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回村的路上, 林滿堂計劃明年就送林曉讀書,不能再當睜眼瞎。

李秀琴語出驚人,“我還以為你想考科舉呢。”

林滿堂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結結巴巴道, “我……我都多大了, 我還考科舉。”

他随意一瞥, 卻見女兒正仰着腦袋, 亮晶晶看着他, 顯見對她娘剛剛的話心動了。

林滿堂心裏一突, 卻聽他媳婦火上澆油道, “你以前總跟我說要是沒有你後娘,你一定能考上大學。現在你沒後娘了, 沒人再攔着你, 為什麽不去試試?”

這話好有道理啊, 簡直無懈可擊, 可林滿堂都多大了, 他已經四十多年沒摸過書了, 知識早就還給老師了。還考科舉, 科舉烤他還差不多?

可他不能這麽說, 這樣多丢面子,他輕咳一聲,“考科舉要費錢的。咱家這情況,我哪有心思念書啊。這事以後再說吧。”

他這話原是推诿, 他媳婦他了解,等她有了錢, 她注意力估計全用在怎麽打扮自己了。哪還有功夫盯他讀書啊。

他卻不知道他女兒見他答應讀書, 已經在心裏盤算攢錢給她爹買書了。

半道上, 遇到同樣送節禮的村民,林滿堂與對方閑聊幾句,對方問他收不收豌豆。

林滿堂想了想點頭,“收啊。”

對方問起收價,林滿堂給不了太高,只能出到一文錢一斤。

村民笑着答應了。

雙方在村口分開,李秀琴垮了臉,“家裏只剩下三百多文,你拿什麽收豌豆?”

蓋這三間大瓦房,又是打井又是挖冰窖,賣涼粉的錢早就花完了。

她還在發愁辦酒席的事呢,想着是不是要先去找大哥大嫂借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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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村辦酒席,除了喪事,一般都是有的賺。等收了禮再還錢,大哥大嫂應該能借的。

只是她還沒開口借錢,她男人又要收豌豆。這豌豆一時半會兒也賣不出去。誰家肯借那麽多錢給她們呢。

林滿堂暗暗皺眉,顯然沒想到錢這麽快就花完了。

他在琢磨做什麽賺錢,倒是林曉給他出了個主意,“爹,你不是說要讓咱家坡地改種果樹嗎?不如你先把那十畝樹給賣了吧。我看那樹很粗,應該能賣不少錢。”

林滿堂眼底迸發出驚喜,忙牽住女兒的手,“你知道咱家坡地在哪兒?”

林曉點頭,“知道啊,你們做涼粉把柴用完了。我就帶着哥哥姐姐們去坡地那邊砍樹枝。”

林滿堂那段時間作息颠倒,還真沒注意這事兒,聽到女兒也幫了不少忙,揉了揉女兒的小腦袋,“咱閨女聰明又勤快,真是爹爹的小棉襖。”

林曉得意地笑了。

林滿堂讓妻女先帶大嫂去坡地,他和大哥去大莊村找郝木匠。

郝木匠得知他們要賣樹,二話不說,拎着竹篾做的圍尺,到了小莊村。

別看他們這兒有個大山,但是那山是屬于離大莊村不遠的軍戶村。除了軍戶,周圍幾個村子都不能上山砍伐。

好在這幾個村子都有坡地,自己種些樹,倒也勉強夠用。

林滿堂,林福全和木匠到了坡地,劉翠花,林老太,李秀琴和林曉都在。

十幾年前,為了給大兒子娶媳婦,林老太曾經賣過樹,算是知道點行情。

坡地這兒真的是雜草叢生,長了十多年的楊樹,林曉伸出胳膊,直徑足有她一條胳膊那麽粗。

木匠拿着圍尺測量幾棵樹,又沿着坡地從上至下看了一圈,林老太問他,“多少錢?”

“三百文一棵。”

林老太微微有些驚訝,樹價比十幾年前還貴了些。随着新城縣越來越平穩,孩子越生越多,要娶親的男孩增多,樹價也跟着一塊上漲了。

林老太是驚喜,林滿堂則是完全不可置信,眼睛瞪得溜圓,這可是十幾年的楊樹,長得又高又直,居然只給三百文一棵,這也太黑了吧?

可細細一想,這古代有原始森林,樹木不如現代值錢倒也很正常。

不過習慣使然,林滿堂還是覺得對方給的太低了,兩人讨價還價半天,最終以三百五十文每棵成交。

林曉在邊上算了一筆賬,她剛剛和她娘把這十畝樹數了一遍,一共有三百六十三棵樹,總共能得一百零八吊錢。

十畝坡地,每畝就是十吊八百文,再平攤到每年,就是每畝一吊,再平攤到每半年,就是每畝五百文。

就是他們家沙地種的黃豆,抛去本錢,每畝也能得一吊多錢。

種樹果然不劃算,難怪大家都不願意要坡地呢。

郝木匠付了定金,約定明天帶人過來伐木,雖然十畝樹全賣,但是年前只伐三畝,剩下七畝等明年開春再帶人過來。不過錢還是先給他們。

林滿堂點頭應了,郝木匠還有事先回去了。

林曉想着這些樹全部伐過後要補種果樹,四下看了看,“爹,這坡很陡,咱們要怎麽防小偷啊?”

