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明知顧犯
“我送你的戒指呢?我可是特地從紮伊爾買回來的原鑽,就是為了早一點睡到你呢,哈哈哈,杜以葦,你可真賤。”
“景揚無法不能證明那枚戒指的價值,這是他騷擾你的借口。我告訴他了,如果他再這樣糾纏下去我會告他的。”
杜以葦雙臂抱膝坐在沙發上。他已經這樣坐了好久了,久到……睡過去一次又醒來了。
門“咔噠”一聲從外面轉開。
“我回來了,”顧臨換下了鞋子,見杜以葦愣坐在沙發上,問道:“在做什麽?”
杜以葦不回答別人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顧臨走到沙發後,探過身湊近他,“親愛的,怎麽了?”坐在沙發上的人面露蒼白。
“生病了嗎?”顧臨伸手在他的額頭上試了試,“怎麽這麽燙?發燒了?去醫院。”他說着抓着杜以葦的胳膊讓他起身,被杜以葦甩開了手。他第一次覺得顧臨低沉性感的聲音和觸碰讓自己如此害怕。
顧臨一愣,不解地看着他。杜以葦也詫異于自己激烈的反應,連忙道:“我沒事,不用去。”
“那吃完晚飯的時候吃點藥吧……還沒燒晚飯?”
已經到晚飯時間了?杜以葦猛地直起身:“對不起,我忘記了,我現在就去。”
被顧臨一把按住,“你坐着休息吧,我去。”
杜以葦全身使不上勁,等到顧臨進了廚房,便軟軟地倒在了沙發上,閉上了眼。
從喧嚣的酒吧出來後,他就坐在長椅上等景揚。深夜裏極少有車輛,他好像等了好久好久,從遠處才駛來一輛轎車。
沖到馬路上,張開雙手。突然響起一聲尖銳的摩擦聲,然後車在他面前停下了。從上面下來一個男人,和景揚一樣,他很高,穿着西裝……臉?
杜以葦按住自己的太陽穴,再怎麽努力也想不起更多的細節了,腦袋越發疼痛。他那天晚上帶着戒指和一個不知名的男人,上了床。之後沒再見過的那枚戒指,為什麽會在顧臨的車上?況且顧臨幫助自己擺脫了景揚也不是因為找到了戒指,而是因為那枚戒指根本不值錢。
那為什麽戒指會在顧臨車上,他又是如何讓景揚不再來找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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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那天晚上的男人就是顧臨?可他是兩年前就認識了的臨淵啊,世界上哪有那麽巧的事情。呵,真巧,連上床時喜歡留下印記的地方都一樣。
杜以葦越想越覺得頭痛欲裂,連呼吸都不順暢起來,這種情況從早上看到那枚戒指時就開始了。他一直信任着的顧臨究竟瞞着他,什麽秘密……
“過來吃飯了。”
當你想一個人坐下來好好靜靜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那麽快。
顧臨出身不錯,不會做家務是理所應當。即使在國外孑然一身的那幾年也不可能抽出空來做飯。是和杜以葦在一起以後,才偶爾在旁邊觀摩一下。
杜以葦抽出椅子坐下,面對桌子上賣相極好的菜和面露期待的顧臨,他只能扯扯嘴角拿起筷子。
放在嘴裏的東西什麽味道也沒有,好像在嚼沒有味道的藥渣。杜以葦吃了幾口,終于忍不住放下了筷子,和對面的人對視。
“很難吃嗎?”顧臨皺了皺眉,目光從擱在桌子上沒動過幾口的菜上轉移到杜以葦臉上,他的臉色還是難看得很。
“很不舒服嗎?”他說着就要起身,“我去幫你拿藥。”
杜以葦垂下眼睑:“不用了。”
憑他自己的那一點回憶已經理不清這些事情了,景揚說的話也是模棱兩可,他還是決定和顧臨說清楚。
“你……車上的那枚戒指,是不是景揚的?”
