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愛(21)
敲門聲響了三次,裏面卻始終沒有回應。南門撫先是疑惑地皺皺眉,又馬上了然地笑着說道:“該不會是小情侶自己慶祝起來了吧。”
“你想什麽呢你。”萬如環彈了下南門撫的腦門,又把耳朵在門上貼了片刻,“這一點動靜都沒有。”
成玦笑了笑,看着門說道:“反正敲過門了,我們就在這裏等他們出來吧。”
話音還沒完全落下,三人身後不算寬闊的走廊突然出現了一陣魂力波動。短短幾秒後,一個人影憑空出現了。
意識到眼前人是誰,南門撫瞬間睜大了眼,驚呼出聲:“裁決使徒?”
“看來傳送出現了偏差……居然要我自己進門。”裁決使徒推了推眼鏡,然後用手背拍了拍擋在眼前的南門撫的肩頭,“麻煩讓一讓。”
南門撫沒反應過來,只下意識地往旁邊讓開了門。
裁決使徒徑直上前,他按下門把手開門的時候,成玦問道:“裁決使徒為什麽會來?”
裁決使徒只是拉着長調敷衍地答道:“啊?哦。”
門幾下沒打開,裁決使徒轉過身來掃視了一圈:“啊,是18歲的四天賦萬如環,你使用一下天賦幫我把門打開。協助裁決使徒工作,法則批準了。”
萬如環皺着眉:“你先告訴我們怎麽回事。”
裁決使徒只好扶了扶眼鏡回答道:“對學生時鹿進行裁決。”
“啊?!”
萬如環扭曲着表情反問了一句,随後他不做猶豫,猛地撞開了那扇緊閉的門。趕在裁決使徒前面,三人急忙沖進了屋子。
眼前的景象和他們設想中的哪一種都全然不同,那出沒演完的舞臺劇仿佛将幕布搬到了臺下,在這裏繼續上演。
眼前是另一種結局。看不到衣料下的傷口,但顧晚胸前不斷流出的血液已經浸濕了她的前襟。她的頭靠在時鹿跪坐的雙腿上,被時鹿圈在一只手臂中。
南門撫睜大了眼睛,看向面前戲劇性的一幕:“時鹿,怎麽回事?”
時鹿臉上有着濕潤的痕跡,她茫然地擡起頭,只是看着南門撫。
“時鹿,18歲,天賦培養學院設計學院學生。即将對你執行裁決,請你站起來。”
南門撫轉過頭,幾乎有些控制不住音量:“快去叫醫學院的過來,後臺就有值班的學生。”
“沒有用的。”裁決使徒生硬的聲音插了進來,“對時鹿進行裁決的罪名是殺人,并非傷人。被害人顧晚會死。”
萬如環緊緊皺着眉,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神情呆滞的時鹿,一把将她拽了起來。
“小姑娘,你怎麽回事?!”
萬如環的怒吼沒有得到答複,在他拉起時鹿的時候,成玦就已經蹲下/身,讓顧晚枕在自己的臂彎。
顧晚仍舊在呼吸,她半眯着眼,長長淺淺地吐氣。一些深紫色像光點一般的東西從她身上逸散開來,南門撫倒吸了一口氣:“是星屑……你是占蔔系的學生?”
時鹿茫然地擡起頭。安靜的室內,只有顧晚綿長的呼吸聲。裁決使徒從另一側架起了時鹿的手臂,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顧晚身上。
星屑是只屬于占蔔系學生的東西。他們每次觀星占蔔,星星都會留下一些屬于自己的痕跡作為回饋。而在擁有這些天賦的學生走向死亡之時,體內的星屑就會重新回歸夜空。
南門撫馬上又問:“你根本沒有設計天賦?”
顧晚輕輕地牽起嘴角,然後點了點頭:“那只是我的愛好而已。”
南門撫不可置信地看向顧晚,又問:“占蔔系能預蔔吉兇,感知生死,即使這樣做會折損壽命……但你沒有預料到自己的死亡?”
顧晚垂下眼睫,說道:“我從沒有去看過我和她的星盤,我們的未來是我們自己走出來的,我始終這樣堅信。”
成玦臉上的笑意變得很淺,但他還是伸出手來,屈着指節劃過顧晚的臉:“再見了,我聰明的雙天賦女孩。”
“你……”顧晚的眼睛微微睜大一些,然後又了然般笑起來,“學長,我就知道。”
“你放開她!”時鹿突然爆發出的怒吼聲打破了陷入低壓的空氣,她想要掙脫裁決使徒的禁锢,又被萬如環按在了一邊。
顧晚想轉過臉去看時鹿,但是有些失了力氣,她于是閉上眼睛說道:“鹿,我知道你掙紮了很久,但你既然做出這樣的決定,我希望以後你能活得輕松一些。”
時鹿猛地僵住了身子,她就像是虛脫了一般,想要掙脫束縛的力氣瞬間就被卸去了。她忽然猛抽了兩口氣,而後崩潰地大哭了起來。
南門撫無法理解,他看向顧晚閉着的雙眼,無從判斷她是否還有呼吸。
裁決使徒這時開口:“顧晚死亡,開始進行裁決。”
随後,如同他本人出現時那樣,一臺機器憑空出現在衆人的眼前。他們都對這東西無比熟悉了,那是被稱為裁決官的機器。
裁決使徒朝着機器行了個禮:“裁決官,請下達裁決。”
機器內部傳來某種機械細微轉動的聲音,屏幕正對着顫抖着哭泣的時鹿。沒過多久,裁決官就下達了他的指令。
機械的聲音冰冷地鑽進衆人的耳朵:“時鹿,罪狀殺人,被害者系其雙天賦愛人顧晚,為天賦培養學院占星學院18歲學生。對時鹿的情緒與動機進行檢測後,得出如下結論。因愛而引發的不安、失落、思念構成殺人動機,被害者需承擔一定責任。判決如下:愛的消亡期結束後,延長一月不予分配愛人。”
時鹿突然停止了哭泣,她呆呆地愣在了原地,裁決使徒則再次向機器鞠躬鞠躬:“好的,裁決官。”
南門撫正因不知該如何評判裁決結果而發呆的時候,時鹿忽然失了控一般大叫起來:“怎麽會這樣?為什麽不判死亡裁決?我可是殺了人,殺掉了我最溫暖的愛人啊,為什麽不判決我去死?”
