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那個和祝熒同居的男人戒備心很重,不肯讓裴慕隐靠近,仿佛他是會動手搶人的暴力分子。
裴慕隐心裏一團亂,不想多做糾纏,看祝熒對那人很親近,也就走了。
祝熒趴在男人肩頭睡着了,被迷迷糊糊地架到了床上。
男人想揪着祝熒的衣領訓斥一頓,再問問怎麽回事。
然而見他鮮少睡得這麽安穩,沒忍心把人吵起來。
後半夜,男人怕祝熒醒了會難受,倒了一杯水放在旁邊。
祝熒側躺着,虛虛地捂住自己的小腹。
或許是手術的後遺症讓他疼痛,亦或者睡夢中依舊會以為那裏還存在生命,他的掌心正好貼着猙獰的刀疤,是一種保護的姿态。
外面的風聲漸漸大了,暴風雪将要席卷這座城市,這場嚴冬注定了會很難熬。
莊園裏的樹木都被包裹上了防護措施,噴泉裏的水被提早抽幹淨,光禿禿地只剩下華美的雕塑。
裴慕隐回來得很晚,但主樓還亮着一小盞燈,似乎在提醒他過去打招呼。
他撐着一把黑色的長柄傘,慢慢走到自己住的洋樓,在沙發上呆坐了一會。
他沒想到自己會突然遇到祝熒。
剛才一直處在發蒙的狀态裏,完全被動地面對着祝熒的一舉一動,直到現在才後知後覺地回過味來。
他拿出手機,找出了許久沒聯系的竹馬。
江樓心睡到一半被吵起來,煩躁地說:“我勸你最好是有什麽大事要禀報。說吧,你這次回來是不是手滑把你哥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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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慕隐別扭道:“我見到祝熒了。”
對面安靜了有足足三秒鐘,震驚得暫時說不出話。
畢竟當初誰都以為他們這輩子不會再有交集。
江樓心道:“你好像很平靜。”
裴慕隐道:“幾次切牛排切到自己的手指,之後連闖三個紅燈,停車把後視鏡磕壞了,進門不小心碰碎了個古董花瓶,除此之外也不算很暴躁。”
江樓心:“……”
他試探般地問:“那你有和他講話嗎?”
裴慕隐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他喝醉了酒,我看着他回家的。”
“你現在不會是抽着事後煙來和我講話吧?”
“得了吧,他家裏有別人在。”
江樓心嗅到了一股酸味:“你是不是沒放下他?”
如果是只差了半年,裴慕隐見了祝熒絕對能發瘋,也絕對能爽快地說自己在意。
可五年過去了,當年再怎麽轟轟烈烈落下個意難平,到如今也能在外人面前維持風輕雲淡的模樣。
裴慕隐居然不知道怎麽講。
他自己都不知道确切答案。
他實話實說:“我不清楚,但他本事很大。”
“是啊,就他那樣的家庭條件,沒錢沒資源,一點背景都沒有,還是個Omega,能混到這種程度真的不容易。”
裴慕隐心說,不是的,他說的本事不是學業上的本事。
而是過了這麽久,祝熒還能輕易掌控自己的喜怒哀樂,讓自己心神不寧。
今晚他從夢中驚醒了好幾次,次次都是冷汗浸濕後背。
另外一邊,祝熒再睜眼已經是天亮了。
祝熒打了個哈欠,繼而拿起杯子潤了潤喉嚨。
宿醉的感覺不太好受,他的身體經不起這種折騰,此刻頭疼得要命,渾身也酸軟得沒什麽力氣。
室友在隔壁聽見他又開始咳嗽,趿着拖鞋過來進行思想教育。
“醫生怎麽和你說的?作為虛弱到每個月都得複診的Omega,能不能有點患者的自覺?”
祝熒懶洋洋地窩在床上:“就這一次。”
室友警告:“你的信息素那麽不穩定,要是昨晚紊亂了怎麽辦?你要在你前男友面前發情,一發發半個月?”
“你看到他了?”祝熒對昨晚沒太多印象。
“我靠,不是我吹牛,昨晚他是被我吓怕了,才沒把你拐走!”室友誇張道,“他倒是和照片裏差不多,我之前以為P過。”
“什麽?”