顧臨驀然睜大眼睛,心跳好像在一瞬間停止了。總算,到了這一天。
早就知道遲早會被發現,即使杜以葦不說他也會告訴他的。顧臨是太沉迷于當前甜蜜快樂的日子了,一天一天地拖着,不敢去面對現實不敢坦白。他在車墊裏發現戒指以後,随手放進了扶手箱,還以為這種地方除了駕駛員以外是沒有人會去翻動的。預料之外的事情來得這麽快,完全沒有防備。
顧臨澀聲道:“是。”
“為什麽?”杜以葦壓低聲音,不讓自己太過激動。反唇相譏或是當即顯怒只會适得其反,讓兩個人争執不下,怒火越燒越旺
“那天晚上那個人,是我。”顧臨閉上眼,像是在回憶一件很久遠,不敢再回憶的事情。
“你為什麽要留着戒指?”
見顧臨沒答話,杜以葦也沒有再繼續這個問題,他知道顧臨不是那種人,不會故意摘下戒指留着為了錢。
“你為什麽不早些告訴我?”
在杜以葦的追問下,一向冷靜自持的顧臨一而再再而三地啞口無言。他該怎麽說出那些帶着醜惡與自私色彩的解釋?把杜以葦當做男妓是因為覺得戒指并不值錢所以随手扔了,因為他不敢暫停這段美好的關系所以不告訴他。
他抿着唇一言不發的樣子讓杜以葦惱怒起來,但是他表現惱怒方式和平常人不太一樣。
……
顧臨沒想到杜以葦不但沒有生氣而且還坐得端端正正,重新拿起了筷子細嚼慢咽地繼續吃飯。
一頓晚餐風平浪靜地結束了。
“你去哪?”
杜以葦站在門口,後面突然傳來顧臨的聲音。
杜以葦:“我出去走走。”
“那我陪你。”顧臨說着就走到他邊上,準備換鞋。
“我想一個人。”
顧臨猛然擡頭,杜以葦一直以來總是挂着淺淺微笑的臉崩得緊緊的,不顯露絲毫感情。
他猶豫了一下,黯然道:“那你早點回來。”他了解杜以葦,坦率溫和,豁達樂觀,他說要出去走走,便就是出去走走而已。這只是一個發生在他們真正相遇之前的錯誤。
說不定他出去走走還能消消氣,顧臨心說道。
門外墨色的濃雲互相擠壓,陰沉沉的看起來是要下雨了。他的背影沒有往日的生機,像是失了魂般慢慢邁出了門,仿佛走進了濃霧,輕輕地将他籠罩在灰暗的天空之下。
顧臨突然失去控制上前從後面擁住他,實際上現在他對自己一點也沒有自信,他害怕這一走,要是永遠都不見了呢?
杜以葦微微仰頭,寂寥道:“顧臨,你還想幹什麽?”眼前的布滿天空的雲黑壓壓一片,夏季這個點不應該暗到這個程度,應該是要下雨了。
顧臨壓抑着聲音的顫抖:“你是不是要離開我?”
“我只是出去走走。”
“你騙我。”顧臨一字一頓道,愣是将杜以葦拉了回去,沒有換掉的鞋子踩在清潔如鏡的地板上,雖然沒有污漬,但它已經髒了。
“我沒有騙你。”杜以葦面對顧臨這種頑固的态度不知道說什麽,只好将目光移至別處躲開他。
然而這幅樣子在顧臨看來卻是漠然不聞。
“那你現在看着我的眼睛告訴我你不會離開我。”
明明做錯事情的人不是杜以葦,顧臨這個樣子反倒像是在要求杜以葦保證不會再犯錯誤。
杜以葦正感到有些好笑,想和顧臨閑扯幾句。忽然一陣眩暈襲上來,狠狠地撞擊着他的後腦勺,讓他的眼神無法正常聚焦。
杜以葦保持着避開顧臨的姿勢緩和了一下疼痛。
“你現在是看都不願意看我一眼了?我就……那麽不堪?”
從這件事情上杜以葦發現了顧臨的一個缺點:先入為主,遇到感情上的事情時不知道冷靜,只是一味地跟着他自己以為的思路走下去。
“你是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和我上床了對嗎?”
