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瘋人院

在橫濱又休養了半個月,一行人終于決定出發回金州去。

曹泳圈早就催得不行了,其實也不是他着急,是那個生産菜籽油的企業催着他回來簽約。

一提到菜籽油,淩冬的臉都綠了。

身為老板的虞楚陽高興極了,猛誇了淩冬一通:“不錯,事實證明我的眼光還是很好的,短短幾個月就演了兩部電視劇,接了一個代言。照着這樣的速度發展下去,不出兩年就能跻身一線男星之列!阿冬,我很看好你,千萬別讓我失望!”

“我會努力的。”淩冬硬扯出些笑容給老板看,心事重重起來。

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的魚蓉聽了虞楚陽的這番馬後炮的話,連翻兩個白眼,毫不客氣地說:“也不知道當初是誰死活不肯簽阿冬的呢。”

虞楚陽收了收笑容,說:“我可是你老板,你對我客氣點行不行?”

“不行。在外,你是我老板沒錯,對內,我是你們的姑奶奶,你們都要聽我的。”魚蓉往自己嘴裏塞了一把薯片,咔嚓咔嚓地嚼得歡樂。

虞楚陽笑了,他非但沒生氣,還覺得被她罵得渾身舒暢。

又飒又霸氣,與衆不同,他是越來越喜歡了,這可怎麽辦好呀?

車子已經駛出了橫濱影視基地,要上高速的時候,魚蓉突然想起什麽,叫開車的曹泳圈調頭,她要先去個地方。

***

橫濱鎮兒童福利院。

正值中午用餐時間,大大小小的孩子們拿着飯盆排隊買飯。

豪豪也在裏邊。

他剪了頭發和指甲,換了幹淨的新衣服,整個人看上去清爽陽光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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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睛看不見,福利院專門給他配了一根拐杖用于探路,他用着還不是很習慣。

好在這裏的人都很友善,院長特別關照過護工和孩子們,要多多關心和照顧他。

所以他買飯的時候後面的孩子會幫他拿拐杖,前面的大孩子會幫他打飯,打飯的阿姨每次都把最大的那塊肉給他,其他孩子都沒意見。

他每次都要跟他們說好幾聲謝謝,說到熱淚盈眶為止,懂事得讓人心疼。

院長和一個年輕女護工站在窗邊往裏看。

院長對女護工說:“那個孩子聽說是從人販子手裏救出來的,家裏人都沒了,很可憐,你平時多照顧一點。”

女護工看着孩子臉上那雙沒有眼珠的眼睛,心痛極了:“院長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的。”

“嗯,他很堅強,剛來的第一天就跟我說,以後要做個對社會有貢獻的人。很難想象一個孩子經歷了那麽多的苦痛還能保持健康向上的初心,太不容易了。”

“那些人販子死有餘辜。”

院長嘆口氣,又說:“對了,有人願意出資給孩子看眼睛,說是已經聯系上了一對□□,等辦好手續就能動手術了。”

“那太好了!這樣一來,他就能重見光明了!”

“嗯。雖然這世上有很多的不公和陰暗,但好人總比壞人多,光明總比陰暗多。”

“嗯。”

……

魚蓉躲在灌木叢後面,聽到了院長和護工的對話。

有人給豪豪找到了□□?是誰呢?

正想着,虞楚陽過來喊她上車,她回頭看了眼食堂,轉身走了。

豪豪正坐在窗邊的位子吃着飯,今天吃紅燒肉,阿姨多給了他一塊,他吃得津津有味,眼淚啪啪地往下掉,全落進了飯裏。

十幾年,他是第一次吃到了紅燒肉,第一次感受到了人間的溫暖。

忽然,他擡起了頭,“望”向了窗外,那片安靜的灌木叢。

有股淡淡的玫瑰香味飄入鼻子。

姐姐,是你嗎?

……

勞斯萊斯的車窗搖了下來,坐在駕駛座上的小言問坐在後面的蕭正庭:“蕭總,你為什麽不去說清楚那個孩子的□□是你幫忙聯系的?”

“我為什麽要說?”

小言被噎了一下:“你不說,魚小姐是不會知道的。”

“我為什麽要她知道?”

小言:“……”那你為什麽要做這些事呢?

蕭正庭正在研究今日股市走向,有一只股引起了他的注意。

這只股上市不久,是生産菜籽油的,乍一看很不起眼。可是它已經連續十二天漲停板了,看那幾根線,似乎還有繼續拉升的動力。

有趣!

蕭正庭合上筆記本電腦,靠倒在座椅上,閉上雙眼,說:“小言,回去吧。”

***

魚蓉他們的車下了高速,魚蓉在駕駛座位上睡得昏天暗地,其他幾個人都不約而同地閉了嘴,免得吵醒他們的姑奶奶。

魚蓉的睡相很好,沒有磨牙打呼說夢話這種,整個就是個睡美人。唯一一點奇怪的是,好像聽不見她呼吸?

