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死青蛙

事到如今,确實如韓潇青所言,田桓這個人是靠不住了。可林森柏一直不去找田桓自有她的道理:田桓有其利益,絕不可能松手。談,沒用。不談,還好。大家撕破臉的後果就是他會盡其所能地妨害她獲取眼前利益。還不如裝作什麽也不知道。對這個當了叛軍的手下,林森柏當然有氣,氣得七竅生煙。別說是個人,就算是條狗,一旦背叛,主人也會恨不得掐死它。但在利益場上,利字就是原則,只要還有一分利,便由不得感情用事壞了大局。田桓的兒子那邊暫時還壞得不成氣候——她想不到他動作這樣快。所以這顆棋子還是留着為好,坐牢屁大點事兒,沒必要把底都給交了。再說她的失敗就是田桓的勝利,今後她還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走出咪寶的辦公室,林森柏讓韓潇青人走資料留,自己則火速趕往邢晴的餐館。

邢晴與咪寶,是如出一轍的敬業,即便當了老板也要朝九晚五事必躬親。林森柏此來,既不是飯點兒又有些唐突,她知道自己像大灰狼老流氓似地日日夜夜地迫害摧殘着人家的女友,所以底氣并不足夠,幾乎有些怯怯的,坐在窗邊的餐臺前,她咽兩口唾沫,不好開門見山,只得沖對面坐着的美女賠笑道:“嘿嘿,大Q,好久不見呀,我想念你們這兒的雞翅膀了。能讓後廚提前開工替我做一份麽?多少錢都可以的!”

邢晴跟林森柏倒确實是有一段不見了,可她對這個每天都要被自己從起床罵到睡覺的人一點兒也不想念。要是對方長得不那麽像只剛破殼的小雞就好了。她可以讓廚師脫下油哄哄的臭襪子裹着雞翅炸給她吃,又或者讓員工一人往油裏吐一口口水,再或者收集點兒頭皮屑和進面裏——她這裏意淫得高興,林森柏卻心驚膽顫地恨不能把蘇喻卿叫來壓陣。

“林董大駕光臨,我怎麽能不招待。”邢晴陰笑,替林森柏倒水,水壺端得老高,嘩啦啦的小水星濺得林森柏一臂都是,“您先坐,我馬上讓後廚開、工。”她這開工二字說得咬牙切齒美目圓瞪十分铿锵,吓得林森柏連連擺手說不要麻煩不要麻煩。

兩人如此鬧騰一會兒,邢晴便很有眼力見兒地讓林森柏言歸正傳了,“你和小卿最近好像都有麻煩,來找我也肯定不是因為雞翅,請說吧,我能幫什麽忙。為你,我一定有多假說多假求神拜佛盼你倒閉。可為小卿,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誰讓你遭殃她也倒黴呢。”好在邢晴不知道蘇喻卿曾經暗戀過林森柏,否則無論為誰她都一定會給假口供的——可憐的林老伯啊,除了愛她的人,就沒有愛她的人了。

“呃...那我先謝謝你了。”林森柏滿頭冷汗,擦了又淌淌了再擦,女人的心腸有多狠,她比誰都清楚,現在她對着邢晴倒給自己的那杯水,越看越黃,有些疑心此乃不明物種的液态排洩物,“事情是這樣的,陳志,咪寶說你們在大學裏認識,方便的話,你能跟我說說他的情況嗎?”

邢晴一聽“陳志”,眼角立刻染了笑,笑意越來越深,幾乎都要化作某種愛意蔓延開去,“娘啊,你怎麽搭上了這號人?大學期間要是沒他,我的生活都不知道多平淡。”在天生LES的嘴裏,男人往往都是可笑的生物,尤其是在這個男人追過自己的情況下,“他就是個極品裝B犯啊。吃個PIZZA會翹蘭花指。一盒中華抽三個月。偶爾勇敢一次,喝杯咖啡不加糖都要問我一句‘你會品黑咖啡嗎?’他以為家有幾個錢就了不起了,在學校誰都敢追,但最喜歡錢學姐,之所以不追錢學姐跑來追我就是因為他知道錢學姐之前是跟君裔在一起的。他這個人不聰明,但挺識時務,比他大的君裔,跟他同屆的君承,比他小兩屆的君襲他都巴結過。聽說在高中裏認識的人挺多,一天到晚拿來說嘴。怎麽?他又回來騷擾學姐了?”邢晴問得饒有興致,一副巴不得咪寶紅杏出牆的樣子。

郝家人無論身在哪裏都是財權巅峰一樣的存在,所以郝家子女必須自上而下地比着賽低調。此一習性,倒不關人品好壞,他們只是要以此免去煩亂的巴結——郝君裔說得實在,與其應付那些恭維,不如多留些時間睡覺。反正人際這種東西他們郝家人不需要混。即便要混也得有針對性目标,也就是長輩發下來的任務。不是誰都有資格讓他們花費口舌和時間去應付的,水才往低處流。

“沒,我只是想把他抓來問一問,提前探探他老底,要是他沒靠山,我就好下手了。”因着蘇喻卿的關系,林森柏也不跟邢晴見外。而邢晴雖然打心眼兒裏覺得自己應該恨她,可一見她那副可憐巴巴的小動物模樣就無論如何也恨不起來了,何況林森柏還打算把陳志揉捏一通,這尤其值得獎勵,于是邢晴揚手叫來服務生,讓他去後廚交代一聲,給林森柏弄個“大份”的炸雞翅出來,期間,她并沒有給服務生打眼色要“大糞”的。

