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下屬們路過拐角處時,八卦心作祟,好奇地探頭探腦。
他們財團的太子爺正和一個美人站在一起。
美人似乎在鬧脾氣,出挑的相貌在發火時也是賞心悅目的,讓人忍不住看了好幾眼。
裴慕隐看他想走,抓住他的手腕:“你非要和我這麽說話?”
這麽講着,他卻為祝熒的消瘦一驚。
……怎麽這麽瘦了?生病了?
祝熒道:“最開始懷疑我和周涉的是你,指責我的是你,讓我滾的也是你,現在反倒是我不對了?”
“當時我是氣昏頭,對你說了很多糊塗話,我沒想到你會承認下來……”
“看你搶着戴綠帽子,我哪能不成全你?”
他試圖抽回自己的胳膊,冷聲道:“松手!”
裴慕隐沒有放他走:“你們到底是怎麽回事?”
“有和我在這裏糾纏的力氣,不如省下來直接去問他?他應該很樂意看到你能主動搭話。”
“你明明知道我最惡心的就是他。”
祝熒若有所思地應聲:“也對,不然你當初也不會氣得什麽都聽不進去。”
“那是兩碼事。”裴慕隐道。
祝熒不解地愣了下,再聽裴慕隐沉聲道:“因為我以前是真的喜歡你,那時候反應才會那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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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慕隐極力忍耐着心裏的不甘,然而這難以如願,依舊從語句中洩露了出來。
祝熒的神色變了變,半晌沒有答話。
重逢後他一直态度很尖銳,這時模糊了起來,教人不清楚他在糾結什麽。
感覺被裴慕隐握疼了,他小聲地“嘶”了下,接着裴慕隐就放開了他。
他把手揣到口袋裏,在看不見的地方用力攥緊了拳頭,指尖抖得有點厲害。
“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祝熒道。
他垂着眼睫,露出了裴慕隐熟悉的一面。
看起來很溫柔也很深情,又有些古怪。
裴慕隐産生了一種直覺,祝熒有事瞞着自己。
他腦海裏思緒雜亂,想再問些什麽,只是嗓子幹澀,一時竟擠不出半個字。
這時室友鼓足了勇氣,哆哆嗦嗦地過來解圍。
室友道:“我看外面天氣越來越差了,晚上估計得有紅色預警。要不咱們走了?”
裴慕隐看了眼腕表上的時間,煩躁地也要去乘車。
中途碰上個熟人,好死不死和他打趣。
“有情況啊!和身邊那位什麽關系?我是不是該說恭喜?”
他和祝熒不是并排走的,甚至有意隔開了一段距離,那人卻一眼以為他們是情侶。
裴慕隐心煩意亂,冷哼了句:“前男友。”
這話說得很輕,只有兩個人能聽見。
祝熒饒有興趣道:“不當我是你嫂子了?”
雖然他在周涉面前不屑一顧,但不妨礙用來膈應裴慕隐。
這回是裴慕隐久久沒說話。
五年前周涉先自己一步看上了祝熒,但并沒成為什麽阻礙,在裴慕隐離開家以後才冒了出來。
在周涉某天深夜送祝熒回來前,他從沒把周涉當回事。
他知道周涉有趁機刺激自己的意圖,要是真的被影響,那就是中圈套了。
可誘餌是祝熒,他每回都掉下去。
他會懷疑,會發火,會患得患失,在過程中傷害了祝熒,也被祝熒傷害。
直到兩人不歡而散,彼此都傷痕累累。
想到這裏,裴慕隐突然開始疑惑。
那自己現在呢?
現在情不自禁還是成了這副樣子,怎麽像是又在祝熒身上栽了個結結實實?!
大少爺對此倒吸一口涼氣。
這真的不是什麽好兆頭。
·
外面的雪比中午大得多,還夾雜着細碎的冰雹。
室友自知闖禍,非常自覺地到街邊去蹲守出租車,無奈這鬼天氣真是接單的車子都沒有。
裴慕隐從車庫出來,往他們那邊看了一下。
祝熒獨自站在不遠處,耳朵被風吹得有點紅,像是往常害羞時的樣子。
他壓着的煩躁感因這點紅色而消散,想了想,讓司機邀請他們上車。
祝熒沒有拒絕,帶着滿腹疑慮的室友去車庫。
坐上去的時候,室友傻乎乎也想坐到後座,但左邊是裴慕隐,右邊是祝熒,他只好灰溜溜跑到了前面。
奇了怪了,祝熒明明很那麽愛與裴慕隐作對,該是恨極了才對。
怎麽這時候倒是接受了好意?
裴慕隐也意外祝熒居然願意搭車,潛意識感到慶幸的同時,還想趁機扳回一局。
他說:“我等下要和江樓心吃飯。”
祝熒和江樓心在高中時就彼此認識,他們都是同校的同學。
只不過他和裴慕隐在重點班,江樓心在普通班。
祝熒興致缺缺地點了點頭。
裴慕隐繼而道:“看過我的訂婚請帖了吧?未婚夫那一欄上就寫的是他的名字。”
他用餘光偷偷打量祝熒,妄圖從中看到祝熒顯露出傷心難過。
可惜祝熒依舊冷着一張臉。
裴慕隐後知後覺,自己為什麽要做出這麽幼稚的舉動,已獲得祝熒的注意?