曹泳圈坐在邊上聽得很是清楚,是聽不到呼吸聲,還是說呼吸聲太小?

他看看左右前方,确定一切安全,才敢騰出一只手來,慢慢地探向姑奶奶的鼻子。

手指剛伸過來,魚蓉就睜開了雙眼,冷冷地看着他:“幹什麽?”

他吓得一個激靈,車子也跟着左右扭了一下。

這一扭可好,直接沖上了邊上的隔離帶,砰的一聲,車頭直接冒煙。

坐在後排的虞楚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愛車沖上隔離帶卻無能為力,怒不可遏地開罵了起來:“死胖子,修車的費用我要從你工資裏扣!”

虞楚陽覺得自己真的是太慘了,橫濱之旅不僅丢面、破財、被拒絕,連他的愛車都撞成了廢鐵。

靠!

“大師,你得給我改改運啊!為什麽我最近運氣這麽差?”他向坐在前排的魚蓉求救,順便套個近乎。

魚蓉解開安全帶下車,冷冷地說:“少縱欲,多運動,什麽都會好起來的。”

虞楚陽:“……”這——你都知道?真是神了啊!

魚蓉回頭看他一眼:“太多的女人會消耗你的精神氣,同時還會帶走你身上的福氣。”

虞楚陽傻了:“噢。”

幾個人都下了車,紛紛走到車頭前查看車子和隔離帶的損害情況。

但曹泳圈卻趴了下來,指着車輪子底下焦急地對衆人說:“快來幫忙,軋了人了!”

原來剛才車子沖向隔離帶的時候,他看見有個人影從隔離帶裏面的樹林裏沖出來,砰的一聲響,也不知那個人怎麽樣了。

衆人齊心協力挪開車輪子,真的在車底下發現了個人。

是個年輕女子,不過二十多歲,一身病號服,一頭波浪長發,挺漂亮的。

她身上沒有什麽傷,這是好事,可是神志不清,昏迷不醒,嘴裏還不停地念叨着什麽。

“她在說什麽啊?”曹泳圈把一雙耳朵湊了上去。

謝溪見狀趕緊把他揪了起來:“你靠那麽近,小心人家告你猥*亵!”

淩冬說:“咱們趕緊送她去醫院吧。”

“對對對。”曹泳圈附和。

然而關于誰把這個女子搬上車這個問題,幾個人又産生了分歧。

幾個男的肯定是不方便了,魚蓉背過身去,說她才不會擡一個活人,吓得虞楚陽脆弱的心靈瞬間抖了三抖。

最後只得是謝溪把這女子搬上車,累得謝溪直罵娘。

“別殺我……別殺我……”

女子上了車後,嘴裏一直念叨着這句話。

***

“許美萱,該打針了。”

護士端了個醫用托盤推門進來,裏面放着針筒和藥瓶子。

許美萱盯着護士手裏的針筒,突然神經緊張了起來,整個人縮在了被子裏:“別殺我……別殺我……別殺我……”

護士配好了藥回頭一看病人又躲到被子裏去了,嘆了口氣,然後把被子一掀,像哄小孩一樣哄她:“別緊張,就跟蚊子咬一樣,一點都不痛的。”

這個病人,是半年多前收治進來的,五天前又被車撞了,索性身上只有點外傷,但腦子是越發的糊塗了,整天念叨着有人要殺她,還處處提防着醫生和護士,每次打針吃藥都要幾個護士齊上陣,後來護士們慢慢找到了辦法,就是哄她,只要把她當小孩,她就乖乖聽話。

護士坐到床邊,輕輕握住她的一只手,用蘸了碘伏的棉球在胳膊上輕輕擦了兩下。

針尖剛觸碰到皮膚還沒完全紮進去,床上的女人就大叫了一聲跳了起來,護士躲避不及,被她一把推到了地上,針筒也被壓壞了。

“許美萱,乖乖坐好打針,不然今天沒飯吃噢。”護士手忙腳亂地從地上爬起來,吓唬她。

許美萱卻躲到了窗簾後面,用窗簾緊緊裹住身子,只探出一個頭來。

她長得白白淨淨的,五官端正,眼睛大大的很明亮,但此刻卻莫名地蒙上了一層恐懼和驚慌。

要是沒得病,她一定驚豔全場,無數男人為之神魂颠倒。只可惜啊——

護士在心裏想道,緩和了語氣對她說:“小美乖,打針很快的,打了針你就會好起來,就能出去玩了。”

“我不打針,我沒病!”許美萱躲在窗簾後面不肯出來,暴躁地沖着護士嚷嚷開了,“你給我打的是什麽針?裏面是不是放了毒藥想毒死我?又或者是安眠藥想趁我一睡不醒對我下手?”

