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這篇稿子沒掀起波瀾,五分鐘之內,祝熒看着相關報道被撤光。

打了裴家旗號,暗示着周涉的身份,即便私生子并非出軌的産物,終歸牽扯到了一些陰暗面。

眼裏容不下半顆沙子如裴家長輩,給公衆的形象向來完美到虛假,确實會迅速插手。

祝熒默默嗤道,他們還是和以前一樣玩不起。

随即,他疑惑,不知道裴慕隐要為這次打架付出什麽代價?

時至今日,裴夫人應該不會再随便撒氣,畢竟她的兒子成長得很快,是需要被忌憚的大人了。

他家講究權勢至上,利益永遠擺在第一位。講感情講道理都是浪費精力,想要不被操縱,只能讓自己變得不好得罪。

祝熒想着,在某些方面,裴慕隐看似被金錢和權力束縛,實際比以前更加肆意自由。

他不愛做假設,不過有時候難免幻想,如果他們是這時候遇到的,而不是青澀又沒自保之力的十八九歲,可能結局會不一樣。

“我給江樓心買了香薰蠟燭。”同學搭話,“棉花糖味的,我看過采訪,說這是他的信息素味。”

祝熒問:“聞自己的味道,會不會有點怪?”

同學懊惱地拍了下腦袋:“靠,我沒想到這茬,怎麽辦?”

幸好品牌的連鎖店開在酒店附近,同學拎着禮物去調換,沖着各種各樣的氣息犯選擇困難症。

“我不知道他喜歡什麽,你們Omega大多會買哪種?”

祝熒垂着眼睫,看到一種木質調的款式之後,忽地記起了顧臨闌。

他道:“他的話,我覺得會喜歡檀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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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嗎?”

“反正喜歡過,現在我也說不準。”祝熒道,“要不然你送自己的信息素味?”

同學很害羞,急忙擺手:“那樣太自戀了!那個,店長你幫忙把檀木的包起來吧。”

多折騰了一刻鐘,他們兩人到酒店時剛好趕上約定的時間,将導師的姓名報給了前臺侍者。

富麗堂皇的大廳中央垂着水晶吊燈,酒店內部在夜裏亮如白晝,迎賓的Alpha們畢恭畢敬地立在兩旁,等候着貴客光臨。

就在侍者确認過兩人身份,領他們進去時,中間的那扇大門開了。

同學被吸引了注意力,不禁停下來往那邊張望,連帶着祝熒腳步微頓。

祝熒順着同學的視線看過去,江錫牽着許硯正扭頭說着什麽,大概兩人沒達成共識,江錫一直在勸說,而許硯則蹙着眉頭。

在進裏側的貴賓電梯間時,許硯擡起頭,恰好看到了祝熒。而祝熒微微偏過頭去,不太想與他對視。

他們擦肩而過,祝熒徑直走去了宴會間。

“是江樓心的爸爸啊。”同學嘀咕,“長得不像,看起來好清冷。”

祝熒的關注點在別的事情上,道:“他沒來,你的禮物似乎送不出去了。”

“只要他是單身,我一直有機會送。就像那些找盡機會湊近你的Alpha,但凡你沒結婚,我看這事沒完。”

這麽說完還沾沾得意,同學心情頗好,開始沖祝熒八卦:“你是被哪來的Alpha标記了?屬狗的吧,那麽會咬!”

當時他從實驗室風急火燎地跑出來,留意到了站在一旁的裴慕隐。

只是裴慕隐看着清貴,氣質與周圍大多數學生不同,于是他沒細想,自然而然地當成了來洽談合作的賓客。

祝熒嫌他吵吵嚷嚷,沒有明說,接着坐在僻靜的角落裏。

今天是導師女兒的生日,導師請了許多好友過來,意義并不止慶祝,更多的是社交應酬,還有幫學生擴充人脈。

沒到兩分鐘,祝熒收到消息,導師帶他去認識了幾個業內地位極高般的人物。

“我早就想把你介紹給他們了,正好有這個場合,但是要帶沒辦法只帶你一個。”導師道,“當老師不能太偏心。”

祝熒有些抱歉地說:“謝謝您,但我不太會打交道。”

“我跟他們提過你,還有那份關于緩解易感期的樣品,他們也對你特別好奇。到時候他們問你什麽,你實話實說就行,答不上來的我幫你接。”

好在那些人讨論的都是些專業領域的話題,祝熒接得流暢,沒什麽問題。

有位前輩在赫赫有名的研究所工作,聊了幾句後,爽朗地向祝熒抛出了橄榄枝,讓他實習時可以好好考慮。

“市面上那三家壟斷抑制劑的企業都和我們所有合作,我們只顧埋頭研發,不用管其他的,比其他地方要省心多了。”

導師說:“我還想他能留在學校裏,你這麽着急挖走?”

