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你回到家了嗎?哦,那就好。最近有組織在搞游行,大晚上的你一個Omega在外面不安全。”

方逸辰說完,笑道:“剛才可把裴哥吓到了,給我們輪番打電話。下回要記得把手機開着啊!”

祝熒的手機一直沒有關,只是在氣頭上什麽也不想管。

上次獎學金被挪用後和媽媽鬧別扭,自己憤怒又無力,滿腔的委屈無處安放,這次被刺激後全部爆發了出來。

直到回家,他才後知後覺自己居然這麽對裴慕隐撒氣。

他們時常拌嘴,但彼此不會觸碰底線,這麽過火還是第一次。

祝熒跌到沙發上,喃喃了句“就為個畜生”。

房間被打掃過,廚房裏也收拾得井井有條,是裴慕隐做的。盡管他讨厭做家務,但同居以來一直在适應這種瑣事。

半晌後,祝熒閉了閉眼,感覺眼底一片酸澀。

他沒有哭,在年幼時意識到淚水是最沒用的東西,只能顯得弱勢可憐,就咬碎了牙不允許自己難堪,一直到今天鮮少有例外。

他給裴慕隐打電話,這下輪到自己打不通。

聽着冰冷的系統音提醒關機,他心裏一團亂,也想不好要和裴慕隐說什麽。

雖然還是很傷心,但竭力平複了怒氣之後,更多的是疲憊和無力,還有對這段關系能否繼續下去的不安。

當晚裴慕隐去方逸辰家裏住了,方逸辰說:“你的Alpha要易感期了,怕情緒不穩惹得你火氣更大,所以在我這兒住幾天。”

祝熒心想,真的是不想傷害我,而不是不想看到我?

他沒有問出口,看着眼前空蕩蕩的房間,感覺快要被消極的情緒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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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他望着屏幕發呆了很久,終是沒問“那易感期結束了還回來嗎”。

他把臉埋在裴慕隐的枕頭裏,到天亮了也沒睡着。

·

裴慕隐在方逸辰的公寓裏待了一星期,易感期帶來的生理性反應逐漸消退。

本不該再煩躁,他卻依舊悶悶不樂。

這幾天裏,他和祝熒一開始在冷戰,都憋着氣不肯主動和解,直到他在社交軟件上發了動态,祝熒迷迷糊糊地留下浏覽記錄。

動态發布之後就看了一次,當晚的淩晨又看了一次,第二天早上再看一次。

裴慕隐把浏覽記錄的截圖發給祝熒,祝熒回了個表情包,其中的貓咪一臉茫然無措。

由此,他們幹巴巴地聊了些無關痛癢的話題,仿佛激烈的吵架和質問不曾存在。

但争執的餘震還在各自心裏晃蕩,彼此都能感覺到。

想到這裏,裴慕隐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發現他離開了房間,方逸辰評價了他的精神面貌:“不錯,很像剛剛喪偶的鳏夫。”

他牽強地笑了下,打開餐廳的考勤系統,把請假條撤了。

“你們這次怎麽弄成這樣,不會現在都還在互相怄氣吧?”方逸辰碎碎念,“兩個人和小孩子一樣。”

裴慕隐想了下,不算怄氣,但也不算和好。

“你覺得我有錯嗎?”他恹恹地問。

方逸辰謹慎地觀察了下他的表情,提出了假設。

“要是我背着你給周涉好處,不給的話他就會捅你刀,所以斷斷續續給了大半年。你知道以後想不想三個人同歸于盡?”

“嗯,我想過他會反應很激烈,也以為自己會接住他的情緒。”裴慕隐道,“但還是有點……”

裴慕隐沒把話說完,沉默了下來。

談不上對祝熒失望,只是想要保護對方的心意不僅沒被領情,而且遭到了否認,乃至嗤之以鼻,還是會深受挫敗。

他看到桌上有煙,打開點了一根。

以前自己是不抽煙的,有時候圈裏幾個玩得開的纨绔組局聚會,看他這也不玩那也不碰,調侃他“真是媽媽的好兒子”。

和裴母無關,這僅僅是因為祝熒不喜歡。

這下被祝熒搞得心情複雜,他又好奇尼古丁是不是真的能讓人放松。

方逸辰道:“你少抽點,被祝熒知道了要揍我的。”

“他會動手?”

