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鬼子母(中)
侍者點頭道:“是啊,太殘忍了,先是活活折磨孩子,然後再一刀了結。其中有幾個還是幾代單傳,這讓家裏人都哭的死去活來啊。”
胡悅一邊聽侍者說着關于前幾次的案子,一邊檢查着屍體。
屍體身上的傷口其實不多,但都極其駭人,特別是臉上的傷口,感覺像是活生生撕下來的,而脖子上的傷口卻非常的深,這也是致命傷,的确是又狠又準的一刀。
胡悅回想起了那孩子最後說的木字,這會和之前那尊雕刻到一半就被舍棄的木佛有關系嗎?還有他們和那塊手絹又有什麽關系,手絹是無意間掉落的,還是故意為了嫁禍給林二嫂留下的?
胡悅一邊思量着一邊和侍者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話,不久,遠處就傳來了人馬聲。燈火逐近,果然是府尹大人親自前來,跟來的還有仵作和大批衙役。倒是楚珏走在府尹的身邊,顯得很自在,府尹有些拘束,走路的時候也會為他引路。
府尹搖頭道:“第五個了……再這樣下去那就得驚動聖上了。”
楚珏走到胡悅身邊道:“我已經聽李大人說過了大概的情況。”
胡悅朝着府尹拜了拜:“草民胡悅見過府尹李大人。”
但是他沒有下跪,府尹的臉上顯然有些許不悅之色,但是奈何楚珏已然站在了胡悅的身旁,府尹也沒有多言,只是對師爺道:“先生有何看法?”
師爺從一旁站了出來,他道:“禀大人,這顯然是同一個人所為,而且兇手極其殘忍,殺人毀屍,而每次都是半夜作案,作案的地點又都是在恩國寺以東,金水橋以西的範圍之內。學生愚見,這流匪作案的可能性很小,很可能就是住在這裏的丁戶所為。”
府尹吐了一口氣,他搖頭道:“如果真是如此,那七日後的浴佛盛會聖上可是要去金明池的呀,此時有如此狂徒。此事若不早查明,恐怕聖上必定下旨查辦。我等皆有失職之罪啊。”
胡悅和楚珏對視一眼,楚珏拱手對府尹道:“李大人,既然我們已經把知道的事情都已經禀告大人,那麽我們也不便在此停留,以免妨礙大人辦案,如若還有需要問話之處,也可去鄙人府上,楚某一定盡力協助。”
府尹連忙拱手還禮,寒暄幾句,此時胡悅開口道:“大人要留意那些在夜晚視力特別好的人。”
府尹愣了一下,倒是在側的那個師爺明白了胡悅的言下之意,他道:“大人,此人說的沒有錯,在這黑夜之中能夠引出兒童,并将其殺死,卻不點燈的。說明他在夜晚看不清的情況下,依然能夠行動自如。”
府尹點了點頭,随後胡悅和楚珏又向府尹道別,便離開了金水橋。
二人回到觀情齋,難得胡悅沒有倒酒,而是給楚珏沏了一杯茶,他端着茶碗吹了幾口道:“你為什麽不把那手絹之事告知府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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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珏看着燭火說:“呵呵,胡兄明知故問吶,府尹現在急于結案,如若我們把此事說出,府尹可能會因為找不到兇手,直接找林二嫂定罪,所以我想這件事還是先查一下,探其底細。如若真的是有關聯,那麽再交予官府也未完矣。”
胡悅說:“楚兄明日之事還請務必上心,我先去探探情況,如果有了線索再回來與楚兄商讨。”
楚珏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抿着嘴盯着胡悅看,胡悅不自然的朝後退了退說:“楚兄為何這樣看着我?”
楚珏伸手摸了摸胡悅的臉,摩擦着他的耳垂道說:“你可知你要我辦的事情,我可甚是為難吶”
胡悅撇開視線笑出了聲說:“現在也只有找你幫忙了,你看我難得開口求你……”
楚珏眼神更深幾分,他說:“那你怎麽回報我的“為難”呢?”
胡悅幹笑了幾聲,尴尬得咧着嘴,只是楚珏湊近便吻住了胡悅的嘴,楚珏并沒有閉上眼睛,而是盯着胡悅的雙眼,他期盼能從着雙眼中看到感情和情欲,當初第一次吻上這雙唇之時,他除了冰冷冷地看着他,沒有一絲的波瀾,哪怕最是動情之處,哪怕紅燭滴淚的一夜春宵之時都不會有一絲的情欲,但楚珏依然沒有介懷,他并不想要打動這個人,而是因為這個人從來不給別人親近自己的機會,他無所謂別人的取舍,就像是一個空架子一般。但是楚珏卻從他波瀾不驚的眼眸中探出了一絲倦意和寂寥。為了那一絲的閃爍楚珏便一直守在此人身邊,他自己也不知為何,但是他知道自己這應該是動情了。
楚珏自言自語地說:“是啊……也許只是時間太長罷了。”
胡悅愣了一下,楚珏咬了一下他的嘴唇說:“今日不趕我走?”
