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璎璎醫生提供專業術語:先天性動脈瘤破裂引起的蛛網膜下腔出血~~嘿嘿

阿水從後門溜進屋子,叫一聲“姨婆”,老太太從裏間出來,看見他便說,“有人等你哪,說是你朋友。”

“朋友?”阿水一愣,感覺不好,正打算兜頭而走,卻被人背後一把揪住,“阿水?”

阿水心裏大叫不妙,回頭看是一名青年男子,板着方臉,便嘻嘻笑,“先生,您找錯人啦――”

“別跟我耍花樣!”那人低吼,揪住阿水衣領拉到裏間去,往凳子上一按,抽出證件一晃,“我是楓港警官任飛星,有話問你!”

警察?!難道是他們叫來的?阿水腦中閃過VV和谌風的影子,卻又馬上否定,不可能這麽快的,不行,還是把他們叫來,警察和警察總是好說話一點――想到這兒偷偷把手伸進衣袋,按動按鈕,口中說,“警官,我什麽都不知道啊――”

“我不想聽這個!”任飛星左手按住配槍,啪地反扣在桌上,“說,□□在哪?”

“海――洛――因――”阿水用眼角瞟瞟,還沒到――“這麽高級的東西,我怎麽會有啦,警官――”

“別逼我――”任飛星手底一轉,對準阿水太陽穴,“說!”

“我――我――”阿水眼睛也不敢眨,心裏只祈禱VV他們快點趕到,一面拖延時間,“――讓我想想,警官,您這樣指着我,我會緊張的,一緊張就想不起來啦――”

“我警告你,耍花樣沒有任何好處,”任飛星的槍口在阿水的額頭上打轉,感覺一陣冰涼,“你襲警搶槍私藏毒品,再敢頑抗就是拒捕,知不知道我可以當場擊斃你?”

“......”阿水的腿開始打顫,反正也要去自首,不如現在交出來,“我――”正這時門簾一掀,谌風闖了進來,後面跟着VV,阿水大喜,忙叫一聲“谌警官!”任飛星擡起頭來,正與谌風目光相對,二人均是一震。任飛星反應迅速,手底壓住阿水,槍口一轉指向谌風,“不許動!”

“......”谌風心中懷疑,“任飛星,你來幹嗎?”

“那你呢?失槍警官竟然和搶槍疑犯混在一起,賊喊捉賊?”任飛星先發制人。

“胡說!”谌風最受不得別人誣蔑,漲紅臉,“阿水是證人,他可以證明我無罪!”

“他證明?”任飛星撇撇阿水,不屑地笑,“誰又能給他證明,你這麽相信他,莫非你們是一夥的?□□你也有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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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谌風漲紅了臉,“任飛星!就算你是在辦案,阿水沒抵抗,你也無權持槍威脅!”

“你自己還是通緝犯,敢跟我講權力?”任飛星大笑,一把扯起阿水,槍口對準他額頭,“別指望他能幫你,他自身難保,說,□□在哪?”

“......”阿水看看VV,VV心裏感覺一直不對,卻又說不出來是哪裏不對,見阿水看着自己,以目示意他不要說,

“我,我不知道――”阿水橫下心裝傻。

“你不知道?”任飛星左手持槍,右手卡住阿水的脖子,“你敢說你不知道?沒在□□身上,就一定在你這兒!”

他是左撇子!電光火石之間, VV腦中一閃,指着任飛星失聲叫了出來,“是他!就是他殺了□□!”

谌風一驚,零亂情節拼湊起來――任飛星逼問自己毒品的下落,态度激進――他一個人找到阿水,不帶手下――又不逮捕,只咬住□□不放――難道――谌風擡起頭,雙目炯炯,直逼任飛星,“你就是內鬼!”

任飛星臉色劇變,忽然五官收緊,獰笑道,“是又怎麽樣?不會有人相信你的,阿水――”他手底一緊,“拿出來,我可是會開槍的,不信你可以問問谌警官――”陰陰地笑着看谌風。

“阿水別說!”VV怕阿水架不住,“說了他更不會放過你!到時候連你姨婆也會被他滅口!”

“閉嘴!”任飛星喝道,“阿水,我只要□□,聽我的現在拿出來,過去的事一筆勾銷,全當沒發生過!”

“在......”阿水覺得幾乎要窒息了,喘着氣說,“在――外面――”

任飛星聽得,脫住阿水向外走,VV和谌風投鼠忌器,只好讓出路來,眼看他就要到門口,老太太卻掀簾子進了來,正和任飛星撞個滿懷,看見這情景就是一愣,手中簸箕跌落,灑了一地黃豆。

任飛星也是一驚,阿水觑得他一時出神,手肘向後一撞,就想逃跑,任飛星未料到他有這一手,只覺肋骨上一痛,見阿水已經竄了出去,情急之下拉過身旁呆若木雞的老太太,大吼一聲,“別跑!再跑我打死她!”

