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半死不活的青蛙

由于衣物摩擦,郝君裔的青蛙肚皮上沒有留下駭人傷口,但病人持續昏迷,淤血範圍持續擴大,兩權相加,任誰都知道情況不妙。

救護站致電市醫院讓他們趕緊派輛救護車過來,可人家市醫院根本沒把郝君裔當角兒自然久久不肯來。情急之下蔫黃瓜只好違反規定,越級向上通報,結果不到一分鐘,救護車沒來,距離最近的軍用大越野來了。擔架剛把郝君裔擡離病床,紅領巾也來了。郝君裔抵達醫院的時候,連市長都來了。

郝君裔被送進急診室後,端竹顧不得焦急,立刻找到可靠電話将事件全貌通禀郝耘摹。電話那頭的郝耘摹顯見是已經知道寶貝疙瘩受傷了,聽都能聽出他坐立不安的樣子來,“先不管這些,不管這些,你守着小裔,醫生從成都出發,幾個小時就能到,需要馬上手術的話你就說你是家屬先把字簽了,回頭我再給你造假年齡。這事兒暫時別跟你老奶奶講,我怕她受不了。”端竹利落地答應下來,挂斷電話又往回奔。

等待檢查結果出來的時段,有護士要替她處理臉上的抓痕,她想也沒想就拒絕了,生怕在治療決定這個問題上耽擱一秒。護士見多這號神經兮兮的人,幹脆自作主張端來藥盤替她清創上藥,“指甲很毒的,特別要是塗了指甲油,不及時處理肯定留疤。小姑娘臉上留三條長疤那像什麽話嘛?這幾天別沾水,結痂後也別摳它,實在癢的話阿姨給你點兒酒精,受不了就自己擦擦。”郝君裔在裏面生死未蔔,端竹覺得自己四肢都是木的,哪兒還有空癢癢,嗯嗯啊啊敷衍幾句後,她剛想把護士請走,卻遙遙地看見紅領巾帶着采訪助理來了。

打心眼兒裏講,端竹恨不能把他倆千刀活剮。可恰如郝耘摹所說,現在不是管這些的時候,聽他們道歉奉承,她長不了兩斤肉,故而她急忙起身想要避過他們,卻哪知812這塊地界民風委實彪悍,紅領巾将采訪助理用力一推,這位長着眯縫眼的小白臉采訪助理也不知是沒站穩還是真腳軟,居然踉跄幾步便撲通跪倒在她面前,轉即淚如泉湧,深刻反省,全然不複彼時城管氣派。

蔫黃瓜不便出現在公衆視野裏,沒有跟來醫院,端竹這會兒連個擋箭的都抓不到,心裏頓時萬分煩躁,強忍着聽完一席掏心挖肺卻不着邊際的道歉聲明,端竹感覺急診室裏有動靜,立刻站起,采訪記者不依不饒還要抱她大腿,氣得她險些一腳踹過去,“你愛跪就跪!別來煩我!”

醫生出來了,檢查結論是“內傷”。端竹心想你武俠看多了吧?西醫哪兒壞說哪兒,哪兒壞治哪兒,內個屁傷!難道你還打算給郝君裔打通任督二脈氣行三個小周天再用內功把淤血逼出來?!後來在她的追問下,醫生總算松口說人話了:郝君裔腹腔受創,直腸出血,伴有積液,需要手術——此一結論,端竹光看外部症狀就能看出,自然可以接受。但畢竟是個開刀放血的事,她必須衡量。如果郝君裔的傷勢能夠等到成都派出的醫生到來,那便沒必要讓這個內傷醫生碰她。

“她醒了嗎?有沒有生命危險?多長時間之內接受手術比較适合?”端竹錯過醫生看向急診室內。那醫生晃晃蕩蕩的,右手垂在身側還神經質地一抖一抖,看樣子就是昨晚上麻将打多了,到這會兒還想這甩牌呢。“生命危險嘛,暫時沒有。手術當然是越快越好。不過她這個昏迷有些蹊跷,以前是不是腦袋出過問題?”

