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對于祝熒這種病秧子來講,每天就該老老實實地靜養。
畢竟不小心吹了寒風或情緒起伏大,都很可能把他的身體擊垮。
醫生過來苦口婆心地教育了半天,提醒祝熒一定要聽從醫囑,平時切忌心情郁結。
祝熒半張臉埋在枕頭裏,呼吸聲很弱。
“什麽時候能出院?”
醫生道:“你這情況還想着走?在這裏多住一段時間吧,每天服藥打激素,下周五再給你做個詳細檢查。”
祝熒的後頸被安裝了一小塊傳感片,時刻監護着信息素的分泌,儀器上顯示出來的數據非常混亂。
他并不關心這些情況,只覺得脆弱敏感的地方膈着異物,有種被窺探和掌控的難受。
“我周一排了實驗。”他說。
醫生道:“快放寒假了還有那麽多事?那你把你的導師電話給我,我幫你請假。”
祝熒恹恹道:“真的不用查,也不用吃藥,我這個有好多年了。”
信息素紊亂是很嚴重的病,不光影響與Alpha之間的吸引,也和健康息息相關,嚴重的甚至會威脅生命。
得病大部分是因為濫交,極小部分通過遺傳。
而他很奇怪,沒有家族史,卻在分化後被診斷出這種症狀。
他想,自己天生是一個被懲罰的殘破的Omega。
醫生打聽道:“你的家長也有這樣的嗎?知道分型的話,還是有機會快點痊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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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病是難以攻克的難題,腺體何其複雜,病變的歸因千奇百怪,治療手段也不盡相同。有時候像大海撈針,慢慢摸索幾十年都沒頭緒。
如果是遺傳,那兩者會高度相似,有親人病例作參考,就可以方便很多。
祝熒道:“沒有。”
正常來說不是這種,就是年少輕狂過得太浪了。他說完掃了眼醫生的表情,醫生果然有點詫異。
不過對方沒有鄙夷或者嫌惡。
“還是要好好保護自己的啊,你這腹部的刀口……”
祝熒平靜道:“很醜。”
他是在一家很小的私人機構做的引産,當時九死一生,能撿回命來已是萬幸,縫合時做的比較粗糙。
最開始他的信息素紊亂症并不礙事,也是那時候加重的。
“能不能別和那個人講。”他說。
醫生明白祝熒指的是誰,患者在這裏睡了一天一夜,有個Alpha一直守着。
“這是你的隐私,我不會跟他透露。”醫生道,“你們是剛開始談戀愛?我以為你們應該認識很久了。”
裴慕隐把祝熒送醫院的時候,就和醫護說了祝熒有這種病,還報了祝熒之前吃的藥物名。
看樣子是至少共度過結合期的戀人,現在又好像不是那麽一回事。
醫生見祝熒不答話,又說:“抛開你那刀口的樣子不提,我看是有并發症。應該最近還會疼吧?”
“還好,沒什麽關系。”
他無所謂,醫生也就沒多管。
等醫生出去,裴慕隐回來看他,站在門口沒走近。
“是因為我說了請帖的事情?”
裴慕隐被告知過發病的原因,想來想去,覺得祝熒總不至于是吹了幾分鐘的冷風,就給吹成這樣子了。
那就是被自己和江樓心的事刺激了。
祝熒蹙了下眉,道:“那是什麽?”
他一個過目不忘的學霸,此刻好像記不起來請帖是什麽玩意。
裴慕隐沒被騙過去:“你就繼續裝。”
祝熒道:“五年前收到的東西拿到現在再說,那就只是一張廢紙。你也太高估我了,我不至于還會在意這些。”
裴慕隐站在那裏望了祝熒半天,兩個人誰也沒再開口。
那種古怪感又犯了上來。
國外求學那幾年裏,裴慕隐時不時會構想要是兩人再見面,祝熒會怎麽表現。
他分手時做法得太絕了,把人拒之門外,還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祝熒會怨恨也是理所應當,最起碼是要當成陌生人。
可真正發生時,預想的什麽都沒成立。
祝熒雖然言語嘲諷,但彼此繼續藕斷絲連。
對方做事一向幹脆利落,面對沒緣分的舊情人,肯定當斷則斷,不可能遷就着應對飯局,更不會坐上順風車,聽自己聊那種話題……
盡管祝熒說了無關緊要,裴慕隐卻還是後悔。
就不該一時沖動說訂婚的事。
祝熒看見裴慕隐的臉色差得要命,不用多揣摩,就知道這人在懊惱些什麽。
他顫了下睫毛,捧着水杯安安靜靜地坐着,扭頭看窗外紛飛的大雪。
片刻後,裴慕隐一言不發地走了。
晚上,他的室友許元思來送飯,不可思議道:“你沒朝他發火?為什麽!你不該指着他鼻子把他臭罵一頓……”
祝熒打斷:“沒意思。”
“罵出來會很爽的。”許元思反駁,“你是不是還喜歡他呢?對他那麽心軟!”