阿水心頭一緊,慢慢回過身來,見姨婆在他手上,不敢再動。

“拿出來!”任飛星,“我數到三,如果還不肯交出來,她――”啪地子彈上膛,老太太哪見過這種陣仗,面色慘白顫抖不止。

“別!別動她!”阿水慌忙阻止,“我給你,我給你,你不要動她――”連忙向後退到牆角,爬進厚重大木桌底下,掀開一塊地板,在裏面摸索一會,爬出來站起,小心向前走了兩步,遙遙伸出手臂來,遞給任飛星,是兩條“萬寶路”。

“打開!”任飛星不敢掉以輕心,用槍口指着阿水,示意他拆封。

VV在一旁暗自叫苦不疊,老太太在任飛星手上,他占盡上風,不交的話人命關天,交出來怕也會殺人滅口,權宜之計,應是騙他□□在別處,拖延時間,尋找機會,然而形勢變得突然,她來不及給阿水使眼色,阿水關心則亂,已然交了出來,局面大大不利,她不由得握緊了雙手,告訴自己“鎮定,鎮定,”一面腦中竭力思考,只求能有讓大家脫險保命之計。

阿水乖乖地打開煙盒,拆開一根煙抖一抖,有白色粉末落下來,任飛星眼睛利得很,這才信了,還是用槍口指着他,“給我。”

阿水顫顫地遞過去,任飛星踏前一步,正要接過,阿水的手突然一顫,開封煙盒裏的香煙落出來,任飛星下意識身子一矮,就要去接,阿水不容他反應,往前一縱向他撞去,未料到腳底一滑,減了力道,只将他撞得一個趔趄,手一松放掉了老太太,然而任飛星剎那時已經把住平衡,就是一個轉身,只聽得“砰”的一聲,一陣青煙。

谌風未等任飛星收槍,已從背後撲了上去,死死抓住他拿槍的手,二人糾成一團,掙紮撕扯,谌風腳底一個勾絆将任飛星絆倒,任飛星卻死不放手,将谌風一并拉倒在地,兩人在地上翻滾,用盡全力都想制服對方,卻是不相上下,VV想幫忙,又怕錯手傷到谌風,看見身旁的門闩是個吃重的家夥,忙抄起來雙手握住,緊張注視着想伺機下手,此時阿水腿上鮮血汩汩湧出,倒地無法動彈,疼痛萬分忍不住喘息,老太太見血早已昏倒在地,場面極其混亂。

谌風咬緊牙關使出十分的力道,抓住任飛星的左手用力往地上撞,任飛星也不是吃素的,死不松手,手腕吃了勁想把谌風的手反扣回來,争搶之中扳機扣動,子彈閃電一般出膛,VV只覺臉頰旁嗖的一道飛過,不禁“啊”的一聲,谌風一驚,下意識轉頭看VV,這短短瞬間,已被任飛星占了先機,他飛快地翻身躍起,槍口對準了谌風額頭。

“谌風!”VV大驚失色,任飛星當然也不會放過她,槍口還是對着谌風,在腰間摸出一副手铐來丢給VV,“把自己铐在柱子上!”

這屋子是老式格局,有木柱承重,眼看谌風在他手裏,VV便是有百般妙計也不敢輕舉妄動,只得把門闩丢到地上,再拾起手铐,繞着梁柱将自己雙手铐住。

任飛星眼睛一錯不錯地看着她鎖上自己,這才放了心,回過頭來,看住谌風得意地笑,“怎麽樣?谌警官,當初你又何必逃呢,逃來逃去還不是逃不出我的手心?法律衛士人民警官?”

“敗類!”谌風伏倒在地,自己聲名受污亡命天涯,全是拜他所賜,不禁怒目圓睜,“警察裏怎麽會有你這個人渣!”

“啧啧,你也太天真了,”任飛星搖搖頭,右腳伸出來落在谌風手掌上,踮着腳尖慢慢敲着,重重一跺下來,面目猙獰,“你真以為這世界除了黑就是白?白癡!到今天這地步,只能怪你自己!小小一個警司,還敢攪我們的生意?找死!”

“你們――”谌風忍住手掌上傳來的劇痛,瞪住他,“是海派?”

