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祝熒在醫院裏住了三天,實在是嫌無聊,執意要出院,卻被一衆師兄師姐摁了回去。

他們趁着天氣好轉,來看望實驗室裏的小學霸,見祝熒記挂項目進度,各個拍胸脯表示能頂住任務。

既然他們這麽講了,祝熒沒什麽好掙紮的。

有人問:“你腺體上這個傳感片什麽時候能拆啊?”

“随時都可以。”祝熒道。

“是幹什麽用的?我從來沒見過。”那人好奇,“可不可以控制信息素的散發?”

祝熒道:“只能用來觀察,沒有其他作用。”

“那你這些藥是治病的吧?怎麽沒按時吃呀!”

“沒多大用。”

身體被信息素拖累得那麽嚴重,哪天暈倒了再也醒不過來都是正常的,他嘗試過積極治療,可惜被現狀一次又一次打擊。

信息素總是忽然失控,身體一陣一陣地發軟,每天都可能突發結合期,使他變得又濕又燙。

劇烈的痛感往往伴随而來,久而久之,他對此的第一印象變成了疼。

Omega在結合期裏本該是舒服的,被滿足的。

但他恰恰相反,壓抑而備受折磨。

祝熒看着關心他的同學們,心想,如果他們知道自己得的是這種病症,會是什麽反應?

平時形象清冷自持,實際上與欲望緊緊纏在一起,活像個欲求不滿的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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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暴自棄地撇開頭笑了下。

“你在笑什麽?對了,你這間病房怎麽那麽高檔?”師姐道,“比導師之前住的還誇張!我以為他的VIP房是最好的了!”

這層貴賓區只向指定的客戶開放,即便是德高望重的教授也很難進來,多是為非富即貴的名流服務。

病房裝修得不比七星級酒店差,除了配置高檔完善,牆上甚至懸挂着一幅名家畫作。

“你老實交代,是不是背着我們發了橫財?”

祝熒道:“我的情況比較像是被劫持過來的。”

睜開眼就躺在這裏,他想退房都來不及。

不過醫藥費早就被墊付,裴慕隐根本不在意這點錢,還安排了兩位專業護工的全天陪護,後來被自己給辭退了。

同學走的時候,祝熒正好想出去曬曬太陽,就送他們到了樓下。

隔壁有一棟樓是婦幼中心,與自己這邊共用花園。祝熒坐在長椅上,看到有幾個母親在附近散步,交流着小孩的話題。

比如最近在念什麽早教讀物,以後升學要去哪裏。

偶爾她們也抱怨孩子的父親忙得顧不着他們,這幾天都沒抽空過來,甚至懷孕時都出差在外。

祝熒一邊聽一邊發呆,被連喊了幾聲名字才回過神來。

裴慕隐就在長椅的另一邊,疑惑地看着他:“你在想什麽?”

祝熒望着婦幼中心,片刻沒有回話。隔着層落地玻璃,大樓裏有護士推着嬰兒車慢悠悠走過。

“想生小孩了?”裴慕隐難得見他露出這副樣子,道,“我聽說生産的過程很辛苦,會對Omega造成很多傷害。”

祝熒道:“你打聽這個幹嘛?”

“以前想過萬一你有了,我們該怎麽辦。”

“趁早做藥流吧,不然太累了。”

裴慕隐被江樓心打過電話以後,其實當晚就想來醫院,又怕自己這樣顯得心急火燎,在祝熒面前太被動,就在床上輾轉反側了一個通宵。

今天處理完公務過來,他本來打算試探下祝熒要不要複合,聽到這種回答,頓時覺得很掃興。

裴慕隐認為自己就是欠的,湊到這裏來找氣受。

祝熒沒去看裴慕隐的臉色,要是他能分神看一眼的話,那真是非常精彩的一幕。

可惜他自顧自恍惚着,裴慕隐也很快斂起了情緒。

“不管是讀睡前故事也好,還是接送上下學,都不像你會做的事情,我更不會了,小孩生下來也不會好過。”

裴慕隐接話:“幸虧當時沒讓你懷上,不然看着正正經經的Omega,實際流過産,聽上去多難堪。”

祝熒沒回擊,平靜道:“你說得對,還拖累我換下一任。”

“想找?可你這幾年根本沒和其他人走近過。”