“靠,他就在你面前裝乖呢!我特麽英語聽寫偷看他答案,害得他被老師瞪了,他拍我胳膊,壓皺了他的卷子,他擡腳就踹我凳子……”

裴慕隐抓了抓頭發,想起祝熒明明就是這樣的。

心知不能和梁簡抗衡卻還是惹了對方,考場上敢寫錯誤答案給欺淩自己的同學,偶爾會當一個不怎麽愛講道理、懶得權衡利弊的小瘋子。

愛恨往往分明,壓着不死不休的狠勁。

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卻覺得祝熒溫柔乖巧?

其實祝熒一直是那樣,只是因為喜歡而在自己這裏變得柔軟。

那現在還軟嗎?

“今天晚上東哥請客去玩,讓我問問你去不去,你賞個臉?”方逸辰轉移話題,“在家悶了一周了,散散心呗。”

裴慕隐道:“不去,跟老板請假一禮拜了,今天要刷雙倍的盤子,同事讓我做好手掌脫皮的準備。”

方逸辰的表情如同見了鬼:“你真在打工啊?”

“廢話。”

“都請了七天了,也不差今天這一晚上。”方逸辰道,“大家聽說你被家裏趕出來了,這兩個月也沒個聲,都想看看你。”

“看我有沒有落魄?”裴慕隐譏諷地笑了笑。

方逸辰幹巴巴道:“也不能這麽說,東哥跟我打聽的時候,講他知道這事以後,新發售的幾雙鞋子都不忘買一雙你的碼,等着有機會送你。”

裴慕隐和那個人并沒什麽情誼,也不稀罕那幾雙鞋。

看他不領情,方逸辰也不強求:“随你咯!啧,最近感覺他特別愛給人買鞋,之前給江樓心也買了一雙。”

“他和江樓心很熟?”

“不清楚,反正江樓心收到以後給他錢了,不算是送的。”

裴慕隐興致缺缺地看了下手機,被砸碎的屏幕已經修好了,壁紙依舊是祝熒的照片沒有換掉。

看到這張漂亮的臉,他又堵心又舒心。

感覺自己在自相矛盾,裴慕隐無奈地笑了下,情不自禁屈起手指,刮了刮圖上這漂亮Omega的鼻梁。

下午,西餐廳的員工們忙碌個不停。

裴慕隐在水池前面立了半天,滿手都是滑膩的洗潔精。

“帥哥,你是Alpha力氣比較大,過來卸一下貨呗!”

他關掉水龍頭,幫忙搬了兩箱海鮮,再看着衣服上的水漬,皺着眉頭用紙巾擦了很久。

他不知道的是,有兩道目光落在他身上。

就在對面的茶樓裏,臨窗的位置把西餐廳的動向盡收眼底。

裴母道:“現在明白我為什麽把你約在這裏了嗎?我覺得你是聰明人,有些話不需要我多說。”

祝熒很安靜地坐着,目不轉睛地遙遙望向裴慕隐。

這周的分居讓他有些憔悴,他過得一點也不好,信息素居然紊亂了好幾次,可硬撐着沒有聯系他的Alpha。

——雖然很想和好,但不想讓裴慕隐誤會,覺得自己是被信息素的驅使,并非全然出自于真心。

此刻祝熒緊緊握着茶杯,杯壁溫度有點燙,可他似乎渾然不覺。

“看得那麽入迷,能不能給個答複?”裴母道,“做人別那麽自私,你已經在我兒子這裏拿到很多東西了,還想要什麽?”

祝熒道:“我不會和他分手的。”

出了聲他察覺到喉嚨啞得厲害,聽上去很沒底氣,這段戀愛并不純粹唯有快樂。

“也對,有這麽一個願意給你出錢的人,就算是當成取款機,也很難割舍。”

“我不是因為這個……”

“你媽媽的燒傷花了多少錢,當我沒查過他的賬單麽?這準确來說都是裴家的,他拿着我們的錢,去做我們不同意的事。”裴母道。

把茶杯擱在桌上,她瞥了眼祝熒:“僅僅憑這個,你就沒底氣說不。”

祝熒說:“我清楚。”

“你要是真的清楚,不會用這種姿态和我講話。”

“那我該跪下和您說?”

