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愛(4)
在先知大陸上,每年的一月一日被稱作逾初日。按照天賦培養學院的慣例,這一天晚上會舉行全校範圍內的大型舞會。宴會廳從傍晚開放,除去負責舞會事宜的工作人員外,不論老師還是學生都會參加到這場舞會當中。
同時也因為這一天是每年為已滿18歲的學生們分配愛人的日子,舞會上大多都是成雙成對,學生們尋找舞伴也不如前幾年時那樣随意了。
當然,這只是大部分情況。南門撫環視了一圈周圍的人群,果然只有自己是身邊跟着兩個人的,他因此大大嘆了口氣。
“少唉聲嘆氣的。”萬如環咂了下舌,不耐煩地在前面開口,“讓人聽見了還以為把你怎麽着了。”
成玦從路過的侍者的托盤上取下兩杯酒,遞給南門撫一杯說:“阿撫,要去跳舞嗎?”
南門撫本來也不是太擅長跳舞,舞池中響起的悠揚小提琴樂昭示着他最為苦手的優雅舞種,他于是接過酒杯搖了搖頭說道:“晚一點吧。”
萬如環在一旁看到成玦的話被堵了回來,頗為幸災樂禍地勾起嘴角插了個嘴:“真可憐啊,被愛人拒絕了。你要是那麽想跳,我倒是可以陪你一下。”
成玦挂着一成不變的微笑,他把自己手中沒喝過的酒杯推到萬如環手上:“我反倒害怕有人跟不上步伐踩了我的腳。”
“你!”
萬如環經不住激将,他馬上來了脾氣,重重地把手上的杯子往桌子上一放。随着一聲悶響,杯中的酒濺了幾滴出來,将深色桌布暈染上一些污漬。萬如環一只手拉起南門撫的胳膊,動作算不上溫柔,連拖帶拽把他帶進了舞池。
成玦帶着看好戲的表情微笑着,他拿回自己已經不滿的酒杯,抿了一口深紫色的液體,眼神不離舞池中那兩人。
南門撫心裏叫苦不疊,他想:你們倆較勁關我什麽事。他吸了口氣,正要小聲提議在音樂響起前離開,萬如環就已經攬着他的腰,在樂曲的前奏中動起了腳步。
南門撫沒了辦法,趕忙也将手搭在對方的腰間挪起了步子。雖然不那麽擅長,但至少也是在必修的通用課程上學過的。他另一只手虛扶上萬如環的肩膀開了口:“萬如環同學啊,你不會跟我跳舞跳到一半把我給弄死吧?”
“少廢話。”萬如環似乎還在氣頭上,他把眼神從微笑喝酒的人身上移回來,看向面前被分配而來的愛人,語氣稍緩和了一些,“我又不是傻子,怎麽會在這種場合鬧出事來。”
“還好你不是傻子。”南門撫真情實感地感嘆着,一邊舒了口氣。随後他看到萬如環不善的目光,自覺失言又趕忙補充,“哎呀不愧是四天賦啊,果然不是傻子。”
眼看着萬如環立起眉毛就要發火,南門撫索性手上用力捏了一把他的肩膀,垂下頭低聲說:“原諒我原諒我,四天賦就不要跟我計較了。”
萬如環一股火憋在喉嚨口,他越發想不明白世界法則是怎麽給他分配了這麽個人過來。他握着南門撫腰的手狠狠掐了一下,在他的舞伴一個趔趄之時又将對方扶在手臂中。他靠到南門撫的耳邊:“你給我記住了。”
南門撫苦笑着應道:“哎呦,是是是,您可放過我吧。”
萬如環冷哼一聲,兩人再次動起舞步,彙入舞動着的人群中。一曲結束後,南門撫等萬如環收回手,立馬迅速溜出了場地。
在一旁等着的成玦貼心地遞上一杯酒,南門撫猛地灌了一口,還沒來得及說話,萬如環的手就搭在了他肩膀上:“你跑什麽?”
