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那晚之後，單天和楚晨就一直沒怎麽說話，兩小時的高鐵也是睜着眼相對無言，沉默到家。讓楚晨松了一口氣的是，這次單天是真的回家了，沒再來粘着他。過了半個月，臨近過年，還是沒有單天的消息，他心裏開始失落，又隐隐地期盼。
大概就這幾天了，他心裏想。
年二十九下午，爸媽提早下班回來開始忙年，差遣楚晨去菜場買兩塊豆腐。
當楚晨提着豆腐回來時，就看到樓道門口停了個行李箱，旁邊立着個人，正緊皺着眉盯着手機，一臉為難。
楚晨上去踢了一腳行李箱，“來啦。”
單天驚詫地回頭，猛地後退撞在門上，一陣震腦門的響動後，楚晨笑了，“怎麽着，幹什麽壞事這麽虧心？”
“沒，就……”單天盯着他看，打量他的神色。
“沒什麽沒，就什麽就，上樓，我爸媽念叨你一天，煩人。”楚晨走在前面上樓，單天歡快地轉身拎起行李箱。
單天爸媽早一個月就跟楚晨爸媽打了招呼，今年過年他們都回不來，讓單天來他們家過。以前還在大院的時候，單天就逢年過節地串門，大家都習慣了，這孩子雖然皮，但也讨喜，都喜歡，以致後來單天搬走了，每到年節，大院裏倒顯得冷清了，少了一家人，少了個皮孩子，心裏都沒滋沒味的。所以這次，楚晨爸媽是舉雙手熱烈歡迎。
“幹爸，幹媽，我來啦！”單天一進門就沖廚房喊道。
王蘭擦着手端了果盤出來，“天冷吧，怎麽來的？”
單天接了果盤還沒開口，楚晨接了話頭，“買豆腐送的。”
單天：“……”心跳開始加快，嘴角開始不自覺上揚，一瓣橙子放進嘴裏像一口蜜淋在心頭似的，甜滋滋。
明天就是除夕了，今晚到明天的午飯都會很簡易，吃完飯，王蘭拉着楚民接着忙年，楚晨坐沙發上看電視，單天坐他腳邊地毯上玩手機，廚房裏吵吵鬧鬧，客廳裏冷冷清清。
“哎，”單天翻了一圈手機沒得玩了，看了一圈客廳，又看向楚晨，“要不去超市逛逛吧。”
晚高峰的公交有多擠，年二十九的超市就有多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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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楚晨換了個姿勢看電視，言簡意赅地拒絕了。
單天也不說話，就這麽盯着楚晨看，火辣辣的目光落在他臉上，從頭看到腳，再從腳看到頭。家裏開了暖氣，楚晨沒穿襪子，兩只精瘦雪白的腳踩在深棕色的拖鞋上顯得尤為嫩白，單天喉部一滾，鬼使神差地伸手去碰，還差一個指節的距離，腳突然收了回去。楚晨穿上拖鞋走回房間，再出來的時候穿了一雙黑襪子：“穿衣服，走吧。”
單天盯着他的腳看，手心出汗，一時沒反應過來，“啊？去哪？”
“逛超市，不你要的麽。”
幾乎所有上班族都趕着今天晚上來屯年貨，楚晨和單天光是進超市大門就花了二十分鐘。
“要不……我們回去吧。”單天小心翼翼地看着楚晨說。
楚晨：“不。”
單天：“……”今晚算是卯上了。
既然如此，單天索性拉住楚晨的手，自己沖在前面開路，楚晨被他拉着有點難受，但并不掙脫，單天借着躲開逆行的人回頭看楚晨，嘴角挂着笑，楚晨在後面看他側臉和，不自覺也揚起了嘴角。
年貨區在超市的二三樓，扶手電梯又長又慢，單天把楚晨護在身前，手輕輕搭在他腰上，突然問了個傻逼問題：“你說，要是咱們這麽多人在這電梯上一二三一起跳一下，會怎麽樣？”
他靠得近，聲音就在楚晨耳邊，不大，但在這前胸貼後背的電梯上，周圍的人想不聽都難，話一出，單天就被致以多道注目禮，楚晨狠狠抓住腰上的手，往後一甩，“滾！”單天在後面笑了，像個傻子似的，旁邊一直貼着他的路人不由往外擠了擠。
家裏該買的，前兩天楚民和王蘭已經分了好幾趟買好了，單天今天進屋覺得還差點什麽，但一直沒想起來，直到吃完晚飯兩人幹坐着的時候才想起來——差了零食。春晚一年比一年沒意思，要是再沒零食，就只能早早睡覺了。
上了樓，單天拽着楚晨直奔零食區，問楚晨這個吃不吃那個吃不吃，楚晨一開始還搖頭點頭的，後來煩了，就随單天往車裏扔，他再挑着往外撿。
最後擠出來時，不多不少，一人拎了兩大袋，楚晨一腦門官司站在超市門口看着單天，單天用肩膀撞楚晨：“一起吃嘛，幹嘛跟個怨婦似的。”
“你他媽豬啊！”楚晨想捂臉都沒手用。