裴慕隐今天特意打聽過,祝熒這幾年過得單調枯燥,身邊別說男朋友了,連個關系暧昧的朋友都沒有。

唯一可以稱作曲折的,是他在分手後休學過半年,那段時間如同人間蒸發,回來和同學說是旅游散心了一趟。

裴慕隐想到這裏,不禁有點懊惱。

自己對祝熒有點兇了。

不管當年有什麽理由,先甩人的是自己,現在想要重新開始,自己該态度放軟一點。

“別把話說太死,或許是你知道的不夠多,才有這種我很深情的誤解。”

說到這裏,祝熒終于看向了他:“就像我和周涉的事情,你貌似到現在都沒有搞清楚。”

裴慕隐忍了忍,道:“我本來想和你好好談一談。”

“我們沒什麽好談的。”祝熒歪過腦袋,不解道,“非要我祝你和江樓心百年好合,你才能安心結婚?”

“我跟他沒打算結婚,騙你的。”

“随便你和誰結,關我什麽事。”

裴慕隐沒生氣,發笑:“吃醋鬧脾氣了?”

祝熒淡淡道:“喜歡這麽做的人是你自己吧。”

他繼續望着遠處的婦幼樓,過道上有小朋友在玩耍。因為最近很冷,所以每個都穿得很厚,又動作笨拙,跑起來像小企鵝。

裴慕隐陪他多留了一會,沒再争吵,也不示好了,一起看着那些孩子嬉鬧。

祝熒被太陽曬得渾身暖洋洋的,惬意地眯上了眼睛,姿勢有些斜,像是要不經意間靠在裴慕隐身上。

裴慕隐的心跳加快了,預想中的依偎卻遲遲沒來。

兩人離得很近,他聞到了祝熒信息素的味道,是馥郁優雅的玫瑰香氣。

和祝熒本人相同,有種恰到好處的勾人。

緊接着他就從旖旎的氛圍中警惕起來。

“你在結合期?”

祝熒摸了摸後頸,那裏被傳感片貼了太久,一直不太自在。

他道:“可能吧。”

雖然他的結合期來得很亂,有時候一周三次,每次只來半天,有時候能連續發熱半個月。

但明明剛來過一回,照理來講間隔不會那麽短。

祝熒是真的發情了,匆匆到了房間,後頸就疼得麻了一片。

裴慕隐翻找他的藥箱:“醫生怎麽沒給你配抑制劑?”

祝熒用棉被把自己裹成一團,縮在床角,疼得說不出話來,只能在心裏嘀咕。

抑制劑這種東西對自己無效了……

鎮定藥品的副作用太大,他為了盡量避免,只能忍受尋常Omega遠不可想象的痛苦,硬生生扛過去。

裴慕隐道:“為什麽這裏沒有?”

祝熒啞着嗓子:“出去。”

屋裏的玫瑰味非常濃郁,這讓他感到不祥。

裴慕隐說:“怎麽,沒放抑制劑不就是為了讓我留下來?”

他把礙眼的被子扯開,祝熒沒什麽力氣,想要抵抗卻根本不是對手。

祝熒紅着眼眶,瞪了裴慕隐一眼,并不具備威懾力。

即便很難受,他的喘息聲也輕得不能再輕,在努力讓自己顯得不那麽弱勢。

裴慕隐溫熱的指腹摸過他的脖頸,他顫得更厲害了。

祝熒沒說不能做,沉默之下,之前的抗拒就成了欲拒還迎。

在病號服的衣扣被解開的時候,他眨了眨眼睛,有種如夢初醒的懵懂。

他說:“我不想脫。”

這句話很有歧義,好像把裴慕隐當成了Alpha志願者,純粹為了解決眼前困擾,勉勉強強進行一場情事。

沒有任何感情,也不願意有額外的歡愉。

他說完都覺得太得罪人,但裴慕隐居然同意了。

扣子還被重新系了回去,上半身看起來禁欲端正,下面卻不是那麽一回事,有錯亂的亵渎感。

祝熒還以為裴慕隐變了性子,怎麽脾氣隐忍了起來,接着他就沒再有精力想這些。

他輕慢裴慕隐,好歹只是言語上的,裴慕隐似乎把他當成了洩欲工具。

祝熒在床上一直很嬌氣,以往裴慕隐也很溫柔,會照顧他的感受。而Alpha現在失控起來,毫無克制可言。

病房的窗簾被拉住,沒有開燈,屋內很昏暗。

祝熒眼前很模糊,被結合期折磨得神志不清,幹脆把臉埋在枕頭裏,又被強迫翻轉過來,面對着舊情人。

“真的有過別人?你更喜歡他,還是喜歡我?”

