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左靜堂

不出林森柏預料,B城的新聞媒體果然在十六日清晨救援物資裝車的時候帶着出貨經銷商跑來确認受貨單位。源通後勤部長一見記者扛着攝像機來了,立馬驚慌失措地給林森柏打電話。而林森柏,故意不去封經銷商的口,就是為了積蓄這一刻的力量,借以造就訊息井噴效應——前幾批物資發出後,市民的好奇心已經極大膨脹,每天都有人打電話到電視臺去責怪熱線記者無能。消息捂到這時候釋放剛剛好,所以林森柏對着電話唔一聲,就又四仰八叉地把手腳架到咪寶身上,迷迷瞪瞪地睡死過去。

時至八點,早飯桌上,林森柏還記着昨晚那頓餃子的大仇,故而看啥都沒胃口,只一味盯着電視瞧。咪寶讓她趕緊糊弄幾口好上班,可她今天并沒有上班的打算,“剛才安保打電話來說公司門前已經被圍得路都沒有了,我去上班不就等于上電視麽。不上不上。”她又是搖手又是搖頭,翹班都翹得如此堅決。咪寶自有正事要辦,懶得理她大老板愛上不上班。一到點,咪寶走了,留下她們老中青三代在家瞎胡鬧。

九點整,老師一來林錢錢就該上課了,上課之前,她依依不舍地牽着林森柏的手,讓林森柏一定要堅持,堅持活着等她放堂,“伯伯,等我上完課,給你煮粥喝好不好?不吃飯是不可以的,你不要餓死。”林森柏覺得這孩子真是沒白養,趕緊嗯嗯聲地把她抱起來交到老師懷裏,“不餓死不餓死,乖啊,好好上課。”電視上還在播放新聞,任課老師從林森柏手上接過林錢錢時,無意中瞥到電視畫面上直播的源通大樓前,記者紮堆人山人海的畫面,便問:“林董,那些神秘物資真的是您捐的啊?”

林森柏要裝就要裝全套,轉身,擺擺手,她故作一副無甚所謂的樣子,且行且道:“別提那些不開心的事兒了,想想就煩。”瞧,這就是有錢人裝逼的方式。行雲流水,毫無破綻。堪稱裝逼最高境界。不過,人生不能總在裝逼中度過,于是林森柏在回到書房後還得老老實實工作,為日後的裝逼事業積攢資本。

“林董,市政協趙吳兩位常委想約你晚上吃飯,我是替你應了還是回了?”蘇喻卿來郵通禀。林森柏裝逼裝出慣性來,差點兒就要一口回絕,然而,令政界有力人士自動向她靠攏才是她搞這一場陰謀詭計,三番兩次反向操作迂回公關的主要目的,因此,即便她再不願意親自出面料理那些禿頭大肚的猥瑣大叔也得乖乖地裝幾回孫子。“應了吧。最近這類應酬可能比較多,你把這些人名兒都記下來排張表,優先那些個跟咱有關的‘領導’們,寧殺錯不放過。”交代完這些,她還以為自己能回房睡個回籠覺了,誰想小區門崗那邊又傳來消息,說有記者想進院采訪,問她放不放行。

是該趁機擴大源通和自己的知名度,還是着意提升領導們的特殊地位?林森柏權衡輕重之後,決定不給記者這項殊榮——她要裝孫子就應該低調地裝,直到領導們要求她面對媒體時她才有必要買領導的面子,送領導個人情。這雖是一筆再小沒有的交易,但身為商人她也不能不算計。處處事事地衡量比較已經成為她的習慣。用師烨裳的話講,就是“沒費那麽多腦就別想賺那麽多錢”。一分努力一分收獲乃是奢望,十分努力能有一分收獲已是公平。

“跟他們說我病了,不便見客。把門守好,一個記者也別放進來。有必要就通知警察。”林森柏挂掉電話,很舒坦地伸了個懶腰,隐隐有些肚子餓,卻又什麽都不想吃,只好空着個胃開始盤算今晚的飯間态度與措辭。