顧臨死死地盯着他,想從他臉上的表情中讀出更多的信息。無奈現在才知道,原來杜以葦才是真正喜怒不形于色的高手。
良久,顧臨答道:“是。”
與他這種回答一個問題都斷斷續續相比,杜以葦問得流利自然,“那要是那個人不是你在網絡上認識的似葦呢?一夜情之後就一拍兩散?”
“我給你留了手機號碼。”
是的,顧臨在離開前是留了一張紙條,上面寫着他的電話號碼,不過目的只是為了付款罷了。絲毫沒有這種想法的杜以葦自然沒有留意。
“號碼?原來你把我當成那種人。”杜以葦嘲諷一笑,不知道自嘲還是對着顧臨的。
“我……”
“行了,”杜以葦打斷了他要接下去說的話:“這本來就不是什麽非說清不可的事,你碗洗完了嗎?”
話題轉變之快讓顧臨不禁詫異,這才發現杜以葦臉上又恢複了原來那種溫潤的笑意。
“還……沒有。”
“那還不快去,今天的飯可真難吃。”杜以葦說着還動了動舌尖,表示真的很難吃。
顧臨聞言一愣,無辜道:“可你今天吃得比平常多……”
“我那是氣的。”
氣……氣得吃飯?顧臨忍俊不禁,真想伸手去捏捏他嫌棄的臉。
“那我先去洗碗了。”雖是說着,但仍不敢離開。
“嗯,快去吧。”杜以葦向鞋櫃走去換了鞋子,回去坐在了沙發上,“你還在這幹什麽?”
顧臨再次确定他的話裏沒有譴開他的意味,才轉身回了廚房。
……
看了看時間,顧臨已經在廚房洗了近半小時的碗了,居然還沒有出來。也只有像杜以葦這種性格的人才會一邊生着悶氣一邊還不忘關心肇事者。
他站起身準備到廚房去看看,想了想又坐了下來。說不好看到一團糟的廚房會發飙,自己硬是壓抑着的情緒本就岌岌可危了。
扔在沙發上的手機突然亮了起來。
杜以葦等它很久了,拿起來便接通了。
電話那頭輕浮的聲音傳過來:“還找我幹什麽啊?剛才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下午的時候杜以葦就已經給他打了電話,很不巧,當時他正在床上和一群男孩子玩耍。
杜以葦:“把你的地址給我,我把戒指寄過去。”
“戒指?什麽戒指?”那個人頓了頓好像在思考,然後說道:“你說我送你的那枚鑽戒?你找到了?不過和我也沒有什麽關系,你傍上的顧律師很厲害啊,早就幫你解決了嘛。”
“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你不知道?要是別人這樣三番五次地把我呼來喚去我早就弄死他了,但對于你,如果你願意親自來找我我就告訴你。”
杜以葦:“……”
景揚邪笑了兩聲,繼續說道:“你為什麽不去問你的顧律師?難道你又在外面亂搞被甩了?”
顧臨沒有把戒指還給景揚,而是通過別的渠道解決問題是完全正确的。以景揚淫穢猥亵的思想和輕狎的言詞,說不定會編出什麽誇張的故事來挑撥離間。
廚房裏突然傳出玻璃破碎的聲音,顧臨出了門直往杜以葦這邊過來,火藥味十足:“你在跟景揚打電話?”
當時杜以葦的注意力全在顧臨滴着血的手上,猝不及防被他奪過了手機。
杜以葦:“我只是想把戒指還給他。”
“我不是說了戒指的事情我已經解決了嗎?你還找他做什麽?”妒火從腳底一路燒到了胸膛仿佛煮沸了他的血液。
“你先把手機還給我。”
電話那頭的聲音不合時宜地響起:“你好啊顧律師,聽你的口氣,似乎是不大開心吶……”
話還未完,顧臨不顧杜以葦的阻攔按下了結束鍵。
“壓抑”并不能改變消極的情緒,反而使它們在內心深處沉積下來。當它們積累到一定程度時,往往會以破壞性的方式爆發出來。
顯然杜以葦已經到達這個程度了,怒不可遏道:“你到底還想幹什麽!”
顧臨沾着血的手緊緊地握着手機,青筋凸起,“我幹什麽?我還要問你想做什麽!”
“我只是和景揚打了個電話,想說清楚一些事情。”
“你想說清楚什麽?是不是後悔當時和他分手了?是不是怨我破壞了你們?”
