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愛(22)

九月九日的校慶結束後,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不會再有活動來給學生們放松。時鹿和顧晚事件起初還為人們所談論,最後只剩下幾個人把這當做緘口不提的往事。

從那之後,南門撫發現萬如環有了些變化。萬如環發脾氣的次數只增不減,對南門撫也明顯少了許多耐性,但他與成玦打架的熱情倒是絲毫不受情緒影響。成玦則一如既往,細心地維護着南門撫與萬如環之間的平衡。

冬天不知不覺到來,先知大陸也迎來了一年中最後一個盛大的節日,無尤節。無尤節是人們用來總結過去一年,并對下一年許下美好心願的節日。通常12月的第一天,人們會圍聚在一起,對過去發生的事情表示感謝或是從中反省。第二天則會對未來定下計劃,與同伴一起互相鼓勵。

對于這個節日,天賦培養學院會舉辦無尤節祭典,并要求學生們自己制作食物帶到祭典上,在所分配到的區域內與其他學生共同分享。

南門撫是十分不擅長料理的,而今年有成玦在,他明顯松了一口氣。

12月1日的下午,常量學院的每間教室內都擠滿了來制作食物的人。成玦替南門撫系好了白色圍裙,又轉頭看向自己把手繞到背後去的萬如環。

成玦彎着嘴角,語氣輕快地調侃道:“真少見,今天怎麽不讓阿撫給你系了?”

萬如環不滿地一吸氣,轉過身去:“誰都行,趕緊幫我系上。”

成玦于是笑着伸出手,撈過垂在兩邊的帶子,在萬如環背後打了個結。

南門撫正在一邊拿着鍋鏟發呆,他四處轉着臉,偷看其他爐竈前的同學們在做什麽。成玦替萬如環系好了帶子,就開口問道:“阿撫,有什麽想做的嗎?”

南門撫思來想去也沒個好點子,萬如環心思則幹脆不在這裏,他就差拿大勺鍋鏟當武器出去挑釁了。最後由成玦提議,他們選擇了最中規中矩的炸魚丸。理由是上手容易過程簡單,但是做得不會有正統廚藝系那麽美味就是了。

捏魚丸的時候,南門撫不可自抑地想起了三個月前還鮮活在自己眼前的女孩。如果她們也來參加無尤節祭典的話,或許也會選擇做魚丸。不對,南門撫自己又搖了搖頭想,她那種古靈精怪的性子,一定會做出因有毒而無法通過檢測的黑暗料理吧。

一個下午都耗在了廚房,從整條魚開始,逐漸将之做成圓潤的魚丸,南門撫頭一次在做飯這件事上找到了些許自信。到了傍晚祭典開始,他們帶着大量的魚丸去到了自己的攤位上。

将做好的食物在攤位上擺放好後,南門撫終于有種完成了任務的輕松感。他帶着明顯也松了一口氣的萬如環和沒什麽特別反應的成玦,在祭典上閑逛了起來。

因為是讓學生們自由發揮,在經過理學院化學系和醫學院聯合檢測确認沒有危險性後,千奇百怪的食物就被擺到了祭典上。

南門撫饒有興趣地看着攤位上的黑暗料理,随手拿了幾樣感興趣的。萬如環生怕自己吃了南門撫的那些東西會跟着他殉情,于是也拿了幾樣看起來比較正常的食物。

到哪去找一個安靜又适合回顧過去一年的地方呢,南門撫輕易就想到了自己的特權。越是這樣重大的日子,越沒有人敢打破規矩來到樓頂花園,南門撫三人自然而然地成為了這裏唯一的訪客。

成玦站在花園邊,朝遠處看去,語氣沒什麽波瀾地說:“等12月結束,我們就認識一年了。”

南門撫正在看早已經沒了花朵的鈴蘭枝條,他回過頭去看了一眼成玦的位置,心跳快了一秒,然後說道:“确實是一年了,你往裏站站,小心點。”

成玦還沒表态,萬如環反倒先輕笑一聲插了個嘴:“你管他幹什麽,掉下去了我也少個情敵。”

成玦似笑非笑地往長椅邊挪了一步:“是嗎?”

萬如環一愣,随即偏過臉去,咳了一聲叫着:“南門撫,快回來坐着。”

南門撫也笑了笑,随後走到長椅上坐到中間,成玦見狀也坐了下來。

南門撫靠上椅背,仰着頭盲摸了塊顏色詭異的糕點,然後說道:“過去一年要感謝兩位,我現在不止比以前能打,也比以前抗打多了。”

“我可不敢邀功,”成玦笑出了聲,“這都是優等生的功勞。”

“本來就是。”萬如環欣然接受了成玦的說法,“廚子再怎麽厲害,也比不上戰輔學院的學生。”

成玦應和着說道:“是是是。我要感謝阿撫,帶給我這麽精彩的一年。當然也要感謝優等生,這三個人裏,缺了你我固然高興,但也會有些許無聊。”

南門撫嚼着粉色的糕點,含糊地說道:“其實無關愛不愛的,你們已經是我的好兄弟了。”

“誰要和你當好兄弟。”萬如環給南門撫的後腦勺來了一下,“我的話,除了你們倆,想感謝一個小姑娘。不光感謝,我想反省的事也與她有關。”

南門撫漸漸收了笑容,只嚼着嘴裏甜到發膩的甜點。成玦表情不變,溫和地笑着問道:“要感謝些什麽?”