端竹心內又要罵娘:你腦袋才出過問題呢!怎麽說話的這是!就算你真把自己當武俠裏的避世神醫也不能放蕩不羁到這二百五的地步吧?“兩年前她有過一次腦震蕩,從桌子上摔下來,磕到桌角,那一次昏迷時間也比較長。”端竹本想告訴他,郝君裔此前長期服用抑制甲狀腺素分泌的藥物,可能會對心腦血管方面造成影響,但一轉念,她覺得這個醫生實在不靠譜,這事兒萬一傳出去就得變成一樁郝家醜聞,到時得不償失,會給郝家造成難以收拾的麻煩。而為了避免因隐瞞病例妨害醫生診斷,她唯有旁敲側擊道:“也不知是不是機能問題。”言下之意,查血要是正常,那就沒問題了。

走廊裏飄來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相當雜亂,可見人數不少。端竹聽出裏面夾有一個自己十分熟悉的步征,稍微回憶,不用看也知道是小矮個兒他們趕到了。

“哦!孫醫生!哎呀,您在就太好了!”小矮個兒人未到聲先至,大老遠的便寒暄起來,一路寒暄一路致敬,搞得整條走廊熱熱鬧鬧,好不歡騰。到了眼前,小矮個兒緊緊握住內傷醫生的手,叽裏呱啦說了幾句,內傷醫生仍是滿臉二百五狀的放蕩不羁,并不因其位高權重而有所改變。

後來端竹才知道,有所謂真人不露相,說的就是內傷醫生這一挂人——專事研究輻射傷害,必須學貫中西,縱橫五髒六腑,四肢百骸。若非各科類醫術水平上優,連這個門檻都進不了。郝君裔那點兒內髒出血,對人家來說,也就頂個屁大,人家動辄接治全身性出血的病人,怪不得要優哉游哉恨不能把手術臺當麻将臺一邊喝茶一邊胡牌了。

事在同日,師烨裳和汪顧正把自己當蒸魚,渾身通紅地享受芬蘭浴,張氏的緊急電話卻像催命鬼一樣接連來襲。師烨裳雖将汪顧推進張氏,但她自己并不待見張氏,汪顧一接起電話,她便起身跨進桑拿房中的涼水浴池裏,抓過一只汪顧買給她的塑膠小黃鴨,叽叽叽叽捏個沒完。

“張老頭真煩,什麽事都要讓我拿主意。”汪顧挂斷電話就跑來湊熱鬧,拿另一只小黃鴨去啄師烨裳手裏的小黃鴨,啄來啄去端把師烨裳啄惱了,抓過一只救生圈尺寸的大黃鴨,把小黃鴨們通通壓到身下,“事業,有事才有業,如果事都讓別人替你幹了,業就自然要變成別人的了。”一只小黃鴨浮起,師烨裳個沒愛心的又将它按下去,“怎麽?讓你回去?”

汪顧說這話其實就是要告訴師烨裳“咱得回了”,于是立馬接茬道:“是啊,也不想想我幹嘛呢,非得讓我回去開會,”她還要假客氣一下,免得讓對方覺得她更看重事業,“真舍不得離開啊。北歐要不那麽冷的話,等咱老了可以過來定居。”

“張蘊然還沒老就準備來北歐定居了。”師烨裳抻長雙臂,趴到大黃鴨身上,神情閑散懶惰,有一種璞玉卧錦帛的美感,無聲無息,卻叫人心癢癢,“她也在芬蘭,不過是在西芬蘭,說是租了個房子試住,要是覺得好就買下來。你想不想去?正對波的尼亞灣的小城堡,也算特色。裏裏外外都讓她說得跟童話一樣,總勸我過去看。”