胡悅嘲諷地指了指窗外說:“都快天明了,你還會走嗎?”
楚珏低笑一聲,攔過了還在看天的胡悅,又是一陣分不清是有情還是無情,有欲還是無欲的吻,楚珏把胡悅推到了邊上的床上,散開簾勾後,薄席遮掩,朦胧之間兩個人的糾纏,慢慢地便傳出了旖旎地喘息之聲,雖然極其細微,但是卻也是春色一片。
胡悅看着楚珏,他因為被吻得太久,呼吸變得非常急促,他伸手看着楚珏,明明比自己更加的深沉,為什麽他就還能這樣用情呢?為什麽他可以一直留戀這人世間的感情呢?好像他無論過多久感情都不會消失一樣。他到底有沒有真的愛過人?如果哪天胡悅不在了,楚珏還會這樣為另外一個人動情嗎?
胡悅仰頭接受着身上之人的熱情,但是眼神卻變得更為迷茫,此人看上去深情,為什麽會讓人覺得卻是無情的寒意呢。胡悅有些退卻之意,他一直都和楚珏保持着一定的距離,雖是如此肌膚相親,但是卻依然有意無意地不讓楚珏進入自己的心中。一是提防,而确實有一種害怕,胡悅害怕有一個人可以這樣看清自己,而自己卻又不得不去面對這樣的人。如此一來胡悅就會方寸大亂,他雖身在紅塵,但卻不願意繳入其中,他知道只要用情就會留下念,而這世間紛擾,那裏容得有情呢?
楚珏看着胡悅的眼睛有些渙散,不悅他心不在焉,擡起他的下巴,溫柔地吻上了他的眼角,他喝出的氣息也是溫柔似水般的溫暖,胡悅幹脆閉上眼睛,不去思考他不懂或者已經忘了的東西。
清晨鳥鳴,一夜春情便這般了無蹤跡地過去了,只是二人都沒有料到,翌日一清早觀情齋就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胡悅大大不滿地看着自己的脖子和胸口被楚珏所留的痕跡,趕緊匆匆地穿上袍子,紅潤的唇色和青黑的眼圈都宣告了他的确一宿沒睡,這請人幫忙的代價,也算是連本帶利的給讨取了。
胡悅狠狠瞪了一眼還在床上沒動的楚珏,穿戴整齊之後便拉開門闩,就見一個彪形大漢沖了進來,直接撞開了胡悅,胡悅被撞得轉了一個身,昨晚腰部和後穴的疼痛讓他不免動作有些僵硬,但也最快速度地伸手攔住了大漢,大漢見他只是一介書生,便不放在眼裏,随手就想要推開胡悅,卻見胡悅非但紋絲不動,而且抓着的大漢手臂的手像是鐵爪一樣,大漢根本無法掙脫,那來時的氣焰也消了三分,只是對着屋內嚷嚷道:“叫那個姓胡的出來。”
楚珏此時終于也穿戴整齊,自然一副找人何事的表情向迎,大漢卻沒有那麽淡定。看到楚珏出來就要沖過去抓人,卻被胡悅死死的扣住無法脫身,大漢只能吼道:“陰險小人,虧得我們這般信你。你居然把我們害成如此!”
楚珏看了看胡悅,胡悅指着自己說:“兄弟,您搞錯了,在下才是胡悅,他是我的朋友……”
大漢見胡悅眼角帶紅,臉上雖然沒有什麽表情,但是摸樣卻透着難以言喻的妩媚之色,他呆了呆神色,随後馬上說:“怎麽可能,繡珠說了,胡悅是一個長的潇灑儒雅的公子,以繡珠所言必定是一個極其英武之人,哼,沒想到張得那麽人模狗樣,做事卻那麽小人。而你這般摸樣怎麽看都像是一個女人。”
胡悅不自然的啊了一聲,手裏的力道也不自覺的重了幾分,就聽到大漢一聲慘叫,楚珏捂着額頭搖了搖頭。大漢說:“難道你想要替胡悅這個僞君子殺人滅口嗎?”
胡悅不怒反笑,不過笑得讓大漢背脊發涼道:“你想幹嘛?”
