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慕瀾的日記
我叫慕瀾,在三年前的一場車禍中,死了,那時我22歲。
我看見那倒在血泊之中的身體扭曲成一個難以置信的角度,整張臉被血糊滿了,卻還能看見一雙不曾閉上的眼睛,我知道那是我自己的屍體。
很奇怪我還能那麽淡定地看着自己就這樣橫屍街頭。我的周圍站滿了很多人,他們看着我的屍體,叽叽喳喳地讨論着,不時地指指點點。我看見有的人捂住眼睛不敢看這個血腥的畫面,有的人在打電話,有的人在拍照……至于那個肇事司機,腿都吓軟了,癱坐在地上,滿臉驚恐。
死亡是一件很神奇的事,在你落下最後一口氣的那一刻,你的前塵往事就随着你的生命一起消散了,什麽都不記得,什麽都不剩下。
其實我無法肯定那個死去的人就是我,但心底裏有個聲音是這麽告訴我的。可是奇怪的是,我不記得我的身份了,我叫什麽名字,幾歲了,是做什麽的,通通想不起來,腦子裏面一片空白,什麽都沒有。
我清晰地看見那些人從我的身體裏穿過,卻沒有一個人能夠看到我。我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哪裏,所以我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聽着周圍人嘈雜的議論聲,呼嘯而來的警笛聲,行人的腳步聲,汽車的喇叭聲,整個世界仿佛在一片喧嚣中漸漸傾斜,朝着不可預知的方向前去。
我就在這個時候,見到了路宣。他站在我身側不遠處,靜靜地看着我,随即朝着我所在的地方走過來。
他竟然看得見我!
“慕瀾。”他說話的時候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一身單薄的黑衣襯得臉色蒼白的可怕,就像一個病入膏肓的患者,随便一陣風就吹倒了。
“你在叫我?”我問。
“這裏還有別人嗎?”他反問道,黑色的眼睛很亮,藏着我捉摸不透的情緒。
我指了指周圍來來往往的人,然後我就看到他的嘴角輕輕扯動了一下,這種我們稱之為“嘲笑”的表情在他那張臉上展露出來,有種說不出來的違和感。
“跟我走吧。”他又接着說道。
“去哪?”
這次他沒有回答我了。我想他其實只是在傳達一個命令,并沒有想要征求我的意見,因為他在說完這句話以後轉身就走了,絲毫沒有打算管我。
我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就決定跟着他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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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的臉上沒什麽表情,但我猜他的心裏一定是篤定我會跟着他走的。
路宣帶我到一棟廢棄的樓房前,那房子真的很破舊,外牆上的石灰都掉落的差不多了,留下來的是灰白色的水泥牆,上面布滿了爬山虎。這種上世紀末修建樓房,其實結構都是差不多的,而且這種房子的樓梯都是建在房子外面的,緊靠着牆壁,要想上樓,得先出門。
我們兩個就順着那樓梯朝樓上走去。我不知道我們為什麽要上去,好像本來就應該這麽做,這種從心底裏流露出來的習慣讓我有些不安。路宣仿佛感受到了我的這種不安,轉過頭來看了看我,他還是沒有表情,但他鎮定的眼神讓我稍稍放松了些。
我們的腳踩在樓梯上,腳底下便傳來“咯吱咯吱”的聲音,聽得人心驚肉跳。很奇怪,按理說我已經是死人了,此刻的我不過是一只孤魂,但靈魂又怎麽會有重量呢?
我們沿着樓梯走上了樓房的天臺,當我的腳踩到天臺的地面上時,那種可怕的“咯吱”聲才消失了。
我環顧四周,發現這個天臺非常大,但是有一半的空間被人用磚頭砌起來,形成了一個半包圍的房子,但這個房子的“門”用了一整塊厚重的簾子擋了起來,我看不見裏面是什麽情形。至于這剩下的沒有被圍起來的空間,就還是保留着天臺的模樣,空曠的,地面上還有一些青苔。
就在我打量着這裏的時候,房子的門簾被人掀開,有個男人從裏面走了出來。他有一頭矚目的金色頭發,和奶白色的肌膚。簡直漂亮的不像一個男人,讓人看一眼就有一種很驚豔的感覺。
那個男人朝我看過來,然後輕佻地吹了聲口哨。
“小美女。”說着還沖我眨了眨眼睛,淡褐色的眸子仿佛帶着電。
“她比你還大。”路宣瞥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說着,“你勾搭錯對象了,連迦。”
“哦?”連迦挑了挑眉,沖他魅惑地笑了笑,“不勾搭她難道要勾搭你嗎?”
緊接着,我看見連迦的手開始不老實地摸上路宣的胸口,手指在他的胸膛上暧昧地畫着圈圈,嘴角還挂着那抹誘人的笑。
眼看着他的臉離路宣的臉越來越近,我暗暗想這兩人不會就準備這樣在我面前上演限制級畫面了吧。可惜路宣還是那樣一副不為所動的死人臉,絲毫沒有被勾引的自覺。
“鬧夠了就開始工作。”路宣總算是開口了,連迦卻像是突然間失去興趣一般,放開了纏在他衣服上的手,又轉頭朝我看來。
“路宣,你是在開我的玩笑嗎?”連迦指了指我,“這怎麽看也像是未成年少女吧!”