他自然不懂,有時候挑明了才是解脫,把心事悶着讓人猜更像折磨。
祝熒沒多解釋,喝着湯嘟囔了句想吃甜的。
不知道是不是命運良心發現,覺得以往虧欠他太多,這時讓他願望成真。過了一會,訂婚的另一方拎着點心盒來了。
江樓心是嬌生慣養的Omega,看氣質也能看出來,從小被人疼愛的孩子散發着自信,還有些俏皮天真。
祝熒看他推門進來,怔了怔,一下子捏緊了床單。
兩人很久沒見,高中時關系算是不錯。現在過來探病,不管祝熒尴不尴尬,江樓心是很放松的。
他熱絡地打了聲招呼,把餐盒打開,裏面有許多精致的甜品。
“酒店裏這些做得不錯,給你拿來嘗嘗。昨天小裴忽然走了,聽說是接你去醫院。你還好嗎?”
祝熒很客氣:“這病反反複複,我都習慣了,本來不用這麽麻煩。還害得你冒雪過來一趟。”
江樓心察覺到祝熒的生疏,嘀咕:“我也是無聊,在溫泉酒店玩兩天就膩了。沒人陪你?”
“我室友去和護士聊天了,等下會回來的。”
“這樣啊,我的意思是小裴那家夥怎麽不在。”
祝熒問:“他為什麽要在?”
江樓心道:“不知道你有沒有這種想法,我看他對你念念不忘,就是思路沒有轉過彎來。”
他以為祝熒會開心的,據他所知,祝熒一度想要和好,可惜裴慕隐很快就出國了。
現在裴慕隐這麽快就回心轉意,代表了這些年壓根就沒放下。有什麽誤會慢慢說清楚就好了,大不了再吊着裴慕隐一會,讓人吃點苦頭。
總之應該是得償所願。
然而祝熒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沒另外的表示。
“你是不是對他沒感覺了?”江樓心道。
他打圓場:“也是裴慕隐活該,讓他那麽愛別扭。唔,我今天就是來看看你,沒和小裴說,沒有撮合你們的意思!”
祝熒問:“你不在意?”
“我在意什麽?”江樓心一頭霧水。
祝熒一直在摳弄床單,指尖用力到泛白,整個人繃緊了不敢松懈。
接着他嘆了口氣,仿佛再也無力強撐。
“帖子設計得很好看,我有事沒去,不然該到場說句恭喜的。”
他說着說着就低下頭去:“是我自己很在意,就算你不當回事,我也沒辦法無視。”
江樓心愣愣地坐在椅子上,一個字都沒聽懂,也沒反應過來帖子是什麽帖子。
他看祝熒有氣無力的,沒有聊太久,接着出門就撞見了許元思。
許元思看到登記本上江樓心的名字,就記起裴慕隐在車上說的那番話,頓時感到大事不妙。
以為是未婚夫上門找情敵,他怕祝熒應付不了江樓心,就匆匆趕回來了。
為什麽江樓心看上去是個毫無攻擊性的小美人?
與他心目中殺氣騰騰的形象完全不符!
再說,江樓心和祝熒是兩種類型的Omega,除了漂亮,沒其他共同點,裴慕隐怎麽審美轉折那麽大?
“你來幹嘛?裴慕隐同意你過來了?”許元思問。
江樓心疑惑:“我來看望祝熒需要他同意?”
許元思感嘆,家裏有背景就是硬氣,說話這麽嚣張!
他磕磕絆絆道:“天、天啊,你少來欺負人,到這裏炫耀你是裴慕隐的未婚夫!”
江樓心:“啊?”
“還要我重複,給你再聽一遍爽爽是吧。”
“裴慕隐瞎說什麽了?我和他只是朋友。你見過一位主角缺席,另一位主角遲到的訂婚嗎?”
許元思:“……”
江樓心這下想明白了,可祝熒一眨眼的工夫就睡了過去,也不好吵醒他。
當晚他打電話給裴慕隐,把祝熒對自己說的那番話轉達了一遍。
稍微解讀下,字裏行間充滿了艱澀和酸楚。
“你能不能做個人?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耍他幹嘛?”江樓心道,“這下搞得我好像很惡毒。”
裴慕隐道:“所以他這樣是不是還喜歡我?”
江樓心沒好氣道:“你自己琢磨!”
裴慕隐心裏一動,察覺到自己的興奮,愈加确定自己是舊情複燃了。
身體總是能暴露出最真實的想法,教他慌亂地抱着祝熒上車,也讓他擔心地坐在祝熒病床邊陪伴。
而祝熒這麽多反常行為也有了解釋。
——這個被他丢掉的Omega和他一樣餘情未了。
裴慕隐瞧着漫天風雪,再看向房間裏那盆被移植的玫瑰植株,沖着玫瑰吹了聲口哨。
盡管還是冬天,但他覺得春天就在咫尺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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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時分,祝熒縮在被窩裏發抖,腺體疼得他渾身僵硬。
鎮定藥沒用,激素也沒用,他是清楚的,那裏只有被Alpha翻來覆去地标記才能消停下來。
這種放浪的體質令他感到崩潰。
祝熒獨自煎熬了很久,把這陣疼痛強忍過去。然後他玩了一會手機,翻着聊天記錄轉移注意力。
他昨天在病床上醒來以後,抽空找到了老同學,問裴慕隐和江樓心到底是什麽情況。
同學驚訝他在打聽裴慕隐的相關消息,這幾年裴慕隐的名字是個禁忌,原先是提都不能提的。
把來龍去脈講明白後,同學還調侃祝熒是不是要吃回頭草。
天快要放亮了,祝熒盯着自己發的[翻白眼]表情包,學着翻了個白眼。
作者有話要說:
祝熒: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