的存在,文舊顏當然明白她那點兒小心思:怕張蘊兮在陰間有了大錢就亂搞呗。回想自己,若是霍豈蕭死了,她也會這麽幹的——想到霍豈蕭在黃泉路邊扒着中國陰間建設銀行ATM機等吐錢的樣子,她就要笑。只是笑着笑着,一股子心酸高高泛起,梗住了喉嚨。

畢竟再怎麽樣,終究是不能擁抱了。

“好啦,你也別一天到晚的鬧她,”文舊顏強作笑意,撐着冰涼的大理石地面起身,“走,文阿姨帶你去喝茶,讓她睡她的大頭午覺去。”

張蘊兮自來覺多,師烨裳一看表,時間差不離,于是拍拍墓碑跟張蘊兮道了別便乖乖跟着她的“文阿姨”去喝茶了,喝到一半才憤然想起,“诶?我又不是林森柏,為什麽要叫你阿姨?”

文舊顏今天可算占夠了便宜,當即笑着“承認”自己口誤,“哦、哦!是呀!你跟我算同輩呢!汪顧才該叫我阿姨!喲喲喲,不好意思啊,我把你倆看一路去了。”

師烨裳在文舊顏面前總是呆呆的,受了欺負也不太介意,平日裏乖戾難測的惡劣性格仿佛一碰到文舊顏就避貓鼠似地躲避起來,究其原因,不得不說是文舊顏的女王氣場太過強大,除了她家小太君,就沒有個敢在她跟前造孽的。

“你又不老,怎麽成天想着給自己升級呢?”師烨裳一手捏茶杯,一手撐着下巴問。難得一個平靜的午後,她實在提不起心氣兒去跟誰爾虞我詐。奈何文舊顏今天不知哪兒來的好興致,還就非給自己升級不可了。“不是有句老話嘛,嫁雞随雞嫁狗随狗,你跟了汪顧,自然就要把輩分降下去呀。再說我給你當阿姨也挺富裕的吧?我都奔四章了。”如果按四舍五入法計算她的年齡,她确實能跟“四”挂點兒邊。然而她沒想清楚,若逞強去排輩分,真正受苦的到底是她:霍豈蕭的年紀比汪顧和師烨裳都還輕一歲,膽敢嫁雞随雞嫁狗随狗的下場就是,她得在師烨裳面前認個小。

“我發現你最近越來越活潑了?難道是順利實現了逆生長?”師烨裳抿一口茶,霧蒙蒙的眼睛就這麽不遮不掩地盯着文舊顏看。文舊顏啐她,但也知道自己最近跟孩子混的時間太長,真是有些為老不尊,所以并不十分反駁,只胡亂搪塞了幾句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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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就這麽東拉西扯地聊了大半小時,這才扭入正題談起生意場上的事。

“剛說起林森柏,我突然想起個消息。她是不是把她爸給摘了?摘了摘了吧,還帶趕盡殺絕的,連跟着她爸上去的那幾個同袍也不放過,一個個都病退了。”文舊顏小孩子氣地把茶壺高高擡起,一盅茶倒得滴滴答答水花四濺,“小妮子的手段也太黑了點兒,平時看她不聲不響的光跳跳,想不到做起事來比我們都狠。”

師烨裳倒是清楚林森柏給她爸摘官的事,可她并不曉得林森柏把她那幾個“叔伯”也一并收拾了。不過林森柏做事的方法就是這樣,誰絆了她腳,她就恨不能把人家碾碎了鋪路,師烨裳見怪不怪,已經懶得去驚奇了。“反正現在姓田的姓江的也是她扶上去的,鏟得幹淨些,新關系落實起來會更快。何況就算她不做,那些新官也不會留着舊人給自己添亂的。一朝天子一朝臣,正常。”

文舊顏也覺得正常,卻只是覺得“何況”後面的情況正常。因為任憑林森柏再怎麽奸詐狠絕,也全沒必要去替別人收拾地盤——有些事不是你該幹的,你就應該袖手旁觀。做多,錯多,樹敵無數沒有好處。這個道理林森柏應該明白。與此同時,師烨裳也對林森柏的動機起了疑心。好在她們是朋友,不用多猜,一個電話打過去問問就好。

這個星期一,林森柏已經着手辦起了協調部的事。接到電話後,她立刻中止會議趕往師烨裳所在茶館。天氣有些熱起來,她上身只穿件白色長袖T恤,下身則更涼爽,卡其色厚棉料的短褲,一派清新浪漫。相形之下,師烨裳又顯得病怏怏了。一年四季長衣長褲,不是誰都消受得了的。

“師烨裳,消息哪兒來的?怎麽還怪到我頭上啦?”林森柏不知道是文舊顏傳的八卦,故而當門照臉地質問起師烨裳來,“他們搞內部清洗幹我什麽事嘛!這要傳開了,我還不得死一遭去?”

師烨裳今天弄了一身桃青燈紫,遠看近看都有種不可亵渎的迷離意味。将手停在胸前半寸之處,稀稀松松地指了指坐在自己身邊的文舊顏,不說話,看笑話。

林森柏對文舊顏的敬畏由來已久,發現在暗處還坐着這麽一尾活妖魔,登時倒吸一口冷氣,“文、文小姐?啊,失禮了,失禮了,我剛沒留意到您在這兒呢。”

“乖乖,你那麽怕我搞得我都要自卑了。”文舊顏離開木椅靠背,從陰暗裏起身,進入陽光區域的笑臉好生燦爛,讓人直覺地聯想到珠光寶氣,“你的事,不是誰傳的,是你那些叔伯自己猜的。田桓和孫曉智的笑面虎德行你不是不清楚,你跟你爸鬧不和的事又被傳得分章分段,怨不得別人會猜。是我我也不會當你是小蔥拌豆腐。”

林森柏郁悶了。她是真沒想到田桓之流的動作不但快,而且隐蔽。按說在官場上害別人保自己是應當應份的,可這後果純屬無心之失,她就算再惱那倆,也說不出個恰如其分的罪名來。畢竟是流言。形如煙,重如山。沒有遏制的方法,只能讓時間慢慢将其磨滅——惟願期間不生變故才好。

“蝴蝶效應真可怕...”林森柏扶額,耷拉着的雙肩叫人一看就是在求安慰。

師烨裳可憐她天下散盡得一家,心懷恻隐之餘,也只是給她倒了杯茶——這就是師烨裳安慰人的方式。以至于在旁的文舊顏覺得她還不如不安慰呢,否則林森柏也不會燙到嘴。

“要不要我幫你查查是你的哪個‘叔伯’在傳這消息?”文舊顏遞張餐紙給林森柏,讓她趕緊把滿下巴茶湯擦掉,“查到源起,雖然也沒什麽用,但至少能防微杜漸。”

林森柏僵着被燙傷的舌頭吸氣,舌尖沒事,倒是舌背紅了一大塊,此刻只好像狗一樣長長地抻着舌頭,以便讓舌背涼爽一些,免得長燎泡,“呵...好。謝謝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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