前輩哈哈大笑:“你包涵一下,我們這裏人才缺口太大了。”

祝熒敬了半圈酒,再回到了自己的角落裏。

因為腺體上有臨時标記,所以沒再像往常那樣動不動就疼,整場下來都輕松自在。

至少在宴會散場前,他都在慶幸裴慕隐咬了自己的後頸。

半小時後,他換上了幹淨的浴衣,坐在湯池的入口處陷入了呆滞。

——為什麽吃完飯不直接散夥,要留在這裏泡溫泉?

因為導師熱情做東,之前又特意引薦了自己,祝熒覺得提前溜掉不太合适,只能在這裏坐立難安。

浴衣的領子太低了,在他穿上去以後,那些暧昧的痕跡暴露無遺。

何止是暧昧,簡直明晃晃地昭告着自己不久前經歷了場怎麽激烈的情事,被Alpha翻來覆去地标記了多少次。

祝熒磨了磨後槽牙,想把裴慕隐抓過來,将Alpha的脖子也啃成自己這樣,教人感同身受一下。

“你怎麽還在這裏?”許硯問。

他剛剛從浴場裏出來,穿了一件質感極好的白色浴衣,身材沒有因為接二連三的生育而走樣,瘦削得仿佛翠竹。

祝熒硬着頭皮道:“不舒服,不想去……”

說完,他又感到不對,這句話聽上去像是在耍賴皮。

和撒嬌似的,越回味越不自在,耳根都燒了起來。

幸虧許硯聽慣了江樓心的發嗲賴賬,對此沒什麽感覺。要是換上裴慕隐,指不定如何理解,再如何回應。

“那就回去休息吧。”許硯道,“他們應該會去大湯池,到時候要你下水……你可能不太方便。”

經由他提醒,祝熒想起來那道醜陋的疤痕,并不能坦然展示給別人看。

祝熒還沒來得及面對這類問題,在選擇逃避時就覺得後背發涼,匆匆站了起來。

“祝熒。”許硯叫住他,猶豫了一下後,還是問了出來,“那個孩子你生出來了嗎?現在在哪裏?”

祝熒瞬間記起被裴母扣在醫院裏的日子,幾乎是起了應激反應,整個人都僵住了,單薄的後背緊緊繃住。

他很難不警惕,即便是許硯。

“你們想幹什麽?”

“單純地好奇,我沒什麽惡意,你大可以放松點。”許硯道,“橫豎江樓心也不是裴慕隐的未婚夫,我們之間沒有沖突。”

祝熒道:“當時也沒有,可你就看着我被關起來。”

“不說就算了。”許硯無奈地笑了下,再說,“我沒辦法插手別人的事,如果是你,你也不會放走朋友盯緊的人。”

“我會的。”

祝熒看許硯愣住,重複了一遍:“我會放走,那個人明明沒犯錯,不是嗎?為什麽要把他當成小偷,每天綁在屋裏監管着?”

“要是我束手旁觀的話,那就成了幫兇。”他道,“我會看不起自己。”

他不欲與許硯争辯,恨不得下一秒就離開,省得被人逮着,極力要自己脫掉衣服泡溫泉。

到了拐角處,他猝不及防地撞上了那位“五百萬”。

“喬總。”他道,“不好意思,麻煩讓讓。”

喬總在跟別人攀談,見到是他,吊兒郎當道:“不是說自己應付不來這種場合?現在是怎麽回事啊。”

祝熒道:“我要走了。”

男人旁邊的那個Alpha有些眼熟,祝熒乍看沒認出來,過了會,才後知後覺。

那是好多年沒再見過的梁簡。

這位高中校霸已然沒了嚣張的氣焰,不再橫行霸道,眉宇間還是有些桀骜不馴的影子。

他一下子就認出了祝熒,道:“怎麽你在這裏?”

喬總解釋:“他的碩士導師就是你叔叔,平時很青睐他,搞得他學了這麽些年,學得最好的就是端架子。”

“擺譜端架子這種事,他可不用學,還有攀附權貴,也是高中就無師自通了。”

祝熒道:“讓開。”

梁簡說:“我不介意和我叔叔分享你高中時候的事跡,仗着裴慕隐的偏袒,教他把人摁進了課桌椅。”

“我如果人品敗壞,你可以直接向T大舉報,我沒空聽你嘴上逞能。”

祝熒說完就要走,卻被梁簡拉住了胳膊。

Omega的胳膊纖細勻稱,沒什麽肌肉,觸感很抽象,居然像一陣微涼又輕緩的風。

“衣服都換好了卻不去泡溫泉?”梁簡問,“喬總看樣子對你很感興趣,你不該抓住機會麽?”