樹木不用擔心有人偷,但是果樹挂果後就得防止小偷光顧。最有效的辦法就是在外面圍上一層網。

林滿堂打算在外面種上一圈花椒,花椒有刺,可以很好防護小偷。

但是他不知道這地方适不适合種花椒。

“明兒我去問問關叔,他們在附近幾個村子收豬,肯定知道哪個村子有花椒樹,等栽上果樹再移栽一些。”

林曉覺得這主意不錯,這坡陡峭不适合建圍牆,花椒有刺,當成栅欄也不錯,她又補充道,“還可以養兩條狗。夜裏有個風吹草動,也能聽到動靜。”

林滿堂點頭,“行,等樹長成了,咱們就抱兩只。現在不适合養。”

在這邊看了一會兒,大家提議回去。

下坡時,林曉側頭看見大伯娘一臉喜意,眼珠子轉了轉,叫住林滿堂讓他背自己。

這坡地離村子有點遠,再加上閨女早上陪他去舅家走禮,想必累着了,林滿堂也沒多想,很自然蹲下來讓女兒爬上他的背。

林老太心疼兒子,斥責孫女,“你爹早上跑劉家村送節禮,剛才又跑去大莊村,他都累成啥樣,你還讓他背你。你這丫頭咋這麽不懂事呢。”

林曉小臉通紅,拍拍她爹的肩膀,示意放她下來。

李秀琴有些不高興,不就背一下嘛又怎麽了?她閨女這麽乖,肯定是累着了才讓背的,至于當着這麽多人面說她閨女嗎?

林滿堂見媳婦面色陰沉,顯然是要發火的意思,忙勸道,“娘,我不累。背背沒事兒。”

說着,摟住女兒的腿彎,為了向親娘證明,他還猛跑了幾步,氣得林老太用拐杖拼命敲擊地面。

林福全和劉翠花面面相觑,什麽都沒說。

李秀琴也只當沒看到,緊跑幾步追上他們。

林曉低聲問林滿堂,“爹,咱家賣樹的錢要分給大伯嗎?”

林滿堂自然而然點頭,“肯定啊。而且還是三七分。”

也就是說他們家可以分到三十八吊錢。雖然有點少,可好歹也算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林曉:“……”

好想死一死,同樣都是兒子,居然差別這麽大。

林滿堂見女兒還在糾結,安慰道,“沒事兒。爹有的是辦法掙錢。再說了,這樹都是你大伯大伯母種的,他們拿大頭也是應該的。”

可能就是因為分家不公的原因,原身對這個家才不盡心,有事沒事就知道躲懶。

林曉點了點頭,拍拍她爹的背,示意放她下來。

林滿堂停下腳步,滿臉疑惑,“這才走了沒一會兒,要不再背一會兒吧。”

林曉皺了皺鼻子,故作嫌棄道,“爹,你太瘦了,骨頭硌得我肚子疼。”

追上來的衆人:“……”

林滿堂拿女兒沒辦法,只能放她下來,林曉甜甜一笑,左手牽着母親的手,右手牽着父親的手,甩甩左手,甩甩右手,蹦蹦跳跳回了家。

剛到家門口,就聽到隔壁傳來陳豔娘那殺豬般的尖叫聲。

林曉吓得小身子跟着抖了抖,等反應過來後,拍了拍胸口,心有餘悸道,“突然來這麽一下,怪吓人的。”

林滿堂擰眉,“再忍兩天咱們就搬家。”

林曉點了點頭。

第二日晌午,郝木匠帶人過來伐木,林滿堂和林福全收了滿滿一箱子的銅錢,兩人數了兩個時辰,确認無誤後就擡着銅錢離開了。左右樹全賣了,也沒什麽好看的。

不過他走了,孩子們卻沒離開,郝木匠只要樹幹,不要樹枝,他們可以将打下來的樹枝全部運回家,明年熬制涼粉的柴就有了。

另一邊,林福全将分到的銅錢箱塞進床底下。賣樹的錢再加上賣涼粉的錢已經有一百吊了。這麽多錢放在家裏,他不太放心。

他琢磨着自家也蓋一棟像二弟家一樣的房子。

他有兩個兒子,要求村裏再分一塊宅基地也算合理。于是他就拿了些錢去村長家那邊要求批個宅基地。

村長見此笑了,“得虧你來得巧。自打你二弟家在村口蓋房子,剩下的九塊宅基地已經被分走八塊,只剩下最後一塊了。”