裴母輕慢道:“如果不是裴慕隐跟着你亂搞,你跪在這裏我也不會多看你一眼的。”

祝熒沒把她的不屑往心裏去,自顧自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張卡,上面寫着密碼,顯然是早早做好了打算。

具體時間可以追溯到胡同那套房子被賣掉的那天,考了狀元還收到了學校的獎金,加起來能還清醫藥費。

他道:“換藥的錢也算進去了,一分都沒少,您核對下。”

說完,他又專注地看着西餐廳的方向。

這時候裴慕隐放棄了弄幹淨衣服,染上了一股以前絕不可能忍耐的海鮮腥氣,冷着臉在擦桌子。

祝熒再度開口:“小裴借了我爸爸一點錢,我也會還的,我可以寫欠條。”

他的自尊心很脆弱,一個廉價的數字就能壓垮。

或許在某些人眼裏都不存在,存在了也很可笑,總之是一種不太必要的東西。

但即便摔在地上很多次,他還是會試圖撿起來。

“阿姨,我離你們近點,你們就會覺得我是個下一秒就要拿出飯碗的乞丐。尊重對我這種人來講大概是天生不配有,其實我都快要沒感覺了……”

祝熒喃喃:“但在這件事上,我希望能體面點,至少請您正視他對我的心意。”

他起身離開了包廂,走之前想要結賬,被告知這是裴氏旗下的酒店衍生産業,只需要那位夫人簽單就好了。

祝熒走到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再回過神來時,自己坐在了西餐廳的等候區裏。

他想了很久,終是沒走進去。

既然裴慕隐沒有告訴自己,肯定不願意讓他知道這份艱辛,被這麽粗暴地揭穿會不好受。

祝熒默默地說,可是自己心裏沉着這麽多重量也很難受啊。

他覺得自己快喘不過氣了,然而想着,想要擁抱裴慕隐,想要親吻裴慕隐。

還想要告訴自己不夠成熟的愛人,穿着被弄髒的衣服也很帥氣。

他不得不承認,他再窒息也放不下。

·

晚上去酒吧上班時,祝熒時不時為了裴慕隐而走神,無意在調酒時擠多了檸檬汁。

客人本就有些醉意,喝了以後大發雷霆。

他道歉了幾次,沒有被接受。

“你眼睛瞧着長那麽水靈,實際和瞎了一樣!”

客人罵着:“操他媽的,一樁樁事情都不順心,狗逼周涉還搶我小情人,老子還沒玩膩呢,缺不缺德啊?”

祝熒僵了僵,最後硬是往胃裏灌了三杯酒,客人才大大咧咧地歪在卡座裏放過了他。

客人摸着下巴:“你側臉和那婊子長得挺像的,這顆美人痣……”

祝熒冷冷地握住他伸過來的手,不讓他摸到自己的臉。

“像誰?”

“像周涉撬的牆角啊,還能是誰!”客人醉醺醺說,“媽的,你是不知道,他這個私生子就要坐到接班人的位子上去了,我根本不敢得罪他!”

祝熒想着,怪不得裴母那麽急切地想要他和裴慕隐分手。

他不懂這些勢力角逐,可是隐約地有些擔心。

無論如何,那裏都是裴慕隐的家,被占着的是裴慕隐曾經應該得到的東西……

就在他不禁去留意這些有關男朋友的點滴時,處在漩渦中心又不屑争搶的主角來了。

裴慕隐過來時設想了好幾種可能性,比如祝熒已經消氣,或是郁郁寡歡,亦或是兩人又要一頓吵……

不管是哪一種,他都沒想到祝熒在卡座裏陪人喝酒。

桌上放着空酒杯,祝熒臉頰發紅,肯定喝了不止一點,單手握着客人的手腕,摁在沙發的靠墊上。

美麗的少年正低頭說着什麽,好像在認真地打聽問題。

裴慕隐冷笑着想,算了吧,這種場合能探讨什麽正經事?

“他桃花運可真好,前幾天有剛成年的高中生來喝酒,還問他要聯系方式。”

“我也想要和小狼狗加好友!”

幾個銷售在窸窸窣窣地聊着,繼而發現裴慕隐在旁邊,瞬間收了聲。

裴慕隐沒進去,臉色很差勁地轉頭就走。

剛走到門口,他頓了頓步子,就接到江樓心的電話:“小裴,真的不來玩呀?好多人這段時間都沒見過你,讓我勸你來。”

距離祝熒下班還有半個小時,裴慕隐跨出酒吧的大門:“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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