“你胡說些什麽,我沒有這個意思。”
顧臨完全被怒火沖昏了頭腦:“你有什麽事情非要和景揚說?有什麽事情,是我們之間說不清楚的嗎?”
杜以葦不甘示弱:“戒指是景揚的,我還給他,這有錯嗎?”
“我早就打給他一百萬了!”
“你打給他一百萬所以我就不能和他聯系了是嗎?”杜以葦質問道:“難道我生來就是讓你和景揚一百萬來一百萬去,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
顧臨愣住了,這句話像是一巴掌不留情面地打在他的臉上。這件事情如果理性看待誰都沒有錯。杜以葦理所當然沒有錯,他只是喝醉了做出一些不受控制的事情而已。而顧臨起先也是誤會了他才會帶他去開房的。
但是,之後他的逃避和欺騙就不再是目的單純的了。
他喘着粗氣,瞠目欲裂,對視間崩出怒氣和痛苦。
“顧臨,”杜以葦見他平靜了一些,放軟了語氣說道:“其實,我對景揚沒有任何感……”
顧臨惱羞成怒道:“你別在我面前再提他的名字!”
原本想要靜下來解決問題的杜以葦聞言再次火冒三丈:“你還讓不讓我說完!”
“我現在……”顧臨咬牙切齒道:“什麽也不想聽。”
語罷,上前去将杜以葦扛起來重重地扔在了沙發上,粗暴地撕開了他的衣服,露出細嫩光潔的胸膛,上面還殘留着或新或舊的吻痕。身下人驚慌失措的臉讓他更加興奮,将杜以葦的雙手反剪到身後讓他無法掙脫,不顧他的反抗放肆地噬咬。
“顧臨,你放開我……”杜以葦晃動着身體想要擺脫他,可這時的顧臨像是一只暴怒的獅子,牢牢地焊在他身上。“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嗎?”
“我當然知道,”顧臨冷笑一聲,眼神深不可測,混亂的呼吸盡數灑在他身上,“以前是酒後迷奸,現在是強奸,你盡管去告我好了……”
我一定供認不諱。
杜以葦雙手被縛,壓在柔軟的沙發上也使不上勁,兩條腿在空中無力地擺動。
“顧臨,如果……如果你非要這樣的話,這輩子……”
“我都不會原諒你。”
……
又一次翻開桌上的書。
顧臨右手握拳在自己的腦袋上敲了幾下,眼睛離開桌面一次次地瞄向書房的門。
真想現在就出去看看他怎麽樣了。
不知道天空中一道震耳發聩的雷聲将他震醒了,還是杜以葦咬出血的嘴唇将他從瘋狂的狀态中拉了回來。他松開了杜以葦。
狂風挾持着雨絲像無數條鞭子,狠命地往玻璃窗上抽。暴雨中劃破長空的閃電過後就是響雷。顧臨覺得剛才蠻不講理的自己就像是現在窗外的天氣一樣。
因為職業原因,他所要做的就是千方百計瓦解對方的說辭,而不是換位思考。剛才杜以葦的解釋他根本沒去思考,固執順着自己的看法。
在法庭上,他一句話就如千軍萬馬将對方連連擊退。他能用自己的思想說服法官,根本不屑聽別人的措辭。可杜以葦不是被告也沒有任何錯,更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他想和顧臨說清楚,所以一次又一次壓下脾氣和他解釋。
但是當顧臨把聽他解釋當成一種施舍,杜以葦也沒必要為難自己了。怒氣如火山爆發般愈演愈烈,鬥氣和争執的結果只能是兩敗俱傷。
平時在床上就頗有根本停不下來無法自拔的趨勢,要是在盛怒之下,還真不知道結果會是怎樣。
“啪。”書又一次被合上。顧臨走到窗邊,同樣是暴雨,之前那場還是兩個人在雨中嘻嘻哈哈。
現在呢,他現在連看都不想看到自己了吧。
顧臨在窗前站了好一會,看了看時間。
他應該睡了吧。他轉身走出了書房了,輕輕地推門進入卧室。卧室的窗簾拉得死死的,透不進一絲光線。顧臨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走到床邊,蹲下身,輕聲道:“以葦,對不起,我……以葦?”
