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八張:畫簾半卷東風軟(中)
豐雪和豐因幾乎是同時摸清了這種規律,晨昏陰陽,杜少審的身體由人與鬼各占一半。只是豐因顯然比杜少審的掌控力更強一些,他的喜惡好憎明顯對午時以後到杜少審也有很大影響,産生了許多本來不屬于後者的情緒波動。
“哥…”在豐因擡眼的一瞬間,豐雪就認出是他。雖然心裏已有預感,再次面對豐因時卻還是吓成了只鹌鹑,坐在原地,連手指都不敢動一動。
豐因嗤笑一聲,就着杜少審剛剛的姿勢,趴在他的膝上也不擡頭,把豐雪手中剛剛沃暖的手槍一把抓回,打開槍膛來細細看過。
“BM1906,特制鉛彈,從豐家流出去的東西…這支槍是我的。”
說完了旋起身,半倚在沙發的軟座上,去看豐雪。
“杜少審這個賊。”頓了一下又笑,慢慢地拉開唇角。
“我們殺了他吧?”
豐雪驚愕地擡起頭,看見那支槍在豐因的手裏翻了幾轉,忽然停下來,指住他自己的胸膛。槍聲毫無征兆地炸響,伴随着豐因不加情緒起伏的聲音:
“碰過你的人都該死!”
“啊!!”豐雪的尖叫聲像刀子似的插入自己的耳脈,尖叫的瞬間覺得自己的心上也疼。
“哥!你怎麽樣啊哥!”慌亂地撲過去,半步路的距離,不知怎麽的腿都軟了,知道豐因死和看見豐因死,完全是兩回事。
豐因仰卧着看他,用杜少審那雙漆黑晶亮的眼眸,面上不見一絲苦痛,只有一層永遠無法消退的冷淡的仇恨。大概他是真的記恨豐雪,要等他漸漸爬到自己身上了,才把他的手接替自己的,按在傷口的位置上。
“摸到了嗎?”平穩冷漠的聲音在豐雪耳側低語。豐雪顫着眼睫,吞了一口唾沫,等待着溫熱的血液鋪滿他的手心。
繼續盯着他,豐因又握着他的手不斷向下按,力道之大,像是要把他的手在人的胸膛上活活碾碎。
豐雪與他對視,眼底層層翻湧着與驚恐交織的痛楚,“你為什麽…你為什麽又要死啊…不是回來了嗎?為什麽…為什麽又要走?”
臉哭得皺成一團,涕泗橫流的醜态似乎把豐因吓了一跳,五歲之後,還沒見過豐雪什麽時候把自己哭得這麽醜過,完全像個被抛棄了的絕望的小孩子。
連…那個時候都沒有這麽傷心過。
“你…你這是為我哭,還是為別人哭?”寒潭似的雙眼看起來毫無生氣,并非沒有觸動,但也許死人的心就是更硬一些。
豐雪喘不過氣,不停地打着哭嗝,哭得太急,整張臉都紅透,不答豐因的話,磕磕絆絆地要站起來。眉毛都塌了,什麽也聽不進去。
豐因拽着他的手不讓他走,聲音越發淩厲,“去哪兒?我都要死了你又去哪兒?”
豐雪癟癟嘴,說不清是太笨還是太聰明,他答:“得…得去買棺材…”
“知道我要死了,你腦子裏就只剩下一副棺材板不成?”豐因險些被氣得三屍神暴跳,知道自己這個弟弟管不了事,卻沒想到是這樣的不中用,捏着他的兩只胳膊,想再晃出點別的交待。
“家裏、家裏給我們備了棺材的,可、可你現在是杜少審,他沒棺材呀!”
豐因嘆了口氣,單手捏着他的臉,讓他把眼睛睜開,仍然把他的手搭上自己的胸口,輕輕壓住,“摸到了嗎?什麽都沒有…子彈早就退出來了,空響都聽不出來嗎?”
豐雪湊近了看他的胸口,果然幹幹爽爽的一片,甚至能直接聽到心髒輕微卻規律的響動。
咚、咚、咚、咚…
趴過去聽,大窘,把臉藏進豐因的肩頭,“那你…騙我…”
“逗逗你…”豐因拿食指刮了刮他臉蛋上的肉,比起小時候,已經那麽肉嘟嘟的觸感了,且挂着淚,一抹一手濕氣。
挑起他的唇瓣來吻,把人弄得更羞更窘。
“唔…不…”
也不親太久,怕是給杜少審占的便宜,翻出錦盒中的骨筆來,掃了掃豐雪的腿根。
“哭也沒用,還債的時候到了。是自己脫,還是我給你脫?”
豐雪對性事仍有抗拒,何況又是跟哥哥,聽豐因這樣一提,紅潤的臉頰立即又灰敗起來。
“少在我面前拿腔拿調的,在我之前和之後,你又不是沒跟人玩過,不攔着你些,只怕你像個婊子似的要給人玩爛…畫我都帶來了,想不想看看?”
錦盒底部還壓着密密實實的一疊畫紙,紙張極脆,質地很差,攤開來看時,只能隐約見得畫中人骨肉玲珑,一筆一畫,都是用勾青筆法細細描摹。
豐雪死死地盯着畫紙上的人臉,不知道蒙了一層什麽污漬,已經不怎麽看得清細節,幾乎只剩下輪廓。
“這不都是你嚒,阿雪?”
豐因咬着他的耳朵。
“傅柳姜那個賤人給你畫的吧?還說你們沒什麽…不過也多虧了這些…不然這四年像個廢人似的癱在床上,我還不知道要怎麽消磨…”
豐雪控制不住自己在腦海中展開各種瘋狂的聯想。
哥哥在床上…拿着畫…對着他的臉…
“我們開始吧,就用這些畫上的姿勢…”
豐雪膽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