護士懵了:“……”這病,怕是又嚴重了。

“那你先休息一會。”護士左思右想,最後沒有辦法了,只好先離開,跑去找其他同事幫忙。

一會,護士帶着一幫醫生護士來了,領頭的竟是醫院的副院長,一個戴了副厚鏡片眼鏡的中年男子。

窗簾後面的許美萱見狀,急得撿起桌子上做手工的剪刀,把剪刀對準了這些醫生護士,大聲吼道:“出去!出去!”

副院長帶頭停下腳步,竭力安撫起來:“許美萱,你先冷靜一下,別激動,把剪刀放下,有什麽事情我們好好說。”

“和你們沒什麽好說的,你們就是想殺我,想要我的命!”許美萱怒瞪着副院長,這次把剪刀對準了自己的喉嚨,恐吓道,“你們要是不出去我就死在你們面前!出去!出去!”

副院長後面的醫生護士都不由自主地驚呼了起來。只有副院長還算鎮定,既不驚呼,也不打算退出病房,畢竟從事這行數十年,見過了不少像這樣極端易怒又被迫害妄想的病人。

他的大腦飛速運轉,想辦法勸導:“小美,你不是最喜歡給我們講故事的嗎?這樣吧,我過去,你給我講一個故事,好不好?”

聽到講故事,許美萱稍稍遲疑了會,手上有些許松動了。

副院長趁此機會大步上前,眼疾手快地奪下女孩手中的剪刀,其他的醫生護士見狀,才敢一哄而上,幾個人把女孩從窗簾後面拖了出來按在病床上,一個護士負責打針。一會,針打好了,女孩也昏睡了過去,整個病房終于安靜了。

護士給女孩蓋上被子,幾個醫生聚在一起讨論女孩的病情,讨論到底要不要加重藥量。

而站在房門口,目睹了這一切的曹泳圈等人,早已吓得魂都飛走了。

***

曹泳圈和謝溪是來醫院看望許美萱的,順便和她商量一下事故的最後處理方案,說到底就是商量賠多少醫藥費的問題。

導航導到這個窮鄉僻壤,方圓幾百裏全是農田和荒地,人家寥寥無幾。

醫院就造在這片荒地上,前後左右啥都沒有,荒涼至極。

一進去這個醫院,幾個人就覺得不對勁了。

醫院裏的病人穿着統一的病號服,藍底白條,有男有女,甚至還有小孩。

住院部的院子修得很是考究,水池、涼亭、花草、健身器材,應有盡有。

幾個病人在護工的陪同下在院子裏玩。

一個把尿尿進了一個瓶子,然後端起瓶子又喝了下去;一個一直哇哇喊叫,見人就咬;還有一個看見曹泳圈他們就一個勁地沖上來,學狗叫……

還有很多很多……

曹泳圈在躲過那個學狗叫的病人後,掏出紙巾擦擦額上的汗,說:“這是瘋人院吧?太恐怖了吧?”

謝溪抱着胳膊白他一眼,氣呼呼地說:“誰叫你開車的時候開小差,現在好了,你說這個事咋處理?”

曹泳圈也是一肚子的懊惱,撞個正常人賠點錢也就罷了,偏偏撞了一個腦子不太正常的,聽說他撞的那個女人那天是從醫院裏偷跑出來的,毅力可嘉,一個人跑了那麽遠,可最後還是被他們撞了送回到了這家醫院。

“你以為我想出車禍啊?當時的情況來得太突然,我也沒辦法好哇?”他企圖為自己開脫。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撞車嗎?還不是因為你想吃姑奶奶豆腐!”謝溪那天坐在後排,剛好看到曹泳圈把手伸到魚蓉臉上。

這下曹泳圈急了:“誰吃姑奶奶豆腐了?你別瞎說!”

謝溪哼了一聲,說:“你不是想吃豆腐為什麽把手放到姑奶奶臉上去?你說啊!”

“我只是想探探姑奶奶的鼻息,因為我覺得姑奶奶睡覺好像沒呼吸……”說到這,曹泳圈似乎想到了什麽,看向了滿臉愠怒的謝溪,笑呵呵了起來。

“咋滴?我吃姑奶奶豆腐咋滴了?關你什麽事?你這麽關心幹啥?”

“鬼才關心你!”謝溪懶得再跟他廢話,推了他一把就走了。

“嘿!這個麻煩精!”

倆人一路吵吵鬧鬧來到住院部的主樓大廳,曹泳圈老遠看到個熟人,想也沒想就迎了過去。

“沈制品人,這麽巧啊!”