室友道:“就是我們剛合租那會兒,你從衣服裏翻出來的……”
照片上兩人舉止甜蜜,一看就是情侶,因為雙方長相非常出衆,所以別人見過一眼就難以忘記。
他記起來祝熒最後撕掉了那張照片,生怕自己戳了痛處,偷瞄了祝熒一眼。
祝熒感嘆:“你這記憶力要是放在讀書上,也不用愁找不到工作了。”
室友抓狂:“不理你了,我要背考題去了!這次進個世界五百強公司,供你瞻仰一下!”
因為天氣太差,近期也不需要趕進度,所以祝熒不需要去實驗室,一連能休息半周。
聊天群裏有人八卦,@了祝熒好幾次。
八年制藥學這一切真的值得嗎:[小祝!聽說你昨晚情窦初開看上大佬了?]
只要我死在ddl前面,ddl就追不上我:[昨晚都透露自己初吻丢在高三了,哪來的情窦初開,我們是重新開張!]
祝熒言簡意赅:[沒那想法。]
實驗室裏有研究生也有業內前輩,這個群裏只有T大的同學,說話也肆無忌憚一些。
[我們小祝和他還挺配的!昨晚他倆坐在一起,我的眼睛表示很享受。]
[聽說大佬訂婚了,真的假的?]
[假的吧!我問了下考去X大的學妹,她說裴慕隐禁欲得一批,跟得了恐O症一樣。]
祝熒不清楚裴慕隐到底有沒有未婚夫,反正他之前确實收到過請帖。
當時他剛做完引産手術,虛弱地躺在病床上,看到大紅色的喜字,竟覺得像血。
中午祝熒炒了蛋炒飯,和室友一人一碗分着吃。
室友險些被難吃吐了,懷疑祝熒想鹹死他,以謀得耳根清淨。
祝熒說:“我和廚房沒什麽緣分,做出來的都不好吃。”
“要不是我忙着準備面試,也不會讓你浪費蛋!你知道母雞有多不容易嗎?”
室友下午趁着外面的風雪小了些,趕去CBD區應聘。
他的履歷沒祝熒那麽優秀,大學期間除了打游戲就是泡妹子,從T大畢業後沒能讀研,工作也幾經坎坷。
說實話,他對這次機會沒抱太大希望。
這家公司如日中天,非他之前就職的單位所能比拟,投資的項目向來飽受矚目,好幾樁都能被列入行業內的成功典型。
能踏進總部就屬于高攀了。
室友在門口拍了張照,去前臺做了登記,正要被穿着考究的美女領上樓,門口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西裝革履的精英們圍着一個高挑的青年,交頭接耳地讨論着什麽。
話題大概頗具争議性,所以各自神态緊繃。
室友忍不住去張望,看清楚中間那人的臉後,感覺自己膝蓋一軟。
操,祝熒怎麽沒說過自己前男友是個闊少?!
裴慕隐也看到了他,瞥了眼他身邊的美女,那女人便知情識趣地回到了工位。
室友可憐弱小又無助,被裴慕隐提溜走了。
一來就來了總裁辦公室,他誠惶誠恐地坐在沙發上,慫得像是個鹌鹑。
裴慕隐道:“面試?”
室友連忙點頭:“對對對,我給技術部投了簡歷。”
裴慕隐的手指在桌沿敲了敲:“簡歷呢?”
