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八張:畫簾半卷東風軟(上)
要了兩間房,時候晚了杜少審卻還賴在豐雪的房中不肯走。
“我有話跟你說。”
豐雪等着他。
“幹巴巴的不好說。”
于是又叫來了酒。
琥珀色的琉璃杯裏盛滿褐色的酒液,接連三杯,被杜少審一飲而盡。看着豐雪低頭坐在沙發上的側影,發梢有點微微打卷,彎在耳根後面,忍不住伸手又替他挽了挽。
豐雪很漂亮,以前他跟着豐因出去,誰見了都會誇一句豐二少長得标致。
可他不止愛他的皮相。盤算了這麽多年,他想得很清楚。
豐雪心裏有另一個世界,他知道。和他完全不一樣的,某種完整的,未經破壞的生命內核。他很脆弱,很…天真,沒辦法對發生在自己眼前的苦難熟視無睹,那是一種非常非常有限的善良,因為他不會去想更大的事情,沒有野心。這又讓他的善良不至于因頻頻碰壁而枯萎。
“豐雪,我對你好不好?以前不提…以前我沒能耐…就說,回來之後,我對你好不好?”說話帶三分酒氣,但還不至于糊塗。
豐雪遲疑了一下,答:“你對我很好,我知道。”床笫之間是一團剪不斷理還亂的麻煩事,除此之外,杜少審的确對他很好。
“好!”杜少審又自斟自酌飲了滿杯,“我也知道你沒那麽喜歡我,比起…傅柳姜…差的遠…”
提到傅柳姜,豐雪張了張嘴,但并沒有出言打斷杜少審。
“你問我為什麽總要和他比,今天我們就要一口氣比到底!我來接你了,他沒有…豐伯伯和豐因的葬禮,他也沒有出席…我主持的…我很清楚…還有對你,我願意把心掏給你,可你現在都還沒和他說上過半句話,不是嗎?”杜少審眨了眨眼睛,觀察到豐雪似乎有些傷心。
“我不知道他為什麽被趕出豐家去…但是他看起來,不想再和豐家人有任何往來了,你明不明白?”
“趕出豐家?他是被趕出去的?不是和你一樣…”
“和我不一樣!”重重把酒杯放下,杜少審似乎永遠都學不會輕手輕腳,“和我一樣,也沒有什麽好的…”
杯底的一點點酒漬緩緩震蕩,豐雪聽見杜少審的聲音已經帶着一點呢喃的醉意,發沉。遲滞片刻,對方很快切換了話題,“但我們今天不是說這些…”
“我喜歡你,豐雪。我比這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喜歡你!我跟你說過了,不過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這種話,說出來,輕!我知道…所以,”杜少審撇開酒瓶從懷裏掏出了一把手槍,塞進豐雪的手心裏,“如果我做了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我請你,請你…”
頓了一下,把豐雪的指頭摳出來搭在板機上,槍口對準了自己的心口,“殺了我!”
二人視線相接,杜少審眼若寒星,目光堅定。
“你醉了!”豐雪大駭。
“我沒醉。”杜少審搖搖頭,緩慢地補充,“這把槍殺人,治安隊長是知道的…子彈和槍管都是特制的…沒人敢抓你。殺的是我,也一樣!”
槍被整個推進豐雪的懷中,杜少審把自己的額頭也靠過去,親在白天豐雪燙傷的紅斑上,很輕很慢地落下一吻,鄭重道:“我把命交給你了,雪少爺。”
“我愛你。”
豐雪心中悚然。他不理解杜少審,他甚至都不了解杜少審,不知道這個總是跟在哥哥身後默不吭聲的小學徒是在何時對自己情根深種!他在歐羅巴知道過一些同性相愛的事,以為不過就是愛男人與愛女人的區別,他沒愛上過什麽人,對于被求愛一事,有一些道不明的麻木。
“我現在不愛你,你也不介意嗎?”細細的眉尖略微蹙起,皺成一個杜少審最愛的弧度。
杜少審把頭仰着,一邊傻笑一邊看向豐雪的眉眼,然而下巴還在對方的手心裏拱,越發像一只大狗。
“那你以後會愛我嗎?”
“我不知道…”豐雪坦言,這份愛意來得十分沉重又十分突然,他本來只以為杜少審最多只對他有些好感,卻沒想到好感背後能這麽認真…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接住。
“試試好嗎?求你…試一試…”酒氣返上來,杜少審感到一陣反常的困倦,昏睡前,似乎感覺到豐雪的手指摸了摸他的眼角。
時針敲響十二下,來到子夜時分。
豐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