距離吳光耀和齊東山初次接受調查已經有一段時間,但想這麽快就牽到她頭上來并不容易。除非有人要把矛頭直指向她。當前,依目前市裏那幫人的态度判斷,如果這個人真的存在,那市裏這層關系根本不夠她用的,她必須通過市裏的關系把觸角極盡可能地伸向省廳層面。問題是,B市在S省頂多算個經濟先鋒城市,既非省會又非重點,想讓新聞效應擴大到省裏,她還需要另下一番功夫。

媒體那邊不可能永遠瞞着壓着,否則效應擴大不過空談。出賣色相未嘗不是個好辦法,但這種方式的宣傳必須可控。她需要的是正面形象報道,不是八卦效應。這就意味着她應該與省內具備八卦力量的報紙雜志建立利益聯系。有償報道或有償瞞報都不是聰明人該用的手段。因為這種一手交錢一手交稿的交易沒有附加價值——控制一家以牟利為目的的媒體,最有效的方式便是控制其賴以生存的廣告部,畢竟沒有媒體會以得罪廣告大客戶為前提去硬上一些花邊八卦...皺着眉頭想到這裏,林森柏從抽屜裏掏出一本殘舊的備忘錄,将省內幾個發行量較大的媒體名稱列出來,一查,發現這幾家媒體分屬兩個報業集團,又是一筆省錢的生意。

一到這時候,林森柏就不得不想起她電話簿裏那些五花八門,藕斷絲連的前女友了。有人要說她吃着碗裏瞧着鍋裏,可她從來如此。她的前女友網絡就是她的人力資源脈絡,為了某一份愛情就快刀亂麻斬草除根非她秉性。咪寶能理解,所以她是咪寶的,不是之前任何一個的。要認清愛情的本質,首先要認清吃閑醋與排他性的區別。會頂着愛情排他名義吃閑醋的,不是她的咪寶,是潑婦。所以她不擔心,一點兒也不擔心。

“诶,小堂啊。中午吃飯有沒有空?沒沒沒,沒打你歪主意,有正經事兒呢。啊?這個...你要打我歪主意也不是不行,可是人家現在從良了呢,孩子都有了,不好做這個壞榜樣嘛,咱還是搞嚴肅的錢權交易如何?再說,我也三十歲人了,老啦,殘啦,送你你都看不上呢。嗯?好,廢話不說,那就十二點半,哪兒吃你定吧。”林森柏嗯嗯啊啊地挂斷電話,心裏也沒個感觸什麽的。

現在她找的“小堂”,全名“左靜堂”,在S省出版業裏挺算個有頭臉的人物。論人品相貌家事學歷,她都不差,甚至堪稱上品,不過就是花邊記者出身,攻擊性太強。想當年她對林森柏窮追猛打一個多月,交好之時更是如膠似漆,兩人隔三差五就要重聚床間切磋一下武藝,最後林森柏因為咪寶痛下決心與她厘清關系,但她似乎從來不愛正視林森柏與咪寶之間的感情,時常要見縫插針地對林森柏調戲一番,害得林森柏每次找她辦事都要再三斟酌——設身處地地站在咪寶的立場看,左靜堂是兩人确立關系之前的最後一個障礙,包括咪寶當年生日時,林森柏脖頸上攜帶的吻痕都是左靜堂傑作。咪寶雖然不說,可其實對左靜堂其人念念不忘。林森柏深知其中利害,輕易不去找她。這次若非逼到這節骨眼上,林森柏也不至于動這門心思。

絕對不會讓狗血的事情發生...林森柏暗下保證。讓保證得到保證的前提是,她不但有決心,還有計謀。十二點,她與林錢錢手牽手出門,挑了輛鏡膜最嚴實的車子,無聲無息地跟在一輛鄰居的車子後面,避過記者鏡頭,轉彎揚長而去。半小時後,她便抱着林錢錢坐到了左靜堂的面前。