汪顧一聽“張蘊然”仨字兒就渾身上下的不對勁,她也不是恨張蘊然,也不是煩張蘊然,也不是怕張蘊然,反正感情挺複雜的,一字敝之,就是“硌”——人能夠擁有的很多,但潛意識裏都不喜歡這些東西具有存在感。衣服要是讓你覺得它存在着,就代表它要麽不舒服,要麽有味道;家具要是讓你覺得它存在着,就代表它要麽擋你路,要麽礙你眼;錢要是讓你覺得它存在着,就代表它要麽太少了,要麽太多了...總之,能讓你發覺它存在的東西,不是硌着你的身體,就是硌着你的心,好壞不論,總之不舒服。“你要想過去,我一定奉陪到底。”汪顧劃開雙臂,朝師烨裳游來,到了身後,就算腿并腿地挨着也還嫌不夠緊密,“你要是看着小城堡滿意,咱們也買一個,”環住師烨裳的腰,汪顧把臉貼在她背上,小受的尾巴露出來,搖啊搖,好在師烨裳看不見,“哪怕沒時間過來,放着給你存酒也好。要是有莊園,咱再養幾匹大馬,不騎的時候讓它們自由戀愛,等咱再來,帶上錢錢,讓她騎小馬,馬尾巴上系朵花兒,馬屁股後跟着一溜小鴨子,跟林森柏一樣,嘎、嘎、嘎...”

師烨裳最受不了這種小農意識的笑話,汪顧還沒說完她就樂了,“當心林森柏揍你。”

芬蘭不大,師烨裳和汪顧坐在通用保姆車裏,一路行車一路看湖,不知不覺就由南芬蘭省進入了西芬蘭省。張蘊然牽着一只表情放蕩的小黑牛站在大樹茵茵的路口等她們。藍的天,綠的樹,黃的土,黑的路,色彩分明清晰,卻不乍眼,真正的自然。而張蘊然,從其腳下布鞋和頭頂草帽看來,她還真有些避世隐居的打算,不過汪顧從那頭黑牛的脖子上發現一條完全具備HERMES特征的皮繩,便又覺得她只是來度假了。

“養牛?”師烨裳下車,迎着陽光向張蘊然走去。張蘊然的随行趕上前來要替她撐傘,她搖手說不必,因為她即便不能光合作用,也應該多曬曬太陽。汪顧跟在她身後,滿腹牢騷地笑容滿面。內急,不好意思說,只好忍着。

張蘊然微笑着拍拍牛頭,轉身帶她們往小道裏走,一邊走,一邊介紹牛的身世,“它生出來就沒尾巴,在牛群裏總受欺負,我想等它長大一些再回國,不然我下回過來可能都見不着它了。它這個血統的牛鬥性太強。”話到這裏,她頓了一下,繼而停住腳步,疑惑地皺着眉頭回過身,朝汪顧道:“這一季的董事大會後天就要開了,你是不出席還是不知道?”

汪顧色迷迷地盯着那頭牛的光屁股看,越看越覺得好笑,“後天再趕回去也不遲,今天先陪師烨裳玩兒。”

張蘊然了然,點點頭,但還要不放心地叮囑,“這種決策性會議你一定要參加,有要事脫不開身的話寧可延遲召開也別委托別人履責。”

汪顧笑說知道,心裏卻想,我又不是傻子,這還用你說?

師烨裳跟牛玩兒,由于她的樣貌實在不具備威脅,又沒有任何存在感,牛似乎也愛她。她拿臉去貼牛鼻子,牛就一下一下地啄在她臉上——對于牛這種生物,用“啄”這個詞顯然是不恰當的,但那動作确實是撅着唇在啄,與鳥啄,區別只在力氣大小。師烨裳樂呵呵地抱着牛頭,情分宛如姊妹,冷不防牛愛她愛得洶湧,輕輕發力“啄”了她一下,她倒不覺得疼,就是那沒事也要倒伏的身體失去平衡,呱唧摔了個大屁墩兒。

汪顧畢竟是年輕,反應比張蘊然快多,趕緊越過張蘊然去扶她,可牛也要去扶她——汪顧跟牛杠上了,她一接近師烨裳牛就用頭撅她。張蘊然不幫忙,反倒在旁捧腹大笑。師烨裳見此情景,也抱起雙膝,坐在柏油小路上,挺沒良心地呵呵笑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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