看樣子是要包攬了人事經理的活,室友膽戰心驚,心說祝熒你真是害我好慘。
他忘記帶紙質簡歷,又不好問人借打印機,只好反坑一把,讓祝熒送過來。
祝熒全然不知室友經歷了怎樣的心理煎熬,找到被遺漏的簡歷想喊個同城急送,然而雨雪天氣沒能接單。
他閑着也是閑着,直接坐地鐵過去了。
到了公司被保安攔了下來,或許看他穿得節儉普通,神色淡淡還有點不耐煩,就起疑他的身份。
祝熒給保安看自己拿的簡歷,道:“幫朋友送東西。”
保安說:“做個登記吧。”
祝熒從口袋裏拿出一支随身攜帶的鋼筆,在表格上填了自己的姓名和電話。
因為在實驗室需要記數據,和人探讨問題也習慣列出框架,所以祝熒幾乎筆不離身,字如其人,寫得秀麗漂亮。
和保安耽誤了一會,他在蓋筆蓋的時候,被人從身後叫住。
“祝熒?好久不見。”
來者穿着一身淺灰色的西裝,搭了條羊毛外套。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細框眼鏡,有幾分斯文敗類的感覺。
他和裴慕隐的眼睛有點像,都極易給人一種含情脈脈的幻覺,眼尾恰到好處地上挑,看起來風流又傲氣。
因為是私生子,小時候沒被裴父領回家門,所以他随母親姓,叫周涉。
祝熒道:“您好。”
“來這裏找工作?”
他不懂自己怎麽會在這裏碰到周涉,煩惱地蹙了下眉頭。
“朋友丢三落四,我來救急。”他道。
周涉說:“他叫什麽名字?”
祝熒道:“人各有命,不勞煩你托關系了。”
“不算托關系,這裏是裴氏的子公司,留不留他只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是嗎?看來你這些年混得不錯,哪天去派出所改姓裴?”
周涉的臉色變了變,轉移話題道:“你和慕隐見過沒有?他最近回來了。”
和他身邊的Omega不一樣,祝熒的美麗帶有攻擊性,不是好招惹的人,他對待時也不敢輕佻馬虎。
祝熒道:“有什麽好見的,他有多恨你也就有多恨我。”
周涉嗤笑:“他是不是還誤會你背叛了他,去當了他嫂子?”
“當嫂子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你要有本事讓他承認你是哥哥。”祝熒道,“你做得到嗎?”
他低頭給室友發消息問他在幾樓,煩躁地往裏走。
而裴慕隐要出去一趟,已不願意再等那份簡歷,讓他室友打道回府。
四個人在電梯口撞個正着,室友和霜打的茄子一樣,魂不守舍地往前橫沖直撞,冷不丁撞上了周涉的胸膛。
他聞到了一股香味,剛想破口大罵有沒有素質,在公共場合散發信息素,Alpha這麽騷是想勾引誰啊?
發現對方打扮得非富即貴,他悻悻地把話咽了回去。
裴慕隐頓了頓,道:“你過來。”
室友以為他在和自己說話,暈頭轉向想回去,卻見他直直地望着祝熒。
祝熒一動不動:“有事?我不覺得我們有什麽好說的,送完東西就打算走了。”
裴慕隐突然有些克制不住情緒,這兩天的鎮定和麻木終于被打破了一角,露出最原始的喜怒。
他咬牙切齒道:“行,等你踏出這個門,看哪裏還敢要你朋友。”
高高在上的繼承人動用關系去為難一個小程序員,實在是很離譜的事。
可他看樣子不像開玩笑。
祝熒攏了攏圍巾,随裴慕隐去了旁邊。
盡管裴慕隐一個字都還沒說,他已經知道了對方失控的理由。
“我和周涉是在門口碰上的,這幾年沒聯系。”
他不太想說這些,五年前留下的爛攤子,五年後已然成了無關緊要的舊事。
當年有千言萬語想要做挽回,擱到現在再解釋,他多說一句都嫌累。
付出過的代價太大,他沒了再做掙紮的力氣。
裴慕隐道:“還有呢?”
“還有什麽?”
“這次是巧合,以前你突然和我玩消失,被他送回來是巧合,我送你的東西出現在他手上也是巧合,就連你保存了他的私人名片都是巧合?”
說完,裴慕隐甚至感到絕望。
自己希望祝熒否認它,推翻它,為此惱羞成怒地罵自己也好。
可祝熒只是嗤笑了下,說:“對啊,我和這種人的緣分都比你深。”
他飛快地看了裴慕隐一眼,又撇過頭去。
室友在遠處聽不到他們的交談,單單是無意瞥到了祝熒的眼神。
他不确定裴慕隐是怎麽理解的,瞧這大少爺的臉色差到了極點,也許覺得祝熒冷漠,也許認為祝熒的消極簡直莫名其妙。
但他覺得,祝熒好像心都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