“錢錢,乖,叫左阿姨!”林森柏笑眯眯地指着左靜堂道。林錢錢當然乖,讓叫立馬叫。她一叫左靜堂就苦笑,一臉的遺憾,仿似青春少艾被人叫了聲“奶奶”。

話說這左靜堂也是個小心眼兒,但與師烨裳小的方向不同,她是對自己的年齡小心眼兒。林森柏打她二十九歲那年開始就以她床伴的身份聽她鬧“三十危機”,年複一年孜孜不倦。時至今日她三十五六了,林森柏使壞踩她痛腳仍是一踩一個準兒,效果猶勝當初。無怪乎古老的哲人見到賣菜阿婆都會喊人家“小妹”,敢情這聲小妹能值五分錢的。

“林森柏你就壞吧,嗆不死我你就不安心過活對吧?”左靜堂抽掉耳後簪子,讓閑适的法國髻松展開來,染成栗色的細密長發襯得她頸間皮膚愈白,在視覺上是一種令人深感舒服輕松的存在,“虧得我長期以來對所有關于你的稿子份份都要親自審過,前一段還濫用職權壓下兩份很不利與你的爆料。獨家的錢給出去,回頭我就把信撕了。你這麽對我于心何忍,我又情何以堪?”她生就一張中華民國式華貴典雅的瓜子臉,天庭飽滿料峭生姿,日裏養尊處優不茍言笑,一旦要演,表情卻極富張力,作西子捧心一瞬叫人直覺地要替她心痛,待得眉眼一彎,又叫人覺出她的狡黠可愛——其實是個十分有趣的人。

Advertisement

故而,至今仍有朋友對林森柏的選擇大惑不解:單論身為“女人”的質量,左靜堂絕不比咪寶差。再論身為“社會人”的角色,左靜堂這名出版業內公認的女強人,更不知比咪寶光鮮多少。最後論及相處時間,左靜堂也有近水樓臺的優勢,她與林森柏的床伴關系早在林森柏創業之初開始,那會兒林森柏正忙着追師烨裳,還根本沒留意到錢隸筠這號人。此外,林森柏之所以能在宣傳業內擁有廣闊人脈,左靜堂功不可沒。她為她引薦了一個又一個女人,放任她像只蜜蜂一樣飛去又飛回,實不可謂不寬容。綜合種種,是個人都會認為林森柏近視加散光俨然趨近于瞎子程度,不然怎麽就放着這麽一號禦姐楷模不要,轉而去跟個媽媽桑安定下來了呢?

可,鞋合不合适,腳知道。對一米六八的林森柏來說,左靜堂是雙再合适沒有的高跟鞋,百般好,就是穿着累,不安全。所以她選了咪寶那雙平底鞋。即便穿上它,她顯不出任何優勢,卻舒服,不怕跌倒——過日子就像走遠路,不能一路圖漂亮一路心驚膽戰得罪腳。高跟鞋陪她逛一段閑街就得毫不猶豫地脫了,畢竟日子不是過給別人看的。甘苦不足道,唯有自己知。

“诶?我還當我最近是個黃繼光般的形象,衆口一詞地好呢,誰那麽無聊打我小報告呀?”林森柏與坐在她懷裏的林錢錢,兩張清純的小臉一上一下一致睜圓了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左靜堂,手還都捏着桌邊,爪子整齊地粉嫩粉嫩,簡直是一只小長耳狐加一只更小的長耳狐才能疊加出來的效果。

左靜堂深覺狗眼會被耀瞎,作為一個禽獸,她壓力很大,唯有把視線暫時挑到屋頂上去,背臺詞般語速飛快道:“本來是匿名,但我們發出了想要獨家新聞的買斷訊息這才查到了人。是叫方興吧?把你同性戀的事情抖給我們了。還有你在源通樓內跟錢隸筠牽手走路的照片。拍得挺好,一貼出去就算沒人知道你是誰也很抓眼球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