顧臨迅速打開燈,床上的被子疊的整整齊齊,根本沒有人。
下這麽大的雨,他能去哪?
“以葦!”顧臨跑出房間,看起來竟是有些失态,“以葦!”不可能,他不可能說都不說聲就離開,除非他……除非他已經徹底死心了。顧臨根本沒把這條假設考慮進去。
“……以葦。”
他不知道自己剛才已經提心吊膽到了哪種程度,看到樓下的杜以葦時整個人都像是被抽空了力氣,重重地吐出一口氣。
杜以葦坐在沙發上,開着一盞不太亮的燈。所以顧臨從書房走到卧室時完全沒有注意到樓下的燈光。面前的人頭發半幹半濕,膝上放着一本雜志,一派安然。
“你在這兒啊……為什麽,還不睡?”
“睡不着。”杜以葦沒有擡眼看他。
“早些睡吧。”
“不想睡。”
“……”顧臨尴尬地移開目光,看見茶幾上放着瓶瓶罐罐的藥說道:“你現在還燒着嗎?”
杜以葦沒搭理他,手上翻過了一頁,繼續看書。
顧臨坐在他邊上,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松了口氣,“已經退下去許多了。”顧臨下午剛回家的時候看見杜以葦頹喪的狀态就已經幫他試過溫度了,額頭滾燙滾燙的。本來還想着吃完晚飯帶他去醫院,結果自己一失去控制把這件事情都忘了。
“你的嘴唇擦藥了沒?還疼嗎?”
他想起杜以葦嘴唇豔紅的樣子,鮮血一直順着流到了脖子上,連米白的沙發上和地板上都沾染了鮮紅的血液。
“你的手。”
顧臨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湊得離他近了一點,“你說什麽?”
杜以葦察覺了他的小動作,不動聲色地拉開了距離。伸手拿了茶幾上的碘伏和擦拭棒,說道:“那些血是你的。”
顧臨這才反應過來,攤開了自己的右手,掌心上赫然是一道深深的血痕。這是他在廚房打碎的碗劃出來的,血已經自己止住了,但看起來還是猙獰無比,像是一用力就會迸發出新鮮的血液。
杜以葦:“把手伸過來。”
顧臨愣愣地看着他。
杜以葦也不着急,就讓他一直盯着自己看,面上坦然自若。顧臨打開書房的門的時候他就去找了消毒水了,誰知道他看也不看就進了卧室,半夜三更還喊出了聲。
兩個人僵持了一會兒,杜以葦終是抗不過顧臨不加掩飾的目光。曲起手指敲了敲茶幾,佯裝不耐煩道:“你自己來?”
“不,”顧臨回過神,把手伸向他,目光灼灼,“你來。”
顧臨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長,指骨分明,即使常年執筆也沒有變形。指甲修剪得很幹淨,手背上的青筋合适地突出一點,彰顯了他的力量。
此時受了傷的右手正被杜以葦托在掌心。他另一只手拿着擦拭棒,細細地幫顧臨消毒。雖然還是面無表情,但是手中的動作溫柔至極。
掌心的血污被一點一點清理幹淨,碘伏觸碰在傷口上時少數人會産生刺痛感。顧臨禁不住皺了皺眉。
他可以忍受多年來久治不愈的胃病的折磨,可以扛住因為發洩而運動過量造成的肌肉拉傷。可是這種刺痛,一針一針一陣一陣,好像沒有盡頭一般。
杜以葦不露痕跡地瞟了瞟他的臉,放輕了動作。
“你知道當時,我為什麽會和你在一起嗎?”沒等顧臨開口,他繼續說道:“當時我欠了那麽多錢,還答應和你在一起,要是別人知道了,肯定以為我動機不純。”
“我知道你不是。”
昏暗的燈光下杜以葦的眼眸明淨透亮,像是兩顆寶石,“因為我們已經在網絡上認識兩年了,我覺得我們之間是有感情的,看到你,就想信任你。”
顧臨看着他冷淡安然的神情,心中一動,“是,一直都是我在暗示你。但是後來大家都傳你脫單了。”
杜以葦把擦拭棒扔進了垃圾桶,旋緊了消毒水的蓋子。他和景揚在一起後,臨淵那個賬號便一直暗在列表底端。