祝熒道:“和你們泡在一個池子裏的話,我覺得不太幹淨,暫且算了吧。”

他和梁簡的過節算不上大,歸根結底,也就是自己打斷了梁簡做壞事,被不可一世的公子哥記恨在心。

這點小摩擦發酵多年,如今倒是依舊互不順眼。

“你是不是不敢脫衣服啊?”梁簡道。

祝熒一直把自己的刀疤藏得好好的,猶如最難以啓齒的秘密,這些年除了醫生,唯有室友和方逸辰見過,再接下來就是裴慕隐。

他不想讓旁人知道,因為心虛,所以連質疑都會感到煩躁。

他有些慌亂,在收拾好表情前被梁簡捕捉到了。

“看看你腺體上的牙印,身上肯定也留着不少,還敢來這裏。”

被梁簡這麽一說,喬總看到祝熒後頸層層疊疊的标記,白皙修長的後頸上布滿了紅痕。

喬總說:“喲,誰留的?之前裝什麽清高,還他媽搞禁欲那一套,實際上這麽……”

“怎麽了嗎,我留的。”

裴慕隐站在走廊盡頭,似乎找祝熒找了很久,現在對方進入自己的視線範圍內,他将Omega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盡管一句話都沒說,甚至沒看向梁簡,可梁簡還是感覺到了一股巨大的壓迫感,悻悻地松開了攔住祝熒的手。

确認祝熒沒受傷害,裴慕隐撩起眼簾:“是我咬他,又不是他咬我,他和你裝過什麽了?有必要和你裝?”

喬總當裴慕隐是祝熒的男友,估計也是T大的學生,沒錢沒背景,仗着年少不懂事,敢和自己這麽說話。

“你們他媽的是什麽玩意,獅子大開口要五百萬,拿到以後吓得手軟,又慫着退給老子。”

裴慕隐一開始沒聽懂,後知後覺猜到了大概是怎麽回事。

他快被氣笑了,指節的傷還沒結痂,這下又拳頭發癢。

而祝熒默契地預料到了他想幹什麽,擡手拉住了他的胳膊,示意不要在這裏動手。

“你來幹什麽?”祝熒問。

裴慕隐別扭道:“你導師給我發了邀請函……”

“既然是來給他女兒慶生的,就不要折騰出什麽見血的事情來。”

梁簡沒想到他們還有聯絡,在自己的印象裏,不該老死不相往來?!

高中時裴慕隐就不好招惹,現在更加難以得罪,他看喬總氣得幹瞪眼,又不敢與年輕力壯的Alpha正面硬碰硬。

“算了。”梁簡也拉住喬總,“早知道你們認識,我該告知你千萬別小瞧了他。”

裴慕隐道:“你如果有這閑工夫,先教教他怎麽管住自己的髒手,少去騷擾別人吧。”

他說完就帶着祝熒往外走,路過空着的屋子時,直接将人拉了進去。

移門被合上,挂了“有客”的牌子,他不由反抗地順着祝熒的手腕往上滑,撩起了祝熒寬大的浴衣袖子。

祝熒感覺到溫熱的掌心摸過肌膚,掙紮道:“你有病嗎?!”

裴慕隐盯着被梁簡隔着衣料摸過的那處,道:“我看我是病得很嚴重,別人碰你一下都不行。”

他道:“剛才在找你的時候,我聽你同學聊天,說要催促你趕緊來下水。你是不是忘了你身上有疤?還敢在公共湯池裏脫外套?”

有傷痕并不是一件羞恥的事情,即便形狀可怖,也無關緊要。

但祝熒身上的關乎流産,現在看來,孩子的親生父親還跑得沒影,着實不該露在衆人面前,以免牽扯出更多的議論,以至于纏上謠言。

況且,以祝熒之前的表現來看,這個Omega也想捂成隐私,不願意被太多人知情。

“我……”祝熒道。

他看裴慕隐一臉焦急,緩慢地眨了眼睛,淡淡道:“你太用力了,我有點疼。”

裴慕隐放開了他,但撐着胳膊堵死他的出路,将他困在牆邊。

祝熒感覺裴慕隐有很多話想說,安靜地靠在牆壁上,等着對方開口。

是會說出滿腹疑問索要解答,還是分享和周涉的打架心得?或者繼續數落自己的不當心?

然而——

“孩子的父親是個人渣吧?!”裴慕隐憤恨道。

祝熒猛地擡起頭,怔愣地盯着他看。

裴慕隐語氣很酸澀,道:“你的傷沒被縫合好,腺體也惡化成了那樣……他讓你這麽危險地懷孕,卻一點也不上心,找的是什麽破爛小診所,合不合規估計都難說。害得你病恹恹的,他到了現在居然連鬼影都不見一個。”

他問:“難道你還被舊情忽悠着,不覺得他是人渣?”

片刻後,祝熒的眼睫忽地彎了下,不清楚是出于什麽心态,神色似是嘲諷,其中還有些真實的笑意。

他仿佛在嘆氣:“你說是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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