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一張:樓頭畫角風吹醒(下)
“回去?信上告訴過你豐宅現在進不去,你以為我跟你說笑?”杜少審表情嚴肅,豐雪的态度忽然強硬,對他接下來的所有計劃都很不利。
“沒有…但是…”嗓子疼,說話的聲音越變越小,越來越慢,本來條理分明一番話,變得嗫嚅起來。
說的是鬧鬼的事,在歐羅巴受了四年的熏陶,豐雪對于怪力亂神自然是不信。他費力解釋,然而杜少審根本就沒有在聽,看見他下意識地把手搭在車門的把手上,忽然炸了,一把擒住他的小臂,把人死死扣住,“幹什麽?想跳車?跳下去摔不死你!”
杜少審嗓門本來大,吼起來更是震得人耳心發癢,對于豐雪,他本來不該這麽急着撕破臉。可他活了二十二年,還沒有遇見過第二個像豐雪這樣可心的。四年前這人一聲不吭地消失,他還以為這輩子都見不着他,如今又見着了,便一點風吹草動都容不得。
豐雪必須是他的。
可豐雪不适合這麽吓。
捏他一把,吼他兩聲,就對上他恓惶的眼神。人在海外漂泊久了,年少失祜,心靈上也正是脆弱的時候,本來有更好的取得信任的辦法…
兩人對視,一強一弱,杜少審睫毛一顫,又有點心疼他的無所依憑。
“我是怕你沖動,真跳下去,該摔疼了。摔骨折的也有呢,我在擔心你…”
豐雪信他才有鬼。
“放開…放開!我不跳車,我要…我要下車!我自己回去!”扯不動自己的膀子,只好和杜少審拼命。
方才苦心經營的溫馨氣氛蕩然無存。演起了舊社會強搶民女那一套。
杜少審對自己的定位是個粗人,但畢竟不是土匪,把人按在懷裏小兔子似的夾着,始終還是覺得怪異。論蠻力,十個豐雪也擰不過他,可他偏偏不想對方這麽心不甘情不願地貼住自己的胸口。那是離心髒很近的地方,聽得到他為他人雀躍加速的心跳。
“別鬧了,鬧什麽!誰說不讓你回去了!”語氣依舊暴躁,卻也是在暴躁中做出讓步。
但豐雪并不領情,哭倒了嗓子也要說出一句囫囵話,臉上一片濕潤。情緒不至于悲極,大概是急出來的眼淚。
“我不要你送了…我自己走!放我下去…”
“你自己走,你從生下來自己走過幾步路?知道從這到定原要走多久嗎?”杜少審鼓了鼓眼睛,最後還是選擇徹底妥協,不發脾氣了,克制着,幾乎是平心靜氣地講起道理,“這麽遠,黃包車也不拉你。又下雨…淋得生病了,誰心疼你?自己想想…”
溫和起來倒也人模狗樣。
豐雪還要争辯,杜少審幹脆捂住了他的嘴,抱住了這個無法反駁的小悶葫蘆。自己卻化身成個喇叭,貼着風雪的耳朵絮絮叨叨,企圖繼續灌輸他心懷鬼胎的一套邏輯。
“別說話了,知道你嗓子疼…”
“到了豐宅你自己就知道,我沒騙你。折騰這一遭,還是要跟我走…”
“寧淮的地界,你還認識誰呀?”
“等收拾好了裏面的髒東西,你想什麽時候回去不行?”
“我給你找人弄…你想做什麽,我都幫你,別跟我鬧脾氣…”
“我是你最後的依靠了,知道嗎?”
豐雪的心情糟糕透頂,仰着脖子被念了一套經,臉陷在杜少審的掌心,顯得又小又濕。
下車就跑!他默默地想。
然而人在杜少審懷裏漸漸脫了力,呼吸不暢,在缺氧的狀态裏不知不覺地昏迷。
司機朝後偷偷瞟了一眼,請示道:“老板,是掉頭去定原嗎?”
杜少審抱着豐雪軟綿綿的身體,想入非非,忽然被打斷,火冒上來,又怕吵醒了豐雪,壓低聲音咒罵:“去他媽什麽定原!回家!”
在豐雪的耳朵上親了一下,像小孩吃了一口糖,卻沒嘗到什麽滋味。紅着臉把對方的唇嘬住,卻依然是淺淺地挨了一下,人到了手,他自己倒是先含羞帶怯起來。
“回我們的家,豐雪。”聲音又低又輕,聽得司機起了渾身的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