萬如環緊抿着唇,一只手仍抓着時鹿的肩膀,他沉默地看向手掌中正撕心裂肺大喊卻又顫抖着的身軀。
“沒有法則天賦,當然無法理解。”裁決官揮了揮手,顧晚的屍體就和裁決機器一起消失不見了。他又不知從哪掏出了個本子,邊寫邊念,“對時鹿的裁決結束。裁決見證者:天賦培養學院學生:南門撫,萬如環,成玦。”
随後他合上本子,伴随着啪地一聲,裁決使徒就如同來時一樣在魂力的波動中消失了。
成玦沉默着看向南門撫,南門撫則盯着仍在大哭的時鹿,萬如環松開了那只按着時鹿的手。他一松開勁,時鹿就猛地甩開他的手臂,然後跑了出去。
見萬如環和南門撫都沒什麽反應,成玦嘆了口氣提醒道:“現在讓她一個人會很危險,但我并不覺得我們要去追她。”
南門撫知道,成玦在兩個女孩子中,明顯更加親近與自己十分相像的顧晚,他問:“不追真的可以嗎?”
成玦沒有表态,他說:“我們都不會去質疑裁決機器所做出的決定,但當這種事發生在身邊,我們真的認為這樣的裁決是正常的嗎?就連時鹿自己,都會問為什麽。”
萬如環有些煩躁,他抓了把頭發,短促地吐了口氣。
成玦又說:“一個人要是做好赴死的準備,你是攔不住的。”
校慶晚會在不久後就結束了,後臺的騷動并沒有傳到很多人的耳朵中去。但一旦時間推移,所有相關的人就會意識到事件的發生,即便目擊者們并不會吐露半句。
那天夜裏,萬如環和成玦照例把南門撫送回了寝室,但他們比起以往都沉默了不少。南門撫始終對時鹿放不下心,他在那兩人離開後,再次悄悄返回了校園。
在往時鹿宿舍的路上時,他見到了心情已經平靜下來的時鹿。時鹿也同時看到了他,微腫的雙眼勉強彎了起來:“遇見你真是太好了。阿撫,我和晚晚又吵架了,你可以帶我去樓頂花園散心嗎?”
南門撫幾步走過去,朝她點了點頭。
南門撫已經不是第一次帶時鹿溜進樓頂花園了。以往時鹿和顧晚吵架來找他時,他們就會經常坐到花園的長椅上,在花香與星夜下聊天。
這一次時鹿并不如以往那樣叽叽喳喳,她坐到長椅上,擡頭看着天空。南門撫也沒有說話,只是看着她。
過了很久,時鹿吸了口氣說:“我最近很不安,所以睡得不好,本來只有成玦注意到,後來大家都看出來了。”
南門撫輕輕點頭:“嗯,為什麽不安?”
時鹿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明明她就在我身邊,但我會一天比一天思念她,思念到腦子裏都吵嚷起來,嗓門比萬如環還要大。”
“那些聲音把我腦子裏搞得一團糟,我常常情緒失控,還會做不好任務,上課也沒法集中精神。後來,《星辰革命》讓我發現,在無數次練習和彩排中,每到殺死她的那一刻,我的腦子中就會忽然安靜下來。”
“但你真的殺了她。”
“對,因為那種安靜只是一時的,現在我的頭腦中終于徹底清淨了。”時鹿轉過臉來,看似想要露出釋懷的笑,眼中又濕潤起來,“但我心裏卻像是被挖走了一大塊,又疼又癢,又抓不到它。如果裁決官讓我因自己的罪行與她一起去死,我想就不會這麽難熬了。”
南門撫不知道說些什麽,他第一次為自己笨拙的言語技巧感到心焦,他只是叫道:“時鹿……”
“愛怎麽會是這樣。”時鹿忽然将臉埋在雙手掌中,她音調顫抖着,每個字都像是費了好大力氣從嘴唇中間擠出來,“我站在她的面前,站在她的整個世界裏,卻怎麽也看不到她。”
時鹿斷斷續續地說完,擡起臉來:“南門撫,謝謝你。”
南門撫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個女孩子,但他沒能碰到。在占星學院樓頂花園低矮的圍欄前,她縱身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