“其實我進入那個圈子,都是因為茗熠。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會因為聲音而喜歡上一個人。”
是啊,你喜歡的是似葦,而不是那個半路被你上了的醉鬼。
杜以葦神色微變,問道:“那你後來是怎麽對我改觀的……就是,第一次面基之後。”
顧臨看了看已經沒那麽吓人的傷口,又看了看杜以葦:“《致橡樹》,你念的《致橡樹》。”
我如果愛你,絕不像攀援的淩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以葦,現在已經兩點了。”
“去睡覺吧。”他伸手撥了撥自己的頭發,已經幹了。
這夜顧臨照例摟着杜以葦度過了一夜,懷裏的人卻好似想掙脫他,即使安穩下來也僵硬着身體睡得很淺。兩人都多次醒來,不安在顧臨的心底慢慢發酵。
第二天早上顧臨一早又被助理叫去了公司,眼下挂着重重的眼袋。
“顧律師,你怎麽了?”新來的助理是一個長得還不賴的小男生,做事麻利,為人也很圓潤,比起同一批的實習生要好太多。他看到顧臨握着個手機不知在想什麽,便疑問道。
“你先幫我整理着這些資料。”
顧臨左右權衡之後下定決心,“我回家一趟。”完話拿起鑰匙風風火火沖出了門。
“顧律師……我不會啊……”小助理欲哭無淚。明明之前顧律師帶一大批實習生都耐心仔細得很,為什麽近幾個月來即使帶他一個人也經常愛理不理的。
相比顧臨連出個公司都要考慮一番,杜以葦倒是悠閑,一直睡到了中午才起來吃了點東西。察覺了顧臨不在家,便大大方方地将行李箱擱在地上,收拾了一些衣服進去。然後拎着行李箱出了門,招了一輛出租車,給司機看了看手機屏幕上的地址,便坐在車裏望着車窗外發呆。
顧臨給他發了許多短信,諸如起了沒吃了沒之類的,他無一例外地沒回,長按手機電源鍵,關機了。
暴雨之後的晴天異常熱烈,即使別墅區裏綠化充分,但透過樹葉遮擋的日光直直地照射到了門把手,人的皮膚觸到還是覺得有些灼熱。
顧臨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家,生怕慢一秒就會發生什麽事。以葦為什麽不回消息?即使他還在生氣,也不應該不回短信。讓人擔心這種事情不像是他會做出來的事。難道又發燒了?
剛進門顧臨就察覺到不對勁了。房子裏很熱,感覺空調已經關了很久了。顧臨記得自己出門前還特意把溫度調低了兩度,怎麽現在溫度和室外差不多。
一樓沒有杜以葦的身影,顧臨三步并作兩步上了樓,打開卧室門,床上就和昨晚一樣。空蕩蕩,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可又與昨晚不同了……
卧室、書房、衛生間、廚房、客廳、陽臺一切他們曾經在一起過的地方,都沒有那抹熟悉的身影。懸挂着的心陡然沉了下去。
說不定他去上班了。顧臨自我安慰道,拿出手機撥號。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一瞬間整個世界好像分崩離析,手機貼着他的耳側滑落在地上。
我到底還有什麽是你無法原諒的?只要你告訴我,我一定會改的啊……
他還一直在慶幸控制住了自己,現在才知道有一些事情一旦發生了,縱使懸崖勒馬改邪歸正也終究是過不去的錯誤。那晚杜以葦的忍痛沉默就像是集腋成裘離開的堅定。
顧臨攥緊拳頭,狠狠地砸在牆壁上。骨節發出咯吱的破碎聲,磨破指骨上薄薄的皮膚溢出的血液沾染了雪白的牆壁,紅得觸目驚心。
可是傳來疼痛的卻是手心,他緩緩張開手掌,掌心的愛情線上,微微愈合的傷疤重新綻放開來,像是一張嘲笑的臉。酸澀的血液一直順着手臂曲曲折折地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