“我幹嗎要告訴你?”任飛星笑得象貓一樣,俯下身,槍口在谌風額頭上畫圓,“除非――你是個死人――”忽地一聲短哨,一道灰影撲面而來,任飛星只覺眼前發黑,痛得一凜,雙手亂抓,想把臉上的東西扯下來,未等他抓緊,臉上一松,小乖跳了下來,對準他腳脖子又是狠狠一爪子。

“媽的死貓!”任飛星被小乖折騰得心中煩躁,勃然大怒,“先宰了你!”一腳還踩着谌風手掌,彎腰瞄準小乖,VV見狀,忙響亮地吹聲長哨,小乖似乎聽得明白,空中一縱,擦着任飛星頭皮掠過,一陣亂撓,任飛星只覺得那疼痛一直傳到腦中極深處,脖子就是一僵,控制不住地向後仰去,腳底“嗤啦”被黃豆滑到,“哐當”面朝天摔倒,忽地靜止,紋絲不動。

谌風發現任飛星的腳離開了自己的手掌,忍痛握住右手直起身,卻見任飛星面朝天躺倒在地,手中還握着配槍,仔細一看,他雙目睜大,眼底出現清晰血色,谌風一悚,伸出手在他鼻子下面一試――竟然沒有呼吸了!谌風忘了收回手指,驚訝地轉向VV,“他死了!”

“啊?!”VV也是大出所料,“你确定?”

“......”谌風一只手用力把任飛星的身體撥轉過來,卻不見任何傷痕,仿佛真的有神靈,暗中索去他的性命,谌風疑惑萬分,卻也不忍再看,手一松,任飛星的屍體落下來,震得地板一顫。

VV看得真切,松了口氣,只覺得雙腿發軟,抱着柱子滑到地上,眼前金星亂舞。

“VV!”谌風大驚,站起身捂着手掌跑過去,蹲在她身旁,讓她偎住自己,上下打量,“是哪中彈?是哪?”

“......”VV只是神經由極度緊張緩和下來的暫時虛脫,她搖搖頭,感覺胸口窒悶氣息紊亂,“沒有,是擦着臉飛過去的。”

阿水方才看谌任二人搏鬥激烈,心中又急又怕,一時忘了疼痛,這時候總算回過神來,腿上的劇痛再一波襲來,不由得哼了一聲。

“阿水!”谌風醒覺過來,直接爬到阿水身邊,見他褲管已經被鮮血浸透,一時之間找不到繃帶,雙手扯住襯衫角一分,扯下布條将傷口緊緊包紮住.

阿水瞪着任飛星的屍體,還不敢完全相信自己的眼睛,抓住谌風胳膊,“他死了?真的死了?”

“對!”谌風把他架起來,向外面拖,“我送你去醫院,堅持一下,很快。”

“把鑰匙給我!”VV在身後叫,“在任飛星身上!快!”

谌風大步跳過去,摸出鑰匙,丢給VV,VV手腕一轉,手铐應聲而開,她揉揉腕子,神色再複堅毅果斷,“快帶阿水去醫院,這裏有我!”

谌風顧不得多想,阿水腿部中彈,如不及時救治可能會殘廢,當下架住阿水,飛奔而去。

VV見他們走遠,這才收回目光,在屋內緩緩一轉,見桌上有老太太的針線活計,随手扯過一塊白色底布,走到任飛星的屍體前,他五官上是靜止的扭曲,分外瘆人,VV卻很平靜,只用白布裹住手指,蹲下身來,仔細翻看任飛星的口袋――皮夾、手機、記事本、鑰匙――她一樣樣拿出來,不放過任何細節,半晌才垂下手――沒有文字,沒有照片,沒有通話記錄,沒有任何蛛絲馬跡會聯想到――他――VV微微松了口氣,将東西小心地歸回原位,甩掉白布,過去叫醒了老太太。

老太太醒來見死了人,已是七魂去了三魄,又想起侄孫子,連站起來的力氣也沒了,只拉住VV,顫聲問,“阿水――阿水呢?”

“谌風帶他去醫院了,”VV把她扶到床邊坐下,“別怕,他只是腿受傷,沒有生命危險。”

老太太松口氣,目光觸到任飛星的屍體,又是一抖,看向VV,“這――這怎麽辦――”

“......” VV并不看老太太,她的視線平延出去,聲調冷靜得沒有感情,“報案。”

她知道,這是一招險棋,任飛星暴斃,保全了這幾人的性命,卻也可能使谌風背上另一項謀殺罪名。雖然有目擊證人,但警方是否會相信有這樣的巧合?況且鑒于任飛星的身份,完全可以認為他是在執行警務追捕疑犯中意外死亡,從而更加懷疑谌風,然而若再次跑離,必将陷入另一場無休止的逃亡之中,如果留下來主動投案,有阿水和自己作人證,證明任飛星自己承認了內鬼身份,并且威脅到了無辜者的人身安全,或者是谌風洗脫罪名的一個機會,只得搏上一搏了。