“從前有些放下的事情,現在重新又拿了起來,無關顏面,也不是對什麽感到不滿,其實就是在她走了之後感覺通透不少。”

南門撫拖着長音嗯了一聲,說道:“優等生,你好好說話,我都聽不懂了。”

萬如環拍了下腿:“沒什麽的,就這樣了。”

“我倒沒什麽想反省的事。”南門撫拍了拍手上的殘渣,轉頭問着:“你呢?”

成玦也搖了搖頭:“發生的事無法改變,就算反省也沒有用,我沒有任何後悔的事情。”

“那我也沒有。”萬如環急着跟了一句,然後他一吸氣,像是剛想到什麽說道,“應該買點酒上來,這會就适合喝點。”

成玦笑了起來:“無尤節禁酒,優等生。”

南門撫嘴裏還嚼着綠色的糕點,也連忙說道:“其實我也覺得……咳咳咳。”

成玦馬上憋着笑意去拍南門撫的背:“慢點,別着急。”

萬如環悠哉地靠在一邊說道:“成玦,我派你去買點喝的,你看南門撫都嗆着了。”

成玦只瞥他一眼,又低頭去看南門撫:“确實需要買點喝的,阿撫,你覺得呢?”

南門撫一邊咳着,一邊拼命點起頭。

成玦越發覺得好笑,站起身來說:“好,我很快回來。”

成玦走後,南門撫好不容易平複了下來,臉都憋紅了。他于是站起身來,往圍欄邊走了幾步,大口呼吸着。

留下的兩人一段時間內都沒有說話,過了一會,萬如環也站起身來。他走到南門撫旁邊,和他并肩看向遠處:“能這樣和你兩個人呆着實在是難得。”

南門撫側過頭去看他,聽他接着說道:“可你說奇怪不奇怪,我沒有預想裏那麽開心,也不想對你做什麽。哎,或許也有那麽一點想。”

南門撫看着萬如環繃着的側臉,只覺得他比以往還要心煩意亂。他正要出聲安慰,卻又被萬如環打斷了。

“南門撫,你說愛就是這麽稀松平常的東西嗎?”

南門撫下意識地咽下口水,直覺中有些不妙的預感,緊張感使他汗毛微微立起。他試探性地開口:“我……沒來由地覺得有些危險。”

萬如環一只手撐在圍欄,看向南門撫:“怎麽說?”

南門撫說道:“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一個占星學定律。把壞事講出來,往往它就不會發生了。”

萬如環只看着他的眼睛問:“那你覺得呢?”

南門撫往後退了一些,離圍欄拉開些距離:“比如我覺得我今天會被殺,就要把這種預感說出來,不然今天就真的會是我的死期。”

萬如環低低地笑了一聲:“哈,很遺憾,看來這個定律不怎麽管用。”

南門撫轉身就要跑,卻被萬如環一把揪住了領子。

下墜的過程無比漫長,貫耳的除了呼嘯的風聲,還有蓋過了風聲的鼓噪心跳。南門撫心裏只剩兩個字:我靠。

随後他又想:我今年的心願還沒許呢,這下對樓頂花園要留下創傷後遺症了。

萬如環站在樓邊,眼神緊跟着向遙遠地面墜去的愛人。他按捺着因悲傷心緒而産生的破壞欲想道:我要開始新的生活了。

成玦回來的時候,正看到南門撫墜樓的一幕。萬如環聽到腳步回過身來,只說:“裁決使徒應該要到了,你在這也好做個見證者。”

成玦向內走了幾步,到了萬如環面前。萬如環本已經做好了成玦盛怒之下與他動手的準備,卻看成玦表情是一貫的輕松,絲毫沒有發火的意思。随後他發現了更可怕的事實,成玦并沒有買任何東西回來。

萬如環皺起眉,直接問道:“你猜到我會動手了?”

成玦吐出一口氣,坐到仍殘留着人體溫的長椅上:“我一直期待着去享受那種愛人死亡後出現的心痛感與将死的錯覺,但很可惜,這樣的快感往往只能保留一個月。”

萬如環更加不解了,他的聲音帶了些焦躁:“南門撫不是你的愛人嗎,你怎麽會想要他死?”

成玦搖了搖頭:“你錯了,我不是想要他死。我只是覺得,即使他死了,那樣的痛苦是我能承受,且樂于承受的。如果哪次能在消亡期結束後仍保留着這樣的疼痛,那愛人的死亡就會是我在下一年無尤節會感到後悔的事情了。”

萬如環怔愣了片刻,随即轉過臉不再看成玦,他說:“希望下次的逾初日分配,我們不會再是情敵。”

成玦輕笑一聲問道:“那我們會成為很好的朋友嗎?”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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