南門撫立刻舉起手以示清白:“沒跑,絕對沒跑。”
成玦低低笑起來,正打算說話,便有個人朝着萬如環打招呼,打斷了他剛起的話頭。
“如環,這是你的愛人?”
“學長。”萬如環揚起手打了個招呼。那是上一屆的四天賦學生之一,與他私交很好,他眼神挪了挪才說,“他啊……算是吧。”
那學長有些不解地發出一個疑問的音節。
萬如環啧了一聲,破罐子破摔地說道:“只是個雙天賦,學長可別笑。”
那位學長端着酒,斜睨了一眼南門撫,又毫不避諱他在場地說:“這沒什麽的,很多事情都能靠自己改變去争取更優結果。”
南門撫一陣惡寒,他馬上挨成玦近了些。耳邊是兩個高人一等的四天賦學生肆無忌憚對自己的評價,他又灌了口酒砸吧砸吧嘴,又突然順着那兩人的聊天想起了些什麽,向身邊的成玦提問。
“成玦,你沒想過殺了我換個愛人?”
“當然沒有。”成玦轉過臉,“雙天賦對我來說也是很優秀的愛人。”
“一時忘了你是個單天賦,我又在戳人痛處了。”南門撫呆愣了一下,又說,“萬如環怎麽就不知道滿足呢,真是的。”
“從總數上來說,三天賦學生也沒那麽多,他應該想自己至少也能分配到個三天賦吧。”成玦頓了頓,繼續說道,“一開始知道你是雙天賦時我也有點驚訝。不過既然能把你分配給萬如環,你一定是有些特別之處的。”
成玦放下酒杯,指尖點了點南門撫手中玻璃酒杯的邊緣,在短促的叮聲中開口:“雖然在我眼裏,你已經夠特別了。”
南門撫讪讪地笑了笑,說道:“因為我是你的愛人,你才會看我特別。”
“或許是吧。”
為了使氣氛剛好而調節得有些昏暗的宴會廳中,成玦卻清楚看到了南門撫的表情。但他沒有反駁,而是笑了笑看向送走學長轉回身來的萬如環。
萬如環一看見成玦那張帶着笑的臉,馬上露出一副不耐煩的表情來:“趁我不在又和南門撫悄悄說什麽了?”
“說你越要求我離阿撫遠些,我就會越親近他。”
萬如環一揚眉,眼看着就又要發火。南門撫帶着些責怪瞥了眼總是故意惹惱他的成玦,插話說道:“別生氣別生氣,大家公平競争。”
萬如環轉而瞪了一眼南門撫,哼了一聲說道:“南門撫,你要是不跟着我、惹惱了我,只會死得更快。”
南門撫嘆了口氣想道:明明跟着你才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被殺了。但他為了穩住這個難以滿意的四天賦,連連嗯了幾聲點起頭:“好的,我明白,您說的都對。”
萬如環似乎吃了這一套,被愛人奉承的感覺讓他心情頗好地拍了拍南門撫的肩膀。
這時,一位穿着黑色禮服的人拿着酒向成玦走了過來。他的假面已經被摘下,斜斜插在胸前的口袋裏,融入禮服變成了裝飾。
“抱歉白天沒能來見你,成玦,我的愛人。”
成玦倒不顯得意外,他端起自己的酒杯和對方碰了碰,語氣平緩地說道:“不是雙向。”
“我猜到了。”那人笑着伸出手,“陸戚言,19歲,三天賦幻覺,醫療,法則。”
“法則?”成玦挑挑眉,似乎來了些興趣,他握住了對方的手說道,“三天賦就夠稀有了,居然有法則天賦。”
南門撫眨了眨眼,在一旁問道:“法則天賦有什麽特別嗎?”