胡悅笑得更歡了:“你可以把話說清楚。如果說不清楚,我不能保證我會不會一下子失控卸了你一條胳膊。到時候也許為了不去坐牢,真的把你給滅口了。”
大漢安靜了下來,他說:“你先放手!我來這裏自然是為了讨個道理!當然會說清楚。”
胡悅放開了大漢,然後指着屋內說:“多有得罪,那麽這位兄弟裏屋請吧。”
胡悅沒有和楚珏打招呼,而是徑直的往屋子裏走,楚珏頗為得意的咳嗽了一聲,也跟着進屋。胡悅回頭問道:“楚兄別忘了要事啊。”
楚珏說:“不打緊,我先聽一會,時間還早。”
胡悅也沒說什麽,來者是客,胡悅還是給大漢沏茶倒水。然後入座道:“兄弟有什麽事,為什麽說我害了你們呢?繡珠發生了什麽事情”
大漢說:“繡珠是我婆娘,她現在被官府的人帶走了,說是和那金水橋附近殺孩童的兇手有關系。繡珠的為人我很清楚,她連殺個雞都不敢,怎麽可能去殺人呢?但是前些日子繡珠和我說,把那日撿到的血手帕交給了你,說這件事你很有興趣,也許能查明,但是沒想到你居然去報官,誣陷我的婆娘!”
大漢越說越激動,胡悅聽明白了,他說:“為什麽官府的人會找到繡珠?有何理由呢?”
大漢回道:“他們說有人看到繡珠夜裏在死過孩子的地方逗留了很久。因為繡珠有個本事,在夜晚也能看的真切,的确從不喜歡打燈。所以官府說繡珠是殺人犯。”
胡悅說:“首別着急,我們可以去一次官府問一下。如果有何誤會我會替繡珠作證說明。”
一直不出聲的楚珏開口道:“兄臺如何稱呼?”
大漢道:“就是買豆腐的王二。”
楚珏開口道:“王二兄弟,你知道繡珠為何要去那邊逗留?”
王二想要開口,但是卻又欲言又止,猶豫不決得直抓着頭發。
楚珏沒有繼續追問這個問題,而是換了一個問題問道:“能說說那手絹的來歷?”
王二道:“其實那日撿到帕子的時候,而且繡珠說看到了那殺孩子的怪物。”
楚珏和胡悅同時哦了一聲,王二說:“她說殺孩子的不是人!”
王二說到這裏,顯然非常的害怕,他哆嗦得喝了一口茶,繼續說:“繡珠說那怪物像是一個猴兒,但是卻比猴要大一些,非常的黑,看不清樣子,但是有點像是那山魈的摸樣。”
胡悅眼神一閃,他平淡地開口道:“天子腳下,京城之中,怎麽會出現只有在人煙罕至的山裏才出現的山魈呢?這裏的人氣都不可能會有此等怪物。”
王二說:“那我就不明白了,但是繡珠說那個怪物的身手特別靈活。”
胡悅插話道:“沒有其他的東西跟着?”
王二搖了搖頭,他說:“繡珠只是一介女流,看見這般景色已是吓得魂不附體,以為是遇到鬼了,然後我們就逃走了,在走的時候繡珠撿到了那塊手絹。後來幾天繡珠就變得非常的古怪,好像一直都在自言自語。我實在害怕啊……”
胡悅說:“自言自語?”
王二點頭道:“問她話他就直搖頭,只說不能亂說,會鬧出人命的。”
胡悅看着楚珏說:“看來,楚兄一定得幫這個忙了,如果真的如我所料的那般……”
王二聽不懂他的話,只是擡頭看着兩人,楚珏嘆了口氣道:“我明白了,時間不早,我先離開。”說完他從腰間取出一塊玉佩交予胡悅說:“如果遇到麻煩,可以把此物交給管事兒的人。他們不會為難你。”
胡悅起身相送,卻被楚珏婉言謝絕,二人道別之後,胡悅坐回位置對王二說:“現在我得先去問問林二嫂子。”
王二站了起來,連忙拉着胡悅的胳膊說:“我也去!”
胡悅看了一眼王二:“王兄既然那麽說了,那麽我們就走一遭,但是至于情況到底如何,這還得看接下去的發展。我只希望王兄切勿沖動用事,否則不但害了你我,也害了牢獄之中的繡珠。”
王二點頭如搗蒜,胡悅也只能收拾随身行裝,帶着王二一起往林二嫂的住處趕去,在去的路上,胡悅問王二:“你可見過那位林二嫂?”
王二回答道:“自然見過,她是我婆娘的好姐妹,經常一起做女工,林二嫂的手藝比繡珠好,繡珠一直都跟着她在學,近幾年學的也非常不錯了,偶爾能幫着大戶人家打打下手,賺些碎錢。”
王二見他沉思,猶豫再三還是開口道:“但是,胡公子,那殺人如果真的是鬼怪,那我們怎麽是它的對手?而官府又怎麽會相信我們的說辭呢?”
胡悅搖了搖扇子,他說:“如果真的是鬼怪作祟,那也許我能找到比官府更加可靠的幫手,這還得要看楚珏的能耐。不過……你們如果還是不肯把全部的事情說給我聽,那……可能就會誤事了。”
王二皺眉道:“這……哎,繡珠真的只告訴我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