“這不是過年嘛，要吃好幾天呢，而且你不都二審了嘛，就我一個人是豬？”單天和楚晨并肩走到路邊打車，“走，上車，你坐後面看東西，我坐前面。”
司機看倆大小夥子上車，熟絡地跟單天聊起天來，楚晨坐在後頭聽單天一句真一句假地忽悠，看着他的臉，已經成熟、線條分明的輪廓，被堆笑的眼角和上揚的嘴角柔和緩沖，路燈時明時暗打在他臉上，像一支交響樂，柔和的主旋律配上歡快的和弦，讓聽的人被感染，心跳漸快，心情愉悅。
到家時王蘭和楚民已經忙消停了，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等他們，楚晨開門進去首先就撞上了王蘭的目光，“你倆大晚上的逛什麽超市，人擠人的吧……”這時跟在身後的單天兩手拎着四大袋東西擠進來，“你們豬啊……”王蘭已經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單天把東西放到不礙事的牆邊，找水喝，“是我要去買的，我剛才看了家裏沒有零食，明晚上看電視容易寂寞。”
楚晨：“他是豬，我不是。”說完接了單天遞過來的水喝了，絲毫不介意那是單天喝過的，看得單天眼睛發亮。
晚上睡覺，楚晨洗漱完坐在床頭玩手機，單天進來就看到床上兩個被窩，也不動聲，自覺的爬進裏面那個，楚晨見他這麽聽話，心裏微微詫異，但也沒多說，關了手機關了燈，滑進被窩。
一陣靜默裏，楚晨用胳膊壓着眼睛，不知過了多久，耳邊的呼吸聲輕緩到仿佛沒有，他一點睡意也無，腦海裏反複浮現晚上時想要觸碰他腳的手。他身材沒有單天高大，手自然也沒有對方大，他心裏想，單天的手能比他的大多少呢，最多也就半個指節吧。
從放寒假至今，他一直對單天不冷不熱，甚至會忍不住冷言冷語，不知道單天心裏怎麽想，可能會認為他小肚雞腸？今晚拉着他去超市，放進車裏的都是他喜歡吃的，睡在身邊的這個人在給自己求情呢。那晚已經過去這麽久，他已經記不清細節，只剩當時的震驚和心髒砸落胸腔的悸動仍記憶猶新。他不清楚為何會對單天有這樣的感覺，當時程铎那麽張揚地找上門來他都沒那麽惶恐過。反倒單天的靠近卻是讓他驚慌，讓他發熱，讓他躲開又忍不住去靠近。這是不一樣的。
意識漸漸模糊，半夢半醒時，他想起了六年前，初一的秋天，他走出校門時看到的那個笑臉，青澀而稚氣，他們目光相遇的一瞬間，身影沖到他的面前抱住他，耳邊是對方的笑聲，“終于找到你了！”他說。他們手拉上手走出人流，是的，沒錯，那雙手确實比他的大，熱熱燙燙的，手心裏都是汗。他感到有什麽東西纏上自己，動彈不得，卻很舒服，踏踏實實的沉重，直到熱了想掙脫，卻掙脫不開。
早上醒來時，身邊的人已經沒了，被子都整理好了，楚晨拉開被子下床，腳剛落地就呆住了，他沒想到這個年紀的自己還要面臨一早起來換內褲的尴尬問題。
單天在外面幫王蘭和楚民忙活，三人有說有笑，楚晨收拾好出來，竟沒一個人搭理他，他開了一包餅幹，倒了杯熱水，開始看電視。
新聞聯播放完了那三人都沒有要吃飯的意思，楚晨問：“不吃飯嗎？”
王蘭正在擀餃子皮，單天背對着他在包餃子，王蘭說：“吃過了，你不看看時間，你起來前半小時就吃過了。本來想喊你的，單天說你昨晚睡得不好，讓你多睡會兒，直接等晚飯。”
楚晨盯着單天的背影，單天似有所感，回頭對他一笑，問：“睡得怎麽樣，要不要在補個回籠覺？”
單天手裏拿着個餃子在捏，手上沾着面，腰上系着圍裙，有了居家男人的味道。
楚晨本能地吞咽了一下，被嘴裏的餅幹嗆到，咳得上氣不接下氣，“我謝謝你。”
最終，楚晨還是回床上睡了回籠覺，這回睡得踏實，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單天正推門進來叫他，“快吃飯了，起來吧。”
楚晨愣愣地看着他，沒反應，這是單天最喜歡的時候，愣頭愣腦的楚晨，收起一身的氣場和刺，還像小時候一樣可愛。
他忍不住走過去撩楚晨的頭發，楚晨的頭發軟，前額的劉海服帖的耷在他的手指上，他搓了搓，本想低下身聞一聞，被醒神的楚晨推開，“你幹嘛！”
好吧，醒了，刺又起來了。
他揉亂楚晨的頭發，“起來啦，一會兒幹媽進來就不是我這麽溫柔的叫法了。”
“單天！”楚晨擋開他的手，叫他，“單天，今晚我們聊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