桔鎮警方很快到達了現場,對VV簡單問了幾句,便火速前去醫院拘留谌風。

這兩個案件相互關聯,并且前案屬于楓港的管轄範圍,桔鎮警方将谌風暫時拘留,一面對嫌疑人和阿水VV進行訊問,一面緊急聯絡楓港警方調出卷宗協同處理。

涉案雙方均是警員,又涉及到毒品以及可能的警匪勾結,楓港也快速作出反應,派出一名警督及助手前來一同調查,因為拘留時限的關系,桔鎮警方提請逮捕谌風,阿水及VV也被告知不能随意離開案發地。

法醫鑒定結果最終顯示,任飛星是死于先天性動脈瘤破裂引起的蛛網膜下腔出血,推測原因是他在與谌風大力搏鬥中情緒激動,突發急症以至死亡,這樣一來,谌風自然就洗脫了誤殺嫌疑。任飛星本是年壯體強,從未出現任何征兆,卻在這幾人的生死關頭猝亡,也許真的是蒼天有眼,一切皆有定數。不過最讓人出乎意料的是,阿水竟用手機把任飛星的話都錄了下來,成為重要的呈堂物證,谌風無疑勝算大增,VV也減了不少擔心。

作為證人是無法再隐瞞身份的,如果那些人消息靈通,絕對有可能借此追查到VV的下落,VV不是沒想過這一點,但是,現場環境和錄音資料都證明了自己的存在,如果自己消失,證詞就會出現漏洞,對谌風很是不利,假若借由放棄作證,一旦谌風需要額外人證支持,自己也再無法翻口,為了幫助他,就必須留下作證,權宜之計,只能一方面要求警方保密,另一方面自己多加防範,深居簡出。

經過半個月的調查,兩地警方協同小組确定了人證供詞一致,物證完全可靠,并且在任飛星的銀行戶口中也發現了與其收入來源不符的巨額存款,在被逮捕的第十五天,谌風盡洗嫌疑,楓港警方也同時提請撤銷了對他的通緝和逮捕。在這一段短暫而漫長的歷程之後,他終于再度成為了――谌警官。

真相大白,生活也自然要回歸正常軌跡,楓港方面已經安排谌風複職,小雷更是歡喜不疊,打電話來絮叨不停,還堅持要來接谌風,谌風免不了笑他誇張,卻也甚覺溫暖。

然而,他和VV之間的同盟,也到了要終結的時候。

按照約定,這天晚上小雷就會到達,翌日開車與谌風同返。VV與谌風先去看望了阿水,他傷勢已經好轉許多,雖被起訴搶槍藏毒,念及案發背景及主動表現,量刑應是不重,甚至有可能當庭開釋。

從醫院回返已經是下午,畢竟一場同伴,也算共過患難,餞行自是少不了的。VV圖方便懶動手,打算涮火鍋吃,谌風再見天日,吃什麽都是高興,任憑VV作主。兩人步行到附近菜市,興致勃勃地挑選材料,随口談些不鹹不淡的話題。

“這麽能吃?”VV看見秤上肉片的分量,不禁駭笑,“幹脆牽只羊回去!”

“是給小雷留的,他可是無肉不歡,”谌風接過一大袋肉片,也笑。

“有吃的就不錯了!”VV眼仁一白,“我還沒興趣招待警察呢!當面稱兄道弟,轉身就正邪兩立,我還是謹慎點好――”

谌風知道她故意揭老底,尴尬地幹笑――其實,也算不打不相識吧――他回憶着,忽地心中一動,不禁看向VV,她正低頭挑選蔬菜,渾然不覺,谌風躊躇片刻,還是說了出來,“你――有什麽打算?”

“打算?”VV擡起頭,做怪地笑,“阿彌陀佛,施主您多慮了,小僧我閑雲野鶴,四海為家――”

“回楓港,”谌風不等她說完,語氣堅定不容反駁,“不管他是誰,我都會保護你。”

“......”他凜然的面孔上,寫滿一種強烈的信仰,在他的世界裏,是不是一切都可以簡單透明到無窮?是非如黑白,恩怨總是分明?沒有任何的猶疑、掙紮和無所适從?――她慢慢移開視線,若無其事地說,“這家青菜不新鮮,我去前面看看,”說着已經走開去。