沈制片人一身黑西裝,戴了口罩和墨鏡,顯然不想別人認出他,可還是被眼尖的曹泳圈認出來了。

曹泳圈認人很厲害,只要見過一面基本上過目不忘。這是對別人的尊重也是為了拓展自己的人脈資源。

不過有的時候這個本事用的不恰當只會适得其反。

比如在精神病醫院裏遇到熟人。

“小曹,你好。”

沈制片人和曹泳圈簡單地打了聲招呼後就匆匆走開了。

曹泳圈看着沈制片人匆匆而去的背影,自言自語了起來:“他怎麽會在這?來看誰?”

謝溪在前臺打聽到了他們撞的那個女孩住在哪間病房,倆人捧着鮮花、提着果籃上樓去,誰想在走廊上又遇到了沈制片人。

直到這個時候,他們才知道,他們和沈制片人原來是來看望同一個人的——許美萱。

***

他們在房門口目睹許美萱當衆發瘋,沈制片人很無奈地搖搖頭,走開了。

他去了趟副院長的辦公室,交代了幾句。等在門口的曹泳圈透過門縫看到沈制片人拿出一刀厚厚的毛爺爺放在副院長的桌子上,副院長欣然笑納。

曹泳圈聳聳肩,見慣不怪了,這年頭誰還不塞點紅包的。

沈制片人看過許美萱後就要離開,曹泳圈和謝溪趕了過來,曹泳圈一邊抹汗一邊說:“沈制片人你等一下。”

“什麽事?”沈制片人還不知道許美萱就是被他們撞了。

曹泳圈把事實和盤托出,目的也很簡單,就是想來商量賠償事宜的。

“沈制片人,請問你和許小姐是什麽關系,能代表她處理事故不?”曹泳圈無奈地說,“是這樣的,我們虞總的車還扣在交警大隊,交警說了要雙方都簽了字才肯放車。你也知道我們虞總最愛跑車,那輛瑪莎拉蒂又是他新買來的,你看這個事情……”

沈制片人說:“我和小美她是至交好友,但這個事并不能代表她全權處理。替我向虞總說聲不好意思。”

“那許美萱為什麽會變成這樣?”謝溪問。

沈制片人一愣,嘆了口氣,說:“小美是個作家兼編劇,她寫了很多暢銷小說,比如現在很火的那本耽美小說《馴妖記》就是她寫的,還有我正在籌備的民國諜戰劇的劇本也是她親自操刀。小美真的是個不得多人的人才,文字有靈性,情節跌宕起伏,業內都很看好的。可是不知道怎麽回事,大概半年多前吧,當時還在寫民國諜戰劇本的小美突然發病,一開始大家都沒放在心上,以為她是壓力太大所致。過了一段時間,病情惡化,小美她整個人變得神經兮兮,整天幻想自己被人追殺。小美的親人都在老家,沒辦法只好由我們這群朋友送她來看病。幾經打聽,都說這家醫院醫術高明,遠近馳名,就把小美送來這了。”

曹泳圈說:“是不是寫小說寫得太投入了分不清現實和小說了?”

“醫生說這個可能性很大,目前還在研究治療方案。治了快半年的時間,我們都以為能治好,沒想到這次卻偷跑出醫院了。哎,我接到院方電話的時候吓了一跳,小美她為什麽要逃跑?難道說病情又加重了?應該不會啊,每天都在打針吃藥,怎麽會病情加重了呢?”

沈制片人說到後面自言自語了起來,他也很想不通為什麽一個正在治療的病人突然之間會自己偷跑出來,到底其中發生了什麽事?

“沈制片人,那事故的事我們還是等許小姐好點再談吧。哎。”曹泳圈失望極了,心想回去要跟老板怎麽解釋才不會挨罵。

***

公司裏來了菜籽油公司的人,淩冬和魚蓉負責接見和洽談。

這個菜籽油公司名叫“今升糧油股份公司”,是一家專門生産和銷售菜籽油的公司,據說一個月前上市至今每個工作日都漲停,是一匹黑馬,外界對它接下來的漲勢很是看好。

菜籽油公司來的是廣告部的經理,一個短發精瘦、幹練成熟的年輕女子。

她今天還帶來了早已起草好的合同,一式兩份,今天簽完後當場支付一年的代言款,以後一年一結,年底打款。

淩冬雖對菜籽油有點膈應,但還是很高興的,拿起筆,看都沒看合同內容就想把大名簽上去。

“請……請問……”扮作醜女的魚蓉忽然開口,問對方的廣告部經理,“周……周小……小姐……”

周經理這才注意到站在淩冬身後的這個小助理,微笑着問:“請問有何指教?”

魚蓉說:“能……能不能……用……用一……一下你……你們的……的油?”

“sure。”周經理大方答應,當即從環保袋裏拎出來一瓶金燦燦的菜籽油放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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