林福全交了宅基地的錢,村長又問他打算什麽時候起房子。

林福全暗自算了算,還有三個半月過年,離立冬還有二十二天。可現在他連磚瓦都沒定,井也沒打,現在蓋也來不及了。還不如等來年春天,那時候磚瓦也會便宜一些。

農村人過日子自是能省則省,林福全便說了自己的打算。

村長笑了,“好。還是你有想法。”末了又笑,“等明年蓋了房子,就好給兒子說媳婦了。”

林福全也是這樣想的。當即不好意思笑了笑。

林福全回了家,打算将蓋房子的想法先跟親娘說一說,沒想到剛到家門口就聽到一陣喧鬧聲。進了門才知,他二弟正在家裏收豌豆呢。

林滿堂有了錢,就開始在村裏收豌豆。

沒過多久,就有村民背豌豆過來賣。

林滿堂去關屠夫家借秤,李秀琴和劉翠花及幾個孩子在邊上幫忙。

林福全見他們忙不開,便過來幫忙,就這麽一直到了天黑。

家裏沒有地方,收上來的豌豆就堆放在廊檐底下,林滿堂不放心,要是來一場雨,這些豌豆都得泡湯。

林滿堂便決定明兒就搬家,早點将豌豆存放在新房的雜物間裏。

第二天一早,林滿堂暫停收豌豆,打算先搬家。

這次搬家,林滿堂和李秀琴将那些破衣服全部塞進麻袋裏,想着等以後掙了錢,這些衣服可以轉送給別人,總之浪費是可恥的。

搬進新家,林曉也終于有了屬于自己的房間。

她爹娘住在堂屋東側,她住在西側,再也不用跟他們擠同一間了。

大丫二丫幫她整理房間,跟她一塊出主意布置,将衣服擺進櫃子裏,看到整整齊齊的衣架,羨慕得不行,“我爹說我們家明年也蓋房子,到時候我們也有自己的房間。”

林曉樂了,“那好啊。”

大丫二丫提了個建議,“你這桌上空空的,不如擺個花籃,這樣更好看。”

花籃?好吧,她家沒有花瓶,用花籃替代也不錯,林曉點頭。

三個丫頭你牽着我,我牽着你,手拉手沖出屋。

李秀琴追在後頭喊,“哎,幹什麽去?”

林曉丢下一句話,“娘,我們去摘花。”

李秀琴哭笑不得。現在這個季節還有野花可采嗎?

搬完家,林滿堂繼續收豌豆。沒幾天,林家就收了上萬斤豌豆,堆滿一整間雜物間。

只是這豌豆收上來了,李秀琴開始發愁。

已經有人琢磨出涼粉的做法了,他們收這麽多豌豆,怎麽賣出去?

林滿堂知道媳婦不懂做生意,掰開揉碎了講給她聽,“就是因為已經有人琢磨出做法,咱們才更要收豌豆。這樣我們的涼粉才賣得出去。”

李秀琴覺得他想得太簡單了,“這豌豆是一年兩熟,你收了今年的,明年春天的呢?你拿什麽收?”想到家裏的錢勉強夠,她又補充一句,“就算咱們縣的豌豆都被你收了,那其他縣呢?那些商賈都是蒼蠅,得知咱們縣豌豆漲價,肯定會源源不斷将豌豆運過來。到時候你打算怎麽辦?”

林滿堂摸着下巴想了一會兒,“那也好辦。大不了,我去辦個路引,咱們一起到外縣賣涼粉。到時候咱們先把豌豆磨成澱粉。”

李秀琴細想了下,這法子倒是可行。

見媳婦沒話說了,林滿堂拍拍她的肩膀,“別擔心。天無絕人之路,只要這方子沒有傳開,咱們還是能掙到錢的。”

李秀琴終是沒話說了。

又過了兩日,村長召集全村村民開會,秋收完畢,馬上就要交稅了。

林滿堂新立戶,散會後,特地找到村長問,他需要交多少稅。

村長拿着算盤報給他聽,“你家十畝坡地是差田,每畝要交一百五十文;五畝沙地是中田,每畝要交三百文;田稅是三吊錢,家裏有三口人,人頭稅每人五百文,就是一吊五百文,還有戶頭稅兩吊,總共加起來是六吊五百文。”

林滿堂瞠目結舌,這稅也太高了吧?搶錢啊?怪不得這麽多人家都不願分家呢。看來除了父母在不分家這句老話,大家還想省下兩吊錢的戶頭稅。

村長見他驚訝,不得不解釋給他聽,“差田每畝産出大概五百文,國家稅法是三成,那就是一百五十文。沒錯的。傻小子,現在這日子已經不錯了。再往前二十年,咱們要交五成稅,那日子才叫難熬呢。”

林滿堂終于理解為什麽村民這麽勤勞卻如此貧窮了。

六吊五百文只是半年,等明年夏收還得再交這麽多,加起來就是十三吊。

農民辛辛苦苦一整年竟是連兩吊錢都餘不下。

交完稅,林滿堂發現賣樹得的三十八吊錢根本撐不了多久,他迫切需要掙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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