要是被他知道這從頭到尾都是一場戲,反過來報複了父母,自己還扮演了被逃婚的角色,估計要幸災樂禍很久。
裴慕隐自讨沒趣,沒再找話題。
他們到了公寓以後,室友禮貌地朝司機道謝,比祝熒慢了幾拍。
等他追上那道冷漠的背影,他發現祝熒的眼睛紅了一圈。
他道:“怎麽啦?”
祝熒道:“什麽怎麽了?要被凍僵了啊。”
大病過一場後,他變得格外畏寒,每到冬天就會覺得格外艱難。
就像他腹部的那道創口,每到陰雨天氣就會隐隐作痛,提醒着他經歷過怎樣一場不為人知的折磨。
這種時候他比平時脆弱很多。
祝熒吸了吸鼻子:“你看什麽?能不能走我前面擋着點風?下次再把東西落在家裏,我再也不給你送了。”
室友立馬小跑了幾步,擋在了他前面。
他擡手擦了下眼睛,回到租房後馬上在暖氣旁邊窩了許久。
饒是如此,第二天祝熒還是沒躲過。
他病得很重,大概被燒糊塗了,眼前一度有了幻覺。
他盯着空蕩蕩的床邊,居然看到了十九歲的戀人。
扭曲模糊的視野裏,裴慕隐朝他笑,俯身吻着他眉心的紅痣,再掐了掐他的臉。
那雙手溫熱有力,貼着他的面頰,讓他泛起了困意。
緊接着,手指一路往下,摸過他的脖頸和鎖骨,到了下面去。
祝熒沒有反抗,懵懂間閉上了眼睛,忽然想起自己的腹部有道醜陋的疤。
是他們的孩子曾來過的痕跡。
他猛地掀開了被子,坐起來的同時,眼前的裴慕隐也消失了。
祝熒沉默片刻,如獲大赦地倒了回去。
室友在晃晃悠悠地做中飯,見祝熒還沒起床,便喊了他幾聲。
“喂食了喂食了!我忙着開團打游戲,不等你了啊!”
“再不出來排骨就沒了!”
他扯着嗓子提醒完,聽卧室裏有動靜,也便囫囵咽了幾口飯,急匆匆回房打游戲了。
到了晚上七點鐘,他錘了捶酸痛的背,要去做晚飯。
他看到桌上的飯菜沒動,震驚地去敲祝熒的房門:“你最近嫌自己命長是嗎?”
祝熒倒在床邊,大概是想要起床卻又體力不支。
室友急忙去摸他的額頭,觸感滾燙。
他同為Omega,雖然身體沒那麽差,但心知祝熒的情況很糟糕,這麽燒下去,信息素肯定會在無意識中紊亂。
祝熒的腺體有先天性的疾病,後來的懷孕和引産使得病情一度惡化,再也經不起折騰。
室友手忙腳亂地打急救電話,可正好惡劣天氣出了很多交通事故,救護車全被派走了。
他發現得太遲了,祝熒已不能再等,馬上就去翻手機的聯系人。
昨天面試遇到的那個男人讓他存電話,他對此十分抗拒,表示自己絕不可能用得上,不料現在就撥了回去。
起初裴慕隐沒接,他一連打了好幾個。
好不容易接通,對面是個女人在講話:“您好,請問找裴先生有事嗎?”
“你是他助理?”
“我這邊是溫泉中心的,江樓心先生這幾天請朋友們在這裏度假,慶祝個人演奏會結束。裴先生現在在泡湯,手機寄存在櫃臺充電。”
女人婉轉道:“請問您貴姓?需要我轉達什麽嗎?”
聽到溫泉中心四個字,室友暗罵了句“就算天上下刀子都攔不住有錢人享受生活”。
“你直接和他說祝熒生病了,要是不想在靈堂上見他的話,馬上找輛車來。”
半分鐘後,手機到了裴慕隐手上。
“你是許元思?”他問。
昨天他看過這人的電子檔案,記得住名字,也猜到了他和祝熒只不過是室友。
“是我。”許元思道,“我沒什麽朋友,找不到人來幫忙,所以麻煩你了。”
裴慕隐道:“等我十五分鐘,你能把他背到樓下嗎?”
“可以啊,我現在就背他……”
“不用,我快到了再讓他下來,過個十分鐘吧。”
祝熒偶爾會咳嗽兩聲,或是流出眼淚,不一會再度暈了過去。
整個人難受得要命,頭疼,腺體疼,沒有一處是舒服的,令他在昏迷中也蹙着眉頭。
他意識朦胧,感覺自己被颠了半天,然後被平穩地放到了柔軟的墊子上。
他如拉住救命稻草般拉住了那個人的手,那個人顫了顫,最後小心翼翼地把他掰開了。
醒來是在醫院裏,祝熒聞到消毒水味,勾起了心理陰影。
他撐開沉重的眼皮,費勁地打量周圍。
滿臉寫着警惕,像不慎迷路的認生的貓咪。
裴慕隐坐在床邊,看祝熒有了動靜,用手貼了一會祝熒的臉頰。
他在感受體溫有沒有降下,同時帶着點安撫的意思。
祝熒沒能躲開,于是恍惚了下。
這次不是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