“他是個廢物吧,還能讓你咬我咬得這麽緊。”

“你更喜歡我一點吧?你哭得這麽厲害……”

聽到裴慕隐這麽講,祝熒才發現自己哭了,枕頭有點潮,臉上肯定也濕了一片。

他想擡手去擦,無奈手腕被牢牢摁在兩邊,動也動不了。

然後裴慕隐鬼迷心竅的,咬住了他後頸腫起來的腺體。

祝熒如果真的是一只貓,那這時候就炸毛了。

他猛地掙紮了下,道:“你在幹什麽!”

裴慕隐道:“只是個臨時标記,不然呢?你不打抑制劑自己熬過去?”

看祝熒明顯松了一口氣,他又說:“難道你以為我想永久标記你?”

祝熒的衣服皺巴巴的,整個人也亂七八糟,虛弱地被抱在懷裏。

他想,自己以前真的想過和裴慕隐結下永久标記。

那時候裴慕隐也是緊緊地摟着他,他因為腺體偶爾會刺痛一下,恹恹地心煩,裴慕隐就俯身親吻他。

十九歲的少年渾身都是反骨,在他身邊又無比溫柔,吻得稍微用力點都怕弄疼他。

他們時不時要拌嘴,裴慕隐揉了揉他的眉心,很快投降道:“你不要皺眉。”

而眼前,裴慕隐冷冷地看着淚流滿面的他,只說:“等下記得去吃避孕藥,我沒空陪你做人流,也不想被突然冒出來的小孩叫爸爸。”

……

在護士臺撞見過來送飯的許元思,裴慕隐眼疾手快地攔住了人。

病房裏都是信息素的味道,但凡嗅覺沒失靈,一定能知道那裏發生過什麽。

再說自己後來做得有點過了,祝熒體力不支,現在還沒醒過來。

“這裏離公寓不近,又不是沒有食堂,你幹嘛每天送飯?”裴慕隐問。

許元思道:“祝熒喊我送書,我就想把飯菜也送了。哎,不是我吹牛,我做的飯可是味道一流!”

“書呢?”

這位不靠譜室友喃喃:“靠,忘記帶了……”

裴慕隐道:“鑰匙給我,我去拿吧。”

許元思今天穿得花裏胡哨,特意收拾過形象,一看就是待會還有約會。

他覺得折返一趟的話,八成要錯過約會,可是給裴慕隐鑰匙似乎也不太好。

裴慕隐嗤笑:“那裏客廳還沒我浴室大,怕我從你們屋裏偷東西?”

許元思想想也是,把祝熒列的書單和鑰匙交給了他。

公寓內部的陳設比裴慕隐想象的更加簡潔,別說偷東西了,壓根沒幾樣家具。

六十平的房子裏有小餐桌和三張椅子,祝熒住在有陽臺的卧室,不過陽臺有一半被改裝成了書房。

左邊是洗衣機和水池,頭頂上有晾衣架,右邊努力地塞下了書桌和書櫃。

櫃子裏放了幾十本書,大多是深奧的藥學專業書籍,另外有幾本推理小說,其餘的還有童話書。

裴慕隐看着那本帶有拼音的《小王子》,覺得祝熒可愛,私下裏居然會買這種幼稚玩意。

他把書單裏列的一一找了出來,又聽到門口傳來開鎖聲。

裴慕隐愣了下,然後卧室門被推開。

有個小孩蹒跚地撲進來,繼而發現了陌生男人的存在,緊張地站到了衣櫥旁邊。

啪嗒!

裴慕隐拿在手上的那疊書散落在地,可他顧不得整理,呆滞地與那小孩對視。

這一幕帶來的沖擊太大,他瞬間僵住了。

亂糟糟的思緒裏,他浮出一種驚人的假設,再記起自己和祝熒在花園裏的對白。

還有他臨走前讓祝熒吃藥,說的都是些什麽混賬話……

他頭皮發麻,簡直想扇自己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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