萬如環從另一邊皺起眉看着南門撫,狐疑地說道:“你是不是上課都睡覺了?法則天賦是只有通過世界法則認可才能得到的天賦,日後有資格成為裁決使徒。”
“沒錯。”成玦接道,“因此,即使是單天賦法則也是被極為看重的人才。”
萬如環扯出一些不屑的笑意:“我就說法則的分配有點問題吧,法則三天賦的愛人居然才是個單天賦。”
“請你不要這麽說,萬如環同學。”出乎意料地,自稱陸戚言的人打斷了萬如環的嘲笑,“世界法則這樣分配,我就會服從于它。成玦雖然只是單天賦,但既然是我的愛人,我就會利用自己的能力愛他保護他。”
成玦發出一聲輕笑,眯着眼睛望向了萬如環,以勝利者的姿态去看那人被人噎住的模樣。
陸戚言再次把目光轉回成玦臉上,他拉起成玦垂在身側的一只手問道:“能請你跟我跳支舞嗎?”
成玦回頭看了眼南門撫,又移回目光輕輕擱下杯子:“樂意之至。”
成玦臉上始終帶着若有若無的笑意,他從善如流跟着陸戚言進入舞池,踏起了步伐。
舞池一向是暧昧又隐秘的聊天場所,陸戚言在樂曲聲中開口說道:“那兩位,萬如環應該不是你的愛人吧。”
“非但不是愛人,他是我的情敵。”
陸戚言一本正經的面容上,雙眉似乎蹙了起來:“你在争奪鏈裏?”
成玦并不在意般點點頭。
“這很危險。離開你的愛人到我身邊來吧,我可以保護你。”
成玦微微翹起嘴角問道:“你覺得我會死在萬如環手上?”
“是。”
“陸戚言,謝謝你的好意。”成玦滑動着流暢的舞步,他們二人都将舞蹈課上的實踐融入到腳下,完美地配合着,“但我希望你記住,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
“你是我的愛人,所以我願意珍惜你,只有在我身邊你才是安全的。”
成玦生硬地終止了步伐,在樂曲的中間突兀地停滞在舞池上。他無視了其他人投射過來的眼神,臉上倒還挂着笑容:“還要我說第二次嗎?”
話音落下,他不留情面地穿過人群離開了舞池,陸戚言馬上在身後跟了上來。
“既然是法則這樣安排,那麽我便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你。成玦,如果你改變了想法,可以随時來找我。”
成玦眨了眨左眼,輕快地道:“多謝。”
兩人在舞池邊分別,陸戚言識趣地沒有繼續跟過來。成玦嘴角笑意不減,卻發出一聲無人可查的嗤笑,然後回到了萬如環和南門撫的身邊。剛走到桌邊,來自情敵一刻不停的挑釁就傳進了耳朵。
“你不在的時候,我和南門撫可有着相當大的進展。”
成玦望向故意出言激怒自己的萬如環,心中無可抑制地冒出一些酸澀感。作為曾經歷過争奪鏈的人,他是有經驗的,也知道這是作為争奪者存在的他們一定會時常品味到的情緒。
嫉妒。他對這感情再熟悉不過,也十分清楚萬如環時刻處在暴躁之中大多也是托了這種情緒的福。
南門撫看向一言不發的成玦,有些尴尬地伸出只手握上了萬如環的小臂:“行了行了,別氣他了。”
與成玦并無二致的負面情緒在萬如環心中也擴散開來,他不滿地看向南門撫說道:“怎麽着,你這是維護他?”
南門撫無奈地堆起笑容:“我不是這個意思。”
萬如環反手握住南門撫正搭在自己小臂上的手腕,緊皺起眉說道:“再讓我聽見你嘴裏為他說一句話的後果,你大可親自試試看。”
手腕上一陣箍緊的疼痛,南門撫耐不住疼痛呲起牙,但他還沒來得及說話,成玦就一步跨上前來,手掌依樣圈住了萬如環的手臂。
聲音冷冽,是成玦不曾有過的語氣:“放手。”
萬如環立刻扭頭,看向處處向自己找不痛快的情敵,手下較勁似的又用了幾分力。
南門撫皺着一張臉吸了口氣。
成玦的聲音再次響起:“我讓你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