自邢晴處離開,林森柏得到一肚子雞翅,卻沒得到任何有力的線索,委實有些失望。她要去找郝君襲,但找之前得先把滿嘴油膩擦掉最好再去牙醫院洗個牙,因為郝君襲現在什麽也吃不了,聞見美味的氣息就要抓狂地問人家她這樣生不如死地活着到底還有什麽意義。可實際上她還沒到生不如死的地步,至少她尚未罹患并發症,不用一邊做透析一邊忌口。

于此同時,身在災區服務災民的郝君裔也在惦記着寶貝妹妹,直到端竹來臨。

出現在郝君裔面前的端竹是一個滿可以被壓回預制板下,當着全國人民的面再救一遍的鏡頭人物。相比穿着志願者T恤,渾身幹淨清爽的郝君裔,她髒得豬狗不如——從小鎮過來,一路車吃車睡,偶爾小解什麽的都是在樹叢草堆裏解決。從十三號淩晨到國難日第二天傍晚,七八天沒有洗澡,自然要滿面塵灰煙火色。郝君裔看着這位一直被自己注視着長成的漂亮姑娘,不覺得她髒,只對她左臂上的傷痛心疾首:她養着的,她都沒舍得下手去傷,這他媽哪個王八羔子給弄壞的?要是廢了怎麽辦?她到哪兒再去弄個這麽好的娃娃來養?

“手是怎麽回事?”她問得清淡,眉頭卻已經皺緊起來。

端竹走到她身邊上下打量她,覺得她瘦了,但礙着時局,不好無微不至地關心太多,只得一面幫她派水派糧,一面敷衍概括道:“在學校裏跟人打架,沒打贏,給家裏丢臉了,下回一定報仇。”

由于兩人都不是濃烈的性格,久別重逢也不需要擁抱握手什麽的,這副景象落在外人眼裏,便有些像一對含蓄的仇家見面,剛開始還是冷眉冷眼,越到後來就越有可能受言語挑唆進而拳腳相加,所以還是避免說話為好,畢竟糧食和藥品都緊張,打累了沒補給,打壞了要喪命。

“你先去醫務點把藥換了,這是我的名卡,那邊會先處理你的傷。”說着,郝君裔将胸前挂牌摘下來套到端竹脖子上,擺手打發她走。

端竹對她遵從慣了,随時随地的俯首帖耳。但一轉眼,她瞧見郝君裔似乎有去服務一位美麗災民的打算,這就不幹了,別的不管,先把醋吃了再說,“我來。換藥不急。”她劈手取過郝君裔手裏的份裝生活補給,笑眯眯地遞給來領物資的姑娘。

郝君裔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情不自禁地打個噴嚏,一邊向後退兩步,一邊自言自語似地喃喃道:“奇怪,你一來我就犯懶...”她坐到物品臺後面的小板凳上,接二連三地打哈欠,汗水和淚水一起流淌,叫人于心不忍。端竹讓她回帳篷裏睡,她卻托着下巴,寧願兩眼放空地坐着叨念,“你去換藥吧,這裏還是我來...”

端竹無奈地扭頭瞅了她一眼,原則上應該罵她一頓,無奈習慣是一種可怕的東西,她就覺得郝君裔該去睡覺了,再不睡該把只瘟雞困死了,困死社會主義沒有接班人了,于是她锲而不舍地繼續勸道:“你回去睡吧,一個崗位不需要兩個人。再說——”

“那我回去睡了。”郝君裔果斷地站起來,搖搖晃晃地就往物資帳篷後的留守帳篷而去。

端竹目送她進入一間約有十平方的藍色野地帳篷,心內真誠反省自己不該嬌慣一個現役情報人員。可這話說回來,物以稀為貴,就像中國百裏無一的廉租屋是奢侈品一樣,中國百裏挑一的情報人員不就是用來嬌慣的麽?何況這些天來,郝君裔肯定吃苦了,成天餘震,人仰馬翻,覺都睡不好,也該補補...當護短成為習慣,就什麽雞毛蒜皮都能成為護短的理由。端竹看前輩們生活,發現汪顧護短,咪寶護短,李孝培護短,便得出了她不是一個人,大凡攻君,都要護短的謬論,遂自我感覺正常。

一時有正兒八經的志願者前來接班,端竹便得空進到那間混在物資帳篷中,一眼難分伯仲的藍帳篷裏觀摩。布門揭開,吓一大跳——郝君裔居然裸着上身,僅穿一條褲衩,幾乎是光溜溜地趴在地墊上睡覺。

天氣真是熱。端竹在心中為郝君裔開脫。可這個短她着實有些兜不住。

阖起門來,嚴嚴實實地拉上裏層拉鏈,她大步走到郝君裔身邊,噗通跪下,伸手一拍郝君裔汗津津的背脊,直着身子低聲喊道:“郝君裔!”你這麽強大的安全感到底是哪兒來的?就算帳篷只有天窗也保不齊會有人從門進來好不好?!

郝君裔被盆地暑氣弄得迷迷糊糊,卻也知道是端竹,繼而心安理得地使喚起來,“水...熱...”

端竹本想發作來着,可聽她這麽一喚就猶如上了發條,先拿瓶礦泉水灌給她,再拾把蒲扇給她揚風。過了好一會兒,郝君裔又翻身睡成個仰面朝天的死青蛙姿勢,仿佛是後背涼快了還要把胸腹翻出來降降溫的意思,“哪個王八蛋把你揍了...回頭我讓他得個優秀,到西藏的廟裏發展去...不出五年...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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