路宣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來一本黑色封面的筆記本,遞給他以後,就朝房子裏走去,邊走邊說着:“姓名,慕瀾,年齡,22歲,死因,車禍。”
十幾個字說完,他就消失在我的視線裏,只有連迦站在原地翻看着那本筆記本,他翻看的速度很快,臉上一直保持着驚訝的表情,在他這張漂亮的臉上看着很是喜感。
我很好奇他到底看到了什麽,正打算走過去想要看一眼的時候,他卻迅速将筆記本合上了,臉上也恢複了剛才的笑容。
切,搞得神秘兮兮的,一看就有貓膩。我沖他翻了個白眼。
“這個呢屬于工作機密,不給看。”他笑嘻嘻地說着,随即又故作嚴肅,清了清嗓子道,“現在,正式歡迎你來到死亡事務所,我是工作人員,連迦。”
“……”
“喂喂,我都已經這麽嚴肅了,你好歹給個反應嘛!”連迦不高興的撇了撇嘴。
“我該有什麽反應?”我已經很嚴肅地沒有把他說的話當成笑話來聽了。
“好吧。我是想說,你有什麽問題,都可以問我,但是如果事關機密的話我就沒辦法回答你了。”說着,他打了個響指,我面前就出現了兩把椅子,“坐下說吧,站着累。”
我對于他能憑空變出兩把椅子這件事感到十分驚奇,雖然我此刻正在經歷的事也算是很神奇了。我,作為一個靈魂正在和一個怎麽看也不像是一個正常人的人站在一個破舊樓房的天臺上對話。
“你剛剛說的是什麽事務所?”我問。
“死亡事務所。如你所見,這個事務所只有兩個人,路宣是老板,至于工作人員,那就是我啦。”
這真的不是什麽惡作劇嗎?
我問:“這個事務所是幹什麽的?”
“在回答你這個問題之前,我想先告訴你一個既定事實。任何一個人,當他死亡以後,他的靈魂就應該立刻堕入輪回,轉世重生,前塵往事一概都不會記得。”他頓了頓,又接着說道,“準确的說,靈魂是不會有記憶的,在這個人死亡的那一刻,記憶就自動消散了,至于輪回轉世那都是規律而為,不論是誰,都逃不脫規律的。”
“所以我才記不得生前的事。”我看見連迦點了點頭,又問,“那我為什麽會留在這兒?按理說我不是應該在死亡的那一刻就轉世投胎去了嗎?”
“這就是我要告訴你的。任何一個在生前懷有執念的人,當他以非正常的方式死亡,那麽他的靈魂就不會轉入輪回,而是暫時留在他死亡時的地方,成為一個孤魂。”
我明白了,我是因為車禍死亡的,所以算是非正常死亡,但是我有什麽執念呢?我不記得了。
天臺的風很大,将連迦的頭發吹得淩亂,我看見他在對我笑。他笑起來很好看,像是一個不谙世事的少年。
我問他:“你還沒有回答我,這個事務所是幹什麽的?”
“我們啊,就是負責将那些孤魂帶回來,然後幫助他們解開心結,放下執念,最後送他們去投胎。”
我:“……”
“喂喂喂,你那是什麽表情?!”
“還有一個問題……”我指了指身後的小房子,“為什麽要把這個事務所建在這樣……的一個地方?”
“這個就得問你自己了。”連迦看着我認真說道,“事務所是沒有特定的樣子的。你死之前牽絆最深的或者說最難忘的地方是什麽樣子,那麽你看見的事務所就是什麽樣子。比如說我,我此刻看到的事務所就是一間海邊的別墅,那可是我每次跟美人約會的時候必去的地方。”他嘿嘿一笑,我有些無語。
我對這樣一個地方會有怎樣的執念呢?我想不起來,覺得很煩躁,突然間能夠體會到那些失憶的人的痛苦了。
“說起來,你看起來年紀挺小的,居然比我還大。”連迦摸了摸下巴,眯着眼朝我打量着,“唉真是的,整天看路宣那家夥的面癱臉都看煩了,好不容易事務所裏來了個女人,年紀還比我大,我對比我大的女人沒興趣诶!”
“……”
“好了,該問的都問完了吧?”連迦起身,指了指小房子,“那就快進去吧,外面冷。”
“等一下,最後一個問題,”我拉住他,“我怎樣才能解開執念?”
“這個……就是工作機密了,我是不會回答的,”連迦神秘地笑了笑,“在此之前,先留下來當我們的助手吧。”
他又打了個響指,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我身下坐着的椅子就消失了。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痛死了。他非但沒有拉我一把,反而站在旁邊叉着腰大笑,這個沒有同情心的家夥!我氣的在他腳上用力的錘了一下。
“嗷痛痛痛!你這個惡毒的女人!”
我得意地沖他揮了揮拳頭。
後來我就留在了這裏,成了這個事務所唯一的一個女助手。我一直都不知道該如何放下那個所謂的執念,路宣卻只告訴我“一切随緣”,我也就不再執着了。
反正我什麽都不記得,跟着他們倒還有個安身之所。這三年裏,我在這個事務所,也見到了許多因為心有執念而不得輪回轉世的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有的感人,有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