天氣這樣好,她的背影卻單薄到蒼涼,那一種從容的倔強,反讓人更加憐惜,恍惚中谌風忘記了要堅持什麽,腳下不由自主地拖動,跟了上去。

兩人滿載而歸地回家來,他們住的房間外面有一個袖珍露臺,此時天氣并不寒冷,坐在室外吃火鍋,視野內就是高樹小樓,樸素古舊,對桌而坐,吃喝閑話,別有一番平靜舒适的家常韻味。

VV不谙廚藝,卻俨然大廚模樣,叉起腰來指揮,“桌子擺那!” “小心腳底!踩着菜了!”“喂喂喂,那凳子是壞的,想謀殺啊?”見谌風暈頭轉向團團轉,心中偷笑,也不再難為他,自己跑到廚房去洗菜。

谌風彎下腰看火苗在鍋底跳躍,老湯裏漸漸有小小氣泡浮上來,“鈴鈴”――是他的手機,一接起來,是小雷的大嗓門,“頭兒!”

“什麽時候到?”谌風開玩笑,“晚了沒火鍋吃。”

“傍晚吧,”小雷笑嘻嘻,聲音突然低下去,欲言又止,“頭兒――周薇薇――她還在嗎?”

“在,”谌風感覺有點異樣,“怎麽了?”

“......”短短的沉默,小雷又開了口,“我知道她是誰了。”

“......”剎那間谌風竟有一絲緊張,他按住手機,鎮定下來,“說。”

“她真名叫宇宙,是宇氏的大小姐。”小雷的聲音并不大,卻清晰地鑽到谌風的腦海最深處,他的手不由一松,話機直墜下去,金屬外殼在地面上發出“乒”的一聲脆響。

宇氏,與海派并立,為楓港兩大暗黑勢力集團,多年以來被楓港警方密切留意,與它相關的案宗,可以從地面直堆到天花板。宇氏家族在20世紀50年代移居到楓港,父業子承,到現在已是第三代,猶立于不敗之地,其手段實力可見一斑。

模糊印象漸漸清晰,谌風想起兩年前粗粗看過一份宇氏卷宗――他!記憶驀地重合突現――那個陰酷攝人的男子,正是宇宸,宇氏現今的主人,楓港黑道傳稱的“宇大少”。

卻原來――這不過是一場被誇張的家事鬧劇――完美到可恨的謊話,愚蠢到可笑的自己――

“頭兒!頭兒!”小雷的叫聲從地上傳過來,谌風醒過神,彎腰拾起來,“我在。”

“頭兒,我就要出發了,”小雷停頓一下,“到了再給你電話,今晚就一起回來,畢竟我們是警察......”

“木頭!鍋都滾了!還不快加湯!” 她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跳躍如靈雀。

谌風按掉手機,轉身,她正背對着他,手中擰着瓶子,一面還說個不停,“這葡萄汁顏色還真不錯,瓶子也好玩,還是橡木塞子,沒想到這麽個小鎮,還有――”

他看着她,靜靜吐出兩個字,“宇宙。”

她的笑語戛然而止――這個名字好似一顆子彈,從流光的彼岸一路呼嘯而來,穿過層層舊傷,血滴落到地上,眨眼盛開成一片猩紅罂粟――她驀地窒息,下意識張開手,好像想抓住更多的空氣,酒瓶立時落地,應聲而碎。清脆的一響讓她從那濃重夢魇中掙脫出來,重回現實,她深深呼吸,回身與谌風對視,目光冷靜毫無愧色。

“為什麽說謊?”那桌上的火焰,象是漫到了谌風的眼裏,“高利貸、未婚夫、吸毒,都是假的,是不是?”

即使她是宇宙,即使她屬于宇氏,他也還存着一絲希望,希望她能親口否認,然而,她卻只是漠然地看着他,連辯解也不屑為之。

“你承認了?”谌風怒不可遏,雙手不禁微微顫抖,“為什麽?你告訴我為什麽這麽做!”

“......”她默然,旋即仰起高傲的額頭,冷冷道,“與你無關。”

“你――”谌風只覺得一口濁氣從湧上胸口,指着她半晌說不出話,忽然自嘲地笑了,“當然,與我無關!”說罷一甩手,頭也不回地擦過她身邊,大步走了出去。

“哐當”一聲,門被重重甩上了。天上有雲遮住了日頭,一絲蕭索從指尖爬上來,腳底,殷紅葡萄汁蜿蜒而過,那一瞬,她幾乎錯覺時光逆轉――

――頹顏殘生,血流成河。

她慢慢蹲下身去,伸出雙臂緊緊抱住膝蓋,無聲無息,仿佛只要保持住這個姿勢,所得到的溫暖就會永不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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